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半个多世纪过去了。白云苍狗,流年似水,那些我熟悉的身影看不见了,他们的精神还在传承吗?汽车载着我脑子里的问号,离开首都机场,一路向西驶去。这一天是9月9日。
半个多世纪过去了。白云苍狗,流年似水,那些我熟悉的身影看不见了,他们的精神还在传承吗?汽车载着我脑子里的问号,离开首都机场,一路向西驶去。这一天是9月9日。
夜幕将要降临,夕阳把28号院上空的云层染得绚丽多彩。我下车环视,几栋高层灰白色楼房前,绿树掩映,花木扶疏,时不时地看到坐在轮椅上的垂暮老人,悄无声息地被人推着,在林间小道上溜弯。
办完入院手续,踏进3号楼电梯,我径直抵达7层的神经内科二病区护士站。
值班护士向玥颖验过身份证件,领着我走进18床病房。此后,将近半个月的生活进入二级护理的程序。
病房宽敞明亮,透过窗户看到,灯光下的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轮椅有增无减,我禁不住问自己:难道我的余生也要在轮椅上度过吗?不可能!我自问自答。
人在病中容易怀旧,这不只是个哲学问题,更是生命深处的过往回放。
眺望悬在楼上的月亮,我的记忆之门被无形的手打开,时光又回到70年代301医院南楼那些日子。
当时的南楼,是一些开国将帅生命的最后驿站。1974年至1976年,我曾在这里陪护过两位从长征路上走过来的首长。同时也耳闻目睹了姜泗长、牟善初、王士雯等老一辈顶级专家仁医仁心的风采。
1972年9月,我在喀喇昆仑山麻札达坂遭遇车祸致上颌骨骨折,此后转为严重的上颌窦炎。1974年在301陪护首长时,南楼的朱主任把我介绍给五官科的姜泗长教授诊治。姜主任得知我是高原翻车落下的残疾,亲自给我作了上颌窦穿刺和分泌物清洗。1987年8月19日,他的得意门生——第四军医大学一附院五官科主任王锦玲教授又为我作了上颌窦囊肿切除术,把我从死神的桎梏中拽回人间。他们师生于我有再造之恩,我却无以为报。1993年9月,姜泗长教授80华诞时,我以王锦玲教授的名义撰写短赋敬之歌之,但始终没有机会敬他一杯薄酒。
我与百岁军医牟善初教授也是因病结缘。在新疆军区工作期间,我曾在海拔5200的边防站罹患急性肺水肿,被死神牵着鼻子转圈圈。尽管在医护人员全力抢救下捡了一条命,但心肺都落下后遗症。1994年我在国防大学学习,国庆节后突发心动过速,校医用救护车送我去301救治。已经是副院长的牟善初教授得知我患过高原肺水肿,又是南疆军区政委,亲自赶到急诊室为我救治。直到我的心律缓解下来,牟老才对身边的医生说:“南疆地区医疗条件差,过去又得过高原肺水肿,还是住院观察几天。”我虽然没有住院,但毕业前还是请牟教授作过两次检查,他的仁医仁心形象在我脑子里打下十分深刻的烙印。
真是无巧不成书,14年后我与牟善初教授在季羡林先生的病房不期而遇。那是2008年7月下旬,我受冯其庸先生委托,看望正在301医院南楼住院的季羡林先生,请他担任《汉藏交融》大型图册总顾问并为图册题辞。
季先生正在询问我有关图册的内容时,牟善初教授进来了。我连忙站起来敬礼问好!牟教授愣了片刻,若有所悟的说:“你是从南疆军区来的吧?心脏病没有再发作吧?”我吃惊地说:“牟老真是半面忘啊!94年经您妙手回春,我的心动过速再没有犯过!”
在接下来的交谈中我才知道,季羡林与牟善初也是师生关系。牟善初是季羡林在济南高中任教期间的学生,当时季羡林教授国文,牟善初的作文成绩优异,展现出独特的文学才华。多年后,季羡林评价他的学生牟善初“医德第一,医术深通,口碑载道,举世崇敬”。师生两人,一个是国学大师,一个是医坛翘楚,成全了师生同为人杰的佳话。
比较而言,我同301医院的王士雯院士则更加熟悉。1984年初,乌鲁木齐军区司令部办公室主任吴世琨同我聊天时说:“你有条件时把邱云(延安中央医院医生)与谭友林政委(兰州军区政委)的爱情故事写出来,还是能吸引读者的。”
后来,我就注意留心这方面的资料。1995年初我调任总政宣传部部长,1996年在中央党校学习期间,我从一则资料中发现,新中国成立后,邱云与王士雯院士工作上曾经有过交集。顺着这条线索,我先后三次采访王士雯院士。虽然所获素材不多,但王士雯院士给我留下了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印象。她白衣素面,气韵不凡,举手投足温文尔雅,尽显知识女性的气度与修养。
令我难以释怀的是,不等我撰写的报告文学《铁血将军旷世情》出版,王士雯院士已于2012年1月30日逝世。
呜呼!哀哉!
熄灯号悦耳的声音,拂过楼下碧绿的树冠,我的思绪还沉浸在与301医院有交集的专家中:心血管专家郑秋甫、胃肠镜专家张子其、血液病专家朱宏丽……我掰着指头算了算,少说还有十几位熟悉的专家,他们都好吗?
月光暗了下来,像是在催我睡觉。我放下思念,催促自己在梦乡同羽化的老教授叙叙旧。
第二天早晨,于江丽护士长带着七八位护士刚走出我病房,女医生李一凡、男医生王淼接踵而至。他们俩都是301医学院毕业的博士,举止言谈中能看到我记忆中的老一辈身影。当天下午,副主任医师程彤,科室副主任、主任医师高中宝先后查房,安排了十几项详细检查。作超声的王月香主任,作肌电图的程宏梅医生,查认知功能的韓卫乔医生,检查眼底的陈兵、高艺医生,都有不凡的造诣。卫勤助理员于卓然博士两次征询我的意见。我只有用感谢表达。
我的病员生活循规蹈矩。但病友之间少不了“交头接耳”。大家都知道,院长徐迪雄是新冠荼毒武汉期间火神山医院的缔造人之一,他同张思兵一起,带领医护人员创造了抗疫奇迹。从青藏高原踏进301医院大门的李钊政委,弘扬“缺氧不缺精神”的高原战士风采,保持政工干部的良好形象。病友都是七老八十的退休将军,耳闻目染,看到院长政委同心协力,正在把301医院带向新的医疗卫勤高地。
检查期间,继科主任、主任医生解恒革之后,已经卸任的老主任吴卫平教授主持了我的会诊。吴主任风度儒雅、谈吐简约,不失大师风范。从他的问询中能听出这位老专家对高原边防官兵的关怀。
一晃十几天过去了。离开病房的那天,我醒来得很早,看到军改革后由10个正师级医院组成的军队医疗“航母”,正在劈波斩浪,一往无前,我为新的301医院——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医院而欢欣!
返程的飞机上,我由不得感慨,我们不能控制衰老,但可以决定怎么样衰老。
2025年9月22日于解甲楼
来源:云卜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