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焦菊隐:或许这才是中国第一部散文诗集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09-19 21:09 1

摘要:我只能感觉这远处吹来的夜哭声,有多么悲惋,多么惨清。她内心思念牛乳样甜而可爱的儿子有多么急切焦忧呢?这我可不能感觉了,我不能感觉,因为黑,寒,与哀怨,包围着我如外衣一样……

北新书局1929年10月第4版

夜正凄凉,春雨一般的寒颤的幽静的小风,正吹着妇人哭子的哀调,送过河来,又带过河去。

黑色孵着一流徐缓的小溪,和水里影映着惨淡的晚云,与两三微弱的灯光。星月都沉醉在雪后。

我毫不经意地踱过了震动欲折的板桥,黑,寒,与哀怨,包围着我如外衣一样。

……

我只能感觉这远处吹来的夜哭声,有多么悲惋,多么惨清。她内心思念牛乳样甜而可爱的儿子有多么急切焦忧呢?这我可不能感觉了,我不能感觉,因为黑,寒,与哀怨,包围着我如外衣一样……

翻开一本薄薄的小书,头一页就有这样一段凄清哀婉的文字映入我的眼帘。这本书名叫《夜哭》,上面这段文字就是开卷第一篇,题目也是《夜哭》。书的封面没印作者署名,翻开扉页才看到一个令我惊诧的名字:焦菊隐。

日本内山书店偶遇《夜哭》

焦菊隐不是那个大名鼎鼎的话剧导演吗?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好多经典剧目,如《龙须沟》《茶馆》《关汉卿》《蔡文姬》《胆剑篇》《武则天》等,皆由他执导。他的名字怎么会出现在这本薄薄的散文诗集《夜哭》上面呢?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这可能是个重名的作者。无论如何,我都无法把开宗立派的话剧导演焦菊隐,与眼前这本满是“小资情调”的散文诗集联系起来。然而,当我站立在书店的展柜边上,细细读完书中的三篇序言——一篇出自新月派诗人、翻译家于赓虞先生,另外两篇是作者本人所写——我便明晰地做出了判断:此焦就是彼焦。只不过,写下这本《夜哭》的,是年轻诗人焦菊隐。至于他变身为一个了不起的大导演,那已是几十年后的事情了。

与这本散文诗集偶遇于日本东京神田町的内山书店,时间是2019年6月30日。那天下着微雨,神田町书店街上人不多。我以前来神田町时,也曾造访这家书店,却与这里特设的“旧书部”失之交臂,原因是店家把“旧书部”安排在书店隔壁的一条小巷里,还要上到二楼才能找到。而我在匆忙间,忽略了一个指路的标识。这间“旧书部”汇集着大量的中文书籍,尤以民国时期的新文学作品为其特色。这大抵与鲁迅先生和内山完造先生的友情有着直接关系。毕竟,很多中国读书人都是先从鲁迅先生的文章中,得知当年开在上海的内山书店之名的。此番再访神田町,我是有备而来,早就做好攻略,必须要到内山书店总部来淘宝。

与鲁迅散文诗“双峰并峙”

我手上的这本《夜哭》,标明是北新书局1929年10月第四版,初版于1926年7月。也就是说,这本小书在三年间就加印了三版,可见其受欢迎的程度。这倒引起了我的好奇——我发现书中相当一部分作品都写于1924年,焦菊隐出生于1905年,这表明他写这些文字时才19岁,正是青春躁动之时。该书出版时,他也不过21岁。难怪当时已经成名的沈从文在评论此书时说:“凡属于一个年轻的心所能感到的,凡属于一个年轻人的口所不能说出的,焦先生是比一般人皆为小心的把那些文字攫到,而又谨慎又天真的安置到诗歌中的。”

现代文学史家陈子善先生曾留意到,鲁迅先生的《野草》一向被视为中国的第一部散文诗集,是在1927年7月由北京北新书局初版的。而焦菊隐的这本《夜哭》,假若也被定义为散文诗集的话,那就比鲁迅的《野草》早出版一年多。据此,有的现代文学史著作就把《夜哭》列为第一部了。不过,散文诗的首创者,依旧归于鲁迅,因为早在1919年8月至9月,鲁迅就以笔名“神飞”在北京《国民公报》上发表总题《自言自语》的八篇散文诗。由此可以确认,鲁迅先生自然是位居中国散文诗的“鼻祖”,而焦菊隐的这本小书则位列散文诗集的首座——如此“双峰并峙”,这一册薄薄的小书,具有了改写现代新文学史的分量。

书前有于赓虞先生的序言,他对《夜哭》的评价是中肯的,他说:“一个作家最大的成功,是能在他的作品中显露出‘自我’来。菊隐在这卷诗里,曾透出他温柔的情怀中所潜伏的沉毅的生力,曾闪耀出‘将来’的光辉,这是我们从哭声中所得的安慰。这卷诗中情思的缠绵与委婉,沉着与锐利,固已满足了我们最近的欲望;但用这种文体写诗,而且写得如此美丽深刻的,据我所知,在中华的诗园中,这是第一次的大收获。”从这段文字我们知道,即便在此书刚刚问世时,它“第一”的地位便得到了同道的认可。

鲜明而深刻的“青春印记”

不过,在焦菊隐为《夜哭》再版和四版所写的两篇自叙中,他似乎已对自己作品中所显露出的那个“自我”,感到了不足乃至不满。在《再版自叙》中,他写道:“我的以往,是整天地呻吟着,我受着微小的压迫,已经不去反抗,终日呻吟,足见我的生命之肤浅与渺小;结果,我还是处在沉重压迫之下,而未稍有成绩。”在《四版自叙》中,他写得更加直白,他说:“这一集的诗,不能代表我整个的思想,只能代表我情感之极暂时的摇动。我不作革命的诗,因为那不能表现大众的人生。要看大众的人生,还须跑到社会去。”

这篇文字写于1929年7月1日,是在北平二中写的。我无法揣测焦菊隐是否就在那一刻,决定要“改弦更张”,弃文从艺。但至少可以从这些文字中,看出他对彼时自己的不满足,更可看出他未来的人生走向——他不愿意空喊革命口号,他要表现大众的人生;而要看大众的人生“还须跑到社会去”。后来的事实证明,他最终选择的表现大众人生的途径,就是话剧——看看他的《上海屋檐下》,看看他的《龙须沟》,看看他的《茶馆》……他用自己的才华和智慧,把如此鲜活的大众生活一一搬上了舞台,让下层民众的声音在艺术殿堂上回响,而他的“自我”的呻吟,却很少在他的艺术作品中流露了。

于是,《夜哭》成为焦菊隐一个鲜明而深刻的“青春印记”,长留在中国现代新文学的艺术长廊中。岁月烟尘,将其遮蔽了近百年,现在该是重新将其擦拭出来,让今天的人们——准确地说是让今天的焦菊隐的几代观众们——重新感受到一位伟大导演的青春心路和小书的文学魅力了。

焦菊隐是我的天津老乡,而这本散文诗集中的大部分篇章,都注明是写于天津。前辈乡贤的故纸,流落到异国他乡,如今又与我偶然相遇,这当中隐含着多少曲折幻合,恐怕谁都说不清了。这,不就是书缘吗?焉能不珍惜?巧的是,就在《夜哭》的旁边,还摆放着一本焦菊隐翻译的契诃夫名剧《三姊妹》,由香港中流出版社于1957年印行。一本散文诗集和一本戏剧译著适成“焦氏双璧”,我与这位乡贤的书缘何其深也。

来源:子清视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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