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老李头和老王头从小光屁股长大，后来老王头考了学进了城，老李头小学读完就和他爹一起下地当起了农民。老王头的书越读越高，还当了教授；老李头也不甘示弱，地种得有声有色，日子过得儿孙满堂。

老李头是带着一脑门子的官司来到地里的。午饭时和老伴儿吵了一架，但他不怨老伴儿，都是那个该死的老王头！

老李头和老王头从小光屁股长大，后来老王头考了学进了城，老李头小学读完就和他爹一起下地当起了农民。老王头的书越读越高，还当了教授；老李头也不甘示弱，地种得有声有色，日子过得儿孙满堂。

四五月份的时候老家新农村改造，村里把老王头请回来了，让他在粉刷得洁白的墙面上写字画画。老王头就势也把自己家的老屋翻新了，说以后就带着老伴儿在老家养老了。

每天晚饭后老王头和老伴儿都在村里转悠，一天就转悠到了村部广场，那里有一群年龄不一的女人在跳广场舞，还有两个年轻的小媳妇在旁边蹩脚地跳着交谊舞。老伴儿看了老王头一眼，笑着伸出了胳膊，老王头双手一接，俩人开始在光滑的水泥地面上旋转起来。

不知何时，跳舞的人都停了下来，围成一个圈儿，近距离地观看老王头夫妇精湛的舞技。随着音乐，两位舞者时而温柔舒展，时而欢快活泼，时而共同进退，时而旋转迂回，舞步花样翻新，让人眼花缭乱却美感十足，赢得了阵阵掌声。

忽然，人群里传出一个大嗓门：“这样吧王老师，反正也不走了，您就教大家跳交谊舞吧！以后咱们每晚先跳半小时广场舞，后边的时间就跳交谊舞。”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老李头的老伴儿。这老李头的老伴儿是个好事者，口快心直办事干脆，农闲时联系唱大戏、正月里办花会都少不了她，更是年轻的妇联主任的好帮手。

老王头夫妇对“王老师”这个称呼很满意，都微笑了。老王头老伴儿说：“找对人了，在城里老王是交谊舞协会的教练呢，他教出的学员去市里比赛还拿了名次，这回让他也教教咱家这些庄稼把式。”

从那以后，老李头的心里就没舒服过。他看不惯老王头白衬衣扎在腰里油头粉面的样子，也看不惯男女勾肩搭背转来转去。但是交谊舞这股风并没有因为老李头的看不惯而停下来，反而越刮越盛，连三四里地以外的村民都骑电瓶车顺着水泥路一出溜，也来欣赏学习交谊舞了。村干部给跳舞的人们录了像汇报到镇里，还得了夸奖。老李头心里不痛快，哼！打鱼摸虾，扔了庄稼！

午饭时老伴儿说：“这王老师教得太好了！我身材膀实，跟着王老师把男步也学会了，男的不够时我就当老爷们儿，哈哈……”

“胡闹！”饭碗一墩，老李头发作了！“你看你们现在成什么样子了！还像个庄稼人吗？自从那个老王头一回来，挺好的营子就变得乱七八糟的，这简直是伤风败俗！”

“你嚷嚷什么！不就是每晚那么一会吗？大家玩得心情好了，白天地里干活都有劲儿。你不玩拉倒，别管我！我们不但要学会跳舞，还要买舞裙舞鞋，统一着装去镇里表演呢！王老师老伴儿还要教我们旗袍走秀呢！你说我耽误干活了吗？你说！”老伴儿的大嗓门显得她更加有理。

老李头不说话，低着头生闷气。

“你说你个倔老头子，人家王老师让我找你好几次了，你也没个应声，人家还说要亲自来请你一起玩呢！想当年你也是参加过歌咏比赛的人呢，咋就这么老封建！一天光知道揍收地，人这一辈子咋也不是就揍收地这一件事儿吧？”老伴儿收敛了大嗓门，恢复了往日的温柔。

老李头还不说话，胡乱扒拉了碗里的饭，扛着锄头上地了。

今年的庄稼长势真好啊！秀齐穗子的谷黍，探出头来的高粱，飘着大红缨子的棒子都争着和老李头打招呼，一看见庄稼，老李头心里舒服多了。

今天照例在地埂上锄草，这会地里的庄稼已经趟完，早就用不到锄头了，只有地埂。老李头家的地埂从来是干干净净的，蒿草窜出来就被除掉。这两段地的庄稼，就像老李头的孩子一样，从出生就伺候着，每一株都不知道被老两口过手多少次。累了，老李头最享受的事情就是坐在自家的地埂上吸着烟，笑眯眯地听庄稼拔节。

风吹过来，高粱摆来摆去，像极了跳舞，这让老李头又想起了午时的争吵。忽然，他站起身，向下边几段地走去，那几段地是春生家的，春生打工不在家，这段时间春生媳妇天天跟着跳舞，地不顶荒成啥样了呢！老李头要去看看。

到了地，老李头愣住了，这是春生家的地吗？绿油油的谷地里不见一棵莠子，地埂竟然也没有蒿草丛生，也没见春生回来啊？

平日里春生媳妇干啥活手机里都得放着歌儿，不紧不慢的。因为是地邻，老李头没少说她：“干啥吆喝啥，就你这样干活还有个快？”春生媳妇总是懒洋洋一笑 ：“李叔啊，就这几亩地，差不离就行呗！”

那眼前这地是啥时候揍收的呢？真不赖呢！恍惚记起老伴儿说过，春生媳妇地里干活累得腰疼都不耽误晚上去跳舞，还学起了直播，将来村里的土特产要顺着直播间卖到大江南北呢！

老李头有点儿困惑了，老伴儿说随着音乐跳舞能让人心情好也能让人变得勤快，难道是对的？老王头和那帮妇女们讲劳动和锻炼是有区别的也是对的？那我老李头呢？难道一直的反对是错的？

老李头立在梁岗上，就这件事想了半天。最后笑了，庄稼人只要好好种地，乐呵乐呵也没啥。不就是个跳舞吗？我还就不服气了，想当年我也是村上的文艺分子呢，我要是跳，一定不比老王头差。咋跳来？对，这样！

老李头平伸两臂，双手握锄，想着广场上交谊舞的样子，嘴里哼起了“九九艳阳天”。前走几步，后退几步，再适时地旋转起来。长长的锄柄在长满老茧的手里一会儿倾斜、一会儿直立，和主人配合得流畅、自然。

夕阳里，老李头与锄共舞的剪影像镀了金，辉煌，唯美。

来源：一品姑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