我靠养蚕,供谢少爷读书识字,他高中探花平步青云后,却不肯娶我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09-25 18:05 1

摘要:他万念俱灰,欲效仿古人吞炭了此残生,却被我用麻绳捆了手脚,强行带回了乡下庄子。

我的身份,是谢家用银子买来的一个蚕娘。

后来谢家高楼倾颓,满门获罪,只余下小少爷谢澜一人。

他万念俱灰,欲效仿古人吞炭了此残生,却被我用麻绳捆了手脚,强行带回了乡下庄子。

养蚕是门苦活,但为了让少爷能继续读书识字,我便学着昼夜不歇地缫丝纺线,换取碎银。

多年后,他金榜题名,位列探花,一时风光无量。

有同僚在酒宴上与他戏言:“听闻陛下有意为你赐婚,你却婉拒了,莫不是为了家中那位青梅竹马的小蚕娘?”

隔着一道屏风,我听见谢澜清冷的笑声,他摇头道:“此话从何说起?蚕妇丝织之声聒噪,我又非桑树,怎会娶她为妻。”

听闻此言,我悬着的心反而落了地,悄然松了口气。

也好,毕竟我的小侍卫桑夜,早已备下了一艘漂亮的喜船,只等两日后我返回江陵,便与我成亲。

1

残阳如血,将我的身影拉得细长。

守在茶肆门口的小厮见我还不走,语气中的轻蔑愈发不加掩饰:“芙娘子,我家公子的话你还没听清吗?别再来纠缠我们公子了。”

言罢,他手上使劲,一把将我推开。

我脚下不稳,狼狈地摔在地上,挎着的竹篮也滚落一旁,里面用陶坛装着的酒糟鱼洒了一地。

掌心被粗粝的地面磨破,火辣辣地疼,我忍着痛,低声道:“我没有纠缠的意思,只是想送些吃食……”

也顺便,做最后的道别。

此去山高水远,我们的人生,或许再无交集。

但我未曾料到,谢澜竟已得知桑夜要娶我之事,看来这声道别也无需多言了。

坛子碎裂,酒糟鱼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

里间的人或许是闻到了这久违的味道,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谢澜绕出那座白鹤衔石的屏风,见到我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阿芙……?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依旧是那般清风朗月的模样,一袭竹纹青衣,眉目清俊,宛如积石之玉,翠色青松。

我嘴唇动了动,尚未回应,那小厮已抢着上前告状:

“公子,奴才拦过她了!可她非要闯进来见您!还说什么送酒糟鱼……”

小厮的脸上满是谄媚的鄙夷,“那都是些市井小民才碰的腌臢之物,怎能污了您和贵客的眼?!”

羞耻感如潮水般将我淹没,我急急辩解:“那是我亲手做的,洗得很干净!澜少爷以前最爱吃了。”

为了换那几尾新鲜的小黄鱼,我熬了好几个晚上,多织了一匹上好的布。

我从地上爬起来,抬头望向谢澜,心中残存着一丝微弱的祈盼。

盼他能为我说一句话,说什么都好。

说这吃食并不低贱,说阿芙不是死缠烂打的女子。

哪怕只是一句呵斥。

然而,青年只是微微蹙眉,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一言不发。

那沉默,无疑是认同了小厮的话。

此时,与他同坐的贵客也绕出屏风,用手中的折扇敲着掌心,玩味地笑道:

“哟,这便是谢兄金屋藏娇的小蚕娘?模样倒也周正,不知谢兄可否割爱?”

他那轻浮的目光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仿佛在审视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

谢澜终于有了动作。

他拂开同僚搭在肩上的手,迎着我那双满含期盼的眼,用一种毫无波澜的声线说道:

“我向来不喜鱼腥之物。”

“你先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来时,朔风凛冽,我不觉其寒;此刻,他寥寥数语,却字字如冰锥,刺入骨髓。

我僵在原地,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好。”

2

我浑浑噩噩地回了庄子,在窗边坐了许久,才开始动手收拾行囊。

东西不多,无非是两身换洗的旧衣,和几块攒下的碎银。

在翻找匣子底时,一支被手帕细心包裹的木簪掉了出来。

簪头被雕成了兰花的形状,已被摩挲得乌黑油亮。

这让我忆起了当年那个笨拙地为我雕刻簪子的少年。

那时的谢澜,尚未有如今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他会红着耳根,用这支簪子为我挽起汗湿的鬓发,然后结结巴巴地许诺:

“阿芙,等我将来考取了功名,定不让你再这般辛苦地采桑养蚕。”

辛苦吗?当时的我不觉得,只感到心里被蜜糖填满,甜得发腻。

养蚕虽累,可至少不必再挨饿受冻,不必再被人打骂,那样的日子,已是我奢求不来的安稳。

当年村中大旱,我一路流亡至此,眼看就要饿死街头,是心善的谢夫人在弥留之际将我买下,安置在外院做了个养蚕的小丫鬟。

可惜好景不常。

一夜之间谢家倾覆,十岁以上的男丁尽数死于流放途中,偌大家业被抄没,女眷则被充入了教坊司。

性情刚烈的谢夫人将我们的身契一一归还后,便带着其余女眷自缢于房梁。

只留下不到十岁的谢澜,独自面对这破碎的一切。

他年纪尚小,侥幸逃过一劫,却一心想追随母亲而去。

府里的下人早已作鸟兽散。

唯有我,念着谢夫人那双温柔的眼,留了下来。

在他试图吞炭自尽时,将他绑回了庄子。

在此之前,他甚至不认得我这个外院的蚕娘。

他只是含泪哀求:“你与其救我,不如割了我的头颅去换赏金。”

我望着他那张漂亮得不像话的脸,认真地告诉他:“不行,夫人会伤心的。”

他坐在牛车上怔了许久,终于不再求死,只是反复呢喃着“阿娘”,泪流不止。

从那天起,我们二人便在这乱世中相依为命。

他在农活上没什么天赋,幸好我养蚕的手艺还过得去。

夏采桑,冬缫丝,我将蚕宝宝养得白白胖胖,也将小少爷养得挺拔康健。

隔壁的教书先生看中了他的天分,不仅执意收他为徒,甚至想招他做女婿。

他却当着先生的面,扯住我的袖子,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阿芙是家母生前为学生定下的妻子,先生厚爱,学生愧不敢受。”

先生不仅没生气,反而捋着胡须赞他仁孝。

我却气他败我名节,一连三日都未同他讲话。

子虚乌有的事,他怎能信口雌黄!

少年为了哄我,笨拙地砍来红豆树的枝干,为我雕了那支“相思”木簪,又不知从哪抱来一只橘白相间的小奶猫。

我至今还记得,他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盛满了忐忑,轻声问我:

“此物名为『相思』,阿芙可喜欢?可能……原谅我之前的唐突?”

一瞬间,我所有的气恼都烟消云散。

很久以后我才明白,他当时不过是怕我一气之下离他而去,断了他的束脩,这才费尽心思地挽留。

3

咚咚咚——

叩门声将我从回忆的潮水中惊醒。

不知何时,窗外竟下起了瓢泼大雨,电闪雷鸣,将一道熟悉的人影投在窗纸上。

“谁?!”我心中一紧,将一把剪刀揣入怀中,警惕地问道。

“是我。”

那清冽的嗓音穿透雨幕,轻轻叩在我的心上。

我起身拉开门栓,只见他撑着一柄青竹伞立在雨中。

衣角袖口被雨水浸湿,浓密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水珠,唯有那张瓷玉般的面容一如往昔。

“这么晚了,你来可是有要事?”我堵在门口,丝毫没有请他进屋的意思。

谢澜的睫毛颤了颤,“我来……取一份酒糟鱼。”

我闻言,不禁有些错愕。

白日里说不喜鱼腥的是他,此刻深夜冒雨前来的也是他。

言行如此相悖,他自己竟不觉得可笑?

“没了。”我摇摇头,语气平淡,“早就卖完了。

您若是想吃,大可吩咐府里的厨子去做。”

我骗了他。

酒糟鱼还剩一些,但我不想给了。

男子的薄唇抿得更紧,眼神中染上了几分薄怒与不解。

“阿芙还在为白日的事生气?那些话不过是逢场作戏,用来应付外人的。”

“谢氏一族的荣辱皆系于我一人之身,我不能娶一个出身卑微的蚕娘……那会成为旁人攻讦我的把柄。”

4

我的心,还是不可抑制地刺痛了一下。

“是啊,蚕娘的身份太低贱了。”我垂下眼帘,轻声呢喃,“公主金枝玉叶,与你正好相配,你又何必拒绝呢。”

何况,你不是倾心于她么?

那种处处容忍,百般迁就的喜欢。

谢澜侧过身,避开了我的目光,淡淡道:“本朝有律,驸马不得入仕。”

原来如此。

为了他的青云路,什么都可以被舍弃。

我抬眼望去,只觉得眼前的男人无比陌生。

他还是谢澜,却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会为我雕刻木簪的少年了。

气氛陷入僵持。

他的目光忽然落在我紧攥在手里的护膝和剪子上,问道:“怎么突然做这个?”

我下意识将东西藏到身后,干笑了两声,“自然是……给我夫君的。”

我没有像样的嫁妆,也没有亲族,唯有一双还算灵巧的手。

我特意为桑夜挑了连理缠枝的纹样,他一定会喜欢的。

谢澜听后,嘴角竟忽地向上弯了弯,仿佛眉宇间的冰雪都消融了几分。

“罢了,你有这份心便好……”

风雨声太大,他的声音很轻,我没有听清,又问了一遍:“什么?”

“无事。”他拢了拢衣袖,修长的指尖从袖中取出一片竹签递给我,“这是官船的通行凭证。”

“我已为你安排妥当,两日后你便乘船去清河郡。

蚕娘的身份虽不好听,但换个出身,便好议亲了。”

“我外祖家出自清河崔氏,虽只是旁支,但你过去住些时日,也能沾上几分书香门第的清名。”

说完,他撑伞转身,削瘦而挺拔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茫茫雨幕中,如同一株任凭风雨摧折的孤竹。

“你且回去吧,我近来公务繁忙,就不去送你了。”

他的话让我一头雾水,还来不及拒绝,人就已经走远了。

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竹签,只好先收下。

我还得赶着回江陵成亲,哪有功夫去什么清河郡换身份。

而且……桑夜从未说过蚕娘低贱。

他想来,是不会嫌弃我的。

不过官船的船票价值不菲,倒是能省下不少银两。

去清河郡的航线正好途径江陵码头,我到时中途下船便是。

这么一想,我心里又舒坦了些,将竹签小心地放入包袱,低声感慨:

“夫人是大好人,少爷……也算是个好坏参半的人吧。”

5

两日时间一晃而过,我将养的蚕、桑木、织具、蚕架等物尽数卖给了庄子上的邻里。

买家是个心善的妇人,她劝我:

“芙娘子,你好不容易将谢郎君供养出来,眼看就要过上好日子了,怎么偏偏要离开京城?哪怕留下来做个妾室,也强过前路未卜啊。”

我只是腼腆地笑了笑:“您误会了,我在家乡早有婚约,此番正是回去成亲的。”

她闻言,便讪讪地不再多言。

屋后有个不起眼的小土包,下面埋着我养了多年的小狸奴。

我蹲下身,为它烧了几条小鱼干,轻轻晃动手里的银铃铛,絮絮叨叨:

“福宝,我带你回家,这次你可不许再乱跑了。”

若不是你乱跑,就不会冲撞公主的仪仗,更不会被她活活摔死。

我揩去眼角的泪,背起行囊,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我生活了多年的地方。

谢澜啊谢澜,其实我曾想过要嫁给你。

哪怕是做妾,只要能守在你身边,我也心甘情愿。

可那日,明昭公主怒气冲冲地闯入府中,不由分说便甩了我一鞭子,骂我低贱无耻时,你沉默不语。

她一脚踹翻了我的蚕架,福宝为了护住上面的蚕茧,被她抓起狠狠摔在地上,奄奄一息时,你也只是袖手旁观。

直到我抱着它想出门求医,你才终于开口制止。

你说,明昭公主备受宠爱,最重颜面,福宝若是被救活了,她定不会善罢甘休。

任凭我如何哀求,你都无动于衷,只命人将院门锁死,不许我踏出半步。

我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怀里温热的身体,一点点变得冰冷僵硬。

从那一刻起,我所有的念想,就都死了。

春蚕到死丝方尽。

我不想做那只吐尽了丝,便被舍弃的春蚕。

……

船只缓缓离岸,我随人流立于甲板之上。

江风拂面,吹起了我眼前的面纱。

在视线的余光里,我仿佛瞥见一抹身着绯红官服的身影,正策马向码头疾驰而来。

我没有回头,心中只忐忑地想着一件事——

春寒料峭,我的桑夜,今日可会驾着喜船来接我?

6

官船在水上行了一日,便抵达了江陵郡。

此地素来多雨,今日却难得放晴,春光正好,连河畔的柳丝都显得格外温柔。

我下了船,在桥头四处张望。

河上有老叟撑着乌篷船叫卖,船头架着小炉,飘出阵阵粥香。

“三文一碗的鱼片粥!鲜美得很嘞!”

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我不免有些失落。

或许是官船太快,他还没赶到吧。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路人的一阵惊呼——

“快看!那喜船竟从渡江口一直开到桥下来了!”

“装点得可真气派……”

我心中一动,忙提起裙摆跑到桥边,凭栏下望。

只见一艘装扮得红火喜庆的船上,一个戴着竹笠的男子正抬头望我。

他有一双罕见的琥珀色瞳眸,五官深邃,引人注目。

我欣喜若狂,朝他用力挥手:“桑夜!桑夜!我在这里!”

他身形矫健,不像谢澜那般文弱。

只见他足尖在船舷上轻轻一点,便如飞鸟般跃上了桥头。

一只滚烫的大手揽住我的腰,不等我反应,又带着我纵身一跃。

天旋地转间,我下意识地惊呼出声,双手紧紧攀住他宽厚的肩膀。

“呀!你倒是先打声招呼啊。”

直到双脚踏上喜船的甲板,我才回过神来。

我的小侍卫伤了喉咙,成了哑巴,只能朝我比划手语:

“你应该,叫夫君。”

迎着和煦的江风,我的脸颊蓦地就红了。

为了掩饰窘态,我低下头,满心欢喜地打量着这艘船:“这喜船真好看。”

船身挂满了红绸,点缀着圆润的珍珠,还系着一簇簇紫的、绿的绣球花。

船头悬着两盏绘满喜鹊的灯笼,在风中摇曳,风铃叮当作响。

虽不奢华,却处处可见用心。

桑夜递给我一顶备用的竹笠,比划道:

——远不及你美。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主动伸手勾住他的小指,“那官人,我们回家吗?”

天边,不知何时烧起了一片绚烂的晚霞。

桑夜迎着我的目光,郑重地点了点头,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红晕从脸颊一直蔓延到了耳根。

7

与此同时,京城。

谢澜嘴上说着不去送行,却在下值的第一时间便快马加鞭赶往码头。

可惜终究是晚了一步,那艘官船早已扬帆远去。

罢了,左右不过月余。

他盘算着,让江映芙在外祖家住上一个月,待她换了崔氏表妹的身份,便可名正言顺地将她八抬大轿娶回来。

回到府邸,谢澜立刻吩咐下人去采买纳采和下聘的礼品。

他向来心性冷淡,一心只为光复谢氏门楣,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下人们都惊诧不已。

贴身小厮小心翼翼地问:“公子,您这是要迎娶哪家的千金?”

“清河崔氏的表妹。”

“那可真是太好了!这等名门贵女,才与公子您相配啊!可比那个不知矜持的芙娘子好上千百倍。”

谢澜的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江映芙那日藏在身后,为“夫君”缝制护膝的模样。

他想,确实是不太矜持。

可无论好与不好,那些相依为命的岁月,早已让他离不开那个采桑养蚕的姑娘了。

然而,数日之后,一封加急的公文被送到他的书案上。

素来冷静自持的谢探花,在看完信后,竟当场呕出一口心头血,昏死过去。

公文上赫然写着——官船于途中遭遇水匪,船上之人,无一生还。

而那艘船,正是他亲手将江映芙送上去的。

再次醒来时,大夫说他急怒攻心,伤了心脉,需静养。

谢澜却不顾众人劝阻,挣扎着起身,亲自上书请求外放。

“活要见人,死亦要见尸。”

他双目赤红,状若疯魔,反复呢喃:“我不信……阿芙她,怎会舍得弃我而去……”

8

烟雨朦胧,蜿蜒的河道上,喜船正轻快地驶向远方。

南方水乡多,我托牙人买下的新家,就在河边的洛水县。

那是一座二进的小宅子,几乎花光了我这些年所有的积蓄。

但从今往后,那里就是我的家了。

我再也不是寄人篱下的孤女,也不是任人差遣的奴仆。

我这株漂泊无依的浮萍,终于找到了可以扎根的地方。

“唉。”

可一想到空空如也的钱袋,我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桑夜闻声望来,琥珀色的眸中带着询问。

我掰着手指头给他算:“家里要添置的东西太多了,蚕架要买,桑树要种,可我手里没钱了,只能等以后慢慢攒了。”

我并非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除了养蚕织布,旁的活计我也能做。

从前能养活一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日后养个夫君,想来也不在话下。

然而下一秒,一个沉甸甸的钱袋便被塞进了我的怀里。

男子依旧沉默,见我发愣,又将钱袋往我怀里推了推。

那里面,是他当侍卫这些年攒下的所有月俸。

我低头看了看里面白花花的银子,又抬头瞧了瞧他那张比年少时更显英俊深邃的脸,心跳不由得漏了一拍。

一时间,竟分不清自己是为钱所迷,还是为色所惑。

我在心中暗暗唾弃自己:江映芙啊江映芙,你可不能如此肤浅!

9

船只在芦苇岸边停下。

推开小院门,我第一眼就瞧见了院子里栽种的桑麻。

地上的泥土有翻过的痕迹。

不远处停放着我曾念叨过的蚕架和织机,一簇簇绿藤围着篱笆生长。

比不上高院大宅,却令我心生欢喜。

我拉起桑夜的手晃了晃,“这是我们家!”

他微侧过头,眼眸微弯注视着我。

犹如幼时那般,饱含无声的祝颂。

到了夜晚。

我正躲在被窝,聚精会神地观看着一本短旧的避火图。

这……是不是有些过于奔放了……

我看得小脸通黄,以至于忘了外界的动静。

等听到吱呀的推门声时,吓得我瞬间松了双手。

桑夜朝我轻轻颔首,指了指木柜子,打开拿出里头的被裘,随后转身往外走。

下一秒,他好似踩到了什么东西。

等我回过神来,男子已弯下腰捡起了那本薄薄的画册。

“别!”

我欲伸手去挡。

但显然是来不及了。

一瞬间,桑夜脸上的红意蔓延至耳廓,喉咙上下滚动,深邃眉眼紧盯着我的嘴唇。

——像是狼在觊觎猎物。

我拽着他宽厚结实的臂膀,只觉得掌心下的肌肤滚烫得厉害。

周围的气息也充满了侵略性。

听着越发快的心跳,我试探问道:“夫君,要不……今晚留下罢?”

一声极重的喘息从男子喉咙中溢出。

他依旧没有应答。

唯有将我打横抱起的动作成了回应。

屋内烛火摇曳,倒映出墙上的交织人影。

片刻后——

“衣裳不是这般解的!”

“哎呀,你压着我头发啦!”

我满面潮红,忍无可忍地翻身坐起,揽着男子的脖颈哼声道:

“我……我在上头,你不说话便是答应了。”

小哑巴桑夜:“……”

他胳膊遒劲有力,紧扣着我的腰一言不发,只懂得用蛮力拒绝。

窗外蚕鸣阵阵,星辰闪烁,焕发出新的生机。

10

脑袋空白的一瞬间,我恍然回忆起来:

——桑夜是好人这件事,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

他和他娘不知是从何地来的,据邻舍们说是当年被异族掳走的可怜人。

幼时的我常常被爹娘骂赔钱货,他则因为不会言语被旁人骂做灾星。

半大小子饭量大,在穷苦人家是吃不饱的。

我偶尔会给他偷偷塞半块馍,有时是野菜团子。

每当我被欺负时,桑夜看见了都会帮忙揍回去,我偶尔使坏欺负他,也不见吭声。

后来逢上旱灾,民不聊生之际,百姓易子而食不过是常事。

因幼弟饿得受不住,爹娘便想把我卖给屠夫当那案板上的肉食。

是他用猎来的一只野鸡,将我救了下来。

爹当时惊讶得咂了咂嘴,反复问了好几遍:“鸡肉这般值钱,你当真要换一个赔钱货?”

桑夜点点头,拉起我的手往外走,珍而重之,像是叼回了一块稀世珍宝。

桑姨没有名字,别人都叫她桑家的,亦或是尊称一句桑夫人,因做得一手好菜,在街巷里开了间狭窄的食肆。

成婚后的妇人总会渐渐失去自己的名姓。

可她不会张口闭口赔钱货,就连对桑夜花珍贵的食物买回来一个小丫头这件事也毫无意见。

她只会往我掌心里塞块碎怡糖,揉着我枯黄的发尖道:

“名姓是极重要的事,这般玉雪可爱的小女娘,与丑丫可不适配。”

“御柳如丝映九重,凤凰窗映绣芙蓉。”

“日后,你便唤做映芙可好?”

然而这般好的人,却有着一副病体。

没过多久,便在逃亡途中阖上了眼。

从那时起,我和他都没了娘。

逃亡到京城的路上,我们啃过树根,吃过观音土,桑夜总是将最好的那份让给我。

直到某天从破庙里醒来,少年忽然消失,我的怀里却多了一张热乎乎的烧饼。

我舔一口饼子,就会难过地想,自己是不是又被舍弃了。

直到许久后才知晓,原来那张烧饼,是他的卖身钱。

他不会言语,却总是想方设法地让我能活下去。

我以为不会再有重逢的机会。

却没想到,再次相见,我依然能轻易看懂他比划时想要表达的意思。

仔细想来,那种无声的默契,我和谢澜竟未曾有过。

10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再次见到谢澜时,我捧着织好的绢布,在丝锦铺中向客人推销。

“这可是新花样,保管连京城里都没有,更是江陵郡独一份……”

娇俏的少女们有的跟随在妇人身后,闻言不由得拽着长辈袖子殷勤唤道:“阿娘……”

有的三两结伴,兴致勃勃挑选着别的布料。

就连走南闯北的行商也不少。

卖线蜡的行商一边讨着价格,一边拱手道:“江娘子这生意红火,便给小老儿让些利罢。”

我笑了笑,低下头打珠算,“您莫要打趣了,江陵郡谁不知晓林老板的大名?我得多賺些钱给我夫君治病呢。”

洛水县有位退下来的御医,能治好桑夜的哑症,但需要许久许久的努力和钱财。

台面不知落下一片阴影。

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抚过我的发尖,像是在确认什么。

我还以为是桑夜回来了,欢喜地抬起头唤道:“夫君!”

与此同时,一道沙哑的嗓音忽而响起:“阿芙,你、我终于寻到你了——”

是少爷谢澜。

我表情惊愕,险些没将眼前人认出来。

那张如谪仙般的面容此时苍白如纸,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我,身披大氅,手里攥着一缕绢纱,不知摩挲了多久。

他猛地咳了咳,冰冷的指腹死死圈住我的手腕,“随我回去。”

去哪呢?阿芙的家就在这。

思绪回笼,我摇了摇头,客气地道:“谢郎君寻我可是有何要事?眼下店里正忙,您若无事可以先行离开,待日后闲时再请您饮一杯茶。”

青年漆黑如墨的瞳孔紧缩,手无力地松落。

似是如何也想不到,我会是这般反应。

下次一定本就是客套话。

那是对生疏之人才说的。

他身后的小厮满脸怒火,迫不及待地跳出来为主子说话:“江娘子,你怎能这般没良心!我们公子为了寻你日夜操劳,连好好的京官都不做了,你当真无半点愧疚耶?”

谢澜一如往昔地没有阻止,只是眼眸低垂,语调微颤地陈述道:

“江映芙,那日官船沉没的消息传来,我当真以为你死了。”

“我想着哪怕是死,你也应当入我谢家陵墓,享一柱香火。”

“可我又期盼着你没死,然而翻遍了清河郡也未曾寻到你的一缕身影。”

“……你明明知晓我已有娶你之意,又为何,不曾与我来一封信。”

我瞪大眼,听着这一声声质问,只觉得荒谬。

眼角余光撇到一抹搬着织机的高大身影。

我打断他的话语,“谢公子年纪轻轻怎就得了耳疾?阿芙从未说过要嫁予你,更没有说过要去清河。”

“阿芙要嫁的人,一直都是桑夜。”

“阿芙的夫君,也只会是桑夜。”

他明明早就知道了,为何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谢澜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他蹙起眉头问:“桑夜是谁?”

小厮更是一脸怒容:“你竟然背着我们公子寻了奸夫,好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

高大身影站至我身旁。

下一秒,只听到一声沉闷的声响。

砰——

那小厮整个人被扇到铺子门口外,面容青紫,呆愣惊恐地望着这边。

桑夜耳尖红了一片,轻轻拢着我的指尖,笨拙地比划解释:“嘴脏。”

刹那间,青年视线落在桑夜双腿绑着的连枝纹理护膝上,兀地红了眼眶。

他神色冷如冰霜,抬起头眼也不眨地望着我们交织的双手,像是要戳出个洞来。

他终于明白。

原来我喊的那声夫君,从始至终,都不曾是他。

11

就在这时,外边突然停下一队人马。

身穿华服的少女从锦绣璎珞的马车上探出身子,大声喊着:“谢郎!”

她头戴金冠,相貌昳丽,提起裙摆便扑入青年怀中,“你叫本宫寻得好辛苦!这破地方到底藏了什么?令你掘地三尺。”

谢澜无奈地将她推离一寸。

“殿下说笑了。”

我盯着那张娇纵的面容,手不自觉攥紧,越发觉得可笑至极。

明昭公主转过头,看到我时撇了撇嘴,“是你?竟然还活着……低贱之人果真是碍眼。”

她打量了周围的布匹,轻啧了声:“这般丑的花样,只有下等人才穿吧?还不如烧了去,来人,给我砸了这店!”

“是!”

一群护卫瞬间涌了进来。

桑夜将我推至身后,面色紧绷,想要冲过去拦下。

我按住他,摇了摇头。

双拳不敌四手。

失去福宝已足够悲痛,我不能再失去桑夜了。

“住手!”谢澜大喊了一声,“殿下,您乃高贵之躯,何必在此大动干戈。”

“好吧。”

她又晃了晃谢澜手臂,天真的语气中透着一股残忍的意味:“谢郎,我们走罢,今日的上刀山下火海还没看呢,据说准备了百来个贱奴,可精彩了……”

谢澜颔首,没有再回头,随着明昭公主转身离去。

12

铺子里终于平静了下来。

方才的客人们议论纷纷,“江娘子,那位郎君是你相好的?相貌当真不错。”

“就是旁边那位凶了点。”

“嗳,这儿不是吃茶地,众位可不要当着我夫君的胡说,那只是位无关紧要的故人罢了。”

我面色不改,只谈论店里的丝锦绢纱。

这门织绢的手艺是我好不容易从一位婆婆那学来的,万万不能耽误挣银两。

直至黄昏降临,为夜幕披上一层轻纱。

归家路上,我叹了口气,朝某人道:“你下次不能这般打人了。”

桑夜微愣,眼眸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含糊不清地应了声:“嗯。”

我捧起他暖和的手掌,颇为心疼,“那样打得多疼呀!何必为了不相干之人置气,你看掌心都红了,下次用脚罢。”

他眨了眨眼,注视着那充满薄茧的掌心:“……”

“家中应当还有些草药,等回去碾了给你敷一敷。”

“我都不气呢,这些话都听得耳朵起茧啦。”

我滔滔不绝说着,突然额前被轻轻触碰了一下。

桑夜眼底的心疼之意几乎要溢出。

他似是想到什么,从怀中掏出支簪子。

那支兰花玉簪成色极好,水光通透,外边用软布仔细裹住。

我心中一颤,“这是……”

他抿着唇,将玉簪插至我的鬓发间,一边比划一边作出口型:

“阿芙……嫁……委屈。”

“别人有的,你也要有。”

“傻瓜。”我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眸中泪花汹涌,转瞬间又破涕为笑:“嫁给你怎会委屈呢?”

“世间冷暖,我皆饮过。”

“会护着阿芙的,也仅有一人。”

12

对于谢澜的来意,我没有深思。

人总是要朝前看的,深究并没有意义。

他那样心高气傲的性子,被落了脸面,自然不会再出现。

但这一次,我却错估了谢澜的执拗。

没过两日,一辆朱轮华盖的马车再度停在了院前。

我拎着从老御医那买回的药,远远便听到一声清冷的呼唤:

“……阿芙。”

我停住脚步,险些以为自己幻听了。

直到来人揭开车帘,露出一张如瓷玉般的脸庞,眉间染了点点白霜,从马车上一跃而下。

他双手揣着汤婆子,直勾勾盯过来问:“不请我进去吃盏茶吗?”

我:“……”那、那只是句客套话呀!

算了。

我看了看青年眼下那点肖似谢夫人的红痣,叹了口气推开门:“寒舍鄙陋,你若不介意便进来罢。”

他轻嗯了声,亦步亦趋跟上我的脚步,忽然道了一句:

“那日你带着我回庄子上时,也是这般情形。”

“都过去了。”我头也不回地说道:“往事如烟,这句话还是少爷你教阿芙的呢。”

壶中倒了散茶,茶香袅袅。

谢澜的面容模糊在热气散开的薄雾后。

“可我放不下。”

他紧攥着茶盏,手背上青筋隐隐暴起:“江映芙,我寻了你三年,你当真没有心?”

我揉了揉发酸的面颊,迟疑道:“那、多谢……?”

他无奈地阖上眼,吐出一口郁气。

“你为了与我置气,宁愿与一个哑奴成亲,也不肯低头吗。”

“当年你若听了我的话,肯多等些时日,如今你已是官夫人,何须日日夜夜缫丝织绢?”

“阿芙,你知不知晓,那桑夜不过是二皇子手下的暗卫,一条不会吭声的疯狗!骗你说是当侍卫,实则是替二皇子办那些见不得光的事!”

“既无声名,也无威望,甚至连——”性命都难以保证。

啪——!

谢澜剩下的话没说过,左脸上多了一个清晰可见的巴掌印。

我甩了甩手,问:“说够了吗?”

他呆愣地望着我,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我认真地看向他眼眸,声量抑制不住地增大:“可正是你口中这样一位哑奴,肯在我十九岁快要被官府拉去配婚时,愿意三媒六聘同我成亲!”

“我不需要我的夫君有什么威望,只要他肯为我煮上一份热粥,那便是极好的事。”

“再者,缫丝织绢又如何?凭一双巧手养活自己,又岂有贵贱之分!”

哪怕再苦再累,我也要盘活这间丝锦铺。

里头不只有我的心血,还有许多无家可归的蚕娘。

她们有的被夫家驱赶下堂,有的守了望门寡,甚至有小小年纪被卖给人牙子的可怜姑娘。

谢澜骨子里生来便有世家子的矜贵。

以前我会因为他的看轻而难过。

可如今,他的只言片语犹如一缕风,过了耳边便散。

再也生不起任何波澜。

13

世间安稳下来并没有多久。

为了繁衍人口,朝中早有规定,过了年岁还未成婚的女娘子,会强行随机配给孤身的寡汉。

娶不起妻者大多家贫。

情况好些的能嫁到边城的军户,倒霉点就是游手好闲的懒汉。

而谢澜知识博长,年纪轻轻便中了探花,对法令倒背如流。

他当真不知晓吗?

“就像你曾说的。”我讽刺地笑道:“蚕娘身份低贱,不堪为妻。”

“配哑奴岂不是正好?”

“若郎君与公主好事将近,也不必再来信告知阿芙。”

“我不喜她,亦不喜你!”

青年的面容褪去血色,像一株生机渐弱的枯藤。

他喃喃道:“不是这样的……”

“我只是想让你换个身份,从未想过,让你嫁予旁人!”

我饮了口茶,闭上眼片刻,内心终于平静些许。

“谢郎君应当知晓,并非世上的所有事,都如你心中所想。”

我一锤定音:“是,或许你曾心悦我,可你心中装了太多,阿芙占的地方太少。”

“所以你不在意。”

“你不在意我是否会难过,也不在意他人对我的为难和轻慢,更不在意我的想法。”

他焦急道:“那小厮口出秽语,我已将他打发走了。”

“明昭也已回京,不会有人为难你。”

看,他永远抓不住重点。

我失望地摇了摇头,朝院门抬起手,“吃完了茶,就请走罢。”

“我并非与你置气。”

“如今我已不在意你的想法,又何来的置气之说?”

“供你读书识字,亦是为了报答谢夫人的恩情,你不必觉得亏欠。”

这话是假的。

报恩只是其中之一,我也曾交出过一腔真心。

可等了太久,失望积攒太多,便收回了。

闻言,谢澜僵坐在原地许久。

半响他才站起身,眼眸黯然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将你让与他人。”

我内心已毫无波动,只想让他赶紧离开。

毕竟小哑巴桑夜爱吃醋得紧,如今腿心还隐隐泛酸。

然而我送走谢澜合上门时,却没注意到,远处有一双阴毒的眼眸正死死盯着我所在的方向。

14

到了凌晨,因心中挂念着别的事,始终睡不安稳。

桑夜临时出门已有好几日,也不知何时才会归家。

当热意扑面而来,我顿时从梦中惊醒。

外头火光闪烁,木门窗户上不断有火花跳跃,没一会儿就烧没了整个院落。

“咳咳——”

我被浓烟呛得直咳,想要逃出去,却被掉落的横梁挡住了去路。

隐隐约约传来许多喧哗声。

“不好了!此处走水!快来救火!”

“里头还有人,唉,这火势大的,怕是救不出来了。”

我这是要死了吗?

意识模糊之际,我蜷缩在墙角,忽然一道身影猛地闯进来将我抱起。

我闻着来人身上熟悉的檀木香,呜呜出声:“夫君……”

“别、怕。”危急关头,他竟磕磕绊绊地说出了话:“我……在。”

昏迷前,我甚是欣慰地想到——

药没白吃,银子也没白花,这可太好辣!

后来我才知晓。

那夜的火势凶猛,竟烧了半片街巷,丢了性命者不知凡几。

桑夜冒险进来救我,早已将自身安危置之度外。

15

再次醒来时,我听到耳边有不同的声音在议聊。

“暗一,你是孤最器重的下属,当真要为了一个女子舍弃功名利禄吗?”

“父皇正打算要封孤为太子,届时何患无妻?”

暗一是谁?

我心中一片茫然,没敢睁眼。

只听到一道呕哑嘲哳的嗓音回道:“求……殿下……开恩。”

“阿芙、她、不是别的女子。”

“她是……吾妻,不为所弃。”

是桑夜。

这一刻,我心中无比的确认,此人口中的暗一,便是我那憨厚老实且俊美的夫君。

“罢了。”

二皇子幽幽说道:“孤不懂你们之间的情情爱爱,虽说这小娘子长相确实颇为清丽,但为何谢探花竟也会喜欢她呢?明昭那小妮子可气坏了。”

“不过,既然你想要脱身,那便帮孤再做最后一件事。”

“办成了,你就能带着小娘子离开。”

“办不成……咳,那就再办。”

桑夜:“是。”

待屋内重归寂静,我才敢悄悄睁开一只眼打量周围。

床头覆下一片阴影。

宽厚的手掌抚过我的面容,拭去细汗,又拉上裘被盖好。

我侧过脸,蹭了蹭他掌心,“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桑夜的动作一顿。

“火是明昭公主命人放的,那位谢郎君身旁有她的眼线。”

我不满:“你明知我不是问这个。”

“夫妻之间应当坦然相对,你若瞒了我,日后便不准脱光衣裳。”

他沉默了一瞬,歪过头耳尖通红。

想和以往一样当哑巴,奈何草药效果实在太好。

“我、我是二皇子的暗卫……”

“明昭公主乃皇后所出,江陵郡是二皇子的属地,唯有在他的庇护下,你才能安然无恙。”

“很快、我们就能回家。”

至于二皇子让他办什么事,桑夜没说。

但摸着他身上那些陈年旧疤,大约也能猜到其中有多少刀光剑影。

我扑入他怀中,心疼地捏了捏那依旧结实的臂膀,“去吧,我等你。”

16

白驹过隙。

我在二皇子的旧邸中待了数个日夜。

这里头没主子在,唯有几个老奴和婢女,倒也算安稳。

桑夜时不时会给我寄信,附带着他的月例银。

闲来无事,我便教婢女们如何织绢缫丝,偶尔还下厨做些酒糟鱼。

他们投桃报李,便会和我提起往事。

“当年贤妃娘娘被皇后所污行巫蛊之事,悲愤之下自缢而亡以证清白,连带着小主子也被陛下所厌弃,幼时就被打发到封地来……”

二皇子年幼,身边的危险却不少。

后来他用一张饼,换回了一个忠诚的暗卫。

桑夜,也就是暗一陪着二皇子从微末走至顶端,意义自是不同。

若非如此,二皇子根本不会轻易放人。

我等过了又一个春日,直至某个平常的白天。

桑夜带着一身血气归来。

他如释重负道:“殿下登基了,有人上书斥责明昭公主当年所行恶事,就连当年你坐的那艘官船,遇到的水匪亦是由其指使。”

“她被夺了公主之位,送去蛮夷之地和亲,不日就要启程。”

“只是……听说谢郎君为了洗清族中冤屈,进了一趟诏狱,御医称其已时日无多。”

“他想再见你一面,你……要见吗?”

我摸了摸手腕上系着的银铃铛,“福宝应该会开心的吧?”

“会。”桑夜颔首。

他又给我递了把簪子,这回是金的,掂着十分趁手。

不知从何时起,桑夜外出总要给我带各式各样的簪子回来。

我欢喜地找了铜镜试戴,一边试一边问:

“那便不见了,我们何时归家呀?”

他紧绷的棱角一下子变得柔和,轻握上我的指尖回道:

“现在。”

屋外水池里的荷叶轻轻摇晃。

清波微荡,光阴正好。

恰与旧人共白头。

17

番外1

二皇子登基的第六年,平民百姓终于有了休养生息时刻。

我的丝锦铺开到了京城,新颖的浮光锦更是风靡一时。

桑夜的哑症已好了大半,正带着一双女儿在田中采麻。

乔装打扮前来微服私访的新帝走到田畔,随机抱起了一个小团子掂了掂:“哟,好像沉了不少,让朕猜猜你是芝芝还是莲莲啊?”

大闺女糯声喊道:“是芝芝!”

不远处拽着麻叶的小团子招了招手,“莲莲在爹爹这呀!”

双胎女儿长得极为相似,扎着羊角辫玉雪可爱,皆随我姓。

我吓了一跳,连忙去将崽子抱回来,蹲下行礼,“见过陛下。”

“起来吧,不必见外。”

新帝挥挥袖,拽过桑夜又是一阵大吐苦水。

“哎呀那些老贼好烦!”

“朕就修个皇陵怎么了,天天上旨骂,看得朕好想砍几个助助兴。”

“还有那些妃嫔,一见到朕就眼冒绿光,真是瘆得慌……”

一旁伺候的宫人:“……”

桑夜:“……”

桑夜:“嗯,陛下看开点。”

明明是及其敷衍的话语,他的表情却十分认真。

我噗呲一笑。

怀里的小崽子叹了口气:“唉,爹爹又在糊弄人了。”

知父者莫若女也。

吐完苦水,新帝一派正经地问道:“蕃地献上一奇种为棉花,据说能让朕的子民们不惧严寒,你们可否能将其育养裁衣?”

“能。”

我认真地点了点头,笑意吟吟道:

“民妇善织巧!”

风也会带起一粒粒种子,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

18

番外2桑夜视角

阿娘本是位官家女子,却在访亲时被我的父亲掳回了部落。

我讨厌父亲,他性子残暴会打阿娘,我却力气太小拦不住。

后来,阿娘趁部落灭亡,带着我来到了江陵郡。

许多人看到我的眼睛时都会面带鄙夷,唯有隔壁的小姑娘不会。

她还会偷偷给我塞吃食,是个好姑娘。

这么好的姑娘,却只需要一点肉食便能买回来。

阿娘也很喜欢她,还另外给她取了名字——江映芙。

阿芙,阿芙。

我偷偷在心里念着。

可没过多久阿娘便死了。

她说,日后我们便是唯一的亲人。

我点了点头,转头把自己卖了张饼。

那张饼有巴掌大,不会太惹眼,又能足够她走到京城。

再次见到阿芙时,我已成为二皇子的暗卫,随着他入京贺寿,在街上看到一个小姑娘抱着狸奴在四处求救。

我一眼便认出她了。

只可惜狸奴已彻底没了气息,少女哭得很伤心,一边哭一边骂少爷狠心。

我本没有和她相认的打算,只暗自出手帮过几次。

毕竟身为暗卫,干得都是些危险的活,不一定有朝夕。

她嫁给那位谢郎君,比嫁给我好。

可眼瞧着官府就要把她拉走,我没忍住,顺着心思买了六礼去找媒人。

于是我便有了家。

阿芙是个傻姑娘。

卖丝锦賺来的银钱大多用来给我治了哑症。

我想说不用的,毕竟不会说话的暗卫比会说话的更得信任。

可我忘了自己说不出来。

她鬓发上从无饰物,于是我求二皇子恩裳时,便多要了些簪子。

我出门办差一时不察,竟让姓谢的寻上了门,稳了多年的心不由得心烦意乱。

若是阿芙随他走了,那我大概会忍不住天天去蹲房梁。

好在阿芙没有。

哑症好些后,二皇子说我这嗓音应该学会发出桀桀桀的笑声。

有点难。

后来的后来,明昭公主上路时,我托人在行囊中塞了瓶毒酒。

许是做了好事有回应。

来年春时,杏花吹满头。

阿芙生下了一对女儿,我视若珍宝。

“为什么不让她们姓桑呢?”

“因为这不是什么好姓。”

我说为了阿娘,还是让父亲断子绝孙比较好。

阿芙笑得眉眼弯弯。

窗边探进一枝春,落下鹊鸟报喜。

那是我此生见过,最美的画卷。

19

番外3谢澜视角

我从未想过,阿芙会离我而去。

江映芙是我谢家买来的蚕娘。

娘亲向来心善,这样的婢子府中多了去,我对她的印象也只是微微记得——

这小蚕娘眼睛生得好生干净,像一汪清澈的池水。

直到家中出了变故,只剩我一人苟延残喘。

我起初没想活,是她不惧危险,将我从悬崖边上拽了回来。

无数个日夜里,我常常惊醒,唯有见到她恬静的睡靥方能安心。

后来,我开始读书,所耗钱财非同⼀般。

可唯有出⼈头地,我才有为谢家洗刷冤屈的机会。

谈不上喜欢与否。

我怕阿芙也放弃我,便当着夫子的面,声称她是我未过⻔的妻⼦。

我利⽤了她的心软和爱意,在这世间苟活,却渐渐掺杂了一丝真⼼。

直到她离去的消息传来,我才恍然察觉到⼼中的惊慌。

而阿芙是什么时候开始失望的?

我不知晓。

后来我缠绵于病榻上,才回想起,福宝死于明昭公主之手时,她眼中不断溢出的泪花。

我想着委屈一时,日后再⾏补偿便好。

于是为了一己私欲,从头到尾皆未护过她。

再后来,阿芙嫁予了旁⼈。

我期盼着她能回⼼转意,在得知明昭公主做下的恶事后勃然大怒。

我不顾一切,请旨将其送去和亲。

蛮夷之地遥远,公主吃不了苦,活不到那的。

可阿芙那哑奴夫君却来训斥我,说我给她带去的唯有不幸。

我闻⾔⼀怔。

却还是忍不住苦苦哀求:“我快要死了,能不能……让阿芙再来⻅我⼀⾯?”

那⼈沉默着,大概是不愿答应。

临死前,我写了一纸婚书,烧在自己的碑前。

期盼有来世,能认清⼼意,再续前缘。

直到气息微弱之际,我好似看到了——

少女戴着一⽀红⾖木簪,抱着一只⼩狸奴,巧笑嫣兮地朝我奔来。

“快瞧,像不像你?”

有人替我回答了她:

“不像,闺⼥还是像你好。”

……

屋外正唱着戏:

“不见去年人,泪湿青衫袖。”

【全文完】

来源:向阳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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