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联合国大会高级别会议周前夕，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向全球领导人发出严正呼吁，警告战争、气候变化、不平等和技术风险等构成的“全球危机”亟需各方采取紧急协调行动。

联合国/Roberta Politi

联合国秘书长安东尼奥·古特雷斯（左）接受联合国主管全球传播事务副秘书长梅丽莎·弗莱明的采访。

在联合国大会高级别会议周前夕，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向全球领导人发出严正呼吁，警告战争、气候变化、不平等和技术风险等构成的“全球危机”亟需各方采取紧急协调行动。

古特雷斯在接受联合国全球传播部负责人、副秘书长梅丽莎·弗莱明的专访时表示：“我们正面临全球性危机。地缘政治分歧阻碍冲突的有效解决，导致冲突不断蔓延。”

他说：“当下存在一种有恃无恐的氛围——每个国家都认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与此同时，许多发展中国家正陷入债务泥潭，却无法获得重振经济所需的优惠融资，不平等现象日益加剧。”

古特雷斯强调，联合国正在多条战线推动全球合作。

他指出：“气候变化尚未得到控制。多项迹象表明，我们可能难以实现《巴黎协定》设定的核心目标——将全球升温控制在1.5摄氏度以内。”

他还警告说，尽管人工智能等前沿技术前景广阔，但也可能加剧社会分化和仇恨言论，因此必须建立治理机制，“确保保持人类能动性，使技术成为造福人类的力量”。

古特雷斯表示，下周联大会议必须在关键领域作出承诺，包括减少碳排放、改革国际金融体系以及加强多边主义。他呼吁各国领导人“扭转局面”，进行国际金融体系改革，以实现更大程度的公平与正义。

古特雷斯指出，和平与安全将是讨论的核心议题。他表示，期待各方明确支持以巴冲突的“两国方案”，并立即采取措施应对加沙地带的人道主义危机。

他明言：“加沙正在发生的屠杀必须终止……我们需要立即停火，同时立即释放所有人质。”

他还特别提及苏丹及其他“被遗忘的冲突”，敦促安理会采取一致行动，防止民众遭受更多苦难。

古特雷斯向弗莱明表示，他应对气候变化的决心丝毫未减。

他说：“每个会员国都必须提交新的气候计划，实现大幅减排，以避免出现不可逆转的局面，否则将给全世界人民带来巨大灾难。”

他强调，包括小岛屿发展中国家和非洲国家在内的最脆弱国家，正面临着不成比例的风险。

在个人立场上，古特雷斯拒绝任何绝望的论调。

他说：“我不乐观，也不悲观，我坚定不移……我们必须建立希望，在目标实现前永不放弃。”

弗莱明：秘书长，欢迎接受《联合国新闻》的专访。数日后，世界各国领导人将齐聚于此。您如何描述本届联大的世界背景？

秘书长：我们正面临全球性危机。地缘政治分歧阻碍了冲突的有效解决，使冲突不断蔓延。

目前弥漫着一种有恃无恐的氛围——各国似乎都认为可以为所欲为。与此同时，发展中国家陷入困境，许多国家深陷债务泥潭，却难以获得振兴经济所需的优惠融资。不平等现象日益加剧。

气候变化仍未得到有效控制。多项迹象表明，我们可能难以实现核心目标——将全球升温控制在1.5摄氏度以内。

技术发展几乎没有约束。虽然技术潜力巨大，但风险同样显著，部分风险已开始显现：加剧社会两极分化、激化社会裂痕、推动仇恨言论蔓延。

在这样的背景下，我们迫切需要各国领导人齐聚于此，扭转局势。要在此认识到：国际合作在当下至关重要；要在此开展必要的谈判与调解，至少为当前一些局势带来和平希望。

来到这里，要就减排、应对气候变化作出坚定承诺；要就国际金融体系改革达成共识，实现国际关系的公正与平等。

来到这里，要接受某种形式的人工智能和新技术治理机制——当然应是柔性机制——以确保人类主导权得以保留，使技术成为造福人类的力量。

最重要的是，要来到这里重申多边主义——这些问题任何一个国家都无法单独解决。

这是我的期许。我们将竭尽全力确保本次峰会取得成功，敦促世界各国领导人在全球危机之际承担起责任。

弗莱明：本届联大期间将围绕和平与安全议题召开多场会议，包括关于两国方案的会议，以及旨在结束世界多地持续战乱的系列会议。您期望这些会议取得哪些成果？

秘书长：首先，我相信会议将明确表明：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承认巴勒斯坦人民的自决权，承认必须建立巴勒斯坦国——这一点将在周一的会议上得到确认。

同时，会议也将发出明确信号：加沙地带的屠杀必须停止，必须立即实现停火并释放所有人质。加沙正经历我担任秘书长以来所见最严重的死亡与破坏，必须向该地区提供有效的人道主义援助。

此外，还必须重申：除两国方案外别无出路。单一国家方案将剥夺巴勒斯坦人民的权利，并迫使许多人流离失所——这在21世纪是完全不可接受的。

唯有重申两国方案，才能为未来和平保留希望，才能有效遏制全球极端主义。这意味着必须阻止领土兼并，终止对加沙的毁灭性破坏，并为犹太民族和巴勒斯坦民族创造条件，使双方认识到和平与安全共存的必要性。

本次会议还将审视其他冲突局势，其中包括被称为“被遗忘的战争”的苏丹冲突。

弗莱明：当各国领导人聚焦这些“被遗忘的冲突”时，您期待下周能取得哪些进展？

秘书长：太多行为体在苏丹搅局。此次会议是大国发挥作用的契机。苏丹人民的苦难令人震惊。我认为，安理会应在各大国达成共识的基础上采取强硬措施，让各方认识到，他们的所作所为实质上是在危害本国人民。

弗莱明：战争造成的普遍影响是什么？它如何伤害民众？又会引发怎样的全球连锁反应？

秘书长：当今世界分裂加剧，我们缺乏保障问责的机制——我们正生活在有罪不罚的时代——当国家看到大国发动战争的先例（如乌克兰），便容易效仿。

这会促使一些中等国家尝试以战争而非谈判妥协来解决争端或实现野心。这种趋势正在形成，国际社会必须坚决反对。

为此，我们需要一个更加团结高效的安理会，这也是安理会改革如此重要的原因。

弗莱明：您亲历过战争的灾难性后果。作为前联合国难民事务高级专员，您曾走进战区和难民营，目睹了逃离战火的悲惨境遇。您想对这些民众传递什么信息？当今世界有1.22亿人被迫流离失所，这场浩劫何时才能终结？

秘书长：我要向他们传递团结的信息。但更重要的是，要向各国传递信息——根据国际法和国际难民法，各国必须敞开大门，保障难民权利，更要竭尽全力重建和平，让难民得以返乡。

当大门紧闭、冲突持续时，我们看到难民失去权利、陷入绝境。更糟糕的是，在支持全球难民方面发挥着非凡作用的联合国难民署，如今面临资金严重短缺。

这是场悲剧，需要采取全面措施保障难民权利并为其提供支持。

弗莱明：在联大期间，您还将主持气候解决方案峰会。您要求成员国带着什么方案参与讨论？

秘书长：此刻，每个成员国都必须提交新的气候计划。这些计划必须与1.5摄氏度目标保持一致，也就是说，必须大幅削减排放。

这些国家自主贡献计划必须覆盖全经济领域、涵盖所有温室气体，从而为实现1.5摄氏度目标创造可能性。目前我们正濒临不可逆转的临界点，一旦跨过，将彻底丧失实现这一目标的可能。

我们必须立即采取行动避免这种不可逆转的局面，否则将对全球民众——尤其是小岛屿发展中国家、非洲大陆及其他极易受飓风、干旱、洪水、冰川融化等灾害影响的地区——造成灾难性后果，使人类生存环境彻底崩溃。

现在正是作出减排决断的关键时刻，各国政府必须提交符合目标的计划。

弗莱明：您在担任秘书长期间一直在全球各地推动这项工作，也亲眼见证了气候变化最严重的后果。这对您而言是否具有个人意义？

秘书长：这是我们这个时代最具决定性的威胁，因此对所有人来说都具有个人意义。对我而言，这显然是检验世界能否团结一致、战胜人类与地球共同敌人的重大考验。

弗莱明：有人认为人工智能是我们面临的另一项全球性威胁。本届联大会议也将就人工智能治理展开全球对话。为什么在联合国开展此类对话至关重要？您期望取得什么成果？

秘书长：我们必须确保人工智能保持在人类主导之下，确保其为可持续发展目标作出贡献、推动世界公平正义，同时竭力避免其加剧全球贫富差距。

也必须防止人工智能被用于危害社会的目的——它可能被武器化。我一直主张禁止自主武器系统，即禁止机器和算法在无人干预下杀害人类。

此外，人工智能还可能助长仇恨言论、加剧社会两极分化，构成严重威胁。《未来契约》已提出明确规则，确保社交媒体及其他平台上的人工智能和数字技术不会威胁社会凝聚力，防止两极分化侵蚀民主根基、破坏和平前景。

弗莱明：您长期关注的议题之一是支持可持续发展目标的融资问题。大会即将首次举行国际金融机构领导人与国家元首峰会，为何此事至关重要？

秘书长：因为国际金融机构亟需改革，而改革取决于会员国的行动。我们的国际金融架构源自二战时期，已无法反映当今世界格局。

我们看到发展中国家一些大型经济体的崛起，它们需要在全球机构中拥有话语权、存在感和参与度。非洲和拉丁美洲等大陆同样在决策机制中没有发言权。

与此同时，我们需要采取多项措施来扩大发展中国家的可用资源。我们知道，官方发展援助非但没有增长，反而大幅减少。但我们仍可通过多种方式提升现有资源的效用。

例如，将1美元直接投入某个项目，其价值就是1美元；而将1美元注入多边开发银行的资本金，其价值可达5美元，因为银行可以通过市场渠道获取额外资源。因此，我们需要在体系中推进多项改革。

首先，确保体系运作的公正性；其次，放大有限资源的效益，帮助各国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满足民众需求，特别是在教育、医疗、住房等关乎福祉的核心领域。

弗莱明：值此妇女权利面临倒退之际，我们即将迎来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北京会议三十周年。您将向该会议传递怎样的信息？

秘书长：性别平等——我甚至要说性别均等——是联合国目标的核心。若遭遇阻力，我们必须予以反击。我们必须重申：唯有当世界的两半人口处于平等地位、携手为全人类福祉而努力时，世界才能真正公平。

弗莱明：从个人角度而言，您是否曾感到绝望？

秘书长：从未。我常引用让·莫内的一句话：“我不乐观，也不悲观，我坚定不移。” 我认为当下正是需要这种决心的时刻。有时希望似乎渺茫，但我们必须创造希望，必须坚定不移，永不放弃，持续奋斗直至目标达成。

弗莱明：联合国正深陷多年累积的财政危机，近期更导致大规模预算削减。秘书处内部虽有提案，但联合国人道主义机构尤其面临预算紧缩。这已对联合国服务对象造成毁灭性影响。下周您将如何向会员国阐明联合国为何需要其支持？

秘书长：首先，我将强调各国必须履行义务。由于各国将重点转向国防和军备重建，自愿捐款不幸出现下滑。因此，维持自愿捐款至关重要。

但义务不可推卸。联合国分摊会费至关重要，例如维和行动就离不开这些资金。若成员国不履行义务，我们将不得不大幅削减维和经费——正如我们已在全球范围内大幅削减人道主义援助那样，这将给民众生活带来灾难性后果。

各国必须竭尽所能履行可持续发展目标承诺，为发展合作与人道主义援助调动资源——尽管深知其艰难。但最重要的是，各国必须履行其义务。

弗莱明：今年三月您启动了“联合国80周年倡议”，旨在打造更高效的组织。用您的话说，要使联合国更敏捷、更灵活、更具韧性，更好地服务那些生命依赖于我们的人们。这听起来不像一个80岁的老组织，而是您希望重塑的模样。这样的联合国将呈现何种面貌？

秘书长：当今联合国是由众多机构组成的星群。若今日重建联合国及其所有机构，我们必将另辟蹊径。当然，我们不可能突然就从零重建联合国。但目前存在诸多重复建设，许多领域缺乏有效协调，许多本应协作的领域却存在竞争。

我们一方面需要确保资源使用零浪费、零重复，使各机构更精简高效，并通过协同合作降低成本。

例如在人道主义领域——世界粮食计划署、联合国儿童基金会、联合国难民署必须保留核心职能，但它们可以共享供应链、后勤支持和办公场所。通过有效整合联合国体系，使所有资源都用于服务受援民众，将能创造巨大节约空间。

坦率地说，官僚机构总是抗拒变革。正因如此，我们采取了强力措施，要求总部各部门及各机构精简架构、提升效能，将工作重心从自我服务转向服务对象。

弗莱明：您常为全球青年发声，并鼓励他们积极参与，包括在联大这样的平台。下周将有众多青年代表与会。您对他们改变世界的行动有何建议？

秘书长：我想告诉他们：务必积极行动。行动方式多种多样——可以活跃于社交媒体，可以参与推动社会关键议题的协会，可以投身人道主义援助，也可以参与本国政治生活。

他们必须认识到：这个世界属于他们。未来世界并非遥不可及，当下世界才是他们的舞台。他们必须认识到，自己需要承担公民责任，让公民身份成为推动变革的力量，成为让正义与平等普遍实现的驱动力。

弗莱明：最后，当今世界充斥着冷漠。部分冷漠源于新闻与社交媒体带来的信息过载和末日论调。人们为何要关心世界各地发生的事情以及您刚刚列举的所有问题？

秘书长：因为当今世界本就是一体，任何角落的变故都将波及我们自身。看看人口流动与迁徙——这确实是一个共同的家园。我们的世界就是我们的家，全球任何地方的问题都是我们的问题。

弗莱明：秘书长先生，非常感谢您接受本次访谈。

来源：环球国际大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