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昨晚我还信誓旦旦要帮亲家母凑手术费,如今却发现工资卡里只剩这点钱。
养老本钱
"三百块?"我愣在ATM机前,仿佛被人当头浇了盆冷水。
昨晚我还信誓旦旦要帮亲家母凑手术费,如今却发现工资卡里只剩这点钱。
我叫王建国,今年七十岁,是个退休工人。
八十年代在轧钢厂上班时,大家都称我"王铁手",因为我能徒手捏弯一根铁丝。
日子过得清苦但踏实,一辈子勤勤恳恳,攒下一笔积蓄。
我们这代人不容易,赶上了知青上山下乡,又经历了九十年代的下岗潮,好在家里顶梁柱的我挺了过来。
退休后,我的生活就像一杯白开水,平淡无奇却也安稳。
每天早起锻炼,打打太极,跟老邻居们在楼下的梧桐树下摆个马扎,喝着大茶缸,下棋唠嗑,日子过得悠闲自在。
我这人有个习惯,从不查看工资卡余额。
老伴在世时管着钱,她走后,我就把退休金存进卡里,只取出每月的生活费。
"钱多钱少,自己心里有数就行。"这是我常挂在嘴边的话。
这些年,儿子买房、女儿创业,都是我慷慨解囊。
儿子小王买婚房时差十万,我二话不说就掏了。
女儿小芳开服装店,我又拿出五万支持。
自己却舍不得花钱,一件的确良衬衫穿十年,补丁摞补丁的布鞋缝了又缝。
"老王头,你那裤子都洗白了,也不买条新的。"小区里的李大爷常笑话我。
我总是回一句:"穿得暖和就行,讲究啥哩!"
前天,儿子打来电话说亲家母住院了,需要十三万做手术。
电话那头,儿子声音低沉:"爸,您退休前不是存了不少钱吗?亲家母这次真的很急..."
我二话不说,拍着胸脯保证:"这事交给我,我来出这笔钱。"
电话那头,儿子明显松了口气:"爸,您太好了!我和小李手头紧,刚还完房贷,又要供孩子上补习班,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钱。"
我故作轻松地说:"没事,帮亲家是应该的。"
挂了电话,我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正播着八十年代的老歌《说句心里话》,我却心不在焉。
说实话,我和亲家母张秀英的关系不咋样。
二十年前,儿子结婚那会儿,因为一次婚宴座次的小事,我们闹了别扭。
当时她家亲戚坐了主桌,我家亲戚却坐在角落。
老伴拉着我说:"别计较这些虚的。"
可我这人倔脾气上来了,认定亲家母看不起我们家。
"工人怎么了?工人也有工人的骨气!"我当时憋着一肚子火。
从那以后,见面点头之交,客套话说得多,真心话一句没有。
过年走亲戚,两家人坐在一起,我和她就像两座冰山,硬邦邦的谁也不愿先开口。
现在,我站在银行ATM机前,心里七上八下。
这些年钱都花哪去了?是我记性不好,还是真的所剩无几?
窗外秋风萧瑟,落叶打着旋儿飘落,我的心情像那片黄叶,忐忑不安。
回家路上,我路过小区的石榴树。
树上的石榴已经裂开了嘴,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籽粒。
老伴刘桂芝生前最爱吃石榴,每到秋天就托我买几个。
"老头子,石榴籽多,象征着子孙满堂、福寿绵长。"她边吃边笑着说。
她要是还在,一定会支持我帮亲家的。
桂芝为人厚道,从不记仇,常说:"人这一辈子,别把气憋在心里,该说就说,该笑就笑。"
家里,我翻出了珍藏多年的邮票册和几本老线装书。
这是我一辈子的爱好和骄傲。
七十年代困难时期,别人都紧巴巴过日子,我却把每月省下的几毛钱用来买邮票。
收集了开国大典、猴票、航天题材的,每一枚都保存得完好无损。
我把它们小心翼翼地装进带锁扣的帆布包,准备明天去古玩市场变卖。
夜里,我坐在煤油灯旁(老习惯,虽然家里早有电灯),翻看这些珍藏。
每一枚邮票背后都有故事,那是我和桂芝年轻时的点点滴滴。
"老王,这么晚出去啊?"楼下碰见了邻居老李。
他正拿着收音机听评书,那台红色的"红灯牌"收音机陪伴他二十多年了。
"嗯,去遛弯儿。"我含糊其辞。
"最近气色不太好啊,有啥心事?"老李是个热心肠,跟我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
我们年轻时在一个车间,一起走过那个票证时代,互相借粮票、肉票的情谊不一般。
"没事,就是有点累。"我勉强笑了笑,加快脚步。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去了古玩市场。
那个姓赵的收藏商戴着老花镜,仔细翻看我的宝贝。
"王老,这批货确实不错,这个猴年邮票保存得很好。"赵老板摇头晃脑地说,"但现在市场行情不好,收藏品不像前几年那么吃香了,我最多给你八万。"
我心里一沉,但还是点了点头:"成交。"
一辈子的心血,就这么打了水漂,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回家路上,我经过菜市场,一股熟悉的酸菜味扑鼻而来。
一位梳着花白发髻的老太太在卖自家腌的酸菜,样子和亲家母有几分相似。
我突然想起多年前,老伴查出风湿病那阵子,亲家母托人带来一罐自己腌的酸菜。
"听说嫂子爱吃酸的,这是我自己腌的,干净。"当时她脸上带着真诚的笑。
还有一次,老伴生病时,亲家母悄悄塞给我一个红信封,里面是五千块钱,说是添点营养品。
当时我嘴上说着谢谢,心里却别扭,觉得像是接受了施舍。
"咱老王家不缺这点钱!"我把钱塞回去,硬是没要。
现在想来,我这人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家门口,小区的老王正牵着他那只老黄狗遛弯。
见我提着一个空帆布包,好奇地问:"老王,你那些宝贝邮票呢?上回你还说要留给孙子当传家宝呢!"
"送人了。"我敷衍道。
"送人?那可是你的命根子啊!"老王瞪大了眼睛,"你家小孙子不是马上过生日吗?不是说要给他当礼物吗?"
我苦笑一下,没多解释。
老王是个明白人,欲言又止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有事说一声,大家都是几十年的老厂友了。"
到家后,我坐在沙发上,盯着手里的八万块钱。
还差五万,上哪儿去找?
卖房子太慢,找亲戚借吧,又怕被人笑话——堂堂一个老头子,连这点钱都拿不出来。
书柜上的收音机里传来《东方红》的旋律,这是我和老伴结婚时买的第一件电器,四十多年过去了,声音依然洪亮。
晚上睡不着,我摸黑起来,从衣柜顶上拿下一个铁皮饼干盒。
里面装着全家老小的照片,一张张泛黄的影像记录着我们一家的喜怒哀乐。
七十年代的全家福,我和老伴穿着蓝色中山装,抱着刚出生的儿子。
八十年代女儿考上大学时,我们全家站在校门口的合影。
九十年代单位效益不好,我被评为劳模那天,厂领导给我发奖状的场景。
忽然,我看到一张照片,是儿子结婚时全家人的合影。
照片上,亲家母站在我旁边,笑得那么真诚。
我这才发现,我和她长得还挺像,都是国字脸,浓眉大眼。
那天拍照,她主动挽着我的胳膊。
"咱俩还真有缘分,长得都这么像,难怪孩子们会凑到一起。"当时亲家母开玩笑说。
我只是礼貌地笑笑,心里却想:长得像又怎样,人品差远了。
如今回想起来,我为什么会对她有那么大的意见?
不就是因为一次座次安排吗?
她可能根本不记得了,我却耿耿于怀二十年。
这么一想,我不禁觉得自己太狭隘了。
第二天,我决定再找找家里有没有值钱的东西。
老伴生前用的那台缝纫机,还有我珍藏的"红旗"牌自行车,虽然都有些年头了,但好歹能值点钱。
翻箱倒柜时,我在老伴的针线盒底下,发现了一个陈旧的存折。
那个米黄色的小本子,装在一个绣着牡丹花的布套里。
打开一看,存折上写着我的名字,里面整整五万元,最后一笔存款日期是老伴去世前一个月。
存折夹着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老伴秀气的字迹:"建国,这是给你准备的养老钱。"
"人这辈子,钱财乃身外之物,亲情才是真。"
"你脾气倔,看不惯的事就憋在心里。"
"我知道你和亲家有些不愉快,但他们是好人,别让小事情影响了大关系。"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咱们两家能成亲家,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啊。"
"你若看到这张纸条,我估计已经不在你身边了。答应我,好好和亲家相处,别再像个老倔驴一样死不认错。"
我捧着存折和纸条,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哗哗往下掉。
"桂芝啊桂芝,你早就看透了一切,却一直没说破。"
老伴生前最怕我和人闹矛盾,总是劝我要宽容大度。
"人活一辈子,别把心眼儿弄得跟针尖似的。"这是她常说的话。
窗外,一阵秋风吹来,吹动了床头她的照片,仿佛在对我微笑点头。
第三天,我去了医院。
亲家母住在普通病房,单人间,墙上贴着几张孙子的照片。
她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看见我来,有些惊讶。
"老王,你怎么来了?"她勉强支起身子。
"来看看你,顺便把手术费带来了。"我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信封,放在床头柜上。
这个信封是老伴留下的,每年春节才拿出来用一次。
亲家母愣住了,眼圈一下子红了:"这...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我坚持道:"亲家一场,这是应该的。老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咱们两家早就是一家人了。"
"况且,当年老伴生病,你也帮了我们。"我诚恳地说。
"那点小事,值得你记这么久?"亲家母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老王,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她犹豫片刻后说。
她深吸一口气:"二十年前,你厂里效益不好,发不出工资,是不是缺过钱?"
我心头一震:"你怎么知道?"
那是九十年代初,国企改革,很多厂子效益不好,拖欠工资是常事。
我们厂连续三个月没发工资,家里揭不开锅。
"那时你儿子刚上大学,学费紧张。有天我去你家,无意中听到你和老伴发愁的话。"
"后来我让我家老头子托人给你厂里领导说情,才把你那几个月的工资补发了。"亲家母轻声说。
我惊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那次工资补发不是偶然,而是亲家母在背后默默相助。
而我却因为一次座次安排,和她生分了二十年。
这些年,每次走亲戚,我都是绷着脸,生怕别人说我没面子。
"你知道吗,我一直后悔那次婚宴座位的事。"亲家母叹了口气,"我真不是有意安排的,席面太乱,我脑子一糊涂..."
我摆摆手,打断了她:"亲家,咱们不提这事了。都是我小心眼,放不下面子。"
说着,我从口袋里掏出老伴的纸条,递给她看。
那张纸条已经被我的眼泪浸湿了一角。
亲家母戴上老花镜,仔细读完,抹着眼泪说:"你老伴真是个明白人啊。"
"是啊,她比我看得透。"我感慨道,"人这辈子,攒了一辈子钱,到头来发现最值钱的不是钱。"
"咱们这代人,吃过苦,受过罪,好不容易熬出头了,却忘了最重要的是啥。"亲家母握着我的手说。
"是啊,我们从缺吃少穿的年代过来,总想给孩子攒点钱,结果却把最珍贵的情分给丢了。"我叹了口气。
窗外,一群麻雀在树枝上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我想起小时候,院子里和邻居家的孩子一起捉知了的日子。
那时虽然穷,但街坊四邻亲如一家,谁家有点好吃的,都会分给大家尝尝。
出了医院,天空湛蓝如洗。
我仿佛卸下了肩头的重担,心里轻松了许多。
路过花店,我买了一束康乃馨,打算下次来看亲家母时带上。
这是老伴最爱的花,说它代表着母爱,坚韧又温柔。
回家路上,我买了一袋石榴,想着亲家母手术后送去。
路过小学,正赶上放学时间。
一群孩子欢呼着冲出校门,像一群快乐的小鸟。
看着他们天真的笑脸,我想起了自己的孙子孙女,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晚上,儿子打来电话。
"爸,听说您把邮票都卖了?"他的声音有些自责,"您不用这样的,我和弟妹再想想办法..."
"儿子,钱是身外之物。"我语气平静,"你亲家母帮过咱家大忙,现在她有难,咱必须伸手。"
"可是那些邮票是您一辈子的心血啊!"儿子哽咽了。
"比起亲情,那些都不算啥。"我笑着说,"你记住,人这辈子攒的最值钱的东西,不是钱,是人心。"
挂了电话,我走到阳台上。
夜空中,一轮明月高悬,照亮了整个小区。
老式的筒子楼里,各家各户的灯光温暖明亮。
我想起了过去的单位大院,每到夏天,大家都搬着小板凳在院子里纳凉,听着大喇叭放的样板戏,其乐融融。
一个月后,亲家母出院了。
我和她一起参加了小区的老年棋牌比赛,成了最佳搭档。
我负责出谋划策,她负责执行,配合默契。
邻居们都说我俩一个性格倔,一个性格直,却意外地合拍。
"老王,你这棋艺见长啊!"李大爷笑呵呵地说。
"那是,跟我亲家学的,她可是高手!"我得意地回答。
亲家母笑了:"切,还不是我让着你?"
我们的玩笑话引得周围的老伴们哈哈大笑。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今天早上,我又去了银行ATM机。
工资卡里的余额只有两千多,但我心里却富足无比。
以前看到钱少了,心里就发慌,如今却觉得这点钱足够花了。
回家路上,我看到那棵石榴树,果实已经全部成熟。
一阵风吹过,几颗籽粒飘落在我脚边,红艳透亮。
我蹲下身子,捡起一颗,放在手心细细端详。
老伴常说,石榴籽多,象征着子孙满堂;籽粒紧挨,象征着家人团结。
我忽然明白了,人这辈子的养老本钱,不是银行卡里的数字,而是那些真挚的情谊和心与心的相通。
只要心里富足,口袋里有多少钱,又有什么关系呢?
小区的广场上,几位老人正打着太极。
亲家母今天穿了一身淡蓝色的运动服,正在等我一起下棋。
阳光照在她的银发上,闪闪发亮。
我加快脚步,迎着亲家母慈祥的笑容走去。
这一刻,我知道,我找到了真正的养老本钱。
它不在银行里,不在房产证上,而是在我们彼此信任的目光中,在心灵相通的默契里,在那些曾经被我们忽略的小事情里。
老伴,你看到了吗?我终于明白你说的话了。
来源:魔法鲸鱼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