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城南的“沁芳公园”里,扫洒的老张头打着哈欠,刚拿起扫帚,一声凄厉的尖叫就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1.尸现
民国十七年,春,临江城。
城南的“沁芳公园”里,扫洒的老张头打着哈欠,刚拿起扫帚,一声凄厉的尖叫就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死人啦!死人啦!”
一个提着鸟笼、穿着绸衫的胖老爷连滚带爬地从假山后面跑出来,脸色惨白,手指着后面。
几个早起的路人壮着胆子围过去。
一丛杜鹃花下,仰面躺着一个男子,约莫三十多岁,穿着剪裁得体的灰色长衫,像个学堂先生或账房。他面色是一种极不自然的青紫,双目圆睁,嘴巴微张。身上不见血污,周围花草也并无凌乱痕迹。
侦缉队队长沈雄带着几名手下快步赶来,拉起了警戒线。他皱着眉蹲下,仔细查验。当他的手指小心拨开死者右侧颈后发根时,动作猛地顿住了——那里有一个暗红色小点,细微得几乎看不见。
“又来了!”这已经是两个月来的第三起了。
第一个死在城东“听雨茶馆”后院的是个老拳师,第二个死在城西“文墨书局”门口的是个小报记者。
死状如出一辙:无明显外伤,唯独一个细微针孔,面色青紫窒息而亡。凶器也完全一样,每次留在现场的,都是只有半根火柴长短的“毒针”。
“无影索命针”的流言已在临江城里蔓延,人心惶惶。
沈雄感到一股烦躁和寒意,这凶手像个来去无影的鬼魅,这第三具尸体,分明是扔在他脸上的一道催命符。
这时,他的跟班小李子凑过来低声道:“头儿,局座刚才让人传话,说省城教会医院的史密斯大夫推荐了一位能人,正在局里候着,说兴许能帮上忙。”
沈雄已经被这无头案压得喘不过气,没好气地问:“能人?什么来路?”
“说是从‘清水镇’来的郎中,叫顾云川。”
2.初逢
临江城警察局。
沈雄大步流星地跨进办公室。
“那个从清水镇来的郎中呢?”没好气地问。
警员指向会客室:“在里面等着呢,队长。”
沈雄推门进去。只见一个穿着半旧藏蓝长衫、身形清瘦的年轻人正背对着门口,安静地看着墙上那张泛黄的临江城地图。二十七八岁的年纪,面容斯文,眼神却澄澈明亮。
“你就是顾云川?”沈雄上下打量着他。
“正是在下。见过沈队长。”顾云川微微颔首,态度不卑不亢。
“听闻城里发生了棘手的案子,史密斯大夫与家师有旧,特意举荐在下前来,看看是否能略尽绵薄之力。”
“棘手的案子?”沈雄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摸出烟卷点上,“不是棘手,是邪门!三个月,三个人,死得不明不白,身上就一个小红点,脸憋得发青,像是被鬼掐死的!现场干净得连个脚印都找不到!”
“方才发现的那位遇害者,也是如此情形吗?可否看一下尸身?”
沈雄吐出一口烟圈:“停尸房放着呢。看你年纪轻轻,胆子倒不小。不过,光看有什么用?前两个死人的尸体,省城来的法医都剖开查过了,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或许,视角不同,所见亦会不同。”顾云川语气平和。
沈雄稍微一愣:“成,小李,带这位顾先生去停尸房看看。”
第三位受害者的尸体静静躺在停尸台上。顾云川戴上手套,仔细检查。观察了死者的面色、瞳孔,然后重点检查了那个致命的针孔。
“发现什么了?”沈雄略带嘲讽。
“创口边缘略有肿胀,颜色较周围更深,似乎注入之物带有微弱的刺激性。”他顿了顿,看向沈雄,“前两位死者也是如此?”
“差不多。”沈雄含糊道。
“死者身份呢?”顾云川又问。
“身上搜出了名帖,叫周明安,是‘临江新报’的编辑。”旁边的小李子接口道,“已经派人去通知家属了。”
“编辑……”顾云川沉吟道,“第一位死者是拳师,第二位是小报记者,第三位是报馆编辑……”他目光再次扫过尸体,“沈队长,我要看一下前三起案子的卷宗,以及发现尸体的具体位置图示。”
“行!小李,去拿给他看!顾先生,我丑话说在前头,这案子关系重大,你看归看,出去可不能乱说!”
3.疑云
顾云川凝神翻阅着前三起案子的记录。
“第一位,雷豹,五十三岁,退伍老兵,曾在镖行走过镖,身体强壮。死于城东‘听雨茶馆’后院,被发现时靠墙而坐,似在歇息。”
“第二位,钱小乙,二十五岁,《临江趣闻录》实习记者,身形瘦小。死于城西‘文墨书局’侧门小巷,面朝下扑倒。”
“第三位,周明安,三十一岁,《临江新报》编辑,中等身材。死于城南‘沁芳公园’杜鹃花丛下。”
顾云川抬起头,看向墙上的地图:“这三位遇害者,无论是身份、年龄还是遇害地点,都毫无规律可言,像是随机挑选的目标。”
“所以才难查!”沈雄烦躁地掐灭烟头,“这就是个疯子!”
“或许并非如此。”顾云川重新看向卷宗,“他们遇害时都未曾发出明显呼救或激烈挣扎。凶手是如何做到的?”
再次仔细查看那些现场照片:“针孔入肉的角度……”他喃喃自语,用手指虚划着,“似乎都略微向下倾斜……力道不大,但极其精准。”
“沈队长,省城法医的验尸报告里,可曾提及毒素类型?如此微小的创口却能迅速致命,绝非寻常毒物。”
沈雄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道:“省厅的法医推测,极可能是某种极其罕见的生物毒素,作用极快,能迅速麻痹神经和呼吸。但具体是什么,他们还说不准,只知道来源恐怕非同一般。”
“罕见的生物毒素……根据创口形态和角度,很像是用某种特制的吹管或机括发射的。距离不会太远,但凶手手法老道,应该是故意练习过。”
这时小李子探头进来:“头儿,顾先生,教会医院的史密斯大夫来了,说有急事找你们。”
话音刚落,一个戴着金丝眼镜、头发花白的外国老者已经急匆匆地走了进来,正是推荐顾云川来的史密斯大夫。
“沈队长,顾先生。”史密斯大夫的中文很流利,但语速很快,“我刚听说又发生了一起命案,同样的手法?”
得到肯定答复后,他深吸一口气:“我想我必须提供一些可能相关的信息。大约半年前,我们医院下属的一个医学研究所发生了一起失窃案。丢失的物品中……包括一小瓶实验用的高纯度箭毒木提取液。”
“箭毒木?”沈雄疑惑地问。
“一种南洋丛林里的剧毒植物,”顾云川接口道:“土著人常取其汁液涂抹于箭矢之上,狩猎大型野兽,中箭后很快会肌肉麻痹、窒息身亡。其毒性远比寻常蛇毒猛烈。”
“正是如此!”史密斯大夫继续道,“那瓶提取液纯度很高,剂量虽小,但足以造成多起致命事件。当时一同失踪的,还有研究所的一位助理研究员,名叫陈平。”
“他性格孤僻,因实验项目资金中断而被解雇,多次写信向市政厅抗议未果后,扬言……要让‘无视科学价值的城市付出代价’。我们当时以为他只是发泄不满,并未报案。”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沈雄猛地站起来:“陈平?长什么样?有什么特征?!”
史密斯大夫努力回忆着:“大概三十岁左右,瘦高个,戴眼镜,总是低着头,不太与人交往……哦,对了,他左手似乎有旧伤,手指不太灵活。”
线索似乎一下子串联起来!被解雇的研究员、失窃的罕见剧毒、精准的吹针手法、对社会的怨恨……
沈雄一拍桌子:“动机、手段、能力全对上了!我这就下令全城通缉这个疯子!”
然而,顾云川心中却升起一丝不安。这一切,都指向陈平,太过顺理成章了。
4.暗流
通缉令很快下发到各分局和巡逻点,上面印着史密斯大夫描述的陈平画像。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陈平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各个旅馆、码头、车行都查遍了,没人见过符合画像的人。
“这小子难不成真会隐身术?”沈雄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
顾云川一直在仔细地研究三个案发现场的具体位置和环境照片,尤其是最新发生的公园案。
“沈队长,”顾云川指着沁芳公园的平面图,“周明安倒下的位置,离公园的南门最近。而根据笔录,最早发现尸体的那位胖老爷,以及扫洒的老张头,都是从南门附近过来的。”
“这有什么问题?”沈雄不解。
“假设凶手使用的是需要近距离发射的吹箭,那么他必须在一个既能隐蔽自己,又能准确命中目标的位置。”顾云川的手指在地图上滑动,“公园南门外,正是临江城最繁华的梧桐大街。”
他抬起头:“第一,凶器,就是毒针,非常细小,而且并未扎入被害人体内,只是扎破,感觉应该类似蚊虫叮咬,所以被害人没有注意。”
“第二,毒素并非瞬间致命,被害人并不知道自己中毒了,所以会继续行走,最终是在公园内毒发。”
“所以,我们是被误导了,真正的作案地点,应该是在梧桐大街。”
沈雄愣住了:“在大街上?众目睽睽之下?这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如果凶手有一个极其自然、绝不会引人怀疑的身份作为掩护呢?比如,一个卖报的小贩,一个擦鞋的师傅。总之,一个长期固定在某个地点,几乎被人视作背景板的人,是很难引起他人注意的。”
沈雄立刻派人重新去排查三位死者遇害地点的周边街道。
等待排查期间,顾云川和沈雄去了那个失窃的研究所。
研究所位于城西,是一栋略显陈旧的二层小楼。接待他们的是研究所的另一位负责人,一位姓王的华裔研究员。
“陈平这个人……平时表现怎么样?”顾云川随意地问道。
王研究叹气道:“聪明,绝对聪明,尤其是在植物毒素提取方面很有天赋。但就是太孤僻了,不爱说话。”
“他左手是不是有旧伤?”顾云川问。
“对,据说是小时候烫伤的,手指不太灵活,所以做有些精细实验时会比较吃力,这也可能是他被解雇的原因之一吧。”
“所里最近……或者案发前后,有没有请过外面的人来做些杂活?比如修补墙面、清理通风口之类的?”
王研究员努力回想了一下:“呃……好像没有专门请人。不过这种杂事,有时候所里员工的亲戚朋友偶尔会来帮帮忙,赚点小钱。具体是谁,我就不太清楚了。”
顾云川点点头,不再多问。陈平的嫌疑依然最大,但某种直觉告诉他,这看似清晰的线索背后,或许还隐藏着另一双眼睛。
5.暗巷
回到警局,沈雄立刻召集人手,重新部署了对梧桐大街及周边区域的排查任务。
警员们领命而去,办公室只剩下沈雄和顾云川。
“如果真如你所说,凶手就在大街上作案,那这人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沈雄把烟掐灭,“三个地点,三条人命,光天化日...”
顾云川望着窗外:“光天化日之下,才更不易被察觉。人们总是对司空见惯的事物视而不见。一个常年驻守街角的摊贩,就像路边的石头,没人会多看一眼。”
“可梧桐大街上的固定摊贩少说也有二三十个,再加上送货的、路过的...这得查到什么时候?”
“不必广撒网。”顾云川转身道,“三个案子,受害者遇害前都经过梧桐大街,但他们走的是不同路段。找出这些路段的交汇点,或许就能锁定凶手的活动范围。”
沈雄摊开地图。
三人遇害地点相距甚远,按顾云川的推测,凶手是在梧桐大街下手,那凶手很可能有一个固定的发射毒针的位置。
“老拳师雷豹那天是去听雨茶馆会友,从城东来,应该走梧桐大街东段;小报记者钱小乙那日去文墨书局取校样,住在城西,自然走西段;编辑周明安从报馆回家,报馆在城中,他很可能选择梧桐大街中段...”
三条线在地图上划过,最终交汇在梧桐大街中段的一个十字路口。
“金角十字,”沈雄喃喃道,“临江城最繁华的路口。”
“繁华之地,人来人往。”顾云川道,“凶手若是固定在此处‘工作’,选择目标,伺机下手...”
二人正分析着,小李子带着几个警员回来了。
“头儿,查了一圈,梧桐大街固定摊贩共二十八人,流动的没法统计,这是名单,都登记在册了。”
沈雄看着名单:“这些人里,有没有左手不太灵活的?或者新来的、行为异常的?”
警员们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很多都认识,”一个年纪稍长的警员说道,“卖报的老刘、擦鞋的小赵、卖糖葫芦的钱婆...都在那儿干了有些年头了。要说左手不灵便的,倒没注意。”
“有没有卖花草、药材或者小工艺品的摊贩?”顾云川忽然问道。
警员想了想:“路口东南角有个卖手工烟嘴的老头,姓孙,摆摊好些年了。他做的烟嘴精巧,不少老爷都喜欢光顾。”
“烟嘴...”顾云川若有所思,“需要精细手工的活儿...”
“孙老头人很和善,见人就笑,”另一个警员插嘴道,“不可能是他吧?”
“查案看面相?”
“小李,明早带两个人,重点盯着这个老孙头,其他固定摊贩,也不许漏!”
警员们应声退下。办公室里又只剩下二人。
“如果是固定摊贩作案,为何最近才出手?按照史密斯大夫的说法,毒素失窃是半年前,而命案是近两个月才开始发生。”
沈雄一愣:“你的意思是...”
“凶手蛰伏了四个月,他是在等待什么,还是...”顾云川顿了顿,“练习。”
“练习?”
“用吹箭需要技巧,尤其是要精准命中颈部这么小的目标。凶手很可能经过反复练习,确保万无一失后才开始行动。”
沈雄恍然大悟:“所以他可能先在别处练习...”
“靶子。”顾云川接口道,“查,查最近,附近有没有死因不明的猫狗鸟类?甚至...医院有没有丢过尸体?”
“我这就让人去查!”
入夜,顾云川独自一人回到了教会医院提供的临时住处。点上油灯,继续梳理线索。
三位死者:老拳师、小报记者、报馆编辑。
临江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们之间会不会有关联?
闭上眼,努力回忆白天的每一个细节。
研究所里王研究员的话忽然在耳边回响:“所里员工的亲戚朋友偶尔会来帮帮忙,赚点小钱...”
他猛地睁开眼,提笔在纸上写下两个字:同伙。
对,如果陈平真是凶手,他一个人如何能完美地完成所有事情?盗窃、练习、杀人、隐藏...他很可能有同伙?
又或者,真凶另有其人,陈平只是替罪羊?
正想着,窗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吹熄油灯,悄声移至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一切正常。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静静等待,果然,几分钟后,一个黑影从巷子另一端的拐角处一闪而过。
顾云川轻轻推开后窗,纵身跃下。
“站住!”顾云川喝道。
那人闻声跑得更快,转眼就要消失在巷子尽头。
顾云川加紧脚步,紧追不舍。
追至拐角处,那人突然转身,抬手似乎要扔什么。顾云川本能躲闪,预期中的“暗器”没有到来。
那人却打开一扇虚掩的木门,闪身而入。
顾云川追至门前,小心地推开门。
里面是个荒废的小院,杂草丛生,显然是久无人居。正房的门敞开着,他缓步走近,里面空无一人,只有尘埃和蛛网。
墙角处,一件小东西被月光晃得微微一闪。
是一枚半埋土中的黄铜烟嘴。
这烟嘴手工精湛,上面雕刻着细密的云纹。
将烟嘴收好,仔细查看地面。灰尘上有模糊的脚印,通向后院。追过去后,发现后院墙上有个破洞,刚好容一人通过。墙外是另一条小巷,早已空无一人。
凌晨,顾云川回到警局。沈雄还在办公室,双眼通红。
“你来得正好,城东报告,近三个月来确实有小动物莫名死亡的,都是窒息症状。居民以为是卡了东西憋死的,就都没在意。”
顾云川点点头,掏出烟嘴:“这是我刚才追一个可疑人时捡到的。”
“烟嘴?老孙头?一会把他带来问话!”
“不急,”顾云川道,“我们需要的不是嫌疑,是证据。”
“那你的意思是?”
“明天我去会会这个孙老头。”
清晨,梧桐大街一如往常地热闹起来。叫卖声…车马声…
顾云川像寻常顾客一样,在金角路口走走逛逛。
他很快找到了东南角的烟嘴摊——一个简陋的木推车,上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手工烟嘴。
摊主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头发花白,满脸皱纹,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他正在专心打磨一个新烟嘴,手指灵活得根本不像老人该有的。
老人右手持工具,左手固定工件,双手稳定有力,没有丝毫旧伤痕迹。
“老板,这烟嘴怎么卖?”
老人露出和善的笑容:“先生好眼力,这是新到的黄铜,打磨得最光滑,只要五个铜板。”
老人的摊位位置极佳,正好在十字路口拐角,视野开阔,可以观察四面八方来的行人。
“手艺真好,”顾云川赞叹道,“做了多少年了?”
“快四十年喽!”老人感慨道,“从学徒做起,如今眼睛不如从前啦。”
老人的双手虽然粗糙但灵巧,摊位上各种工具摆放整齐,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物品。
难道猜错了?
顾云川买下烟嘴,道谢离开。
走出几步后,又想回头看看,恰巧看见老人从摊车下方取出一个水壶喝水。
就在这一瞬间,顾云川注意到老人摊车后方墙上的一道刻痕——那不是普通的刻痕,而是一个靶心状的标记,极其细微,不仔细根本看不出来。
老人在练习。日复一日地,像“玩”一样,朝着墙上的标记练习发射,直到百发百中。
顾云川不动声色地走向街对面的一家茶馆,靠窗坐下,正好可以观察烟嘴摊的全貌。
整个上午,老孙头生意不错,他始终面带微笑,手脚麻利,与寻常小贩一样。
中午时分,街上行人少了些。孙老头取出干粮,开始吃午饭。
这时,一个报童跑过来,递给他一份报纸,孙老头笑着给了报童一个铜板。
顾云川紧紧盯着孙老头的一举一动。饭后,老人从摊车下方取出一个小木盒,打开看了看,又迅速合上放回原处。
就是老人这个下意识的、多余的习惯动作,被顾云川瞥见了盒中之物——一排细小的金属针。
这时,街上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几个穿着制服的人正向烟嘴摊走来。
沈雄还是沉不住气,派人来抓孙老头了。
果然,小李子带人径直走到烟嘴摊前,出示证件后就要带走孙老头。
老人一脸惊恐和无辜,引起周围行人驻足围观。
顾云川起身下楼,但为时已晚。
就在警员要带走孙老头之际,老人突然猛地推开面前的警员,从摊车下抓出那个小木盒,向人群中冲去。
“抓住他!”
场面顿时大乱。行人惊叫四散,耽搁了警员的去路。
顾云川迅速下楼,抄近路包抄。在一个巷口,拦住了孙老头。
“让开!”完全没了先前的和善模样,眼中满是疯狂。
“你逃不掉的,把东西交出来。”
老孙头还想说什么,但其他警员这时也赶到了,将小巷两头堵住。
见状,他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抬手便将一枚毒针扎向自己的脖颈。
“不要!”顾云川冲上前,但为时已晚。
眼看着老孙头面色变青变紫,却还浮上了微微的笑容,片刻后就倒地不起了。与之前的受害者死状一模一样。
众人面面相觑。
“这下完了,”一个警员喃喃道,“头儿非剥了我们的皮不可。”
顾云川蹲下身,找出那个小木盒,里面整齐地排列着十余枚毒针,针尖泛着不自然的蓝光。
此外,还有一张折叠的纸条。
顾云川小心地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娟秀的字迹:
“名单上下一个是谁?”
纸的背面,用同样的笔迹写着一个名字:
“沈雄”。
6.文渊
沈雄盯着那张写有自己名字的纸条,面色铁青。他的手微微颤抖,不是恐惧,而是愤怒。
“名单?”他顿了顿,“这老东西,背后还有人!”
顾云川将纸条收好:“孙老头是个执行者。有人给他提供毒针,指定目标,他应该只是负责下手。”
“可他死了!线索断了!”
“未必。这些针制作精良,非一般人能够打造。试着查查这方面的工匠吧。”
沈雄也是快炸了:“把孙老头的摊子带回局里,一分一毫地查!还有,查他住处,查他社会关系,查他最近见过什么人!”
孙老头的摊位被整个搬回,几个经验丰富的警员开始仔细搜查每一寸木头,每一个工具。
顾云川则拿起那盒毒针,走到窗边仔细端详。
针身细如发丝,却笔直坚硬,针尖在光线下泛着诡异的蓝光。他用银针沾取一点针尖上的残留物,银针瞬间变黑。
“顾先生,”小李子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账本,“这是在孙老头摊车暗格里找到的。”
账本外表普通,里面记的却不都是烟嘴买卖。
在最近几页的记录中,找到了三位死者的名字:雷豹、钱小乙、周明安。每个名字后面都画了一个红叉。
而在周明安的名字后面,看到了尚未画红叉的沈雄。
“杀人账本?”小李子声音发颤。
顾云川再次翻到前面,发现账本开始于两个月前,正是第一起命案发生的时候。但前部分都是些陌生名字。
“这些可能是他练习时的目标。”顾云川指着前面的记录,“猫狗宠物,甚至可能是...”他没有说下去。
“畜生不如!”
沈雄走过来看了一眼账本:“所以他就是为了钱杀人?”
“看似如此,”顾云川道,“但他为何要杀你?沈队长,你曾经得罪过什么人吗?”
沈雄苦笑:“干我们这行的,得罪的人会少吗?”
调查老孙头社会关系的警员回来了。
“头儿,我们问到了一些情况。老孙头平时独来独往,但最近几个月常去西城胡同的一家已经废弃的铁匠铺。有群众说看见他晚上进去,一待就是好久。”
“铁匠铺?哪一家?”
“赵记铁匠铺,老板几年前就关门回乡下了。”
顾云川与沈雄对视一眼:“看来这些凶器,还真可能是老孙头自己做的。”
西城胡同,赵记铁匠铺大门紧闭,门上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锁。
“破门!”沈雄下令。
屋内尘土遍布,只有稀稀落落的脚印,显然已久无人居。但在铺子后院的小工坊里,工作台上虽有积灰,但却有近期使用过的迹象,地上还散落着一些细小的金属碎屑。
顾云川捡起一些金属屑看了看,“应该就是在这里制作的凶器。”
他在工作台角落发现了一小片被遗忘的纸片,似乎是一份名单的残片:
回到警局,另一组警员带来了更详细的老孙头的社会关系调查结果。
“本名孙福,六十二岁,独居,无亲无故。”小李子汇报,“邻居说他平时沉默寡言,但最近几个月似乎阔绰了些,常去买酒喝。”
“钱的来源?”
“说不清。但有个邻居说,大约一个月前,曾看到一个戴帽子的男人晚上去找过孙老头,身形瘦高,但因为天黑没看清脸。”
“左手有伤吗?”
“邻居没注意到。”
“继续查。”
“头儿,我们发现三位死者都与一个人有过交集。”另外一组调查三个受害人的警员说道。
“说!”
“临江大学的历史教授,文史馆的副馆长,赵文渊。”
“说!”
“雷豹年轻时曾在赵文渊家做过护院;钱小乙去年曾写过一篇报道,质疑文史馆的某些历史表述;周明安则是赵文渊的学生,后来因学术观点不同而公开批评过老师。”
沈雄和顾云川对视一眼。
“那我呢?我和这个教授有什么关系吗?”
“队长,您还记得三年前那起博物馆盗窃案吗?”
“当时赵文渊是博物馆的副馆长,您曾公开质疑他监管不力。”
“是有这么回事!但后来案子破了,就再也没什么联系...”
“这类学者自尊心极强,公开的羞辱也许会导致怀恨在心。”顾云川轻声道。
众人赶往临江大学,却得知赵文渊教授三天前请假回乡扫墓,预计明日才回。
在赵文渊的办公室外,他们遇到了教授的助手林婉如——一个二十出头、面容清秀的年轻女子。
“林小姐,赵教授最近在忙什么?”顾云川问道。
“赵教授一向专注学术,最近在编写地方志。”林婉如轻声回答。
回到警局,沈雄部署人手监控赵文渊家,就等他明天回来了。
是夜,顾云川独自在警局研究案卷,将三位死者的背景与赵文渊的关系一一列出。
雷豹:曾在赵家做护院,后因偷窃被辞退;
钱小乙:曾发文质疑赵文渊的历史观点;
周明安:赵文渊的学生,后公开批评老师;
沈雄:曾公开质疑赵文渊监管不力。
杀人名单中的四个人都与赵文渊有过节,这会是巧合吗?
顾云川又拿出从铁匠铺找到的名单残片,在灯下仔细查看。他注意到纸片边缘有一个极细微的印记,像是一枚小小的蝴蝶翅膀。
他想起在赵文渊办公室,见到桌上一本方志的扉页有一个类似的图案标记。
次日清晨,赵文渊如期返回临江城。沈雄立即带人前往赵家问话。
赵文渊年约五旬,戴金丝眼镜,举止文雅,家中也是处处透着书卷气。
“赵教授,请问您认识这三个人吗?”沈雄出示三位死者的照片。
赵文渊看后点头:“认识。雷豹曾在我家做过护院,但因行为不端被辞退了。钱小乙是报社记者,曾对我的一些学术观点提出质疑。周明安曾是我的学生,后来我们因学术分歧而疏远了。”
回答得滴水不漏,神情自然。
“您最近见过他们吗?”
“没有。事实上,都很久没有联系了。”
顾云川插话:“教授,您是否听说过'无影索命针'的传闻?”
赵文渊推了推眼镜:“城里传得沸沸扬扬,自然有所耳闻。真是骇人听闻啊。”
问话持续了一个小时,没有任何破绽。临走时,顾云川注意到书房桌上一本方志的扉页,也有一个蝴蝶翅膀形状的标记,同样与纸屑上的印记极为相似。
“教授好像对蝴蝶很有兴趣。”
赵文渊微微一笑:“只是喜欢收集有关蝴蝶的文献。临江一带蝴蝶种类繁多,其中一些是很好的研究对象。”
返回警局的路上,沈雄皱眉道:“他似乎没什么问题。”
“太没问题反而可疑。他对每个问题的回答都太没问题了,倒像是早有准备。”
回到警局后,警员汇报了一个新线索:在排查赵文渊的社会关系时,警员发现还有一个名叫陈志清的人与赵文渊是多年好友,是临江大学生物系教授,对赵文渊非常敬重。
在赵文渊与钱小乙和周明安的事件中,他都是力挺赵文渊,而且言辞也很激烈。
“陈志清...”顾云川觉得这名字耳熟,好像是听史密斯大夫之前提起过。
“头儿!不好了!城北又发现一具尸体!死状和前三个一样!”
沈雄和顾云川对视一眼,立即赶往现场。
案发现场是城北的一条偏僻小巷。
死者是一名中年男子,仰面倒地,面色青紫。顾云川在死者右侧颈后,毫无意外地找到了一个细微的针孔。
“死者身份?”
小李子检查死者衣物后抬头:“头儿...是...是陈志清!”
“C!”
7.畏罪
回到警局,沈雄的脸色阴沉得像被雷劈过。
确实,陈志清的死已经是把警局架在火上烤了,又一位大学教授遇害,舆论压力越来越大。
“先去陈志清家看看。”顾云川建议道。
陈志清的住所是一处独门独院的老宅。院里种满了各种植物,许多是顾云川从未见过的品种。
有一间屋子是专门用来做实验的,玻璃柜中陈列着数百只蝴蝶标本,斑斓得瘆人。
顾云川仔细检查,发现一切井井有条,研究笔记整齐摆放,实验器具一尘不染。
在工作台上看到一些关于箭毒木的研究论文,但都是公开出版的学术文章。
沈雄指着一个玻璃柜,里面陈列着各种精致的金属工艺品,“陈教授手艺不错啊。”
那些工艺品,大多是蝴蝶形状的胸针、发簪等装饰品,做工精细,但与案件中的毒针相比,工艺相去甚远。
顾云川在书房中找到了陈教授的日记。
日记中记录着陈志清近期的学术研究和日常生活,直到遇害前一天还在写关于准备下周学术会议的内容,完全没有预感到自己将遭遇不测。
“如果陈教授是凶手或参与其中,不会如此平静地计划未来。”
沈雄点头:“目前看来,陈教授确实只是受害者。”
再次回到警局,顾云川再次想起:史密斯大夫曾提过陈志清这个名字!
他立即请人联系教会医院的史密斯大夫。
史密斯赶到警局。
“陈教授的事我听说了,太可怕了!”史密斯一进门就说道,脸上写满震惊与悲痛。
“您与陈教授相熟?”顾云川问。
史密斯点头:“陈教授是生物学专家,常来我们医院的研究所交流。另外,他和陈平关系不错,陈平在研究所工作时,和陈教授有过很多次关于学术的探讨。陈教授很欣赏陈平的才华,曾经为他被解雇的事情向院方求过情。”
“陈教授知道陈平的下落吗?”
“或者说,陈平被解雇后,他们之间还有联系吗?”
“这个我不确定。但陈教授确实关心过陈平的去向,前段时间还向我打听有没有陈平的消息,说他很担心这个年轻人的处境。”
这时,小李子拿着一份档案进来:“头儿,查到了陈志清教授的详细资料。他不仅是生物学家,同时也是一位蝴蝶收藏家,专门研究临江一带的蝶类。”
顾云川又想起那些蝴蝶印记。
“据说他的收藏品中有很多都是珍稀品种。但这与案件应该无关吧?”
顾云川没有回答。
若有所思,若有一堆所思。
案件再次陷入僵局。
就在这僵局之际。
有人来破局了!
第二天下午,城南分局传来惊人消息:
陈平找到了,在城南的一个小出租屋,已经死亡。
众人立即赶往现场。
小屋简陋整洁,陈平躺在床上,面色青紫,死状与前几个受害者完全相同。
右手平静地搭在身侧,指尖捏着一根细小的毒针。
“自杀?”小李子惊讶道。
桌上放着遗书,字迹工整:
遗书旁边放着一个小木盒,里面是几枚未使用的毒针和又一支小巧的吹箭管。
沈雄读完遗书,长舒一口气,神情复杂:“原来如此...那个案子,我确实因为证据不足...唉,总算水落石出了。”
警员们纷纷点头,气氛明显轻松下来。
案子终于结束了,也不会再有人被杀了。
就连一向谨慎的史密斯大夫也点头:“遗书解释了一切,动机、手法、过程都吻合。看来确实可以结案了。”
但顾云川却眉头紧锁。他仔细检查陈平的左手,发现确实有旧伤,手指蜷曲不灵活。
沈雄拍拍他的肩膀:“顾先生,我知道你谨慎,但证据确凿,遗书也解释了一切。陈平虽然左手不便,但他是研究员,聪明得很,其右手能力一定高于常人。”
顾云川摇头:“陈平既然已经藏匿多月,为何选择此时自杀?还特意留下如此详细的遗书?难道真的是因为杀了陈教授而感到内疚?”
他走到桌前,拿起那封遗书仔细查看。纸张质地优良,墨迹新鲜,字迹工整得不像一个将死之人所写。
“这遗书太完美了,像是早就准备好的。”顾云川轻声道。
小李子不以为然:“也许他早就想自杀了,只是鼓足勇气需要时间嘛,最后因为杀了陈教授,他才下定了决心。”
史密斯大夫也劝道:“顾先生,我理解你的疑虑,但有时候答案就是最简单的那个。”
沈雄点头:“上面一直催着破案,媒体也是天天盯着。这个案子拖得太久,城里需要安宁。无论怎么说,陈平都是第一嫌疑人,所以现在陈平以死谢罪并且在遗书中也认罪了,确实可以结案了。”
顾云川看着众人如释重负的表情,知道再坚持也无益。
但他还是认真地记录了现场那些他认为需要进一步调查的细节:那根毒针、遗书旁的一点灰尘、窗台上那个不起眼的蝴蝶印记的拓片。
当晚,警局举办了一个小型的聚餐。
除了顾云川,所有人都沉浸在结案的喜悦中。
沈雄多喝了几杯,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宴席散后,顾云川独自回到警局。他拿出那些证物,在油灯下仔细研究。
毒针的做工确实精巧,针尖的斜切面整齐一致,针身笔直无瑕,这需要极其稳定的手法和专业的工具才能制作出来。不像一个手部有残疾的人所能完成,也不像老孙头能独立完成的。
制作毒针的手法,还是比老孙头做烟嘴的手法要高出很多。
遗书墨迹虽然新鲜,但纸张边缘有细微的折痕,像是被小心保存过的。
最让他困惑的是那个蝴蝶印记,它在多个现场出现,绝非巧合。
顾云川推开窗户,望着夜色中的临江城。
庆功宴的欢笑声依稀可闻,整个城市都以为噩梦已经结束。
但他坚信,真凶还在逍遥法外。
那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此刻可能正注视着警局的方向,嘴角带着嘲讽的微笑。
案件远未结束,而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那份名单上最后一个名字——沈雄。
8.蝶殇
傍晚时分,临江大学笼罩在金色的余晖中。
顾云川和沈雄带着几名便衣警员,静静地守在校门外。
下课铃声响起,教师们陆续走出校门。
当林婉如的身影出现时,顾云川缓步上前:"林小姐,请留步。"
林婉如停下脚步:"顾先生,有什么事吗?"
顾云川顿了顿,轻声道:"我应该称呼您为'小蝶',对吗?陈书蝶小姐。"
林婉如的脸色瞬间苍白,她微微颤抖着,却没有否认。
"你哥哥用生命保护你,不是让你继续活在仇恨中。"
林婉如平静地流下眼泪,她没有挣扎和辩驳,任由警员给她戴上手铐。
"一家人...终于要团聚了。"
言语中,满是释然。
三天前。
警局的庆功宴结束后,众人沉浸在结案的喜悦中,唯独顾云川心中疑虑重重。
他独自一人来到档案室,将所有的证物和记录在桌上一一铺开。
昏黄的油灯下,那些细微的线索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真相。
陈平那封"完美"的遗书;那些精巧的毒针;蝴蝶印记……
对,就从蝴蝶开始。
第二天,顾云川再次拜访了赵文渊教授。
"赵教授,您方志扉页上的蝴蝶印记,越看越是精巧,不知是何人所绘?"
"这是婉如的手笔。她对蝴蝶很有研究,画工也很是了得。这些印记都是她帮我绘制的。"
赵文渊这一句话,便让顾云川心里有了模糊的真相的影子。
"林小姐确实多才多艺,她来您这里工作多久了?"
"不到两年。"赵文渊回忆道,"是个工作认真的好姑娘。"
“您知道她的家庭情况吗?比如,她家里还有什么人?”
“说是家人都不在本地,我也没有多问。怎么,她和案子有关?”
“哦没有,赵教授放心,我没有恶意。”
离开赵府后,顾云川又造访了教会医院。
史密斯大夫颇感意外:"顾先生,案件不是已经了结了吗?"
"还有一些细节需要确认。"顾云川问道,"陈平在遗书中提起他还有个妹妹,您见过吗?"
“没有见过。陈平被解雇后我和研究所的朋友也谈起过他的事。”
史密斯努力回想。
"听说他的妹妹小时候好像叫小蝶,很可爱的名字。后来陈平家里出了变故,就给她改了名字,送她去读书了。但具体叫什么,现在何处,我就不清楚了。"
告别了史密斯医生,真相的影子在顾云川心里愈发地清晰。
顾云川又来到了省城教会医院研究所。
通过研究所王姓负责人的帮助,终于找到了一位与陈平共事过的老研究员。
"大学的林婉如?"老研究员推了推眼镜,"是的,她来找过陈平。”
“临江大学和我们所有项目合作,也有学术交流,有联系是正常的。当时我和其他几个同事见陈平和林婉如很熟络的样子,还都以为他俩会成为情侣。”
“后来陈平被解雇,再后来……可惜了……”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串联成线。
但好像,还不够完整。
顾云川又冲到了报馆。
在报馆资料库中,找到了当年污蔑陈平父亲的那篇恶文。
文章中歹毒地写道:"陈某人育有一子一女,子名平,女名书蝶,乳名小蝶,曾卖花讨生……"
完整了。
沈雄听过这所有的发现后,沉默了。
“头儿,我们是不是先去林婉如的住处搜查一下,一定会找到证据。”
“她不会杀我的。”沈雄叹气道。
“先抓人吧,让她自己说吧。从留下蝴蝶印记的那一刻,她就在等着我们了。”
这便有了在临江大学校门外的那一幕。
这一刻的审讯室里,没有谎言。只有林婉如,陈书蝶,小蝶的娓娓道来。
"那时父亲还是个普通教书先生,家里很穷。"
平静得令人心酸。
"我为了贴补家用,每天清早去街上卖花。有一天,雷豹抢了我的花篮,我求他还给我,他反而打了我。"
她轻抚了一下手臂。
"哥哥气不过,去找当时还是普通警员的沈队长报案。但因为证据不足……那是我第一次对正义感到失望。"
“后来父亲当了校长,本以为日子会好过些。没想到钱小乙——父亲曾经的学生,因为记恨往日训斥,在报纸上写文章污蔑父亲贪污。”
“父亲去找报馆理论,却被编辑周明安当面羞辱,说他是'做贼心虚'。”
"父亲一生清白,受不了这等污蔑,一病不起。"
泪水无声滑落。
“临终前,他握着我和哥哥的手,说要我们清白做人...”
“可是……可是这个世界何曾对我们清白过?”
“父亲去世后,哥哥为我改了名字,让我读书,说只有读书才能不被欺负。”
“我听哥哥的话,但读书也无法让我忘记仇恨。”
“由于在赵文渊实验室工作的便利,我可以经常去哥哥工作的研究所。”
“因为爸爸的事,哥哥不想让旁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我知道哥哥在研究箭毒木毒素,就偷偷取了一些。机缘巧合,我从赵文渊教授的好友,也就是陈志清教授那里学了些制作金属工艺品的知识。”
“我见孙福制作的烟嘴非常精巧,但日子过得却十分拮据,便笃定,他会为我所用。”
“果然,孙福不仅能替我出手杀人,还能帮我改良吹管。”
“世道好轮回,从计划报仇的那天开始,我就没想过我能逃得掉。所以我要留下蝴蝶的印记。爸爸知道,蝴蝶就是我,我要让爸爸看见我为他报仇了。”
“陈志清教授是个好人,由于他和哥哥之前有过很多学术上的交流,所以当他听说了案子之后,就开始怀疑哥哥。”
“他找到了哥哥……哥哥找到了我……让我收手。”
“我太怕连累哥哥了,所以……我对不起陈教授”
“和哥哥的最后一次见面,我把我做的一切都告诉了哥哥。哥哥没说什么,只是让我放过沈队长。”
“再后来,哥哥就……”
说完这些,陈书蝶终于如释重负般地崩溃了。
“仇恨就像毒药,一旦尝过,就再也戒不掉了。”
她看向沈雄,眼含泪水,轻轻点头,轻轻微笑……
案件终于真相大白。
临江城的"无影索命针"事件就此平息。
数日后,顾云川准备返回清水镇。沈雄到车站送行。
沈雄没有说话,只是微笑地看着顾云川。
顾云川,也是默契地微笑着、看着。
互为君子,无需多言。
火车缓缓启动,临江城渐渐远去。
案卷已封,谜题已解。
但顾云川和沈雄心中都无太多喜悦。
他们做不到很快地忘记陈家兄妹。
也很难忘记那些被仇恨吞噬的生命。
……
列车驶向远方,带着新的故事和未解的谜题。
而临江城的故事,至此告一段落。
来源:巷口故事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