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阿姐未嫁前,总说我是书呆子,一天到晚就捧着书,不出门交际,也不爱结交朋友,即便去外祖家,也不爱同表亲们相处。她性子孤僻,没有姑娘喜欢这样的夫君,以后我就只能和书过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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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选】
赵衡眼中的笑一下子凝住了。
“我阿姐未嫁前,总说我是书呆子,一天到晚就捧着书,不出门交际,也不爱结交朋友,即便去外祖家,也不爱同表亲们相处。她性子孤僻,没有姑娘喜欢这样的夫君,以后我就只能和书过一辈子。”
沈惊松高高荡起秋千,一缕风迎面拂过,好像将从前家里的热闹又带了回来一般,耳边皆是家人的喋喋念叨。
“我爹说能和书过一生也行。我们家里不缺钱,他不求我出仕为官,只盼我和阿姐能一生顺遂。”
“我娘担心她和我爹百年之后无人照顾我,就想给我娶个妻子回来,家世清白,性子温柔贤惠就好。可惜她还没来得及替我相看,汴梁城就破了。”
城破当日,爹娘连同阿姐姐夫,都一并没了。
留下忠心的老管家照顾仍旧痴迷书中世界不知外边今夕何夕的他。
直到家中仆人四下逃散,有人冲过来将他手里的书扯掉,告诉他:“公子,别再看书了。老爷夫人都在宫墙上自尽了!”
他从家里走去皇宫。
看见父母和阿姐的尸体那瞬间,他就不再是他们口中那个书呆子了。
他是沈家嫡子沈惊松。
是罔顾家破人亡的血海深仇、给武德帝打开宫门并跪下相迎的沈家不孝子沈惊松。
待赵衡从沈惊松院里出来,夜已经很深了。
她仍旧提着那盏沈惊松塞给她的灯,一路行至前厅。
莲巧和秦素早已经等得忧心忡忡,唯恐她和沈惊松单独相处会遭遇不测,见她回来,两人双双起身围了上来。
在厅里陪坐的沈府管家也上前两步:“公主。”
“沈太傅醒了,我和他说了一会儿话。”
赵衡将手里的灯递给管家,她的眼眶有些红,像是哭过了:“他今晚着实喝多了,方才又睡下了。”
管家接过灯:“麻烦公主照顾我家公子了。”
这话若是在今天之前跟她说,赵衡肯定会嗤之以鼻。沈惊松那样心机城府的人,怎会需要他照顾。
但经过今晚,她知道了沈惊松另一面。
原来在前朝未覆灭前,被家中百般骄纵得天真娇憨不识人间善恶的不止她一个。
甚至,沈惊松比她更天真。
可越天真,当没了家人保护,独自面对至亲生离死别的残酷时,承受的痛苦就越深。
若不是今晚沈惊松喝醉了酒,只怕终此一生,她都不会相信看似随手便能翻云覆雨的沈太傅,原来也藏着稚子般至纯赤诚的心。
赵衡笑笑,“沈太傅是何时吩咐你们只要我上门不论他在不在也让我进来的?”
“公主中毒醒后,公子回府就吩咐我们了。”
管家道,“虽然公子没说为什么,但老奴知道,公子是觉得公主和他一样都没了家人,举目无亲,到了沈府,好歹是旧人府邸,进来坐坐,公主也能慰藉一二。”
“我明白了。”
赵衡点头,“明日若太傅醒来,劳您替我问声好,并转告他一句,今后我赵衡与他同心同盟,不会再怀疑他防备他。”
她今夜前来,本是想问沈惊松是否也有庄屿一样的心思,说着要娶她,实则是想通过她,来把控朝政。
如今不必沈惊松回答,她已经有答案了。
倘若前朝未覆灭,沈惊松会一生都在自己藏书中看书,做一个籍籍无名的沈家嫡子。
他爹娘开明,会替他寻个心性纯良,与他一样淡泊名利的贤妻,同他红袖添香赌书泼茶的闲散度日。
然后终此一生,她兴许都不会有机会与他结识。
管家将赵衡送出府,和门房一起闩上大门,便自己提着灯回屋睡了。
也没去看沈惊松是否真的睡了。
完全放心赵衡不会自家公子如何。
待翌日一早,管家醒来,这才端着碗醒酒汤,走进沈惊松屋里。
沈惊松已经醒了,但意识还有些混沌,隐约记得好像有谁来看过他,相携出去走了一圈。
他低头一看,自己身上还是穿着他睡前那身白色中衣。
那自己应当是没出过门的。
兴许是梦罢了。
沈惊松从管家手里接过醒酒汤,含了一口。
还未咽下,听到管家悠悠道:“公子,昨天夜里庆阳公主来过了。不知道公主和公子谈了什么,公主在您屋里待了一个多时辰,临走前交代老奴一句话,要转告给您。公主说,今后与您同心同盟,不会再怀疑您防备您。”
“噗——”
沈惊松含在嘴里的醒酒汤瞬间喷了出来。
“我昨日夜里都做了些什么?”
沈惊松问老管家,“公主是何时来的?”
他只记得自己听完说书,去隔壁的酒肆里喝了两壶陈酒,回到府中,酒劲上来,简单的梳洗后,便躺下了。
躺下后生何事,他一概记不清了。
“您刚歇下,公主就来了。”
老管家道,“至于您和公主做了些什么,老奴不知。不过早上老奴现,您书房里泡过一壶茶,放了两个用过的茶盏。藏书中也有您和公主走动过的痕迹”
也就是说,他醉酒时和赵衡去书房喝过茶,还一起去藏书。
沈惊松略微放了心。
既是去书房和藏书,那他应当是跟赵衡说了些古籍孤本的事,没仗酒后欺负她就好。
这日因是休沐,沈惊松上午未出门,在书房看书。到了晌午,吃了饭,他正欲小憩,刚褪下外衫,身边外出晃荡了半天的小厮火急火燎地跑回来,同他说今日生了好些事,如今外头正热闹着。
沈惊松“哦”了声,让小厮喝杯茶润口慢慢说。
小厮捧着茶,道:“盛国公的那个三儿子齐雍远,宠妾灭妻,这两个月来一直闹得家宅不宁。早上那位三太太孙氏,一早进宫拜见皇后,让皇后给她主持公道,将她丈夫房里那妾室给休了。”
齐雍远纳的那门妾,也是前朝官眷,出身书香门第,据说生得貌美灵动,很得齐雍远喜爱。
妾室受宠,身为正室的孙氏自然就遭了冷落。
时日一久,孙氏便按捺不住找起妾室的麻烦来。
那妾咽着委屈,每日伺候着挑自己刺的主母,日渐消瘦,终于在前几日捱不住,在伺候孙氏晨起时,晕了过去,且落了红。
这番动静闹出来,齐雍远这才现自己心爱妾室遭到正室迫害,甚至因此流失了一个子嗣。
齐雍远大怒。
且加上前头因此孙氏外祖父齐老头的事,而牵累他丢了大理寺少卿的官职,仇旧恨一起算,便闹着要休妻。
孙氏跟着齐雍远也算吃了不少苦头,哪肯甘心被休下堂。
可家中公婆都不喜她,默认了儿子休妻的事。
孙氏便找进了宫里,想叫皇后娘娘为她主持公道。
“齐雍远得知,也追进宫里了。”
小厮喝了口茶,笑嘻嘻地道:“夫妇两人在皇后面前争执不休,最后打起来了,不小心推倒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惊了身子,如今太医院里都候在未央宫里,替皇后娘娘保胎呢。”
这事从宫里传来,可叫市井百姓好一阵说道。
沈惊松依旧“哦”了一声,神色淡淡的,并未有什么意外。
盛国公府那一家子,全是一群眼皮子浅的货色。
放了位别有用心的前朝官眷进去,闯祸是早晚的事。
小厮又道:“宫外头也生了点儿事,说是因为王尚书的案子,宣威将军怀疑家中藏了奸细,正严查家里下人的底细,结果还真查出几个来历可疑的人。”
小厮说着,停顿了一下。
“嗯。”
沈惊松点头,示意自己有在听。
“说是有人进了宣威将军的书房,偷用他的私章。”
小厮小声道:“将军府里那几个姨娘都去过,也一并被带去拷问了。还有住在公主府的那位薛夫人,说是带着孩子回将军府,也去了书房逗留,小的回来时,宣威将军正带人去公主府拿人。”
事关公主府,沈惊松总算打起了精神,沉吟片刻后,站起身:“我去看看。”
小厮忙将手中的茶一口闷了,然后转身跑出门:“小的去备马车。”
“等等。”
沈惊松又叫住小厮,“还是不去了。”
这个时候去公主府,就会见到赵衡。
见到赵衡,难免会让她想起昨夜自己醉酒之事。
不好不好。
可是不去,万一赵衡被张显抓到把柄怎么办?
沈惊松神色犹豫不定。
小厮倚在门口,等了片刻,也没等到他话,便忍不住问道:“公子您是担心公主还是想去见公主?若是担心公主,那大可不必。公主是个聪明人,做事岂会让人抓住痛处。再说宣威将军也不是什么聪明人,说不定去一趟,反而叫薛夫人拿捏把柄呢。”
理是这么个理。
沈惊松悬着一颗心,犹有些放心不下,还是想亲自去看看。
但又恐见到赵衡的场景会尴尬。
小厮瘪了瘪嘴:“公子,您这是关心则乱。您实在放心不下,又不方便出面的话,小的替您去公主府看看?”
沈惊松点点头:“好,你去吧。”
小厮见他神色仍有迟疑,拉长语调“哦”了一声:“那小的去了。”
迈开脚,却故意走得很慢。
果然,他才走了第三步,就又听到自己公子道:“罢了,你说得对,是我关心则乱了。这个时候你过去,只会添乱,还是回来吧。”
小厮收住脚步,转过身,一脸无奈道:“好的公子。”
说出来怕是无人信,自打太子围猎遭刺杀,自家公子也受了伤回来,身子养好后,人就变了许多。
平日看着还是从容不迫的沈太傅,一遇到庆阳公主的事情,私下里就会变得优柔寡断,全然没了平时的果断镇定。
小厮见得多了,也就习惯了。但他心中仍旧免不了怀疑,自家公子伤的不是身体,而是脑子。
否则好聪明的一沈太傅,怎的就跟被下了降头似的,对庆阳公主那般上心呢?
“既然盛国公府闹了动静出来,你便去盛国公府一趟。”
撇开赵衡不谈,沈惊松便又恢复了决断:“他们若有为难之处,可帮他们解决。”
这个帮,自然不是字面上的帮。
小厮“哎”了一声,噔噔噔跑出门了。
沈惊松却没了睡意,又披衣而出,辗转进了藏书,拿着卷书,踱步绕了一圈,眉宇间烦躁才静下来。
小厮到盛国公府时,盛国公府正乱成一团。
齐雍远夫妇二人惊了皇后娘娘,如今被扣在宫里,陛下盛怒,还不知道会落什么责罚。
盛国公夫人捻着衣袖抹脸,哭天喊地的喊:“我的儿,我的儿怎么这般命苦,摊上个老虔婆,把官丢了不说,如今还要吃官司!”
她的大儿媳妇和二儿媳妇都围着她身边,大儿媳妇拍背柔声劝:“娘别哭了,别哭坏自己的身子。”
二儿媳妇则捧着茶,待婆母哭哑声了,就奉到跟前喂茶,口中也不忘插几句:“娘,你别怨我说话不中听,老三媳妇早该休了。都说娶妻娶贤,撇开她外祖家那摊糟污子的事儿不提,光是她容不下妾室这点,就该休出去。就咱们家里,您说说,大哥和我那口子,谁房里现在没添几个人,我和大嫂谁说过一声不许呢?”
还有句话,二儿媳妇不敢说出来。
就是她公公房里,如今也有两房年轻貌美的娇妾呢。
她婆母不照样得忍着。
哪有老三媳妇这样的,才添一个就容不下了。还把孩子给弄掉了。
当然,孩子没了对大房和二房的人来说是好事,日后分家产,他们就能多分点。
“老三媳妇如今惹了皇后娘娘,公公和陛下是至亲的兄弟,陛下不好计较,但心里说不准窝着火呢。这万一陛下不痛快,咱们全家都要遭牵累。”
大儿媳妇道。
“是,是这个理。”
二儿媳妇也劝道:“娘,别哭了,先想想咱们该怎么办。老三两口子闯的祸,总不能让全家都给填进去。”
盛国公夫人哭声骤然一停,瞪大眼睛看着两个儿媳妇:“你们什么意思?想撇开老三不管,指着好多分家产是吧,我还没进棺材呢!”
“娘,我们哪是这个意思……”
两个当儿媳妇的忙迭声解释,盛国公夫人气急火燎的,压根没听进去,抬手将茶杯打翻在地。
门外路过的盛国公吓了一跳,忘了自己原本是要领着沈惊松身边小厮到书房谈话,一股脑就冲进了厅里喝骂:“吵什么,吵吵什么?”
“你来来听听她们都说的什么话,我们老的还没死呢,这两家子就惦记着撇开老三想以后多分家产了……”
厅里传出盛国公夫人声嘶力竭的喊声。
小厮站在门外,背着手听了两耳朵,就听不下去了,鄙夷地撇了撇嘴。
这家人这般做派,真真是辱没了盛国公府这宅子。
小厮转身,瞥见林管家正在廊下,听着厅里传来的叫骂摔砸声音,脸上笑容渐渐没了。
林管家温声道:“家里没甚规矩,乱无章法,让你见笑了。”
小厮忙恭声道:“没有没有。林伯近日可好?”
“劳烦挂念,甚好。”
林管家徐徐走来,带着小厮往书房方向而去。“小公子今日上门,可是有急事?”
“倒也没什么急事。”
小厮跟在林管家身侧,规规矩矩地垂手,走路也不蹦蹦跳跳了,小声道:“听闻齐三公子被拘在宫里,我家太傅叫我过来看看盛国公可有为难之处。”
林管家脚步微顿,脸上缓缓带出一缕笑。“沈太傅客气了。”
他的目光落在这庭院中的一草一木,浑浊的眼中盛着留恋与缅怀,“这府里草木活得太久了,已近暮年,该换了的。”
这一句说得没头没尾,小厮眉头却猛然一跳。
林管家收回视线,又是温和一笑:“劳烦小公子替老朽谢谢沈太傅的好意,不过既然是盛国府的家事,就由老朽来操心罢。家里不便待客,老朽就不送了。”
小厮“哎”了一声,规规矩矩地转身离开。
直至踏出盛国公府的大门,小厮紧绷的神经方缓下来,拍拍胸脯。
这位铁打的林管家,今日看着好像变了一个人,怪吓人的。
小厮快步跑走,却没往沈府方向回去,而是绕去了公主府。
自己公子休沐,他也跟着休沐,不需要跟着公子身边,做什么都可由他自己的意思。
今天公主府里一定有热闹可看的。
他才不会放过这种机会。
小厮赶到公主府,正门前两队卫兵把守。
他眼珠子转了转,坐到公主府门对面的面摊上,要了碗面,边吃面边问面摊老板:“对面那些兵爷守了多久啦?”
“半个时辰吧。”
面摊老板往小厮碗里添了把肉沫:“期间也没见人出来,不知道里头在闹什么。”
小厮“哦”了声,低头吃面。
公主府里,赵衡的院子正静得吓人。
但也不静。
实际上,赵衡的屋里正闹得很。
张显坐在主位上,沉着脸。
赵衡还是站着,神色淡淡,瞧不出息怒。
屋里中央,跪着薛氏。
薛氏眼眶微红,脸颊上泪珠如玉,端的是梨花带雨惹人怜爱:“将军您这是什么道理,妾跟了您这么久,又为您生下长子,即便有什么心思,那也该是想着怎么上位争宠,万万不可能背着您替别人做事。背叛您,这对妾有什么好处?”
张显面色漠然,丝毫未见一丝动容。“这一阵子,我的私章一直放在书房。而书房,除你之外,没别的人进去过。”
“将军您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薛氏瞪大眼,泪珠又滚了下来,愈显得整个人楚楚可怜:“妾不过是念着老夫人思孙心切,这才带着孩子回将军府见见老夫人。”
“你回府看老夫人,为何去书房?”
薛氏反问:“将军,妾如今是去不得书房了吗?”
张显一滞。
以前他身边只薛氏一个女人,从她跟着他开始,不管是书房还是军营,向来都是随意进出。
只是薛氏很有分寸,不会去军营找他,书房倒是常进,给他端茶倒水或者煮了汤羹带进来给他喝完,逗留的时间不论长短,都规规矩矩的,不会扰他处理军务。
张显沉默一瞬,还是道:“我不在府里,你去书房作甚。”
“将军还是怀疑我。”
薛氏抬起手捻去泪珠,人站了起来,神色转淡,不卑不亢道:“我在书房放了熏香,可助人心静安神,想来将军还没现吧。也是,将军如今身边多是人,眼中哪里还有我这个旧人。将军想如何处置我,便如何处置就是了,横竖不过一死,何须这般假惺惺地盘问。”
赵衡亦在一旁意兴索然地搭了腔:“是这个理,将军若是不信她,尽管将她带走便是,何故在我屋里审?还是说将军其实怀疑的是我,所以才故意到我屋里来折腾?”
张显抬眸看她。
赵衡神色疏懒,眼底漠然,不见一丝心虚。
一时间,张显也拿捏不透他私章被人盗用的事和她有没有关系了。
直觉告诉他,是赵衡的手。
毕竟整个汴京城中,也只有赵衡这个前朝公主,会想将那三名前朝余孽救出来。
旁人是恨不能同那三个前朝余孽撇开干系的。
但偏偏,他又没有证据证明是赵衡做的。
这公主府里外都放着他的眼线,赵衡有什么异常,他都清楚。
最近几日,她都在和辛渐弄什么胭脂铺。
妇人家的东西,不堪一提。
至于薛氏。
她即便什么都不说,他也信她是清白的。
毕竟薛氏从乐州就跟着他,她的底细,他再清楚不过。
把薛氏带到赵衡屋里,不过是想诈一诈赵衡的反应。
没想到赵衡会这般直白地戳穿他的心思。
张显手抵在唇边,咳了声清清嗓子,忽略赵衡的话,只对薛氏道:“不过是例行问你几句,怎么就要你死了。”
薛氏呵了一声。她可没忘在自己生子那一日,他对自己是动了杀心的。
哪怕她现在安然活着,但去母留子这事,在她心里此生都过不去。
“将军既问完了,若是无事,那妾便回去了。孩子还小,妾离开太久,他会闹的。”
薛氏朝张显矮身行了个礼,便想退下。
提到孩子,张显眉眼微动,起身道:“我也去看看孩子。”
薛氏脚步微顿,没拒绝。
她和张显牵扯不到孩子身上,甚至她还希望张显和自己儿子感情好。唯有感情好了,以后孩子才能得张显看重,不至于被忽视。
张显和薛氏一道离开,赵衡面上终于褪去疏懒,若有所思地踱步回寝屋,坐到镜前,端详自己的脸。
立春这日得闲,近身跟在赵衡身边,奉茶与点心进来,见赵衡盯着镜子,还以为她脸上受伤了,忙快步走上前问:“公主你脸伤着了?”
赵衡将脸转过来,肤色白皙细嫩,眉眼如画,并未有受伤之处。
她伸手抚着脸,问立春:“立春,你说我这张脸生得好看吗?”
赵衡支着下巴,神色疑惑:“那张显怎么就对我一点意思都没有呢?”
成亲也有半年了,竟能忍得住放着她这个貌美的妻子不动。
撇开她手上有他的把柄不提,他是真的对她一点心动或者说是见色起意的迹象都没有。
立春有些好笑:“这是好事啊,难不成您还希望他碰您啊?”
赵衡摇头,她自然不是希望他碰自己,只是觉得这事有些反常。
看张显这样,也不是那等不近女色的男人。
别人送的女人他也照收不误。
正疑惑间,莲巧进来,道:“公主,将军带人走了。”
“走了?”
赵衡惊讶:“这么快?”
看张显那架势,她还以为今晚他要留在柳苑那边。
“说是宫里出了事儿。”
赵衡蹙眉:“出了何事?”
莲巧摇头:“将军的人在外边守着,今日咱们府里的人都没出去。待将军带人走远了,奴婢再请厨房负责采买的辜姐姐出门看看。”
莲巧口中的这个辜姐姐,是原先公主府的旧人,管库房的,上个月立春找人牙子买丫鬟时,巧合碰上了。
辜氏原是嫁了人才出府的,那时候大梁未亡国,赵衡也还当着她风光的庆阳公主,辜氏从公主府嫁出去,在夫家的日子过得还不错。
即便几年无所出,那夫家人也不敢苛待她。
直至大梁亡国。
辜氏便被夫家以无所出的原由,由妻改成了妾。
最后,丈夫娶的妻子看她这位先头太太不顺眼,寻了个错处,就卖了。
辗转卖了几手,这才被立春碰到。
立春便将辜氏又赎回了公主府,将厨房交由她管。
张显离开一刻钟后,辜氏领着两个平日负责采买的婆子一道从后门离开了。
坐在公主府正门前的沈惊松小厮已经吃完一碗面,擦着嘴巴,眼睛瞅着公主府里似乎没有什么动静了,便掏出五枚铜板给面摊老板,背着手溜溜达达地走了。藲夿尛裞網
待暮色微沉时,辜氏和两个采买的婆子挑着菜担子回来了。
莲巧听得信,去了一趟厨房,不多时,端着着一碗莲子汤回赵衡屋里。
“辜姐姐打听清楚了,是盛国公府的三太太容不下丈夫宠爱妾室,屡次刁难妾室,把妾室的孩子折腾没了。三公子闹着休妻,三太太不依,闹进宫里,在皇后娘娘面前动手,结果伤着娘娘了。”
莲巧将莲子汤端给赵衡,“娘娘惊了胎,如今太医院的太医们都在未央宫里想法子替娘娘保胎呢。”
赵衡拿勺子搅了搅汤,若有所思。
皇后娘娘惊了胎。
那是太医们该操心的事。
张显急着进宫,是着哪门子的急?
是夜。
未央宫里很安静。
邵皇后的寝殿里更甚。
静得屋里燃着烛灯的噼啪声清晰可闻。
皇后腹中胎儿已经保住,太医院都退去了偏殿候着,不敢惊扰皇后歇息。
就连皇后身边的侍女和内侍卫公公,也都移步到殿外站着,屏息竖耳听殿里的动静。
但哪怕如此,邵皇后也睡得并不安稳。
到了子时,便幽幽醒来,睁着眼望着金丝帐帘,哑声唤了一句:“来人——”
殿外候着的侍女立即推门而入,轻手轻脚地走到邵皇后床前,将她扶起来靠着垫子坐,又喂了小半盏温水。
喝了水,喉咙的烧灼感总算好些了,邵皇后问了句:“是哪个宫里在奏乐?”
她是被一阵隐约的乐声吵醒的。
侍女眼神一顿,不动声色将手里的金盏杯往怀里揣了揣,答道:“是眉嫔宫里。”
宫里的妃嫔们,也就离皇后宫里最近的那位眉嫔弹得一手好琴。
正是这一手悠悠扬扬的琴音,勾得原本打算到未央宫看望皇后的武德帝折道去了眉嫔那屋,临幸了眉嫔。
这口气邵皇后咽不下去,才给庄嫣一个眉的封号。
邵皇后拧起眉,眼中闪过一抹不悦,她在保胎,庄嫣在弹琴?
好,很好。
邵皇后冷下眉眼,又问:“陛下呢?”
侍女眼神一顿,不动声色将手中的金盏往怀里揣了揣,答道:“陛下去眉嫔娘娘宫里歇了。”
“何时过去的?”
侍女压低声道:“酉时。”
酉时的时候,太医正在给她用药保胎。
直至戌时,才保下来。
也就是说,她这腹中胎儿还不知能不能保下来的时候,陛下已经急不可耐地赶去和那位眉嫔正颠鸾倒凤了。
邵皇后心中一凉,呵笑了一声。
侍女见邵皇后没有动怒的迹象,方将手里的金盏杯拿去放好,然后又回过身来,扶邵皇后躺下:“娘娘,陛下心里记挂着您呢,特意叫来宣威将军守在宫外。有宣威将军在,邪祟晦气就不敢近您身了。”
张显来了?
邵皇后眉头微动,似又想起来什么:“齐三夫妇呢?”
“这……”
侍女迟疑了片刻,方答:“陛下叫他们回去面壁思过了。”
面壁思过?
齐雍远夫妻二人害得她差点孩子保不住,结果就叫他们回去思过?
邵皇后额头青筋凸起,闭眼将翻涌上来的郁气强压了下去,方又睁眼。
“你传句话给张显。”
邵皇后平躺着,语气也平平:“齐雍远夫妇意图谋害皇嗣,应当缉拿归案,按律处置。”
娘娘这是心中堵着气,要同陛下对着干了。
侍女心下一凛,却不敢不应,转身出去寻张显,原话不动地转述给他。
“娘娘真是这么说的?”
张显显然有些不信。皇后和陛下向来一条心,不会做出让陛下为难的事情。
侍女点头:“是,娘娘醒来得知陛下去了眉嫔处,就叫奴婢出来把话带给你了。”
张显一怔,忙问:“娘娘精神可好些了?”
“娘娘又躺下了,许是吃了安神药的原因,人瞧着有些困倦不如往日精神。”
侍女将话带到,人便退回了门内,放轻声音道:“奴婢听娘娘话里的意思,是要将军立即去将此事办了。将军,娘娘为怀上这一胎,吃了很多苦。”
张显站在未央宫外,目光望向西侧的那座宫殿。
那边是眉嫔住的地方。
此时隐隐约约传出一些乐声,想也知道定是又和陛下在弹琴把酒。
而未央宫这边,此时却安静得过分。
连檐下灯笼都安分地悬着,没再被夜风勾得东摇西晃。
张显按了按胸口,扬声吩咐下去:“去叫魏胜带两队金吾卫过来守在未央宫,你们带人跟我去盛国公拿人。”
半个时辰后。
盛国府众人被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和尖叫声吵醒了。
唯独盛国公睡得沉,任凭侍妾推搡许久都没醒。
那侍妾没办法,只得披衣而出,告诉盛国公夫人。
盛国公夫人抬手给了那侍妾一巴掌:“都是你这祸害把人的精力都吸走了!”
侍妾捂着脸,眼泪欲坠未坠。
她冲进妾室屋里,也往盛国公脸上扇了两耳光,来拧着他的耳朵吼道:“你还有心思睡?老三被张显那厮给带走了,说是意图谋害皇嗣,要按律查办!我告诉你,老三要是没了,我跟你没完!”
盛国公茫茫然醒来,先瞧见的却是盛国公夫人身后委屈捂脸的侍妾,半睡不醒的张口便问:“心肝儿你怎么了?谁惹你了?”
来源:琦琦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