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灰蜜蜂》封面最隆重的位置上写着:“一部养蜂人的《奥德赛》”,奥德赛是所有作家的母命题,他们每个人都会梦想在写作中再现一段属于自己的奥德赛式寻找与回归。安德烈·库尔科夫是最新的尝试:这一次他让养蜂人谢尔盖·谢尔盖伊奇以弱者的姿态去完成这样一个壮举。
《灰蜜蜂》封面最隆重的位置上写着:“一部养蜂人的《奥德赛》”,奥德赛是所有作家的母命题,他们每个人都会梦想在写作中再现一段属于自己的奥德赛式寻找与回归。安德烈·库尔科夫是最新的尝试:这一次他让养蜂人谢尔盖·谢尔盖伊奇以弱者的姿态去完成这样一个壮举。
在书的开始部分,谢尔盖伊奇的奇幻之旅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它看起来丝毫没有野心,感觉像是那种通常是一个中篇的架构和规模、用轻松的隐喻来让人理解战争残酷、灰色地带的生存的小说,它甚至给人一种《鬼子来了》的错觉。但在养蜂人寻找合适牧蜂的地方到最终回乡的旅程展开之后,你会发现作者——作为斯拉夫小说家谱系中最新一代——所怀抱的巨大悲悯。
库尔科夫显然站在弱者那边。他的主人公就是不折不扣的弱者,他的最有力的反抗听起来也懦弱而无助——嗫嚅着说“他们不应该那样做”。但是,他偶尔会爆发出一种圣人一般的责任感,去做与他弱者身份不相符的事……不过,你思考到他俄罗斯族的背景,就会重新审视“弱者”这个概念其实是相对的——和鞑靼人相比,一个俄罗斯族人可能是更幸运的;还有“异乡人”的角色,他作为一个俄罗斯族乌克兰人,他的现代版“归乡”有了一种荒谬感;同样因为这个身份,养蜂人在他人眼中,时而“鸡蛋”,时而“高墙”。
人类悲欢并不相通。至少,要通的话,往往是有前提的。
经“理想国”授权,我们摘选了开头部分分享给读者。
第 1 章
大约凌晨三点钟,谢尔盖·谢尔盖伊奇被冻醒了。他仿照《我喜爱的别墅》杂志的图样,拼凑着做出带有小玻璃门和两个炉圈的煤炉,已经不热了,旁边的两只铁桶也空着。他伸手摸了一下最近的一只桶,摸到了满手的煤渣。
“哎呀。”他睡眼惺忪地嘟囔着,穿上裤子,把脚伸进用旧毡靴做成的拖鞋里,穿上羊皮大衣,拎起两个铁桶,走到院子去。
他在棚子后面的煤堆前停了下来,目光落在铁铲上—外面比屋里亮多了。煤块被铲到桶里,砸在铁桶底部发出响声。很快,响声消失了,接下来的煤块沉默地落入桶里。
远处某一个地方响起了一声炮响,半分钟后又一个爆炸声,似乎是从相反的方向传来的。“这些傻瓜是不想睡觉了,”谢尔盖伊奇自言自语道,“还是他们手痒了吧。”
然后他回到黑暗的屋子里,点燃一支蜡烛。一股温暖、宜人的香甜气味扑鼻而来,窄窄的木窗台上传来熟悉的闹钟滴答声,这抚慰了他的双耳。炉膛里还有一丝余热,但如果不加点儿木片和纸屑,是不足以让结霜的煤块燃烧起来。最后,当长长的蓝色火舌开始舔舐烟熏的玻璃炉门时,男主人又到院子去了。屋里几乎听不见的远处的轰击声,这时从东面传到谢尔盖伊奇的耳朵里,但很快另一个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听到一辆汽车在附近驶过,然后停了下来。村子里只有两条像样的街道—一条以列宁的名字命名,另一条以塔拉斯·舍甫琴科[1]的名字命名—还有一条是伊万·米丘林巷。谢尔盖伊奇住在列宁街,并不值得炫耀的是这条街上只住着他一个人。这意味着那辆汽车一直在舍甫琴科街行驶,那里也只剩下一个人—帕什卡·赫梅林克,他和谢尔盖伊奇一样早早就退休了。这两个人几乎同龄,从上学的第一天起就是敌人。帕什卡的菜园面向戈尔洛夫卡方向,所以他比谢尔盖伊奇离顿涅茨克近一条街。谢尔盖伊奇的菜园朝着斯拉维扬斯克,另一个方向。菜园向着一片田野倾斜,而田野则向日丹尼夫卡方向连绵延伸,低低高高,在远处上升着,因此从菜园里看不见日丹尼夫卡,它隐藏在一个驼峰后面。有时能听到乌克兰军队的动静,他们在那座驼峰上挖了防空洞和战壕。即使听不见军队的声音,谢尔盖伊奇也总能感觉到军队的存在,他们在人工林地那边的土路左边的防空洞和战壕里,而从前,沿这片林地的土路行驶的是拖拉机和卡车。
军队在那里驻扎已经三年了,士兵们和俄罗斯军人,他们一起在地下掩体里喝茶、喝伏特加。在舍甫琴科街和菜园后面的地堡里,在苏联时期种植的杏树园的遗迹之外,在另一块被战争剥夺了劳作工人的田野,就像谢尔盖伊奇的菜园和日丹尼夫卡之间的田地一样,因为战争,这里的大部分土地都荒芜了。
村子里安静了整整两个星期,没有听到过一声枪响。他们累了吗?他们是在保存子弹和炮弹吗?或许他们是不愿意惊扰小斯塔罗格拉多夫卡村最后的两位居民,他们为了保全自己的家园,远比为了争夺一块骨头而拼命的狗更坚韧顽强。战争一开始,小斯塔罗格拉多夫卡村的村民都想离开。对战争强烈的恐惧占据了上风,最终村民们都走了—相对于财产,他们更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但是战争并没有使谢尔盖伊奇害怕,他不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危,只是感到困惑,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他好像失去了所有的情感,变得麻木起来,除了责任感—对他的蜜蜂的责任。现在蜜蜂正在过冬,而他则整日惴惴不安,为蜜蜂担心,生怕出了状况。蜂箱里面铺着毛毡,再用金属板盖着。虽然蜂箱是放在棚子里,但那些可恶的流弹可能会从四面八方飞来,金属挡板能抵挡一下吧—那样的话,加上蜂箱的保护,蜜蜂能躲过一劫吗?
第 2 章
中午,谢尔盖伊奇刚把第二桶煤倒进炉子里,又往炉子上放了一壶水。他打算烧壶开水,一个人喝点茶,但是没能如愿。这时,帕什卡出现了。
在让不速之客进屋前,谢尔盖伊奇将一把扫帚放在了门边的那把用来自卫的“安全”斧头前。帕什卡可能会有枪或卡拉什尼科夫冲锋枪来自卫,谁知道呢。他看到斧头可能会咧嘴笑,好像在说谢尔盖伊奇是个傻瓜。但谢尔盖伊奇什么都没有,只有这把斧头是他唯一能保护自己的东西。晚上他把斧头放在床下,这就是为什么他有时能睡得如此平稳和深沉的原因。当然,他并非总是睡得好。
谢尔盖伊奇给帕什卡开门,他不太友好地哼了一声,谢尔盖伊奇对他的这位舍甫琴科街的邻居是心存怨恨的,他的怨恨似乎永远不会结束。一看到他,谢尔盖伊奇就想起了帕什卡以前耍的那些卑鄙的把戏,想起了他过去常常和老师斗嘴,搬弄是非,想起了他在考试时从不让谢尔盖伊奇抄他的东西。你也许会想,四十年过去了,谢尔盖伊奇应该学会原谅和忘记了。原谅吗?也许吧。但他怎么会忘记呢?他们班有七个女孩,只有两个男孩—他和帕什卡—这意味着谢尔盖伊奇在学校从来没有朋友,只有敌人。当然,敌人这个词太刺耳了。
“你好,谢尔盖伊奇!”帕什卡神情紧张地跟谢尔盖伊奇打招呼。“你知道昨天晚上他们供电了。”他说着,瞥了扫把一眼,看看能不能拿过来清扫靴子上的雪。
拿起扫把看见斧头时,他撇嘴笑了。
“你撒谎,”谢尔盖伊奇平静地对他说,“如果有电,我早就醒了。我把所有开关都开着,来电时我不可能错过的。”
“你可能睡得特别死呢!爆炸都无法让你醒来。他们只给了半个小时的电。看,”他拿出手机,“已经充满电了!你要给什么人打电话吗?”
“没有什么人,”谢尔盖伊奇说,“喝茶吗?”
“你从哪里弄到的茶?”
“从新教徒那里。”
“啊,你可真行,”帕什卡说,“我的茶早就喝完了。”
他们俩在小桌旁坐下。帕什卡背靠着散发热气的炉子和烟筒。
“茶怎么这样淡呀?”客人抱怨了一句,然后换了一个腔调,客气地问:“有什么吃的吗?”
谢尔盖伊奇流露出生气的表情。
“晚上他们没有给我送人道主义救援物资。”
“我也没有。”
“那他们给你送什么了?”
“什么也没有!”
谢尔盖伊奇哼了一声,抿了一口茶。
“所以昨晚没人来过?”
“你看到了?”
“看到了,当时我出去取煤。”
“啊,嗯,是我们的人,”帕什卡点头说,“来侦察的。”
“那他们要侦察什么?”
“找老乌……”
“你说谎了?”谢尔盖伊奇直视着帕什卡狡黠的眼睛。
帕什卡马上放弃了。
“我说谎了,”他坦白道,“有几个人—他们说是来自戈尔洛夫卡,要卖给我一辆奥迪车,三百美元,没有任何手续证件。”
谢尔盖伊奇冷笑说:“怎么,你买了?”
“你把我当什么了?白痴吗?”帕什卡摇头,“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如果我转身去拿钱,他们会在背后捅我一刀的。”
“那他们为什么没来我家呢?”
“是我对他们说,村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而且,也不能从舍甫琴科街把车开到列宁街,路上有被炮弹炸出的大坑。”
谢尔盖伊奇只是呆呆地望着帕什卡那张狡诈的脸,这张脸看上去像是一个上年纪的扒手—一个被无数次逮捕和殴打后变得恐惧和神经质的人。帕什卡才四十九岁,看上去足足比谢尔盖伊奇大十岁。是因为他那土黄色的肤色吗?还是粗糙的脸颊?就好像他一辈子都在用一把钝剃刀刮胡子。谢尔盖伊奇望着他,心想,如果不是村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他将永远不会与帕什卡交往。如果没有战争,他们会继续在平行的街道上过着相似的生活,不会说一句话。
客人叹了口气说:“我很久没听到枪声了。但是在哈特内附近,你知道的,他们过去只在晚上发射大炮—嗯,现在他们也在白天射击了。”“听着,”帕什卡把头向前倾了倾,“如果我们的人让你做什么事—你会照做吗?”
“谁是‘我们的人’?”谢尔盖伊奇不耐烦地问。
“别装傻了。我们的人,在顿涅茨克的。”
“我的人在木板棚里。我没有其他的人了。你也不完全是‘我的’。”
“哦,别瞎说了。你怎么啦,没睡够吗?”帕什卡撇了撇嘴表示不满,“还是你的蜜蜂冻死了,所以你现在就拿我出气?”
“我先把你冻死!”谢尔盖的语气带着极大威胁,“如果你再诅咒我的蜜蜂的话……”
“嘿,别误会我的意思,我尊敬你的蜜蜂—我只是担心而已!”帕什卡急忙打断他的话,语气退缩,“我只是不明白它们是怎么熬过冬天的。他们在棚子里不会冷吗?过了一个晚上我就受不了了。”
“只要棚屋完好无损,他们就没事,”谢尔盖伊奇语气变得缓和多了,“我照看他们,每天都去检查。”
“它们在蜂箱里怎么睡觉呢?”帕什卡问,“也像人一样吗?”
“就像人一样,每只蜜蜂睡在自己的小床里。”
“你没有给小屋供暖,是吗?”
“他们不需要,蜂巢里的温度是37度,他们能保证自己的温度。”
一旦话题转向蜜蜂,气氛就变得友好起来。帕什卡觉得他应该趁一切都缓和的时候离开,这样,他们甚至可以向对方道别,不像上次谢尔盖伊奇说了几句话就让他走人,但帕什卡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你想过退休金吗?”
“有什么好考虑的?”谢尔盖伊奇耸了耸肩膀,“战争结束后,邮递员会给我送来三年的退休金支票,到时候就能过上好日子。”
帕什卡咧嘴一笑,他想刺激一下对方,但还是克制了一下。
离开前,他的目光再次和谢尔盖伊奇相遇。
“你听着,趁现在我的手机有电……”他再次掏出手机,“也许你该给你的维塔利娜打个电话,对吧?”
“她怎么是我的呢?六年了,现在她不是我的了。不,我不打。”
“给女儿打一个吗?”
“你该走了,我说过,我没什么电话要打的。”
第 3 章
“那是什么?”谢尔盖伊奇脱口而出。
他站在菜园边上,面对着白茫茫的田野。田野平整开阔,向下延伸着,然后又逐渐向上蜿蜒,一直通向远方的日丹尼夫卡。在远方白雪覆盖的地平线上,隐藏着乌克兰军队的防御工事,当然,谢尔盖伊奇站着的地方,看不见这些工事,它们离得很远,况且他的视力本来就很差。在他右边,沿着同一方向缓缓向上延伸着一道时密时疏的防风林。实际上,防风林只是在通向日丹尼夫卡的转弯处才开始向上延伸。在那前面,沿着土路种植的树木是一条直线,现在土路被雪覆盖了,因为自从战争开始以来就再也没有人开车走过这条路。在2014年春天之前,人们可以沿着这条路一直开到斯韦特洛耶或者卡利诺夫卡。
通常是谢尔盖伊奇想活动腿脚时,便去菜园里逛逛,他甚至会走到菜园边上眺望远方。更多的闲暇时间,他只是在院子里巡视,先去棚子看看蜜蜂情况,再去摇摇欲坠的车库查看他的绿色日古利牌汽车,最后是去查看储存的煤堆。看着煤堆一点点地变少,但他一点也不会对第二天的取暖担心,他确信煤是够用的。有时他会走到果园里,在冬眠的苹果树和杏树旁停留一会儿。偶尔他会发现自己已经站在菜园边上。这里有积雪,走过来时总是深一脚浅一脚的,新雪很松软,踩下去咯吱作响。冬天的风把雪吹向田野,吹到坡道上。地势高的地方积雪就少,比如谢尔盖伊奇的菜园。
快中午了,该回屋子了,但是在田野深处有一个黑点,就在通向日丹尼夫卡和乌克兰战壕的斜坡上。这个发现让谢尔盖伊奇感到困惑,也让他放心不下。几天前,他到菜园边驻足眺望的时候,整片白色田野还是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除了积雪。如果长时间地凝视那一片白雪,就会开始听到白色的噪音—寂静用寒冷的双手握住你的灵魂久久不松手而导致听觉系统出现的幻觉。当然,这是一种特殊的体验。当你已经习惯了这种特殊的寂静,那些你已经习以为常的、不再引起格外关注的声音,就逐渐变成寂静的一部分了。例如现在,远处的炮声—谢尔盖伊奇强迫自己去听,射击是在右边大约十五公里外—但好像又是在左边,除非那是回声。
“一个人?”谢尔盖伊奇望着田野上的黑点,大声问自己。
刹那间空气仿佛变得清晰透明了。
还能是什么呢?他想,要是我有望远镜就好了……但我已经在家里烤火取暖了……也许帕什卡有?
现在,这个想法驱使他立刻前往帕什卡家。他绕过米季科夫家附近的弹坑,朝舍甫琴科街走去。沿不久前行驶过的那辆汽车的轮胎印走着,他想起帕什卡关于汽车的说辞,他说的也许是实话,也可能是假话,对他来说,他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有望远镜吗?”当儿时的敌人给他开门时,谢尔盖伊奇连问候都没有,就直截了当地问道。
“我有,你要它干什么?”帕什卡似乎也不想问候,何必说废话呢?
“我那边的田野上好像有一个什么东西,也许是一具尸体。”
“哦!”帕什卡的眼中立刻闪烁着好奇的光芒,“等一等!”
很快,他们就经过了米季科夫家附近的弹坑。一路上,谢尔盖伊奇抬头望着天空,天已经黑下来了,但即使冬季最短的白天,也不会在中午一点半结束呀。然后他瞥了一眼那副巨大的旧双筒望远镜,这副旧的望远镜用一条棕色皮带拴着,挂在帕什卡那隆起的羊皮外套的前胸上。当然,如果不是他把衣领竖起来,外套就不会鼓鼓囊囊的了。现在,他的衣领像一道篱笆一样围在他纤细的脖子上,保护他不受寒风的侵袭。
“在哪里?”他们俩刚走到菜园边上,帕什卡就举起了望远镜。
“看,就在那里,正前方,稍微偏右一点,斜坡上!”谢尔盖伊奇手指那个方向。
“慢着,别急,”帕什卡自言自语,“啊,看见了!”
“是什么?”
“军人的尸体。但他是谁?看不见他的臂章……他躺的姿势看不清楚。”
“让我看一看。”谢尔盖伊奇请求说。
帕什卡从脖子上摘下望远镜,递给他。
“给你,养蜂人—说不定,你的眼神好。”
从远处看是黑色的东西,从近处看原来是绿色的。死者向右侧躺着,背对着小斯塔罗格拉多夫卡村—这意味着他正面对着乌克兰的战壕。
“有什么发现?”帕什卡问。
“确实是一个死去的士兵。天知道他是哪一伙的!也许是那一伙,也许是这一伙的!”
“明白。”帕什卡点了点头。看着他的脑袋在立起的衣领里晃动,谢尔盖伊奇笑了。
“你笑什么?”帕什卡疑惑地问。
“你的头像个倒立的钟摆,在羊皮领子里摇来晃去,对于这种奢侈品,你的脑袋有点显小!”
“我就这样的小脑袋,”帕什卡反驳道,“再说,用子弹打一个小脑袋比较困难—像你这样的大脑袋,在一公里开外都不会被子弹错过的……”
他们拖着沉重的步伐经过果园、菜园和院子,朝着列宁街走去。一路上他们不说话,也不看对方。到家门口,谢尔盖伊奇请求帕什卡把望远镜借给他两天。帕什卡把望远镜给他留下,然后头也不回地朝米丘林巷走去。
来源:好奇心精选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