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猛地坐起身,破败的帐子在眼前晃出蛛网的形状,指尖触到的被褥硬得像块冻透的石头——这不是阴曹地府的刑具,是我被废后住了三年的冷院床榻。
云折枝重生回被打入冷宫的那一夜。
前世,她被诬陷毒害皇嗣,含恨而终。
这一世,她冷笑撕碎圣旨,一把火烧了冷宫。
暴君东方延掐住她的脖子:“你找死?”
她反手一巴掌:“本宫要你跪着求我回来!”
1
喉咙里还卡着鸩酒的灼痛,眼皮却被刺骨的寒意掀开。
不是地府的阴冷,是冷宫特有的、混着霉味与尿臊的湿冷。
我猛地坐起身,破败的帐子在眼前晃出蛛网的形状,指尖触到的被褥硬得像块冻透的石头——这不是阴曹地府的刑具,是我被废后住了三年的冷院床榻。
铜盆里的残烛噼啪爆了个灯花,照见铜镜里那张脸。
苍白,消瘦,眼下是青黑的瘀色,可眼角的细纹还没深到能夹住蚊子,唇瓣也没有临死前那层乌紫。
我摸向自己的脖颈,没有勒痕,没有针孔。
再掐一把胳膊,疼。
不是梦。
我,云折枝,回来了。
回到了被东方延打入冷宫的这一夜。
2
殿门“吱呀”被推开,冷风卷着雪沫子灌进来,吹得烛火直打颤。
为首的太监尖着嗓子,展开明黄的圣旨:“废后云氏,善妒成性,意图谋害皇嗣,罪证确凿,即日起打入冷宫,钦此——”
还是这道圣旨,还是这个腔调。
前世我跪在地上,指甲抠进青砖缝里,磕得额头淌血,一遍遍喊“臣妾冤枉”,换来的只有太监嫌恶的白眼和侍卫粗鲁的拖拽。
可现在,我看着那明黄绸缎上“善妒成性”四个字,只觉得喉咙里涌上铁锈般的腥甜。
皇嗣?
那个我亲手缝制了百件襁褓、日日去佛堂祈福盼来的孩子,明明是得了急病夭折!
却被苏婉仪那个毒妇买通太医,伪造了我送去的安胎药里有毒的证据!
而东方延,我的夫君,大启的皇帝,连一句辩解都不肯听我说完,就用那双曾抚摸过我发顶的手,签下了废后诏书。
“接旨吧,废后。”太监见我不动,语气越发倨傲,“别逼咱家动手。”
我缓缓抬起头,烛火在我瞳孔里烧得旺。
他们大概没见过这样的眼神,太监的声音顿了顿,往后缩了缩脖子。
3
下一秒,我扑过去,一把抢过他手里的圣旨。
太监惊呼:“你要反了不成!”
反?
我早就反了!
从被关在这冷宫里,看着身上的肉一块块烂掉,听着宫外苏婉仪踩着我的血泪封了贵妃,直到最后被灌下那碗鸩酒,五脏六腑都像被烈火灼烧时,我就已经反了!
“嗤啦——”
绸缎撕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我抓着撕成两半的圣旨,又狠狠揉成一团,掷在地上,用脚碾过去。
“你!你竟敢撕毁圣旨!”太监吓得脸色惨白,指着我的手都在抖,“来人!快来人!废后抗旨不遵,亵渎圣物!”
侍卫们冲进来,手里的刀在烛光下闪着寒光。
我看着他们,忽然笑了。
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笑得浑身发抖。
“亵渎圣物?”我抹掉眼泪,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这宫里最脏的,不是我这冷宫,是那道写满谎言的圣旨,是那高高在上、不分青红皂白的皇帝!”
“疯了,她真是疯了!”太监尖叫着,“把她给我拿下!”
侍卫们围上来,我却转身,踉跄着扑到墙角的烛台边。
那里堆着些枯槁的柴火,是前几日小厨房送来的,湿得烧不着,只能用来压着墙角的破洞。
我抓起烛台,滚烫的蜡油滴在手上,我却感觉不到疼。
4
“你们不是要我死吗?”我将烛火凑向干柴堆里的几张破纸,那是我从前写的诗稿,早就被潮气泡得发脆,一点就着,“我偏要死得热闹些!”
火苗“腾”地窜起来,舔上旁边的帐子。
干燥的麻布遇火就燃,很快就烧得噼啪作响。
浓烟呛得我咳嗽,却也驱散了那股子让人作呕的霉味。
“着火了!快救火!”
“疯女人!你想烧死自己吗?”
侍卫们乱了套,有想扑火的,有想抓我的。
我往火里又扔了件破棉袄,看着火焰顺着梁柱往上爬,映得半边天都红了。
这冷宫,藏了我三年的屈辱和恨意,烧了正好。
烧干净了,才好重新开始。
“让开!”
一声厉喝穿透混乱的人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我抬眼望去,风雪里,一道明黄色的身影立在火光外。
龙袍上的十二章纹被火光映得忽明忽暗,那张脸,俊美得如同冰雕雪琢,却也冷得像淬了毒的刀。
东方延。
他来了。
5
他一步步走进来,靴底踩在烧得半焦的木板上,发出“咯吱”的声响。
侍卫和太监们都跪了一地,大气不敢出。
火舌已经快舔到房梁,浓烟滚滚,可他好像感觉不到,径直走到我面前。
那双深邃的黑眸里,翻涌着惊涛骇浪,有震怒,有不解,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
“云折枝,”他开口,声音比殿外的风雪还冷,“你找死?”
找死?我前世已经死过一次了。
被他亲手赐死的。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紧抿的薄唇——就是这张嘴,曾经说过“此生唯你”,后来却吐出“毒妇”二字。
看着他微微颤动的眼睫——就是这双眼,曾经盛满了对我的温柔,后来却只剩下厌恶和冰冷。
恨意像藤蔓,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勒得我喘不过气。
不等他反应,我扬手,一巴掌狠狠扇在他脸上。
“啪!”
清脆的巴掌声,盖过了火焰的噼啪声,盖过了风雪的呼啸声。
时间仿佛静止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东方延自己。
他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眸子里的寒意几乎要将我冻成冰雕。
“你敢打朕?”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暴怒,下一秒,铁钳般的手掐住了我的脖子。
窒息感涌上来,和前世被鸩酒灼烧的痛苦重叠。但我不怕,一点都不怕。
我踮起脚尖,逼自己直视他的眼睛,用尽全力,一字一顿地说:
6
“东方延,你给我记着。”
“今夜,我烧了这冷宫。”
“他日,我要你——”
我的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手臂,喉咙被扼住,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
“跪着求我回来。”
他掐着我脖子的手猛地收紧,我看见他眼底的杀意,浓得化不开。
可我笑了,笑得眼泪和浓烟混在一起,糊了满脸。
反正我已经死过一次了,还怕什么?
这一世,我不再是那个围着他打转、盼着他回头的云折枝了。
我是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要索命,要复仇。
要让所有欠了我的人,都付出代价。
火焰终于彻底吞噬了屋顶,“轰隆”一声,横梁带着火星砸下来。
侍卫们尖叫着扑上来拉开我们,东方延被拽着往后退,目光却死死锁在我脸上,像是要在我身上烧出两个洞来。
我被侍卫按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脖子上的掐痕火辣辣地疼。
可我还是望着他,一字一句地,用口型重复:
等着我。
等着我把你欠我的,一点一点,全部讨回来。
7
窒息感还没褪去,后颈就挨了一记重掌。
再次睁眼时,天已泛白,我正躺在一辆摇摇晃晃的木板车上。
不是去刑场的路。
车轮碾过碎石的声响格外刺耳,车板缝隙里漏进的风,比冷宫的还要凛冽。
“醒了?”车外传来个粗哑的声音,“安分点,弃星阁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弃星阁。
我舌尖尝到铁锈味——那是比冷宫更偏僻的去处,据说建在皇城西北角的废园里,四面环水,只有一座吊桥能进出。
东方延是想把我困成笼中鸟,让我在绝望里慢慢烂掉。
车停在水边。
我被两个侍卫架着下来,脚踝刚沾地,就看见那座孤零零的吊桥。
桥板朽得发黑,底下的水绿得发臭,像极了苏婉仪当年给我端来的那碗燕窝。
“进去。”侍卫推了我一把。
我踉跄着踏上吊桥,木板在脚下咯吱作响,仿佛随时会断裂。
对岸的阁楼果然破旧,朱漆剥落得露出里头的朽木,窗棂上结着厚厚的蛛网,檐角挂着的铜铃早就锈成了绿色,被风吹得发不出声响。
这就是我的新牢笼。
侍卫收了吊桥,划着小船离开时,我听见他们低声说笑:“娘娘说了,不用给她送吃食,渴了有河水,饿了……就让她啃树皮。”
娘娘?苏婉仪倒是迫不及待要斩草除根。
我转身推开阁楼的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正屋空荡荡的,只有一张缺了腿的木桌,墙角堆着些干草,大概是让我睡觉的地方。
可我走到里间,却笑了。
墙角的枯井旁,堆着半块发霉的麦饼,还有个豁口的陶罐。
前世被关在这里时,我就是靠着这口井里的水和偷偷藏下的干粮活了三个月。
那时候总盼着东方延能念点旧情,盼着有人能发现我的冤屈,直到最后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但现在,我摸着那半块麦饼,指尖都在发烫。
8
夜里开始下雨,豆大的雨点砸在屋顶,漏下的水在地上积成小水洼。
我缩在墙角,听着外面风雨呼啸,忽然想起苏婉仪派来的人。
她不会只让侍卫断我吃食,定会再派心腹来“确认”我的死讯。
果然,后半夜雨势稍歇时,我听见院墙外有窸窸窣窣的响动。
借着闪电的光,看见两个黑衣人正往墙上搭梯子。
我摸出藏在袖中的碎瓷片——那是从豁口陶罐上掰下来的,边缘锋利。
黑衣人翻进院子时,脚步声很轻,显然是练家子。
他们举着刀,借着闪电的光往屋里探看,嘴里低声说着:“苏娘娘说了,做得干净些,弄成失足掉井里的样子。”
另一个人嗤笑:“一个废后,还值得咱们兄弟半夜冒雨跑一趟?”
“谁让她烧了冷宫还敢打陛下?死了也活该。”
我屏住呼吸,等他们走到门口,猛地将手里的碎瓷片掷过去!
“啊!”其中一人惨叫一声,捂着眼睛后退,鲜血从指缝里涌出来。
另一人惊道:“有诈!”举刀就砍。
我早往旁边滚开,顺势踹翻了身后的木桌。
桌子砸在他腿上,他踉跄着撞在门框上。
我扑过去,夺下他手里的刀,架在他脖子上。
“说,苏婉仪还让你们做了什么?”
他脸色惨白,抖着嗓子:“没、没别的了!就、就是让你死!”
这时,院墙外忽然传来马蹄声,还有人厉声喝问:“什么人在里面?”
是郭普!他怎么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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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听见动静,挣扎着想逃,我反手将刀捅进他大腿,疼得他满地打滚。
另一个被瓷片划伤眼睛的,早就吓得瘫在地上。
郭普带着禁军翻墙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我踩着一个黑衣人的背,手里还握着滴血的刀,雨水顺着我的发梢往下滴,在地上积成小小的血洼。
“卫统领来得正好。”我踢了踢脚下的人,“苏婉仪派来的,说要让我‘失足’掉井里。”
郭普的目光扫过地上的血迹,又落在我身上,眉头皱得很紧:“废后……”
“叫我云折枝。”我打断他,把刀扔在地上,“我早已不是皇后,担不起这声‘废后’。”
他沉默片刻,挥手让禁军把两个黑衣人拖下去:“带回禁军狱,好生审问。”
雨还在下,他站在雨里,看着我手里那半块发霉的麦饼,忽然开口:“陛下虽没说要给你送吃食,但也没说……要饿死你。”
我挑眉:“卫统领这是要违抗‘娘娘’的命令?”
他没回答,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却顿住:“三日后会有暴雨,这阁楼漏得厉害,你自己当心。”
等他带着人离开,我才松了口气,后背早就被冷汗浸透。
刚才那番对峙,看似轻松,实则步步惊心。
郭普是东方延的心腹,也是当年押送我去冷宫的人。
前世我对他恨之入骨,直到临死前才知道,他曾三次上书为我辩解,都被东方延压了下来。
这个人,或许可以争取。
10
三日后,暴雨果然如郭普所说,倾盆而下。
阁楼里漏得不成样子,我只能缩在唯一不漏雨的墙角,听着外面的雷声。
忽然想起前世这场暴雨引发了疫病,不少宫人死了,苏婉仪借着赈灾的名义,捞了不少好处。
而我,就是在那场疫病里,因为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上吐下泻,差点丢了性命。
正想着,院墙外又传来动静。
这次不是黑衣人,是个小太监,捧着个食盒,站在吊桥对岸喊:“云姑娘,婉仪娘娘特意让小的给您送些点心来,说是……往日的情分,总不能真看着您饿死。”
我站在屋檐下,看着那食盒,冷笑出声。
情分?苏婉仪的情分,就是穿肠的毒药。
“替我谢过婉仪娘娘。”我扬声道,“只是我身子不适,怕是无福消受。不如……就请卫统领派人来取?也好让他看看,娘娘的‘情分’有多贵重。”
小太监的脸色瞬间变了:“这……这是娘娘给您的,怎好劳烦卫统领?”
“哦?”我往前走了两步,声音不大,却足够让他听清,“难道这里面的东西,见不得人?”
他慌了神,转身想跑,却被突然出现的郭普拦住。
“婉仪娘娘的‘情分’,咱家也想见识见识。”郭普的声音从雨幕里传来,带着寒意。
小太监吓得“扑通”跪在地上,食盒摔在地上,里面的点心滚出来,被雨水泡得发胀。
郭普让人捡起一块,递给身边的随从:“送去太医院,看看里面加了什么‘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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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苏婉仪没再派人来过。
倒是郭普,每天都会让人送来些简单的吃食,有时是两个馒头,有时是一碗糙米饭。
他本人没来,却总让人带句话,不是说“今日天气好,可晒晒被褥”,就是说“井边湿滑,小心脚下”。
我知道,他在观察我。
这日天放晴,我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把郭普让人送来的草药摊开——前几日淋雨受了寒,我让送食的禁军去太医院讨了些最便宜的草药,自己煎了喝。
忽然听见吊桥那边有动静,抬头一看,竟是郭普亲自来了。
他站在桥对岸,手里拿着个油纸包,看见我在晒草药,眼神顿了顿:“你懂医术?”
“略懂些。”我拍了拍手上的草屑,“从前在闺中,跟着祖母学过。”
他踩着吊桥过来,把油纸包递给我:“太医院说,那点心里面加了巴豆,虽不致命,却能让你腹泻不止,死得不明不白。”
我打开油纸包,里面是几块干净的麦饼,还冒着热气。
“多谢卫统领。”我拿起一块咬了一口,温热的麦香在舌尖散开,竟让我眼眶有些发热。
他看着我,忽然问:“当年皇嗣夭折前夜,你当真给东宫送过安胎药?”
我抬眸看他,阳光落在他脸上,映出他眼底的探究。
时机,差不多了。
“送了。”我慢慢说,“但那药,苏婉仪也接触过。
她那天去东宫探望,说是替我给皇嗣祈福,在偏殿待了足足半个时辰。”
郭普的瞳孔猛地一缩。
“卫统领不妨去查查,”我笑了笑,把麦饼掰了一半,扔给墙根下的流浪猫,“那天她离开东宫时,手里多了个什么东西。”
他没再说话,转身就走,脚步比来时快了许多。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路尽头,我知道,第一颗石子,已经投进了湖里。
接下来,该让这湖水,彻底乱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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檐角的蛛网又厚了一层时,郭普的脚步声第一次踏过吊桥。
他没带食盒,手里捏着张泛黄的纸,是苏婉仪那日进东宫的出入记录。
“她确实在皇嗣夭折前夜去过东宫,”他声音压得很低,纸页在风里抖,“但登记的时辰是亥时,比太医说的发病时间早了两个时辰。”
我捻起一块晒干的草药,是前几日在废园墙角挖的马齿苋,能治腹泻。
“早两个时辰,足够做很多事了。”比如,把慢性毒药混进孩子的辅食里。
郭普走后第三日,宫里传来消息:苏婉仪晋封的旨意被压了下来。
前几日她还在御花园办赏花宴,穿着东方延新赏的云锦裙,接受众妃嫔的恭贺。
如今却闭门不出,听说连给皇帝请安都被以“龙体不适”挡了回去。
我对着井口梳理打结的头发,井水映出的脸依旧消瘦,眼神却亮得惊人。
郭普定然是把查到的东西递上去了,东方延或许不信我,却绝不会全然不信他最信任的禁军统领。
傍晚时分,送食的小太监换成了个面生的,放下食盒时眼神躲闪:“云…云姑娘,宫里都在说…说您是星宿下凡。”
我挑眉。
这流言来得蹊跷,倒像是有人刻意散播。
“胡说什么。”我踢了踢食盒,“里面是什么?”
“是…是婉仪娘娘赏的桂花糕。”他声音发颤,“说是前几日的误会,让姑娘受委屈了。”
桂花糕?
苏婉仪这是急了,想用怀柔手段堵我的嘴?还是觉得上次的巴豆不够,想换种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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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捏起一块桂花糕,糯米粉细腻,糖霜裹得均匀,香气甜得发腻。
前世在东宫时,我最爱的就是这口,苏婉仪总说要亲手给我做,却每次都“不巧”忘了带材料。
“替我谢过婉仪娘娘。”我笑得温和,当着小太监的面咬了一小口。
糕体在舌尖化开,甜意里藏着一丝极淡的苦杏仁味。
果然。
不等小太监松口气,我突然捂住嘴,猛地弯腰咳嗽,呕出的秽物里混着没嚼烂的糕渣。
其实我早用舌尖把糕体顶在了牙龈后,只借着咳嗽的力道吐了出来,看着却像是真的受了毒害。
“你!”小太监吓得脸色惨白,转身就想跑。
“站住。”我直起身,用帕子擦着嘴角,“这点心,是你亲眼看着苏婉仪让人做的?”
他腿一软跪下来:“是…是李嬷嬷交给奴才的!奴才什么都不知道!”
我没再理他,径直走到吊桥边,朝着对岸守着的禁军喊:“去告诉卫统领,苏婉仪的点心,比上次的巴豆客气多了。”
这一次,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她苏婉仪到底有多迫不及待要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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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糕的事传到东方延耳朵里时,他正在翻郭普递上的密折。
密折里说,苏婉仪的奶娘李嬷嬷,三年前曾托人买过大量苦杏仁,而皇嗣夭折时,正是这位李嬷嬷在东宫帮忙照看。
东方延捏着密折的手指泛白,窗外的月光照在他脸上,一半明一半暗。
“陛下,夜深了,该歇息了。”贴身太监小声提醒。
他却忽然起身:“摆驾,去弃星阁。”
当东方延的靴底再次踏上这座阁楼时,我正借着月光看一本残破的兵法。
书是从废园的杂草里翻出来的,纸页都被虫蛀了,却还能看清上面的批注。
“装模作样。”他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惯有的嘲讽,“以为读几本破书,就能证明你不是毒妇?”
我合上书,抬头看他。
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龙袍上的金线在暗处闪着微光,像极了他这个人,耀眼却也伤人。
“陛下觉得我是毒妇,”我笑了,“那我便是。可苏婉仪呢?陛下还觉得她是那个温婉贤淑的解语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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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往前走了两步,月光落在他眼底,我第一次在那片冰湖里看到了动摇。
“你以为用这些小计俩,就能让朕翻案?”
“翻案?”我指着自己的心口,“这里的疤,是陛下亲手划的。就算沉冤得雪,这疤能消吗?”
他的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我要的不是翻案,”我拿起那本兵法,轻轻拍了拍,“是让那些害过我的人,一个个付出代价。是让陛下看清楚,你亲手毁掉的,到底是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书页上,瞳孔猛地一缩:“这是…先帝御批的《孙子兵法》?你从哪里找到的?”
“废园里捡的。”我淡淡道,“陛下大概忘了,我父亲曾是镇国将军,我自幼读的不是女诫,是兵书。”
他僵在原地,脸色变了几变。
他或许真的忘了,忘了我不仅是他的皇后,还是那个在沙场上救过他性命的将门之女。
“东方延,”我站起身,与他平视,“你信不信我不重要。重要的是,苏婉仪已经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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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时,脚步比来时重了许多。
我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手里的兵法被冷汗浸得发潮。
这一局,我赌对了。
他对苏婉仪的信任已经动摇,对我的怀疑里,开始掺进别的东西。
果然,不出三日,苏婉仪宫里就出了事。
她身边最得力的李嬷嬷,突然被发现吊死在房梁上,死前手里攥着半块带毒的桂花糕。
所有人都说是李嬷嬷畏罪自杀,想替主子顶罪。
苏婉仪哭得梨花带雨,跪在东方延面前辩解,却只换来一句冷冰冰的“禁足思过”。
吊桥对岸的禁军换了批人,看我的眼神里少了鄙夷,多了几分敬畏。
郭普再次来时,带了身干净的衣裳和一本新的兵法。
“陛下说,”他把东西递给我,声音有些不自然,“弃星阁太暗,伤眼睛。”
我接过书,指尖触到封面上烫金的“御赐”二字,忽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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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嬷嬷的尸体刚抬走三日,苏婉仪就动了杀心。
那日午后,我正坐在井边捶打衣裳——郭普让人送了些皂角来,说是“陛下念及姑娘旧日素爱洁净”。
我知道,这是东方延在试探,想看看我是不是还像从前那样,一点委屈都受不得。
忽然听见吊桥那头传来异动,不是禁军换岗的时辰。
我攥紧手里的捣衣杵,眼角瞥见芦苇丛里闪过几个黑影。
“是苏婉仪让你们来的?”我扬声问,声音在空旷的废园里荡开。
黑影们顿了顿,大概没料到我会如此直白。
领头的那人从芦苇丛里走出来,脸上带着疤,是前几日被郭普撤换的禁军副统领。
“云姑娘,对不住了。”他拔刀的动作很利落,“婉仪娘娘说了,留着你,总有人睡不着觉。”
我往后退了两步,后背抵住井壁。
这口井深不见底,前世我无数次想跳下去一了百了,却总盼着东方延能来看我最后一眼。
真是傻得可笑。
“你们可知,卫统领的人就在对岸的槐树上?”我盯着他的眼睛,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天气。
疤脸的动作僵住了。
就在这时,槐树上果然跳下几个黑影,是郭普的亲卫。
刀光在日头下闪了闪,疤脸带来的人很快就被制服,嘴里还在嘶吼:“苏婉仪不会放过你们的!”
郭普从吊桥那头走来,靴底沾着泥,显然是刚从宫里赶来。
他看着被捆住的疤脸,脸色铁青:“陛下待你不薄,你竟为了苏婉仪背叛禁军?”
疤脸啐了口血:“什么陛下!如今宫里是苏贵妃说了算!她答应我,事成之后让我做禁军统领!”
苏贵妃?她倒是急着给自己抬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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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普没再理他,转身看向我,目光落在我手里的捣衣杵上:“你早知道他们会来?”
“猜的。”我把捣衣杵扔回盆里,水花溅了他一靴底,“李嬷嬷死了,苏婉仪手里的牌不多了,除了杀人灭口,她没别的路可走。”
他蹲下身,从疤脸怀里搜出个油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半枚玉珏,雕着海棠花——那是苏婉仪的私印样式。
更要紧的是,油布包里还裹着几张纸,上面是苏婉仪与她外戚的密信,字里行间全是如何伪造安胎药证据、如何买通太医的细节。
“这些……”郭普的手在抖,“足以让她万劫不复。”
我看着那些纸,忽然想起前世临死前,苏婉仪来冷宫看我,笑着说:“姐姐,你以为陛下真的信你?他只是厌了,你的将门背景,你的刚烈性子,早就碍了他的眼。”
那时我只当她是疯言疯语,如今才知,或许她说的是真的。
19
东方延在御书房见我的时候,案上正摆着那些密信。
他没穿龙袍,只着了件玄色常服,鬓角竟有些许凌乱。
看见我走进来,他手里的狼毫笔顿了顿,墨汁滴在明黄的奏章上,晕开一个黑团。
“这些,你早就知道?”他声音沙哑。
“知道又如何?”我站在案前,与他隔着三尺距离,“陛下当年肯信苏婉仪的片面之词,又怎会信我这个‘罪妇’?”
他猛地起身,带倒了身后的椅子。
檀木椅子砸在金砖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云折枝!”他逼近一步,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你就这么恨朕?”
恨?
何止是恨。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忽然笑了:“陛下,您还记得皇嗣出殡那日,我跪在太极殿外,求您看一眼那包被调换的安胎药吗?您说……”
“够了!”他厉声打断我,胸口剧烈起伏,“朕已经将苏婉仪打入天牢,秋后问斩!她的外戚党羽,朕一个不留!这还不够吗?”
20
够吗?
我想起冷宫里那三年,冬天没有炭火,夏天满是蚊虫,身上的冻疮烂了又好,好了又烂。
想起苏婉仪派人送来的馊饭,想起宫人们淬在背后的唾沫。
想起那个孩子,我连他的面都没来得及好好看看,就被冠上了“弑子”的罪名。
这些,是苏婉仪一个人的错吗?若不是他的多疑,他的薄情,我怎会落到那般境地?
“陛下要处死谁,要查办谁,都是您的权力。”我后退一步,拉开距离,“与我无关。”
他看着我,忽然从袖中取出个锦盒,打开,里面是枚凤印,边角有些磨损——那是我当年亲手摔在他面前的那枚。
“折枝,”他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恳求,“回宫吧。朕恢复你的后位,我们……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
我看着那枚凤印,仿佛看见前世的自己,穿着皇后朝服,跪在冰冷的大殿上,一遍遍说“臣妾冤枉”。
21
我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云折枝!”他在身后喊,声音里带着怒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你要去哪?这皇宫,你还想再烧一次吗?”
我在门口停下,却没有回头。
“陛下忘了?”我的声音很轻,却足够让他听清,“我说过,要你跪着求我回来。”
殿外的阳光有些刺眼,我抬手挡了挡,看见郭普站在廊下,手里牵着一匹马。
那是匹枣红色的母马,是我当年陪嫁来的,名叫“踏雪”,我以为它早就被苏婉仪处置了。
“卫统领有心了。”我接过缰绳,指尖触到熟悉的马鬃。
郭普低头:“娘娘……云姑娘,陛下他……”
“不必替他说话。”我翻身上马,踏雪似乎认得主子,亲昵地蹭了蹭我的手心,“这皇宫,我烧过一次,就不想再回来了。”
策马走出宫门时,我听见身后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大概是东方延摔了那枚凤印。
风拂过耳畔,带着自由的气息。
我回头望了一眼那巍峨的宫墙,前世的恨意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一片平静。
苏婉仪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东方延会在无尽的悔恨里坐稳他的江山。
我,云折枝,终于可以离开这座囚笼,去看看宫外的天地。
至于他会不会真的跪着求我……
不重要了。
我的人生,早已不需要他来定义。
【完】
来源:西门有仪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