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萨特的说法,当身体只剩下肉体的真实性时,它就会变得淫秽。没有参照和方向、不在行动中(in Aktion)或情境中(in Situation)的身体是淫秽的。多余的、过量的身体运动也是淫秽的。萨特关于“淫秽”的理论也适用于社会体(Gesellschaftskörper)及其过程和运动。当它们被剥夺所有的叙事性、方向和意义时,它们就会变得淫秽。这种多余和过量表现为痴肥、大众化和恣意蔓生。它们的生长扩散没有目标、缺乏形态。其淫秽之处正在于此。盲目加速而迷失了目标的超活跃、超生产和超交际是淫秽的。这种超加速度(Hyperakzeleration)也是淫秽的,它无法再真正移动任何东西,也不会促成任何结果。毫无节制的超加速度超出了它的目标。这种为了自己而任意加速的纯粹的运动是淫秽的:“与消失于‘静止’相比,‘运动’更多地消失于速度和加速——瓦解‘运动’的是比它更具动态的东西,可以说是使运动失去方向、从而把运动推向极致的东西。” [1]摘要:根据萨特的说法,当身体只剩下肉体的真实性时,它就会变得淫秽。没有参照和方向、不在行动中(in Aktion)或情境中(in Situation)的身体是淫秽的。多余的、过量的身体运动也是淫秽的。萨特关于“淫秽”的理论也适用于社会体(Gesellschaftsk
加法(Addition)比叙事(Narration)更为透明。只有加法的、非叙事的过程才能加速。完全透明的唯有信息处理器(Prozessor)的操作,因为它完全是以加法的形式进行的。与此相反,仪式和典礼是叙事性的过程,它们回避了加速。企图加快祭祀活动的流程便是犯了渎神罪。仪式和典礼有自己的固有时间(Eigenzeit)、韵律和节拍。透明社会废除了所有的仪式和典礼,因为它们无法标准化,阻碍了信息、交际和生产的高速循环。
与“计算”相反,“思考”不是自我透明的。思考不遵循预先计算好的路径,而是把自己暴露出来。按照黑格尔的说法,否定性存在于思考之中,它使思考获得足以改变它的“经验”(Erfahrung)。与己不同的否定性是思考的根本。这就是它与计算的区别,计算总是保持自己一成不变。这种相似性为加速提供了可能的条件。否定性不仅是“经验”的特征,也是“洞见”(Erkenntnis)的特征。只需一个洞见便可以使存在物整体受到质疑并发生改变。信息缺乏否定性。同样,经验也会产生具有改变力的后果。在这方面,它不同于“经历”(Erlebnis),经历将早已存在的东西原封不动地保留下来。
叙事性的缺失将信息处理器和“队列”(Prozession)区分开来,后者是一个叙事性的事件。与信息处理器不同,队列具有很强的方向感。因此,它绝不会是淫秽的。“信息处理器”和“队列”都来源于拉丁语动词procedere ,意思是“向前走”。队列被套进叙事之中,被赋予一种叙事性的张力。队列用场景化的方式呈现出叙事的特别通道。场景设计是它的特色。正是因为其叙事性,这些队列才蕴含一种固有时间。因此,加速队列前进既无可能也无意义。叙事不是加法。与此相反,信息处理器的前进缺乏叙事性。它所做的事没有图像,也没有场景。与队列相反,它不讲述,它只计算。数字是赤裸的。同样来源于拉丁语动词procedere 的“过程”(Prozess),也因为其功能性,而贫于叙事性。它与叙事性的流程有所不同,后者需要舞蹈编排和场景设计。相反,由功能决定的“过程”只是操控和管理的对象而已。社会变得淫秽,“当场景不复存在,当一切成为无情的透明” [2] 。朝圣之旅的最后一段通常会以队列的形式进行。严格意义上的“完结”只有可能在叙事中得以实现。“去叙事化”“去仪式化”世界里的结束只是让人痛苦和彷徨的中断而已。只有叙事框架中的结束才会圆满。若没有叙事性的表象,结束始终会是彻头彻尾的损失和缺憾。信息处理器对叙事一无所知,因此,它无法得出结论。朝圣之旅是一个叙事性事件。因此,朝圣之路不是一条需要尽快走过的通道,而是一条含义丰富的路径。“在路上”(Unterwegssein)被赋予了赎罪、解脱或感恩等内涵。因为这种叙事性,朝圣不能加速。此外,朝圣之路是通往“那里”的渡桥。从时间上来说,朝圣者是在通往未来的路上,未来有人们所希冀的幸福。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朝圣者不是游客。游客逗留在“当下”,在“这儿”,在“现在”。他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在路上”。他所走过的路途毫无意义,因为它们并不“值得观赏”(sehenswürdig)。游客对路途的丰富含义和叙事性一无所知。路途失去了所有叙事性的“讲述力”(Erzählkraft),变成了空空的通道。这种语义上的贫乏,空间和时间上缺失的叙事性,是淫秽的。以障碍或渡桥形式出现的否定性对于叙事张力来说至关重要。对“透明”的强制追求拆除了所有的边界和门槛。当空间被压扁、被抹平、被消除了内在,它就会变得透明。透明空间在语义上是贫乏的。意义唯有通过门槛和渡桥,也就是阻碍才能产生。孩提时代人们的首次空间经验也正是门槛经验。门槛和渡桥是秘密、未知、转变、死亡和恐惧之地,同时也是渴盼、希望和期待之地。它们的否定性构成了热情之拓扑学(Topologie der Passion)。
叙事是有选择性的。叙事的轨道很狭窄,只能容纳一些特定的事件。它正是通过这种方式阻止肯定之事物的滋长和大众化。当今社会肯定性泛滥,表明它已经丧失了叙事性。受到波及的还有我们的记忆。正是叙事性将其与纯粹加法的、积累的存储器区分开来。因其历史性,记忆痕迹会不断地被重新排列和重新记录。 [3] 与记忆痕迹相反,存储的数据保持不变。如今,记忆正肯定化为一堆垃圾和数据——一家“旧货店”(Trödelladen),或一个“存储器,里面塞满了各式各样完全未经整理的、保存不善的图像和陈旧的符号”[4] 。旧货店中的东西一件挨着一件,并未分层摆放。因此,它是没有历史的,既无法记忆也不能忘怀。对“透明”的强制追求毁掉了事物的香气、时间的香气。“透明”没有香气。透明的交际不再能容纳难以定义的东西,这样的交际是淫秽的。直接的反应和发泄也是淫秽的。对于普鲁斯特来说,“即刻的享受”无法达成“美”。一件事物的美要在“很久以后才会”在另外一种光芒中以回忆的形式现相。美不是“奇观”周围那瞬间的闪耀,不是扑面而来的吸引力,而是静谧的晚霞、岁月的流光。美好事物的时间性并不在于事件或魅力的纷至沓来。美是一个寄宿生,一位姗姗来迟者。唯有耐心地等待,等待事物揭去面纱,绽放其芬芳馥郁的美丽光华,随着时间一层层地堆叠、沉淀,如千万萤火,熠熠生辉。“透明”却是黯淡无光的。
如今,我们的时代危机并非加速,而是时间性的散射和分解。时间上的不同步使时间毫无方向地盲目飞行,嗡嗡作响,并分裂成一系列点状的、原子般的“当下”。时间由此而变成加法,清空了所有的叙事性。原子没有香气。打个比方来说,叙事性的引力必须首先把原子结合成芳香分子。只有综合的、叙事的塑造物才能散发香气。因为加速本身并不代表真正的问题,所以解决的方法就不在于“减速”。减速本身产生不了节拍、韵律和香气。它无力阻止人们陷入空虚。
[1] Jean Baudrillard, Die fatalen Strategien , a.a.O., S. 12.
[2] Ebd., S. 81.
[3] 弗洛伊德在一封写给威廉·弗利斯的信中说:“你知道的,我的研究是假设我们的心理机制产生于层层叠加的方式,我们时不时地把记忆痕迹中的现有材料根据新的关系结构重新排列、记录。我的理论中的全新观点就是,记忆不是一次而是多次且用不同的符号记录下来的。”(Sigmund Freud, Briefe an Wilhelm Fließ . 1887—1904 , hrsg. von J.M. Masson, Frankfurt a. M. 1986, S. 173).
[4] Paul Virilio, Information und Apokalypse. Die Strategie der Täuschung , München 2000, S. 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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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再建巴别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