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唐代,是中国历史上最为辉煌的篇章之一。当我们翻开史书,帝王将相的功业固然璀璨,但那些被时光掩埋的普通生命,或许更能折射出时代的精神底色。
唐代,是中国历史上最为辉煌的篇章之一。当我们翻开史书,帝王将相的功业固然璀璨,但那些被时光掩埋的普通生命,或许更能折射出时代的精神底色。
幸运的是,大量墓志铭的发现,让那些被官方正史忽略或一带而过的“小人物”的生活细节和情感世界得以重现,拼凑出一个更加立体、生动的唐代。
在这些墓志铭中,两位女性的故事尤为动人——她们在命运的十字路口以不同的方式走向唐朝中心,用生命诠释了唐代边疆族群对中原文化的深刻认同。
▲AI制图
(一)出死入生携子投唐
实活,出身于鲜卑家庭,是位“皓质若雪,红姿若花”的美人。她与丈夫啜禄原本生活在黑龙江流域,过着宁静而美好的生活。
彼时正是开元年间,在唐玄宗的治理之下,边疆相对安宁。黑龙江流域的突厥、黑水、室韦、渤海等族群交融杂处,贸易往来频繁,时而也会碰撞交锋。
在一次激烈的战斗中,啜禄带领族人获得胜利,并随后向朝廷表示赤诚之心,想要为国家守卫边疆。
不久,啜禄与实活得到从长安而来的文书,受封“冠军大将军行右武卫大将军”的官职,在唐廷授官的欣喜里憧憬未来。
自此,无论是在小家庭的温馨聚会,还是在族人的集会中,大唐的故事总是大家津津乐道的话题。那些关于三郎天子的英武事迹、长安洛阳繁华盛景,仿佛永远也讲不完。
图片来源:黑龙江省文化和旅游厅官网
▲位于黑龙江省宁安市的渤海上京龙泉府遗址,是中原汉唐文化与东北地方古民族文化相融汇的典型代表。图为遗址内渤海时期的石灯幢。
然而,命运总是难以捉摸。啜禄忽然离世,他所管辖的部下里出现了蠢蠢欲动的叛徒。
面对这样的局面,孀妻的实活以顽强的毅力支撑起这个家,坚守丈夫临终寄托的戍边任务。
开元十八年(730年),局势直转急下,“林胡不宁”,契丹、奚的几个部落酋长作乱。实活无力控制局面,为了自保,她必须作出选择。
如果选择息事宁人,向作乱之人臣服,就要跟随他们叛唐。这样选择,实活仍然可以带着孩子在这片熟悉的“黑水”之地游猎、生存。
然而,实活深知,这绝非丈夫的意愿:如果丈夫啜禄还在世,一定会率领部众平定叛乱,即使不能胜利,也会选择离开。
最终,实活下定决心——此地既不能留,那就回归大唐的怀抱!
图片来源:谭其骧《中国历史地图集》
▲啜禄夫妇所居住的黑龙江流域与唐都城长安相距遥远。
去哪里?怎么去?实活开始谋划。她要突破包围、一路向南,前往长安。夜色中,伴着微弱的月光,实活带着儿子沮礼“出死入生,率众投汉”,开始了漫长的跋涉。几个月的艰难行走、风餐露宿,他们终于从东北边疆抵达了大唐的都城。
唐玄宗得知此事后,既震撼又感动,嘱托大臣要好好抚慰和照顾实活一行。
开元二十年(732年)十月五日,唐玄宗下令授予实活“荥阳郡太夫人郑氏”的称号,并赐予她象征高门地位的“郑”姓。从此,郑实活之名便流传开来。
图片来源:书格网
▲《唐故冠军大将军行右武卫大将军啜禄夫人郑氏墓志铭》拓片。
实活的儿子沮礼,后来不仅继承父亲啜禄的荣誉,还获得了在河东道军队担任前讨击副使、云州十将使的重要职务,并被特别赐予“李”姓,名叫恂忠。
自此,郑实活长居京师安享晚年,直至65岁去世。这个来自黑水之滨的鲜卑女子,在长安的宅邸里,看着儿子佩戴千牛刀出入宫禁时,总会想起丈夫说过的话:“大唐之盛,在长安灯火,更在四夷愿奉冠带。”
(二)九千里路送夫归葬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葬”被视为至关重要的礼仪之一。唐代继承秦汉传统,对逝者奉行“事死如事生”的理念,祭祀极为周全。对于那些离乡旅居、仕宦在外而客死他乡的人,其遗体通常要运回故乡安葬,这一过程被称为“归葬”。
然而,在古代车马行慢的交通条件下,归葬之路往往漫长而艰难,动辄数几千乃至上万公里,其中的艰辛难以想象。唐宪宗元和十二年(817年),一位女性就面临了这个难题。
她便是元氏县君,是北魏鲜卑皇族的后裔。元氏的丈夫徐放,出身宦门,好学不倦,早年便踏入仕途,从京城官署到地方府衙,多次平反冤案,深受百姓称颂。
▲AI制图
在衢州(州治在信安县,即今浙江衢州附近)担任刺史期间,徐放“既均公赋,又恤凶灾。吏不敢欺,人受其赐”,以公正廉洁著称。他还与文人名士交流甚广,刘禹锡就曾作诗感谢徐放的慷慨相待:“水朝沧海何时去,兰在幽林亦自芳。闻说天台有遗爱,人将琪树比甘棠。”
元氏对丈夫的才干与人品极为敬佩,她随他从洛阳到长安、台州、衢州,相夫教子,乐在其中。不料天有不测风云,徐放在52岁时的一次宴会上突然去世。
一时间,家里陷入一片混乱,子女们悲痛欲绝,无人主持丧事。作为母亲,元氏强忍泪水,迅速整理好自己,安排好丧事的各个环节。当天,她便搬出官署,住到外面的馆舍,不影响公家事务。
然而,她不得不面临一个艰难的选择:如何处理丈夫的遗体?
她祖上的鲜卑家族,自北魏孝文帝改革后就早已融入中原,以洛阳为家乡。她从小目睹父亲、叔伯皆为儒者形象,自己也自幼学习儒家经典,深知归葬是唐人的共识,更是士大夫的普遍认同。
图片来源:新华网
▲《魏孝文帝礼佛图》浮雕,雕刻的是北魏孝文帝和文昭皇后的供养行列。从人物的衣冠发式和仪仗制度看,孝文帝全面学习汉文化的政策已经取得了显著的成果。
但现实却很残酷:若要扶柩北归,不仅旅程漫长、耗费巨大,还必须尽快出发以免耽误期限,而丈夫处理的公务尚未厘清,公家的抚恤更是难以预期。
当然,元氏也有其他选择——可以就地安葬丈夫,然后带着子女先回故乡,待到儿子成年后再迁葬。
但家学传承与祖宗礼仪不能改变。这个北魏皇族后裔,此刻比任何中原士族更执著于儒家礼法。于是,元氏当天就把丈夫遗体移出官署,迅速踏上从衢州到洛阳的万里归途。
据学者考证,按照当时的交通路线,两地之间的路程约为2200公里,但考虑到护送棺材的特殊路线以及暴雨、断桥等实际困境,墓志中所写的“往而复者,凡里九千(里)有余”或许并非虚数。
归葬队伍沿途跨越长江、淮河、汴河、黄河,艰辛异常,还曾遇到所雇佣的人员怠工延误的情况。但在元氏的威望及督率下,灵柩最终仍按礼仪在限期内送至洛阳安葬。
▲唐朝时期,衢州到洛阳。
处理好丈夫的丧事后,元氏倾心教育子女成才,三个儿子皆顺利走上仕途,女儿们也都缔结良缘。
61岁时,元氏平静离世,子女将她安葬在洛阳的万安山,与丈夫长眠于同一片土地。
实活与元氏的坚强与毅力令人感怀。她们的故事,恰似唐代边疆认同的双生镜像:前者从黑水到长安的万里迁徙,“虽出夷狄,而知礼义”;后者从江南到洛阳的文化归根,“先世虽胡,沐浴王化”。在这个意义上,两位女性的命运不仅是个体选择,更是整个时代族群融合的缩影。
当我们站在洛阳龙门石窟前,仰望那尊以武则天为原型建造的卢舍那大佛时,或许更能理解:大唐的包容,不在于消弭差异,而在于让不同背景的人们,都能在中华文明的星空中寻找自己的坐标。实活与元氏的故事,正是这浩瀚星海中两盏不灭的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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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阅读时代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