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一缕晚风翻过村外的山头,裹着乡野的凉意在小西坡村上空打转,总算给闷热的夏夜透了点气。这村子依着山、傍着河,村东那条河常年淌着清水,河坡上的芦苇长得比人还高,风一吹就晃出满河的响。
一缕晚风翻过村外的山头,裹着乡野的凉意在小西坡村上空打转,总算给闷热的夏夜透了点气。这村子依着山、傍着河,村东那条河常年淌着清水,河坡上的芦苇长得比人还高,风一吹就晃出满河的响。
村南岭地边上有个独家院,是李铁蛋看果园的地方,月光洒在院墙上,倒显出几分清静。院角栅栏里的鸭子被云里钻的月亮惊着,伸着脖子“嘎”了两声,门口趴着的大黄狗立马支棱起耳朵,“汪汪汪”叫得欢,生怕别人忘了它看家的本分。
“叫个屁!”屋里传出声骂,李铁蛋揣着本卷边的《周易算经》晃了出来。这小子模样周正,就是眼神里带着点混不吝的劲,他蹲到大黄狗跟前,戳了戳狗脑袋:“大黄,又惦记孙小憨家的阿花了?整天翘着个狗玩意儿瞎晃,没出息!”
大黄狗像是听懂了,喉咙里“呜嗷”一声,蔫蔫地趴了回去,把脑袋埋进爪子缝里。
“哟,还真听懂了?”李铁蛋刚说完,胳膊上就被蚊子叮了个包,他“啪”地拍死蚊子,骂了句“荒郊野地的蚊子能吃人”,又摸了摸大黄的头,“你看好家,我去村里买盒蚊香。”说完就晃出了院门。
李铁蛋的命不算顺,三岁那年爹出去打工就没回来——后来才知道是在外头找了女人,娘一看日子过不下去,也走了。他跟奶奶过了两年,奶奶也没了,最后是同族的李老根把他收作干儿子。可没几年李老根有了亲生娃,对他就淡了,任着他折腾。初二那年,他半道拦着女同学摸人家胸口,被学校开除,李老根干脆在果园边上盖了三间房,让他搬来守果园,省得在村里惹事。李铁蛋倒乐意,饭点回村蹭口饭,其余时间没人管,这一年多过得别提多自在。
今晚月亮亮,能瞅见远处山的影子。李铁蛋走在田埂上,路边的杨树叶子被风吹得沙沙响,快到刘翠花家时,脚底下突然被块砖头绊了个趔趄,“咕咚”就摔在地上。
“哪个瘪犊子偷看老娘洗澡!”屋里的刘翠花立马炸了,披件上衣、抽了门闩就冲了出来。这刘翠花在村里是出了名的泼辣,谁都敢呛。
李铁蛋想爬起来跑,脚脖子却被丝瓜藤缠了,等他挣开,刘翠花已经揪着他衣领了:“好你个小崽子,这么小就不学好,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翠花婶,我是来买蚊香的!”李铁蛋赶紧告饶。
“买蚊香摸到墙头上了?”刘翠花眯着眼问。
“我看屋里没灯,又听到动静,就想看看咋回事……”
“看到我洗澡还看?”刘翠花松开手蹲下来,眼神带着点戏谑:“好看不?”
“毛都没长齐就想女人了?”刘翠花笑出了声,突然凑近了问:“铁蛋,村里人都说你那玩意儿大,是真的不?”
这话戳到了李铁蛋的短处——这事是小学四年级传出来的。那年暑假他在河堤上放牛,犯困睡着了,梦见七仙女洗澡,醒了就发现自己那玩意儿翘着,偏巧被孙小憨撞见了。孙小憨缺心眼,满村喊“李铁蛋的家伙比狼狗还大”,后来更夸张,说跟生产队的驴差不多。这事早成了村里的笑话,没想到刘翠花还记着。
“别听他们瞎传,都是孙小憨胡咧咧,我早晚收拾他!”李铁蛋脸有点红,喘着气辩解。
刘翠花眯着眼笑,伸手就想摸:“是不是瞎传,我摸摸不就知道了?”
就在这时,巷子口传来声咳嗽,是刘翠花的男人赵顺财回来了。刘翠花赶紧把手缩回去,压低声音问:“明天你在果园不?”
“在啊,我天天都在。”
“你在这等着,等他进屋了你再走,不然他非打断你腿不可。”刘翠花刚站到门口,赵顺财就晃了过来。
“你在这儿干啥?”赵顺财酒气熏天的,眯着眼问。
“有野猫在墙头上叫春,我给赶跑了。”刘翠花捋了捋湿头发,遮掩着。
“哪个不长眼的猫敢来我家叫春?”赵顺财晃着就往李铁蛋这边走,李铁蛋吓得心都快跳出来。
“早被我一石头打跑了,看你喝的那样!”刘翠花赶紧拉住他,“又在哪儿喝的?”
“张支书家,他闺女张枣儿考上县重点了,今晚请村领导,明天还请亲戚同学呢!”赵顺财打了个嗝,笑得得意。
“行了行了,喝成这样还有脸说!”刘翠花把赵顺财拉进院,“哐啷”一声闩了门。
李铁蛋这才松了口气,刚想走,又想起蚊香没买,忍不住骂了句“奶奶的”。他路过张支书家时,院里灯火通明,肉香味飘得老远,他肚子“咕咕”叫,吸了吸鼻子,小声嘀咕:“张枣儿,不就考个高中嘛,有啥了不起。”
嘴上这么说,李铁蛋心里却挺佩服张枣儿。他俩同岁,一块上学时张枣儿年年是三好生,他却一看书本就头疼。张枣儿长得也好看,大眼睛、圆脸盘,家里条件好,穿得也鲜亮,李铁蛋老在放学路上偷偷跟着她。可他又恨张枣儿——有次他抄她作业,她表面答应,暗地里把答案改得全错,害得他被老师揍了一顿。
“嘀咕啥呢?”冷不丁张支书从院里走出来,吓得李铁蛋一哆嗦。
“张书记,是我,李铁蛋,来买蚊香的,果园蚊子太多。”李铁蛋赶紧堆起笑,心里却骂开了——这时候出来,吓老子一跳。
“我还以为是来贺喜的呢。”张支书一脸失望,显然是等着人来巴结。
李铁蛋哪敢得罪他,万一年底分地给最差的,庄稼都长不好。他赶紧说:“贺喜哪能少了我!枣儿考上县重点,是咱全村的光荣!”
这话顺了张支书的心意,他乐了:“铁蛋,这么晚了没买到蚊香吧?我给你拿一盘。”
李铁蛋正想套近乎,忙点头:“商店都关门了,还真没买到。”
“枣儿,拿盘蚊香来!”张支书朝屋里喊,李铁蛋心里偷着乐——还能从张枣儿手里接蚊香。
没一会儿,张枣儿颠着小步跑出来,皱着眉问:“爸,要蚊香干啥?”
“给铁蛋,他一个人住果园,没蚊香得被蚊子吃了!”张支书装出慈善的样子,又叹口气,“李老根也是,毕竟不是亲生的,不上心。”
“爸,别说了。”张枣儿瞪了他一眼,晃着蚊香走向李铁蛋。
“枣儿,恭喜你,为咱村争光了!”李铁蛋伸手去接,手都有点抖。
“就你嘴甜。”张枣儿没好气地把蚊香丢给他,转身就进屋,“这话你跟我爸说去,我不爱听。”
“这孩子,惯坏了!”张支书嘴上骂着,眼里却透着得意,又对李铁蛋说:“看在你贺喜的份上,明天来喝酒,你跟枣儿也是同学。”
“一定来!肯定来!”李铁蛋点头哈腰地走了,几乎是跑着往果园赶——今晚运气真不错,摸了刘翠花的胸,还得了村支书的邀请。
快到果园时,大黄又叫了几声。李铁蛋心里一紧:难道有人来偷果子?他撒腿跑过去,院门开着,屋里还有人影。
“谁啊?”他喊了一声,给自己壮胆。
“你干爹!”屋里传出李老根的声音。
“干爹,这么晚你来干啥?”李铁蛋进了院,李老根从屋里走出来,脸上带着点怒气。
“这么晚你跑哪儿去了?”
“去村里买蚊香了。”
“不是有蚊帐吗?”
“破了好几个洞,不管用。”
“你干娘刚买的蚊帐,怎么会破?肯定是你抽烟烧的!”李老根瞪着他。
李铁蛋摸了摸头,没敢吭声。
“买到了?”
“没,商店关门了,张书记给了我一盘,还请我明天去喝酒。”
“张书记请你?”李老根眼睛一瞪,显然不信,“他是不是喝多了说胡话?”
“我跟枣儿是同学,请我咋了?”李铁蛋不服气。
“美得你!等明天别被人轰出来!”李老根拍了他后脑勺一下,“赶紧进屋睡觉,明天有活干。”
李铁蛋进了屋,又拿出《周易算经》翻,李老根一把夺过去扔到一边:“整天看这些破书,有本事看点正经书,考个名堂给我争争光!”
李铁蛋没反抗,还在想张支书的话:“干爹,张书记没喝醉,他真让我去喝酒。”
“行了行了,睡你的觉!”李老根不耐烦了。
“干爹,你今晚咋来果园睡了?”李铁蛋又问。
“跟你干妈吵了一架!那臭婆娘越来越不像话,我累死累活,她还瞎折腾!”李老根气呼呼的。
“啥意思啊?”李铁蛋没听懂。
“小孩子懂啥,别问了!”李老根皱着眉把他赶去睡觉。
李铁蛋点上蚊香,倒头就睡。
鸡叫头遍时,天刚蒙蒙亮,小西坡村还没醒透。果园里飘着薄雾,熟透的苹果透着红,像小姑娘的笑脸;海棠果挂在枝头上,沉甸甸的;果树底下的西瓜、香瓜长得圆滚滚的,李老根打理这些瓜果的手艺,在村里没人能比。
果园周围的庄稼长得正旺,南边的花生秧子铺得满地都是,养分正往花生果里攒,再过个把月就能收了。
“铁蛋,起来回村吃饭!”李老根已经劈了一大堆柴火,喊李铁蛋起床。
“再睡会儿……”李铁蛋迷迷糊糊地说。
“睡个屁!上午要挖排水沟,不吃饭哪有力气?”李老根嗓门提得老高。
李铁蛋不情不愿地爬起来,伸了个懒腰:“挖排水沟?那活累死人!”
“不挖?下雨淹了果园,来年喝西北风啊?”李老根没好气地说。
李铁蛋跟着李老根往村里走,看着河里的芦苇、听着水鸟叫,心里直羡慕:小鸟多自由,想飞哪儿飞哪儿。正走着,孙小憨突然从河口钻出来,手里提个蛇皮袋,呆头呆脑的。
“孙小憨!”李铁蛋吓了他一跳,“偷啥呢?鬼鬼祟祟的!”
“这是我捉的,没偷……”孙小憨把袋子攥得紧紧的。
李老根凑过去一看,眼睛亮了:“好家伙,这么大的旱鳝鱼!这玩意儿下酒,吃完能满村跑,女人见了都得躲!”
“干爹,为啥撇着腿走路啊?”李铁蛋挠着头问,没听懂李老根的话。
“小孩子别瞎问!”李老根瞪了他一眼,转头对着孙小憨笑:“小憨,这鳝鱼给我,果园里的果子你随便吃,吃到撑都行,就是不能往家带!”
孙小憨眨巴着大眼,琢磨了半天:“我留一半,果园里我也吃一半,行不?”
“哟,你这小子还不傻!”李老根摸了摸他的头,“留一半干啥?怕你爹揍你?”
“嗯,他会揍烂我屁股。”孙小憨老实点头。
“行,就依你!”李老根折了根柳树枝,剥了皮穿了三条大鳝鱼,孙小憨一看急了:“长根叔,你别都挑大的啊!”
“怕啥?你去果园也挑最大的果子吃!”李老根说着,拎着鳝鱼就往村里走,李铁蛋跟在后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进门,李老根就喊:“王爱兰!看我弄啥回来了!”
“你还知道回来?有本事在果园住一辈子!”王爱兰从灶房走出来,长得不算瘦,模样倒周正,手里还拿着水舀子。
李老根不说话,把鳝鱼在她眼前晃了晃:“晚上炖了,保准让你满意!”
王爱兰眼睛亮了:“哪儿弄的?你昨晚去捉的?”
“捉啥啊,这旱鳝鱼哪那么好捉?是跟孙小憨换的!”李老根小心把鳝鱼放进泥瓦缸,盖了厚盖子,又压块石头,“这玩意儿跑了,过年吃饺子都不香!”
“瞧你那没出息样!”王爱兰笑了,凑过来问:“真是换的?”
“他说是骗的!”李铁蛋插了一嘴。
“你小子懂啥!那叫换,用瓜果换的!”李老根瞪了李铁蛋一眼。
王爱兰“噗嗤”笑了:“孙小憨他爹也不中用了吧?你瞅他娘赵淑兰,前凸后翘的,啥男人经得起折腾?也就他爹在乡里教书,隔三差五回来,要不早累趴下了!”
李铁蛋听得乐呵,心里突然想起刘翠花——昨晚她说要去果园找他,还让摸胸口,忍不住嘿嘿笑出声。
“笑个屁!”李老根抬手要打他,“毛孩子懂啥?”
李铁蛋一缩头,跑进屋里找弟弟李小宝去了。
吃过早饭,李老根从牛棚拖出几把铁锹,“咣当”扔在院里:“铁蛋,找把趁手的,今天必须把排水沟挖通!”
“我还得去张书记家喝酒呢!”李铁蛋嚼着咸菜,没忘昨晚的事。
“你还真信?”王爱兰皱着眉,“张书记家枣儿考上高中,他喝醉了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再说,去喝酒能空着手?”
“谁说我喝醉了!”这话刚落,张宝柱就跨进了门,背着手,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哟,张书记!快进屋坐!”李老根赶紧迎上去,掏出平时舍不得抽的“大丰收”,递了过去。
“你收着,今天抽我的!”张宝柱推开他的手,掏出“玉溪”:“这一盒二十三块!”
“哎哟,我抽这个可惜了!”李老根双手接过,赶紧给张宝柱点上火。
“张书记,没吃饭吧?进屋喝碗稀饭!”王爱兰也凑过来,“您来有事?”
“当然有事,没事我来转悠啥?”张宝柱吸了口烟,“我来请铁蛋去喝酒,不管咋说,他也是枣儿的同学,枣儿去县里读高中,该庆贺庆贺。”
“可不是嘛!咱村还没人去县里读高中呢,枣儿这就是文秀才!”李铁蛋拿着粗面饼,走到院子里,故意提高了嗓门。
“哈哈,你这小子会说话!将来准有出息!”张宝柱笑得咧嘴。
“他还有出息?连初中都没读完!”李老根笑着打圆场,“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
“你这就错了!”张宝柱板起脸,“人不能往死里看,没准哪天铁蛋时来运转,让你吃惊!”
“张书记说得对!”王爱兰赶紧帮腔。
“行了,中午让铁蛋去我家,啥也别带,空着手来!”张宝柱说完就走,到门口又回头叮嘱:“记着啊,别带东西!”
“谢谢张书记看重!”李老根送他出门,回头脸就拉下来:“又得花一百块!这钱少不了!”
“他不是说不让带吗?”王爱兰纳闷。
“你懂啥!”李老根竖起脖子,“听话听音!他临出门还特意说,就是让咱带!”
王爱兰一想也对,却不愿被他数落:“说就说,你逞啥能?有劲晚上使去!”
李老根一下蔫了:“我哪儿有劲儿……不过也好,年底分地,我找他要几亩好地!”
李铁蛋不管他们唠叨,只顾啃饼。李老根进里屋,从床底下摸出一张百元大钞,抖得脆响:“铁蛋,这钱你拿着,中午给张书记!”
“干爹放心,这钱不会白花!”李铁蛋一把抢过钱,乐滋滋的。
“白不白花不用你管!赶紧吃完,去果园先干活!”李老根说完,背起喷雾器就要走,又回头喊:“王爱兰,中午先炖条鳝鱼,攒点底气!”
“知道了!赶紧走,别在这唠叨!”王爱兰不耐烦地挥挥手。
李铁蛋吃完饼,顺手抄起一把铁锹要出门,王爱兰从灶房追出来,塞给他一张烙饼:“挖地费力气,带着饿了吃!”
“我吃饱了,干妈。”李铁蛋心里暖烘烘的——在这家里,也就王爱兰疼他。
“吃饱也带着!一会就饿了!”王爱兰硬把饼塞给他,“对了,别带你弟二宝去喝酒,省得人家说闲话,你自己吃饱就行。”
李铁蛋点点头,扛着铁锹往果园走。太阳刚升起来,就有点热,他嘀咕:“今天怕得热脱皮。”
路边的玉米长得老高,棒子沉甸甸的;黄豆秧子半人高,豆荚鼓鼓的。李铁蛋看着亲切,忍不住掐了把黄豆荚揣兜里——等会用火一烧,喷香。走得口干,他瞅着四周没人,猫腰钻进玉米地,选了根粗玉米秸,用铁锹铲断,扒了叶子就啃:“娘的,比张枣儿吃的甘蔗还甜!”
他坐在铁锹柄上,连啃了三节才解渴,又铲了几节揣着,刚钻出玉米地,就看见一个人朝这边走——是孙小憨的娘,赵淑兰。
来源:笑料百宝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