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剧痛过后再睁眼，太子妃正笑眯眯抓着我，将那碗置我于死地的汤药往我嘴边送。

我诞下太子的第一个儿子，却因身份低微被太子妃杀母夺子。

剧痛过后再睁眼，太子妃正笑眯眯抓着我，将那碗置我于死地的汤药往我嘴边送。

我被困于产褥，次次重生，却屡屡惨死。

我抓住每一次生还的可能，我不要荣华，不要名分，甚至连孩子都可以不要。

求求了，我只是想活下去。

1

「生了生了！是位小皇子！」

「快去给太子妃报喜！」

耳边又一次传来稳婆与丫鬟们的说话声。

我艰难抬起眼皮，强迫自己快些从刚才的剧痛中清醒过来。

模糊的视线刚清明些，我便看见太子妃带着一众侍从，喜气洋洋踏入殿门。

「桂枝，真是恭喜你，这可是太子殿下的第一个孩子，意义非凡！」

「生产辛苦了，快喝点参汤补补身子！」

太子妃眼角都笑开了花，一如往日般，要亲自喂我。

参汤热气腾腾，可我却冷得打颤。

盛汤药的白玉碗，我在进东宫前也有一个。

不过那是只缺了角的破瓷碗。

我天天捧着破碗，在街上行乞。

为了不饿死，我故扮丑态，与京城贵人的恶狗争食。

若是贵人笑了，或许还能再往碗里扔个鸡腿。

我与狗并排，哼哧哼哧嚼着碗里的佳肴，恍惚间，仿佛我也变成了一条狗。

可贵人也不是天天都来，我只得捧着破碗去京城善人开设的粥棚去碰运气。

满京城最大的善人，莫过于太子。

可流民乞丐太多了，即使我半夜就去排队，也分不到一口稀粥。

贵人不来，稀粥没有，我饿得眼冒金星，人牙子用一块霉饼便让我馋得跟他走。

听说是原本要送进东宫的宫女跑了一个，才让我走狗屎运，捡了大漏。

我那时还高兴，终于不用饿死了。

可是兜兜转转，怎么还是没法活呢？

我想活啊，我要活。

2

太子妃不是想杀母夺子么。

为了能活，我可以不要这个孩子。

我连滚带爬跌下床，向太子妃行跪拜大礼。

「太子妃的恩情，奴婢不敢当。」

「奴婢永远是奴婢，这个孩子只是借我的肚子出生，可太子妃您却是他的母亲。」

说罢，我又假装说错话，使劲扇了自己两巴掌：

「是奴婢不会说话！奴婢伺候太子妃您，奴婢的儿子将来也辅佐您的儿子！」

我卑微地抓住太子妃的鞋，活像她养的那条哈巴狗。

求求了，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是想活着。

大宫女春华眼疾手快，把我的手指一个个掰开：「你是个什么东西，连给太子妃提鞋都不配！」

太子妃见诓我不过，瞬间变了脸色。

如同踩到了脏东西，满脸嫌弃地踢开我：「狐媚下贱！要不是指望你肚子的孩子，瞧你一眼我都觉得恶心！奴才就是奴才！」

是啊，我从前是乞丐，现在是奴才，到哪都是人下人。

可下人的命，就不是命么？

我恨得牙齿都快咬碎了，她们却还是顺着缝儿，把毒汤灌进喉咙里。

身下的血如泄洪般，疼得我在空中抓挠。

弥留之际，我听到那盏白玉碗碎裂的声音。

原来玉碗和破碗都一样，刺啦一声，听个响，便什么也没有了。

在东宫被毒死，与在路边被饿死，又有什么分别呢？

3

「生了生了！是位小皇子！」

「快去给太子妃报喜！」

熟悉的开场。

我猛然睁眼。

生产的疼痛与死亡的恐惧相比，算不了什么。

我强迫自己定住心神，大脑飞速运转。

上一次是我太着急求生，仔细想想，太子妃既然要夺我儿子，自然不会再留下我这个生母。

我能怀上这个孩子，完全是个意外。

我入宫后，因没钱给管事嬷嬷好处，被赶去后殿做浆洗活计。

那日太子醉酒，胡乱走错，这才宠幸了我，没想到仅一次便让我有了身孕。

我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太子得知消息后竟大喜过望，不仅不介意我的出身，还命我到偏殿养胎。

太子仁厚爱民，善名远播，又这么看重这个孩子，若是能寻求太子的帮助……

求生的本能支撑着我咬牙坐起，推开想要阻拦我的嬷嬷，踉踉跄跄冲到院外。

料峭春风吹得我浑身冷涔涔，身体撕裂的疼痛让我每走一步都像被刀割一般。

快点，再快点。

我只有半柱香的时间。

身后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太子妃带着春华等一众仆人，气势汹汹向我追来。

我身子虚弱，跑得一瘸一拐，眼看就要被春华抓住。

来不及了！

我气喘吁吁绕过长廊，终于在假山后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我顾不得礼仪姿态，冲着那抹红袍大声呼救：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救命！太子妃要弄死我！」

似是听到我的呼喊，背对假山的太子向我这边微微转身。

太好了！太子应该是看到我了！

我赶紧用力招手：「太子殿……」

还没等我说完，嘴便被人用手捂住。

我卯足了劲，对着那只手奋力一咬，生生扯下一块肉来。

春华惊呼着松了手，我满嘴是血，大声疾呼：「杀人啦！太子妃要杀人灭口！太子殿下救命！」

凉亭中的太子终于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可我刚想绕过假山，头上却传来沉闷的疼痛。

紧接着，我眼睁睁看着太子妃指使婢女，将瘫软的我死死按入荷花池中。

溺水的窒息瞬间代替了所有呼喊。

意识模糊前，我听到太子妃向赶来的太子解释，刚刚的声响，是她在命人打莲蓬。

二人说说笑笑，离我越来越远。

4

差一点，就差一点点。

如果我能再快些。

「生了生了！是位小皇子！」

「停！小莲你先别去禀报太子妃，我渴了，你先去给我端杯水。」

我「腾」的一下坐起身，给接生的稳婆吓了一跳，大概她从未见过刚生产完便如此有精力的妇人。

我扭头继续吩咐。

「嬷嬷，你别守在我床前，先把皇子抱到暖床上去。」

「屋子里都是血腥气，小环你去把窗子开大些。」

我快速给屋子里每个人都吩咐了差事，就在众人都去做自己那份事的三五秒，我强撑着身子快速下床，直奔凉亭。

这一次，我省去了挣脱嬷嬷阻拦的时间，延后了太子妃得到消息的时间，虽然很短，却足以为我争得生的希望。

果然，等我跑到假山时，太子妃才领着春华等人从身后追来。

我咬着牙迈开颤抖的腿，绕过假山，冲进凉亭。

「太子殿下！救我！」见到面前之人，我终于放心地卸了力，身子一软，扑倒在太子脚边。

太子见状，赶紧命身边的内侍拉起我。

我依旧长跪不起。

太子很快注意到我平坦的小腹与带血的衣裙，语气变得慌张。

「桂枝，出了何事？孩子呢？」

我红着眼，眼泪不自觉往下流，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抓住太子的衣袍不放。

「太子殿下，奴婢刚生下您的长子，太子妃便急着要处死奴婢！」

太子担忧的脸瞬间变得惊喜。

「太好了，本宫终于有儿子了！」

太子完全沉浸在得子的喜悦中，根本没空搭理我。

眼看太子妃追来，我赶紧向他哭求：「太子殿下，奴婢愿意把小皇子交由太子妃养育，只求太子殿下与太子妃能留奴婢一条小命，奴婢愿意终生侍奉太子殿下！」

太子妃也带人匆匆赶来，她怒瞪我一眼，行礼道：「太子殿下，桂枝刚生产完便中了风邪，说什么臣妾要害死她的胡话，殿下切莫当真。」

说罢，便向侍女使眼色，要将我架起来。

「请太子殿下明查！太子妃要杀母夺子！」

我抱着太子大腿，把头磕的砰砰作响。

百姓们都说，当今太子是救苦救难的活佛，我求求这佛，也来救救我。

5

太子居高临下，万分怜悯地看向我。

我满怀感激地等待命运的宣判。

可下一秒，只听见太子冷冷地说：

「拉下去，埋到老地方。」

我不可置信地望向他，怀疑是我听错了。

太子妃露出胜利者的微笑，命人将我捆绑拿下。

太子又换回那副悲天悯人的嘴脸，再也没有看我一眼。

花园的土，一层层压到我身上。

铲土的是个老汉，一边埋我，一边高诵阿弥陀佛。

见我眼珠还在转，还好心宽解我。

「就算你真的给殿下生了孩子，又有什么用呢。」

「如今桓王与太子争锋相对，此时不明晃晃向皇上说，殿下酒后失德，有失皇家仪态么？」

「来世投个好胎咯，别再做个奴才了。」

我想哭，想喊，想把挤压在胸中的不公统统发泄。可土块堵在喉咙里，我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埋在身上的沙土扬起一层，起风了。

我握不住的命，就像这沙子，风一吹，便散了。

6

我不甘心，不甘心啊。

活下来，便这般难么？

「生了生了！是位小皇子！」

「快去给太子妃报喜！」

丧钟再一次敲响。

这一次，我什么都没做，只是安静地躺在床上，等待太子妃的到来。

「生产辛苦了，快喝点参汤补补身子！」

又是那张令人生厌的脸。

我微微侧身，太子妃以为我要接过汤碗，便将身子靠过来。

可我要抓住的不是汤碗，而是太子妃身后桌上的剪子。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我便直接暴起，将她死死摁进怀里，对准那白皙的脖颈，反手就是一剪。

「我叫你灌我毒汤，我叫你杀母夺子！」我泄愤般一剪剪刺下去：「贱婢，我是个贱婢怎么了！贱婢就不配活着么！」

太子妃呼救的话被喷涌的鲜血堵在嗓子里，扑腾几下便没了生机。

众人顿时乱作一团，我飞奔到门口，把门从里插上。

死吧！都去死吧！我活不成，大家干脆都别活了！

扔了滋滋冒血的太子妃，我一把抓住距离最近的春华。

忠仆啊！我的几次死亡都是她亲自动的手，如此忠仆，快些下去陪你的好主子吧！

我转头，看到稳婆和丫鬟们挤在墙角瑟瑟发抖。

我宛如索命恶鬼，抓着剪子，步步逼近。

她们以为我不知道？明里暗里多少人嘲讽我不讲廉耻攀高枝，多少人阴阳怪气给我脸色？

又有多少人正等着看我一命呜呼的笑话？

尖叫哭嚎间，内殿血流成河。

我杀得酣畅淋漓，直到一声清脆的啼哭打断我的狂欢。

我瞥向床边的摇车。

里边的婴儿白里透粉，像一堆蛄蛹的肉团。

重生这么多次，这是我第一次仔细端详这个孩子。

所有人都说，我命好，能被太子宠幸。

可却从来没人问过我，我愿不愿意。

人人都盯着我的肚子，期盼他的降生，却又嫌弃我的出身，甚至要抹除这个污点。

孩子！我死这么多回，都是因为这个孩子！

我含着泪，一剪刺下。

殿内横七竖八，我跨过尸体坐在床头喘气，这下终于安静了。

可心中还有个声音在提醒我：

不够。

这还不够。

死了这么多人，怎么能不请个神佛去超度呢？

7

我坐在床头，冷静地给自己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又把门口的尸体拖到内殿不显眼的地方。

之后藏起剪刀，直奔凉亭。

没了上一世我的阻拦，太子并未在凉亭逗留，而是径直走进清辉殿。

我亦步亦趋跟上去。

太子正在殿内与端肃长公主谈话。

见我冲进来，赶紧让内侍拦住我。

我哭得梨花带雨，柔柔弱弱跪下，开始瞎编乱造。

「太子殿下，此事关皇嗣与太子安危，桂枝才不得已闯宫。」

太子还是想命人将我送出去，却被长公主拦住。

长公主坐在上首，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俩。

太子无奈，只好让我开口。

我佯装怕人听见，身子使劲贴上太子。

「不必如此……」

不等太子反应过来，我迅速抽出藏在袖子里的剪刀，直刺他的胸口。

「保护太子！」周围的侍卫眼疾手快，一柄长剑插入我的腰腹。

长公主也惊得站起身来，眼中是我看不懂的情绪。

不过无所谓了。

看着太子胸前喷射的血花，我满意地闭上眼。

8

混沌的黑暗中，我冷静下来，快速分析局势。

这是上天眷顾，让我命不该绝。

我每次死后，都能重生，那么只有我逃过死劫，才能跳出轮回。

我一介宫女，无权无势，既靠不了家族，亦靠不了太子，甚至靠不了自己。

若是求生，我还能靠谁呢？

不对不对，谁都没义务主动帮我，除非我对他有用。

想到这，我脑海中忽然闪出前世在杀害太子后，长公主那意味深长的表情。

她的嘴唇抿成薄薄一条线，我以为是见到鲜血的惊慌，现在细想，那明明是在暗笑！

可她是太子的亲姑姑，为何这么想让太子去死呢？

来不及多想，眼前忽然明亮。

「生了生......」

我直接从床上弹起来，有条不紊给大家安排差事。

然后争分夺秒跑向清辉殿。

按之前的时间推算，我抄小路，能赶在太子之前到清辉殿。

一路上，我躲过来往的宫人侍卫，终于来到殿前。

我回头看看，太子刚到假山，还未上长廊，来到清辉殿大概还有半柱香时间。

我向殿内望去，果不其然，端肃长公主正在座上喝茶。

还没来得及跪拜求援，便对上长公主那双似笑非笑的眼。

「终于找到你了。」

长公主向我伸出手，仿佛抓住了期待已久的猎物。

我不明所以，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两手便已被反钳在身后。

长公主的侍女一左一右，如同擒犯人般，将我押到长公主面前。

门外太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9

太子妃带领春华等人找到我时，我正在殿后池塘中扑腾。

怕我死得太慢，太子妃赶忙命奴婢们拿竹竿扑打我。

我不顾呛水的疼痛，死命扯着嗓子喊救命。

直到我感觉就算没被呛死也要被太子妃打死时，身后终于传来那阵熟悉而雍容的女声。

「殿外何事，竟喧闹至此？」

太子妃见来者是长公主，急忙又换上一副贤良淑善的模样。

「是臣妾身边的奴婢落水了，臣妾正命人拿竹竿将她救上来。」

长公主向还在水中的我瞥了一眼，身旁的侍女立马给我递过上岸的长杆。

我浑身湿透，哆哆嗦嗦跪在地上谢恩。

一不小心便露出手腕上的红印。

长公主低垂的慈目瞬间瞪大，连忙亲自扶起我，攥着我的手仔细查看。

看完我的手，又仔细端详我的面容。

众人见长公主如此认真，皆知此事不简单，沉默半晌后，才由太子询问缘由。

谁知长公主竟红着眼拉住我的手，泫然欲泣。

「这个孩子，是本宫幼时好友的女儿。」

「太子，她父亲你是认识的，被蒙冤抄家的前镇远将军，顾霆顾大将军啊！」

我看着长公主泪眼朦胧的样子，着实在心中感叹，不愧是长在深宫的公主，演得真好。

我立马也配合起来，扑在长公主怀中哭哭啼啼。

当日，长公主便当众宣布，我乃是前镇远将军顾霆之女。

顾将军蒙冤抄家之时，将年仅五岁的我托付给乳母，趁乱出府。后我因高热不断，虽捡回一条小命，却丧失了关于顾家的所有记忆。

因此即使顾家沉冤得雪，我也不曾认祖。

长公主与顾家夫人交好，凭借手腕上四枚红印才认出我。

如今我身份恢复，长公主便以我「产后受凉，要照顾叙旧」为由，将我载至公主府。太子自知理亏，未曾阻拦。

我坐在软垫香车上，听着街头巷尾流传出的我的故事，不禁想笑。

什么功臣之女，我爹就是个村口说书的，后来闹饥荒没撑几天就归了西。

还辨认身份的四枚红印，明明是我与野狗抢食时留下的牙印。

权力真是个好东西，只要高位者一句话，便能让我这个小小宫女变成落难金雀。

纵然逃过一劫，可我的心还是突突跳个不停。

因为我怀疑，长公主也是重生的。

10

在公主府安置下后，我静下心来回想今日一事的奇怪之处。

彼时在清辉殿中，长公主面对尚未开口求助的我，说了一句看似合理却又莫名其妙的话。

她说：「终于找到你了。」

可除了上一次重生，我与长公主从未碰面。

但她的语气，却像已寻我多年。

当时我来不及细想，为了活命只能按她说的做。

而冒名顶替的偏偏是蒙冤得雪的顾将军之女。

我身在太子府，朝堂的风声多多少少也有所耳闻。

如今顾将军的旧部在朝堂上势力颇大，又极为尊崇顾将军，若是得知将军血脉仍存世间，朝堂形势必有所变化。

我在太子府虽还未有名分，但已为太子诞下长子，长公主让我假扮顾将军之女，难道要壮大太子势力不成？

我想的太过入迷，都没听到身旁侍女的提醒。

长公主召我去正殿，说是有要事相商。

思绪被打断，不知长公主下一步要如何行事，我只好强定心神，跟随侍女前往。

一路上，凡遇到的奴才侍女无不向我恭敬行礼，仿佛我这披上金装的蛤蟆真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凤凰。

长公主早已在殿中品茶等我，见我来了，马上喜气洋洋握住我的手，让宣旨太监高声宣旨。

陛下念顾霆将军功绩，怜我在外飘零十多年，特封我为安平县主。

还未等我领旨谢恩，长公主又立马宣布，因与我母亲幼时交好，不忍见我孤苦，要收我为义女。

我低头不语，后背却早已被冷汗浸湿。

我想方设法逃离太子府的虎穴，却又转头成了长公主的棋子。

给我县主之位，是为了让我这颗棋子能发挥更大的作用；认我做义女，是为了拉拢顾将军旧部，影响朝堂局势。

长公主这盘棋，到底在谋划什么？

11

见我脸色微变，长公主赶紧扶住我的肩膀。

「桂枝是累了吧，快坐下喝口茶。」

她语气中满是关心，可嵌进我肉中的指甲却是在警告我，好好演。

我强撑微笑，低头谢恩。

众人退去，长公主仍不打算放我走，要我陪她用饭。

席间，长公主端着一碗肉糜叫我尝尝味道。

身边侍女连忙打趣：

「这可是长公主曾经最喜欢的狗，好吃好喝供着。」

「只可惜斗犬比赛中总是输，长公主一气之下命厨房宰了它，要给您补补身子。」

长公主怪她多嘴，嗔笑道：「我呀，人老了，看着狗咬狗，觉得热闹。」

「可到底还是畜生，听不懂人话，不像你们，懂我心意。」

长公主是在暗示我，只有有用，才能活得更长。

「对了桂枝，陛下特意将你的册封仪式与小皇子的满月宴同办，你与太子已半个多月未见了吧？我们母女岂不是要为他送份大礼？」

长公主没有叫我的封号，而是依旧以我做奴婢时的名字称呼我，她是在提醒我，假的永远是假的。

我对上她柔中带狠的笑，微微点头。

好不容易活到现在，我绝不能再前功尽弃。

12

我儿子的满月宴这日，陛下亲临。

听闻今早清晨有一尊佛像凭空出现在太子府门前，便在席间询问。

还没等太子开口，长公主便先笑着接过话头：

「大抵是百姓知道今天小皇子满月，特地送来的贺礼。」

「咱们太子殿下在百姓心中，可是济世的活佛呀。」

此话一出，群臣一片夸赞，陛下圣心大悦，非要看看这尊佛像。

太子亦是得意，引领众人到后花园观赏。

佛像在阳光映射下金光闪闪，眉目低垂，仿佛也在歌咏太子的恩赐。

可是下一秒，佛像眼角便开始流下殷红血泪。

紧接着，泥塑轰然碎裂，佛像在众人面前土崩瓦解。

而泥块之下，是一具具尸体。

虽然面容尽毁，甚至已成白骨，可他们的腰牌却混在土中。

全是太子府的下人。

众人吓得不敢吱声，皇帝震怒，当场摔了皇杖。

太子不敢躲闪，额角鲜血直流。

他不敢擦拭，以头抢地，直呼冤枉。

「父皇是知晓儿臣的，儿臣自小便被教导以仁治国。儿臣对待奴才们一直宽仁，断不可能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一定是有人借此陷害儿臣！」

「况且太子府的腰牌又不是秘密，若是被有心之人仿制未尝不可。」

太子心急眼快，扫视众人，虽未再多言，却一直盯着近旁的桓王。

朝野尽知，桓王与太子在先前的储位之争中分庭抗礼，势同水火，太子的怀疑不无道理。

立在一旁看热闹的桓王脸色一变，立马跪下澄清。

「今日之事还请父皇明鉴，儿臣也觉此事蹊跷，愿意从中协助，早日还皇兄清白！」

太子怒瞪桓王一眼，跪在地上不敢做声。

皇帝的眼神在两个儿子身上来回扫视，脸色阴晴不定。

沉默半晌才终于下旨，是奸佞之人有心陷害太子，挑拨兄弟阋墙。今日之事，皇城司自会查明，还太子清白。

众人面面相觑，知道这是皇帝要维护太子，急忙高呼陛下圣明。

皇帝想大事化小，可事情发展却并未如他所愿。

13

佛像不知何时被人在土中固定了细细的钢线。奴才们清理时，拉动钢线，使后花园的土被翻动。

翻出了更多的尸骨。

同时坊间也开始传言，太子每年都采买大量的奴仆，可府中人数却并不见多。

皇帝大怒，只得将太子禁足，命皇城司彻查。

群臣噤若寒蝉，从前与太子走得近的党羽，也开始筹谋后路，更有甚者，已悄悄倒向桓王。

朝野局势正悄悄改变。

太子虽表面淡然镇定，可内心却隐隐着急——因为自从佛像一事后，太子立马封我为侧妃，夜夜留宿，赏赐不断。

他无非是想借我安平县主的身份，去拉拢朝中顾将军的旧部。

就连太子妃，都在太子的授意下，对我姐妹相称，殷勤有加。

长公主常以义母的名义来府中探望，太子为获得姑母助力，乐意非常。

「你这次出的主意，确实不错。」

长公主逗弄着怀中的小皇子，笑眯眯地瞥向我。

我整理衣裙，向长公主深深一拜。

「若是没有长公主相助，桂枝恐怕早就成了孤魂野鬼。」

「长公主所求，便是桂枝所愿。」

重生这么多次，我早学会了假意奉承。

长公主狭长的双眼含着笑意，锐利的指甲却在我儿的颈间游走，语气危险又诱人：

「瞧瞧你现在的机灵劲儿，真不枉费重活这么多回。」

「只要你我同心，待日后我这皇孙登基，你便是万人之上的太后。」

我匍匐跪地，仰头望向这个令人遍体生寒的女人。而她，也同样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我。

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只被骨头引诱着去咬人的狗。

我喜滋滋地答应她，更加殷勤侍奉。

可我心里知道，若是有天我儿真的登基，第一个死的人，就是我。

权力与尊荣，我承受不起，更掌控不住。

「我老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皇孙登基那日，若是这小娃娃快些长大便好咯。」

这是长公主临走前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她是在告诉我，要让太子快点去死了。

14

太子府后花园藏尸一案未平，民间又传起太子假意济民的谣言。

起因是民间新兴起的话本。

话本中有一大迦国，国中太子表面仁厚爱民，救民于水火，可背地却是一个杀人如麻，不顾百姓死活的怪物。

为了有济世安民的美名，大迦太子命人把染疾的猪羊丢在水源上头，让疫病传至四方。

为了有治洪防患的伟绩，大迦太子事先炸毁堤坝，百万民众流离失所。

为表仁厚爱民的善心，大迦太子广设粥棚，可夜夜排队的流民却分不到半碗米羹，因为那「善款」济的不是劳苦百姓，而是为太子造势的朋党。

话本传得沸沸扬扬，即使官府严厉禁止，却还是在坊间越传越烈。

原因无他，只因话本中大迦太子的丰功伟绩，与现实太子的功绩一般无二。

太子禁足自顾不暇，纵然太子一党极力解释，可仍挡不住太子在民间声望的持续下降。

太子多次托人向皇帝上书，痛斥这是奸人挑拨父子关系的诡计，皇帝也心存疑虑，命都察院彻查太子府。

只是这一查，不仅查出了太子结党营私、人为制造灾祸的书信，还查出了太子贪污善款的账簿。

流言自会伤人，而真相更是快刀。太子的民心与圣心，彻底跌到了低谷。

天子震怒，雷霆万钧。

太子被废，贬为大迦郡王，囚禁府中，非召不得出。

皇上要用话本中的称谓，让自己曾寄予无限希望的皇子，背负一辈子的耻辱。

听说太子被贬那日，磕头磕到头破血流，大殿中一声声「父皇」叫得椎心泣血。

皇上毫不留情地用皇杖捶打驱赶，直至将其赶至殿门，终于忍耐不住，气急攻心，一口鲜血喷在儿子身上。

当晚，朝阳殿灯火彻明，太医忙得团团转。

皇上虽稳定了病情，却元气大伤，太医嘱咐，切勿动气，要好生将养。

朝堂之事，更多的偏向桓王。

15

原先的太子一党，大多被波及，重则砍头，轻则流放。如今的大迦郡王府成了众人都不愿谈及的冷落之地。

只有长公主还时常登门看望，太子感激得泣涕连连，称姑母乃是皇家最有情有义之人。

只是他不知道，这是份要置他于死地的情义。

「我的好桂枝，本宫实在没想到，你竟然能察觉出太子如此隐秘之事。」太子被废，长公主颇为欣慰，甚至轻轻拍着我的手，要上演母女情深的戏码。

我低头含笑，回赞长公主谋算高深。

其实早在京城街头乞讨时，我便觉得「太子乃京中第一大善人」的称号名不副实。

太子的济善粥铺乃全京城最大，但空有仆役在此值守，一整天也看不见两三锅粥水。

太子爱民的名声越来越大，可京中的饿死流民却越来越多。

所以长公主催促我早些将太子赶上黄泉路时，我便利用长公主义女的身份，悄悄派人去民间访查。

幸而长公主人脉深广，悄无声息地翻出了太子的肮脏账。

「桂枝啊，如今只还剩下一事，本宫便可助你成为大雍最尊贵的女人。」

上马车前，长公主紧紧拉住我的手，殷切地嘱托着我。可不管她的语气多么轻柔诱人，我还是透过她沧桑的眼，看到掩饰不住的勃勃野心。

事至如今，我终于琢磨出长公主的路数。

我要想脱离长公主的控制活命，就必须在这错综的计谋中，奋力为自己闯出一道生门。

16

桓王如今春风得意。

太子倒台，皇位再也没人能与他相争。

当桓王在朝中风声势大、屡立新功的消息传到大迦王府时，大迦郡王气得连摔了好几只玉盏。

没了「太子」的头衔，大迦郡王装都不装，一改往日温良，稍一动气便对府中仆役非打即骂。

身旁奴婢吓得颤颤巍巍跪倒一片，我赶紧挥手屏退众人，贴心地为郡王递上拭手软巾，温声抚慰：

「郡王明鉴，陛下还是心向郡王的。」

「桓王虽得势，可陛下却迟迟不曾再提立储之事，而您虽暂失太子之位，却仍留在京城，您说这是何故？」

见郡王脸色稍稍和缓，我赶紧趁机补充：「陛下不就是等时机一到，再复郡王太子之位么？」

许是听我的话颇有几分道理，郡王一改怒色，放声大笑，语气满是狠厉：「爱妃说的极是，某人头仰得太高，恐怕要闪到脖子。」

皇上虽然禁了郡王的足，却禁不了王府金银的去处。

不出三日，坊间便流传起「旧日暮，新日生」的歌谣，暗示圣上病体愈下，桓王即登大典。

对于一个帝王而言，没有什么比权力与威严更重要。

桓王被陛下当朝叱责，不仅不曾悔过，竟欲巧言狡辩，陛下怒火攻心，当即旧疾发作，呕血不止。

前朝如今乱成一团。

若长公主见到如今局面，一定拍掌叫绝，毕竟她最爱看的，便是狗咬狗的戏码。

当晚，郡王安插在太医院的内应便悄悄来信，劝郡王早做打算。

我看着密探拦下的信件，身体兴奋地发抖。

终于。终于！

经历这么多次死亡循环，受了这么久的威胁控制，我终于盼到这天。

这是我能为自己争取到的，活下去的唯一机会。

17

今夜，郡王为不被人察觉出异常，照旧留宿在我的寝宫。

更漏滴滴答答，直至三更天。

我们都在等。

终于，在明烛即将燃尽时，内侍尖锐的嗓音划破郡王府的沉寂。

皇上要见大迦郡王。

圣上病危，太子未立，此时传召大迦郡王，圣意显而易见。

郡王早就有所准备，临行前，甚至还颇为欣慰地拍着我的肩膀以示谢意。

「有劳侧妃美言，事成之后，替本王多谢姑母。」

郡王以为，是长公主从中游说，才让皇上回心转意，要再复他太子之位。

殊不知，这一切，乃至他今夜进宫，都是长公主算计好的。

郡王走后，侍女进来询问，还要不要给郡王留灯。

我摇了摇头，亲手将

小说名称：《血色产床》

来源：图聊天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