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33岁,工资6500,老婆花209块钱买车厘子,他打算找兼职多挣钱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09-21 04:05 3

摘要:我媳妇把那盒车厘子放在灶台上,像放一只小火盆,红艳艳的,冒着甜滋滋的气,晃得我心里发紧。

我媳妇把那盒车厘子放在灶台上,像放一只小火盆,红艳艳的,冒着甜滋滋的气,晃得我心里发紧。

我盯着标签,209块钱,像“咔嚓”一声,砸在我脑门上。

她说了一句,“打折的,还挺甜。”

我喉咙像卡了根鱼刺一样,说不出话,过了半天才憋出一句,“甜不甜是你的事,心不心疼是我的事。”

她“哼”的一声,没再搭理我,转身去冲洗,清水下哗啦啦的声儿,比谁都理直气壮。

那天风很硬,阳台上两条牛仔裤吊着,摆来摆去,好像在挤眉弄眼讽刺人。

我今年三十三,工资六千五,扣完五险一金,到手也就五千出头,老家父母每月拿两千抚养外甥,房贷一千八,地铁卡充值两百,手机费话费网费加一起一百来块,留给嘴巴的,就只剩馒头配榨菜的余地。

她买了209块钱的车厘子,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甜,正对着我这张脸。

我是北方人,灰扑扑一个,来这座南方城市打拼八年,牙缝里塞满了地铁的灰尘和办公楼的中央空调风。

她是本地姑娘,脸圆,眼睛黑亮,笑起来像背着小太阳。

我们结婚四年,儿子不到三岁,取名小石,硬邦邦的一个字,是怕他软了,被生活碾成面。

母亲喜欢念叨我小时候,一碗面条里你扔两片辣椒叶子,他都能吃出个“春天”的滋味。

父亲不怎么说话,抽烟,咳嗽,农闲的时候去河坝上摸螺蛳,回家剁碎,往咸菜里拌,叫我尝,说“出水的,都鲜。”

那时候的鲜,跟现在的甜,是不一样的。

从灶台到餐桌的距离,就八步,我每走一步,脑袋里就响一下账本的隔页,哗啦,哗啦,像是春日里风吹槐树叶,淡绿,却扎眼。

“你买这玩意儿干啥。”我还是没忍住。

“朋友店里做活动,我捧个场。”她的话里有点硬,也有点小心,“你工作也辛苦,儿子也该尝个新鲜。”

我知道她说的是好话,也知道她心里那股不服输的小劲儿。

结婚四年,她拿工资比我少一点,但勤快,做饭洗衣带娃,周末还在小区门口摆摊卖海南椰青,夏天热得像锅,她也不说累,就擦着汗招呼人:“甜的,冰镇的,便宜。”

碰上好天气,一下午能挣一百多,算下来也就是一箱车厘子的钱。

但这个209,还是扎手。

我没再说什么,把车厘子当成摊在桌面上的一摊红票子,不敢伸手。

我心里琢磨着,得找个兼职,晚上做点轻巧活儿,能补贴点。

我不是那种张嘴就抱怨的人,也不是那种手一摊就认命的。

我像我爸,嘴笨,心拧。

那天晚上,我打开电脑,点开招聘网站,看那些“送外卖晚班”“代驾”“便利店收银”的兼职信息。

送外卖得有电瓶车,我只有一辆共享单车卡,代驾要有驾照,我刚领证半年,不敢夜里开太远,便利店收银工资不高,夜班也不太顾家。

我抬头看她,她在给儿子剪指甲,灯泡在他们头顶上,黄黄的,小石笑着躲,像一条滑脱的活泥鳅。

她抬眼看我,问:“你干嘛呢?”

“找个兼职。”我说。

她的手顿了一下,指甲钳发出“咔”的一声,像在心口切了一片肉。

“你已经够累了。”

“累是累,”我咽了一口唾沫,“咱家这账,我心里不踏实。”

她没吭声。

我知道,她心里也有账,只不过她习惯把账夹在菜板底下,或者洗衣机盖子里,遇上风,悄悄翻一页,翻得小心翼翼。

我想起前些年刚来城里,住在城中村,楼道窄得像肠子,楼下有个卖熟食的大姐,东北口音,动不动就喊:“小老弟,来点儿大骨头,香!”

那时候的我,兜里揣着刚发的工资,走那条路,总是要绕。

有一次她追出来,拿着一根骨头柄,说:“尝尝,没钱也得尝尝。”

我接过来,觉得烫手,像接了一份看得见油花、看不见明天的热情。

那根骨头柄,现在想来,跟这盒车厘子,有点像,都是“尝尝”的面子,也是“哑巴欠”的里子。

我不想让她的面子变成我们的里子。

夜深了,窗外的空调外机嗡嗡的响,像有人在耳边轻声叨叨:“钱不够,钱不够。”

我睡不着,翻来覆去,想到父亲过年时打来的电话,他说:“家里还行,你别太想。”

我问他身体,他说:“老样子,早上起来咳两口,喝碗姜汤就好了。”

其实我知道,不是姜汤就能好的事儿。

母亲把2千块钱压在枕头底下,跟我说:“先给外甥交学费,孩子懂事,能吃苦。”

我嘴上说:“行。”心里像有人塞了把石子,满满当当,硬得厉害。

我没跟媳妇说这些细细碎碎的担子,她也没跟我说她娘家那边的烦,只有在夜里两个人都装睡的档口,才能听见对方呼吸里夹杂的一丝漏风。

第二天,她还是把车厘子洗好,端一小碗给我,一小碗给孩子,一大碗自己拿着。

“尝尝,”她说,“以后不买了。”

那句“以后不买了”,像是给自己也像是给我。

我咬了一颗,果肉砰的一声在嘴里破开,酸甜的汁流在舌根上,唤起很多从北到南的地名。

小石吃了一颗,咧嘴笑,伸手又要。

“多吃点,补维C。”她说得认真,像在喂药。

我点点头,没说话,心里暗暗发誓,找兼职。

这事别人劝我,我未必听,自己心里动了,那就跟扳动闸刀一样,电路瞬间通了。

中午我路过小区门口,看到快递驿站招人,晚班,六点到十点,拣件、扫码、上架,工资每小时二十,结算按周。

我问了一下,老板是个戴眼镜的小伙子,说:“忙的时候会到十一点,能接受吗?”

我说:“能。”

他说:“那你今晚就来试试?”

“行。”

我回去跟媳妇说,她愣了一下,问:“真要去?”

“去。”我说。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那我晚上带孩子。”

“嗯。”

她没劝我,也没拦我,只是去厨房把菜又加了一勺盐,又淋了一点醋,像是在调我们日子里那点淡味。

晚上六点,我卡点进了快递驿站,仓库不大,天花板低,灯管亮得刺眼,地上铺着防滑垫,一股子纸板混合胶带的味道,熟悉得像中秋的月饼皮。

条码枪握在手里,滴滴滴的声音,很快就黏在了神经上,像夏夜里一只执拗的知了。

拣件、扫码、上架,我一遍遍重复,脑袋里也一遍遍想,“二十块一小时,四小时八十,一星期五天,四百,能抵一半奶粉钱。”

快十点的时候,手掌磨出了汗,掌心的纹路像一条条小河,流向手腕那块旧表。

那只旧表是父亲结婚时留下来的,表面有划痕,金属背面刻着一个小小的“福”字,简体中带了一点繁體的刻气,像故意多绕了一笔,让福气有了一个拐弯的余地。

我从老家带出来这些年,一直戴在手腕上,去面试时手心汗多,我就偷偷拿纸擦,生怕面试官以为我紧张。

其实我不紧张,我只是怕把父亲的老东西弄湿了。

那晚十一点半,我收完最后一筐快递,眼镜小伙子跟我说:“可以,做得挺麻利。”

“谢谢。”

“后天也来吧。”

“好。”

我骑共享单车回家,风吹得胳膊凉,心里却燥热,像有人把一小碗辣椒油倒进了胸腔。

回到家,她在客厅等我,电视屏幕暗着,反射出她的影子,静静的,像一团被风吹拢了的棉花。

“累吗?”她问。

“还好。”我咧嘴笑了下,“手有点酸。”

她递过来一杯温水,水里泡了两片姜,我一口下去,胃里暖起来,眼睛有点湿,赶紧别开脸。

“干这个,能挣多少?”她小声问。

“看日子,看货量,正常下来,一个星期也就三四百。”

她点点头。

“以后别买贵的水果了。”我说。

她也点头,“嗯。”

我们谁也没再提车厘子,好像那一碗红,已经在胃里化开,化成了血色,也就不好再拿出来晒。

日子往前拱,我们像两只背着壳的螃蟹,沿着海岸的边,一步一步小心地走。

现实和回忆这两匹马,轮流拉着我的脑袋往前走。

在驿站拣件的时候,我会想起我小时候在白家沟扛麻袋的日子,麻袋里装玉米,滑得厉害,肩膀两边磨起老茧,晚上母亲拿茶油给我揉,一揉,我就想哭。

她说:“哭啥,明天还得扛。”

我就憋回去,第二天照扛。

那时候我懂得一个道理,肩膀上的东西,比嘴里的话重要。

到了城里,我有时候也忘了这个道理,尤其是结婚头一年,吵过几次,吵到她眼睛红,吵到邻居都不敢出声,我把门一摔,出去走了半个城。

回来时,她把菜热上,没说话,我也没说话,俩人就着一盘炒土豆丝和一碗西红柿鸡蛋面,默默吃完,像两口井各自吞下各自的月亮。

“人过日子,”我妈常说,“就像贴春联,歪一点也能看,顺眼就行。”

这句话我后来当了金句,心烦的时候拿出来嚼一嚼,嚼着嚼着,心就软了。

半个月后,我的兼职进入了稳定,每周去四次,周末偶尔加一次。

晚上回到家,我会把赚的现金放在一只旧铁盒里,这铁盒是从她娘家带来的,油漆脱色,沿边起了小口,盖子合上会“咔嗒”一声,像在记账。

这个铁盒,我原先不太在意,直到有一天,小石把它拖出来,当玩具鼓,“咚咚”敲,像召唤什么神仙。

我忙把他抱开,呵斥他,“不许敲。”

他吓得一抿嘴,眼睛就红了。

我看着他挂在眼窝里的两泡泪水,心又软了,把他抱紧,拍他背,说,“爸爸有点急,不是凶你。”

她在旁边笑,拿纸巾擦了擦他的鼻涕,顺手把铁盒收起来,放在了衣柜最下层。

后来我才知道,那铁盒子里,不止我兼职的现金。

里面有一条她戴了多年的小银镯,是婚礼那天婆婆给的,瘦瘦的,已经被她磨得发亮,镯身内圈刻着一个“喜”字,两个“囍”的合体,像两个人推着肩走在一条路上,不言不语,但步子合拍。

还有一个小挂坠,是葫芦形状的,木头的,掉漆了,背面又刻着一个繁體的“福”,笔画粗,刀口深,摸上去生硬,却有股老派的气。

她跟我说,这两样东西她一直留着,磕了碰了,还是留着。

“有什么用呢?”我问。

“看见它们,就想着再省一点,再忍一点。”她笑,很轻,“就是个念想。”

我没说话。

那天晚上,我把兼职的钱按十块、二十块分成了小叠,放进铁盒,盖上盖子,“咔嗒”。

我的耳边像有一个声音,轻轻说:“咔嗒,就是日子肯定了一下。”

我们过的,是那种别人看着没劲,我们自己过着不敢松劲的日子。

城里人懂得在“生活方式”和“生活绑带”之间挑一个漂亮的词,我们只知道前脚跟住在后脚尖上,不能散。

日常里有时候也会起波澜,比如楼下的舞蹈队赶我们孩子的滑板车,说太吵,她跟人说了两句,那姐们儿横起脸,“你们年轻人不懂规矩。”

她脸涨红,我拉了她一下,轻声说:“算了,别吵。”

回到家,她坐在沙发上不吭声,盯着电视机却什么都没看进去。

我给她倒水,她不接。

她半天说了一句:“总是忍,忍啥时候是个头。”

我也没回话。

夜里她翻来覆去,我也没睡好,第二天一早她把小石送到楼下幼儿园,我在门口等望,看到她在门口多站了一秒,像在咬牙,转身时眼睛有点亮亮的。

她说:“我去水果摊帮忙,今天有活动。”

我一愣,点点头。

我知道她要把自己的心又塞紧一点,不让它膨胀到吹破。

她跟我一样,也有自己的账,她把那账算在了忍里。

有一天,母亲打电话来,说父亲的药要换,贵一点,那边的医生说效果好一些。

我问多少钱。

她说:“一千五一个疗程。”

我“哦”了一声,心里其实打了个哆嗦。

“我打过去。”我说。

挂了电话,我去卧室,打开铁盒,数出一千五,放到口袋里。

她推门进来,看到我,没问什么,递给我银行卡,“这个月我工资先拿去给你补。”

我摇摇头。

“拿着。”她把卡塞到我手里,后退一步,看着我的眼睛,“夫妻之间,不分这个。”

我“嗯”了一声,鼻子又酸,像每一次。

晚上我没去兼职,给父亲转了钱,视频拨过去,父亲声音嗄嗄的,母亲在旁边说:“你别看你爸老咳嗽,他心还硬呢。”

父亲摆摆手,冲我笑,露出几颗花牙,说:“你们过好就行。”

我说:“好。”

挂了视频,我和她坐在窗边,楼下的树影像画出来的,“梭梭”的风动声很轻,像有人在翻书。

我们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说:“那盒车厘子,我是冲动。”

我也笑了,“我也冲动。”

她说:“以后我不买了。”

我说:“以后你想买就买,别老憋着。”

她看我,我也看她。

我知道那是她心里最软的一块在向我伸出手,我也把心里硬的那块递过去,两块东西碰了一下,没有火花,却有了温度。

日子往前走,兼职继续做,家里的花销我能省就省,她能免就免,偶尔也给自己放一小个气,比如周末带孩子去河边喂鱼,买一包一块钱的玉米粒,孩子笑得像过节。

人家说,人生就像一盘饺子,煮的时候都挤在一锅里,捞上来各自归碗,我们俩这碗,清汤寡水,却也漂着几颗大蒜瓣儿,辛辣中有味。

到了夏末秋初,楼上新搬来一对小夫妻,女的跟她差不多年纪,孩子还小,晚上经常哭。

有一次我下楼扔垃圾,碰见那女的在楼道里吁气,说:“这日子啊,比肩上的麻袋还沉。”

我笑笑,回她一句咱老家的话:“越是沉的,越要往肩上垫块布。”

她愣了下,笑起来,“你这话,有意思。”

我也笑,“咱老家话就是这么直。”

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我们背的东西,也能换个说法,变成给别人一点劲儿的句子。

我回到家,把这事儿跟她说,她也笑,说:“你也会说金句了。”

我挠挠头,“都是我妈说的。”

她把头往我肩上靠了一下,很轻很轻。

晚班快递越来越忙,有一次十一点半才结,回家路上我骑车太快,前轮碾到井盖边缘,车把一歪,我整个人摔出去,手肘蹭破了皮,裤腿也擦破了一块。

我扶起车,坐在路边,灯光照着地砖,像有细细的沙子在流。

我想起我父亲年轻的时候,骑着二八大杠去镇上卖芝麻,晚上回家也摔过一次,半边膝盖全是血,他回到家不吭声,母亲骂,“你不知道慢点。”

他笑笑,说:“没事,天黑看不清,慢了也看不清。”

我站起来,拍掉裤子上的灰,推车起步,心里笃定了一句,“慢点快点,都是要到家的。”

回到家,她在门口等,看到我,先怒,再慌,拉着我的胳膊往屋里走,“给你说了戴护具,你不听。”

我任她唠叨,像小时候站在村口让母亲拍掉我膝盖上的泥。

她拿酒精棉片给我擦,火辣辣的,我一吸气,她白了我一眼,“装。”

我笑,“真的疼。”

她的手轻了些,嘴里还是嘀咕,“赚这点钱,值吗。”

“值。”我说,“每一块,都是往前挪。”

她没再说,贴上创可贴,去厨房给我煮了碗面,面汤上漂着小葱花,我闻见家伙事儿的味道,心里踏实。

秋风起,树叶落,幼儿园开始筹备运动会,要家长参与。

班主任在群里发了通知,我扭头问她,“你去吗?”

“你去吧,”她笑,“你跑得快。”

我也笑,心里却有一点点别扭,“我跑得快,是我年轻的时候,现在膝盖不行。”

她说,“你又不去跑一万米,跑个接力。”

运动会那天,我穿着一双旧跑鞋,鞋边的线起毛了,跑起步来“吱吱”的响,小石在场边喊,“爸爸加油。”

我心里像有人点了一盏灯,奔过去,接到棒,拼命往前。

冲过终点,喘得像拉风箱,旁边家长拍我肩膀,说:“兄弟,厉害。”

我憋着笑,“一般。”

她递过来一瓶水,我喝了一口,别过脸,眼角湿了。

我知道这条跑道不算长,我们要跑的,是后面的路。

运动会结束,小石领了一个“勇敢之星”的奖章,塑料的,红绸子穿在脖子上,亮堂堂的。

回家后他小心翼翼把奖章脱下来,放在铁盒旁边,说:“和妈妈的手镯一起放。”

她愣了愣,笑着摸他的头,“放吧。”

那一刻我明白了,铁盒不再只是放钱的,它开始放我们家的“硬气”。

冬天来了,快递变得更加忙,双十一、双十二像两座山,从十一月一直压到腊月。

我没叫苦,手更利索,回到家她会给我剪指甲,把指肚上起的小茧小心地刮平。

有一天,她从衣柜最下层翻出一件旧羽绒服,是我刚来城里那年买的,灰色,鼓鼓囊囊,袖口已经磨毛了。

她说:“你还穿得吗?”

我穿上,袖子短了,露出手腕。

“那留着吧。”我笑,“当纪念。”

她说:“这纪念挺暖的,丑是丑了点。”

我哈哈笑,心里念叨一句“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又觉得这话不合时宜,忙咽回去。

有时候,她会突然叹气,说:“要是我也能多赚点儿就好了。”

我说:“你已经做得多了。”

她摇头,“我想给孩子报个兴趣班。”

“钢琴还是画画?”

“画画便宜点。”

我算了一下,月费五百,咬咬牙,“报。”

她看我,“真的?”

“真的。”

“那我少买衣服。”

“别少买,”我说,“冬天还是要暖和。”

她笑了,“我有你这件灰羽绒。”

我摆手,“不准抢我的纪念。”

她笑得更大声,眼睛眯成两弯月牙,像小时候村头水渠里亮起的银鱼。

有一天夜里,小区停电,我们点上蜡烛,火苗把壁上影子拉得老长,小石拍着手,说:“好玩。”

她从厨房拿出一只玻璃杯,罩在蜡烛外,火焰稳了许多,灯光照着她半张脸,柔和得像被棉絮包住。

我们聊了会儿天,聊到小时候过年贴窗花,聊到我找工作被拒,聊到她第一回在菜市场被人砍价砍哭。

她说:“那会儿我真的觉得自己没用。”

我说:“你现在厉害多了。”

她低头笑,轻轻说:“我们俩都在往前走。”

我点头,“是。”

她突然看着我,“那盒车厘子,你还在意吗?”

我沉默了一秒,摇头,“不在意了。”

她笑:“我也不在意了。”

火苗跳了一下,像在点头。

后来,我们也会偶尔给自己一个奖赏,逢年过节买一点好东西,像一小块猪肝、一条小黄鱼、两根玉米,都不贵,吃起来却格外香。

我偶尔也会自嘲,“人嘛,哪有不想吃好东西的,只是咱们吃,得挑日子,像蚂蚁上树,别掉下来了。”

她就笑,“你这比喻,怪精。”

生活不总是温柔,厂里年底裁员的风声像阵阵冷风,吹得人心里直打颤。

我们部门暂时没事,但谁知道明年呢。

有一天午休,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对方自称是做兼职中介的,说有一个轻松活儿,帮人整理账单,晚班,报酬高。

我警觉,“要不要付保证金?”

对方笑,“要一点点,流程需要。”

我马上挂了电话,把号码拉黑。

我给她说,她也警觉,“别碰这种。”

“嗯。”

她给我讲起她一个同学,前阵子交了几百块保证金,最后打水漂。

她说:“钱不好挣,别往坑里跳。”

我感叹,说:“人哪怕绕路,也比掉坑里强。”

她说:“对。”

除夕来临,我们决定不回老家,父亲身体不太允许折腾,母亲也说,“在城里过吧,省钱省力。”

我在客厅挂起了一条红布条,写了“家和”,字是我写的,歪歪扭扭,她看了笑,“像你。”

我说:“像我也不赖。”

我们准备了两荤两素,炒个荷兰豆,炖了条小鱼,煮了饺子,包饺子的时候,她将一枚硬币包进一个饺子里,说:“谁吃到谁发财。”

我说:“别把牙崩了。”

她白我一眼。

吃饭时,小石咬到硬币,乐得往桌子上蹦,“我发财了。”

我跟她相视一笑,心里同时冒出一个念头,“孩子健康,便是最大发财。”

夜里十二点,楼下有人放鞭炮,啪啪啪啪,热闹里带着心慌。

我打开铁盒,把兼职位的钱、她摆摊的钱,我们俩过年收到的红包,整整齐齐码起来。

她递给我那只小银镯,我摸了摸,镯身有了时间的温度,像握了一段柔软的旧路。

铁盒盖上,“咔嗒”,这一个“咔嗒”,像是我们对过去的一次郑重存档。

时间总喜欢在你以为它不会改口的时候,突然咳一声,提醒你“别傻乐”。

年后,厂里项目缩减,我被调去一个新组,工资没变,加班增加。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那段日子,晚上兼职我去得少了,周末去补。

她没怨我,只是把小石管得更紧,接送更勤,晚饭准时做好,怕我胃空。

有一阵子我觉得自己像一台开了太久的旧风扇,嗡嗡响,轴承里缺油。

她就给我煮姜茶,切两片柠檬,酸里打一勺蜜,说:“你喝了这杯,心里要是还苦,那就是天生的苦。”

我笑着喝,心里确实没那么苦。

春天的时候,楼下小卖部换了新老板,之前那个眼镜小伙子转行去了外地。

新老板看着老成,话不多。

有一天我晚班结束,他递给我一小盒草莓,说:“有客人退了一盒,没坏,你拿回去给孩子吃。”

我摆手,“不合适。”

他把盒子塞过来,“拿着,省得坏了。”

我接了,回家路上心里暖一阵,像有人在暗处给我塞了一块热馒头。

回到家,她看着草莓笑,“你也有捡便宜的时候。”

我笑,“省钱就是挣钱。”

她拿起一颗草莓,指尖捏着根蒂,问我:“甜吗?”

我说:“比车厘子便宜就甜。”

她“啐”的一声,却笑得眼睛都在发光。

我突然就想起那盒车厘子,想起当时的刺,想起现在的笑。

人心是个怪东西,有时候被扎一下,疼很久,有时候被轻轻一碰,就把疼给接起来化了。

清明的时候,我们带着小石回了趟老家,给祖坟除草,给父亲带了些药。

一路上小石问个不停,“这是哪里,那是哪里。”

我说:“这是你爸爸小的时候在河里捞鱼的地方。”

他“哇”的一声,眼睛亮亮的,像小泥鳅见了水。

母亲见了小石,抱起来亲,嘴里念叨,“长高了,长高了。”

父亲靠在椅子上,脸色黄了一些,但眼睛依旧亮。

我们在院子里坐着,晒着太阳,母亲拿过给我们烙的饼,说:“带回去路上吃。”

我接过,心里泛潮。

父亲看着我手腕上的老表,伸手摸了摸,“还戴着呢。”

我点头,“一直戴着。”

他笑了,“好。”

那只表在阳光下闪了一下,像一条细小的河,绕过指尖,向前流。

回城那天,母亲塞了一包咸鸭蛋给我们,我说不用,她说,“老规矩,带着。”

我拗不过,接了。

回来后,我们剥了一颗,蛋黄流油,小石吃了一口,喊“咸”,又伸筷子去夹第二口。

她笑着阻拦,“慢点,咸的。”

我看着这一家,觉得不管外头风多大,屋里只要有人说“咸”,有人说“甜”,这日子就还算稳。

人活到三十来岁,渐渐明白,钱固然重要,但钱不是唯一的秤砣,真正压得住心的,是你把每一件小事当做对自己负责的动作。

车厘子209一盒,是贵,也是一次“捧场”,是她想给我们家的小小仪式感。

我曾经因为那209,在心里搭了一堵墙。

后来我把墙拆了,一块一块搬,搬到铁盒里,盖上,“咔嗒”。

我告诉自己,不能让“好好过日子”变成“不敢好好活”。

她也明白了,不能让“捧场”变成“我任性”。

我们俩就像沿河修堤坝的人,一块块石头垒上去,有时候缝儿大点,有时候挤得严实,但只要不漏,河就不进来。

夏天又来了,小区门口的水果店挂出大红横幅,“新鲜车厘子到”,每个字都张牙舞爪,像小孩儿写的大字。

她看了看,没说话。

我看了看,也没说话。

到了周末,她提了两袋黄瓜,问我:“拌还是炒?”

我说:“拌。”

她边洗边说:“你那兼职,最近不忙吧。”

“不忙。”

“那你要不要给自己放个假?”

我想了想,说:“放。”

她笑,“好,我支持你。”

我突然觉得,我们这么一说一听,像娃娃家过日子,认真起来,连黄瓜都显得有主意。

我跟她商量,“周末带孩子去郊外,找个小河,踩踩水。”

她点头,“出发。”

我们带了块旧塑料布,一把小铲子,一个白塑料桶,小石把小铲子当刀,把塑料桶当战鼓,一路上唱唱跳跳,像一只放出笼的小鸟。

到了河边,水清,石头圆,我们脱鞋挽裤腿,踩下去,冰凉。

她捡了一块形状像心的石头,递给我,“拿着。”

我接了,笑,“这个心,有棱角。”

她说:“有棱角,才不容易碎。”

我点头,把那石头用手擦了擦,放进裤兜,觉得里面有了一个不刺人的硬。

小石在岸边捉了一只幼小的螃蟹,举着给我们看,“爸爸!”

我们笑,“放回去。”

他怔了一下,很快就蹲下,把螃蟹轻轻放回水里,盯着它沿着石缝钻走,嘴里嘀咕,“他回家了。”

我们同时望着那只小螃蟹消失的方向,沉默了一会儿。

回家的路上,我们买了两只冰淇淋,便宜的那种,包装简单,味道单纯。

她吃一口,笑,“这比车厘子划算。”

我笑,“你这是旧账不肯放啊。”

她也笑,摇头,“不是,我是说,我们懂了。”

我点头,“是,懂了。”

懂了之后不代表日子就容易,涨房贷、涨菜价、孩子偶尔发烧、单位偶尔考核都还在那里,像墙上的几道裂纹,虽然不宽,但总是存在。

只是我们不再盯着裂纹发呆,而是拿石灰粉一点点抹,抹得不平也没关系,白色的痕迹在墙上留下,也是我们的手印。

我有时候会想起她第一次端回家的那盒车厘子,想起我当时的暗火,想起后来我们一起吃草莓的笑。

人心是会走路的,会从怨憋的胡同里踱出来,走到阳光下一点点晒干。

我把那颗河边捡来的心形石头,和她的小银镯、小木葫芦一起放进铁盒。

我对她说:“这也是家的一个角。”

她点头,轻声说:“是。”

铁盒盖上,还是那一声“咔嗒”。

这声“咔嗒”,不再只是记账,也不再只是存钱,变成了我们的心跳,一次一次,稳稳的。

后来,我升了点薪,从六千五涨到七千二。

不是大喜大悲,但足够让我们每月的账少冒一丝烟。

那天我请她吃了碗牛肉面,加了蛋,她笑,像我第一次领工资请她吃路边摊时那样。

她问我,“还找兼职吗?”

我想了想,“偶尔。”

“那今晚不去。”

“今晚不去。”

我们牵着孩子,沿着小区那条弯弯的路走,灯光一盏一盏亮起来,小石唱着幼儿园的歌,跑到前头又跑回来。

我看着她看着孩子,觉得自己像走在一条有尽头的路上,虽然还不知道尽头在哪里,但不再害怕。

我没什么豪言壮语能写在墙上,也没有什么大理想能挂在嘴边。

我只知道,谁家的铁盒里能咔嗒得干净,谁家的日子就能盘得稳。

我还知道,车厘子甜归甜,吃一回就记住了甜,记住就够了。

更重要的,是我们在油盐酱醋里,学会了不松口,学会了互相靠着走。

有时候,路灯下她回头看我的眼神,像多年前母亲递给父亲的那碗姜汤,热,辣,带一点辛,最重要的是,有人端在你面前,说,喝吧,这路还长呢。

我点头,端起碗,一口下去,胸口暖起来,手心也不那么出汗了。

然后我们关上门,铁盒里平躺着旧表、小镯、葫芦、心形石,还有几张折叠过几次的现金。

门后挂着那件灰色的旧羽绒服,袖口毛边被她拿剪刀修了修。

墙上歪着我的“家和”两字,不再碍眼。

孩子在屋里跑来跑去,摔倒了爬起来,哭两声又笑,像我们这几年,跌跌撞撞,转眼就能看见下一盏灯。

窗外的风,有时候大,有时候小。

我们俩坐在餐桌边,不约而同伸出手,把桌上的碗筷摆端正了一点。

我说:“吃饭。”

她说:“吃饭。”

小石说:“吃饭。”

我们仨碰碗,没声响,却在心里响了一下,像远处火车过桥,轰隆一下,稳稳过去了。

这就是我们的日子,平常得像一碗清汤挂面,放上一点葱花,就能看见绿。

有时候我想,人的一生,最怕的是走到半途,忘了自己为什么出发。

她会在我忘记的时候,用那只小银镯轻轻碰一碰铁盒。

“咔嗒。”

我就知道,出发的方向还在原地等我。

我也会在她累的时候,把那颗心形石头压在她的账本上,告诉她,“有棱角,不容易碎。”

她笑,眼睛里有光,是从去年那个冬天就开始攒的。

这光不耀眼,却比城里任何一盏霓虹都让我踏实。

我们继续走,继续算账,继续在周末去河边踩水。

孩子还要长高,我们还要变老。

有一天,也许我们会再买一盒车厘子。

不是为了谁的面子,也不是为了打折的诱惑。

只是为了纪念,那年春天,我们在灶台边,学会了互相扶住对方的心。

来源:那一刻旧时光一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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