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八十年代末的高中时光,仿佛就在昨日。教室里的木地板踩上去总是吱呀作响,黑板上留着粉笔的痕迹,打扫卫生时我们用抹布蘸着肥皂水,一点一点擦拭窗户上的灰尘。
三十年后的承诺
"老同学,晚点走吧,我有东西要给你。"李芳在婚宴上凑近我耳边,神情带着几分神秘。
那是我侄子的婚礼,三十年后重返故乡,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高中同学王明的妻子。
她比记忆中多了些许皱纹,发间夹杂着几缕银丝,却依旧能看出当年那个温婉女孩的影子。
八十年代末的高中时光,仿佛就在昨日。教室里的木地板踩上去总是吱呀作响,黑板上留着粉笔的痕迹,打扫卫生时我们用抹布蘸着肥皂水,一点一点擦拭窗户上的灰尘。
那时候穿校服是一种骄傲,虽然只是样式简单的蓝色制服,但穿在身上,感觉自己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神气的人。
王明是我同桌,个子高高瘦瘦,戴着一副圆框眼镜,成绩在班上名列前茅。放学后,我们常常一起去校门口的小卖部买冰棍,那种两分钱一根的雪糕,白色的外皮裹着甜滋滋的冰块,一口咬下去凉得牙齿发酸。
"瞧你那点出息,不就是一根冰棍吗,吃得跟什么似的。"王明总是笑我贪吃,可嘴上这么说,手上还是会把自己的那一半递给我。
夏日的午后,蝉鸣声不绝于耳,我们坐在教学楼的台阶上,一边享受着冰棍带来的凉爽,一边畅谈未来。
"我想考北京的大学。"他曾这样对我说,眼神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爸妈说我是他们改变命运的希望。"
乡下人家的孩子都懂这个道理,读书是我们唯一能够改变命运的机会。
那个年代,一本书籍是多么珍贵的财富。我记得过年时,舅舅从县城来,给我带了十块钱的压岁钱,在同龄人中算是阔绰的了。我省吃俭用攒了半个月,从县城的新华书店买到了一本精装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书皮是硬壳的,上面有一个红色的五角星,摸起来很有质感。
王明知道后,眼睛都亮了。我们那会儿上课认真听讲,课下却偷偷摸摸看小说,特别是这种苏联小说,那简直是我们心中的宝贝。
"老哥们,借我看看吧,保证爱惜。"他搓着手,一副财迷样,"保尔那小子可是我的偶像。"
我爽快地答应了,还特意从姐姐那里要来一张漂亮的红纸,裁剪成书签的形状,用钢笔在上面一笔一画写下"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八个大字,作为礼物送给他。
"小娃娃,字写得不赖嘛!"王明接过书签,眯着眼睛夸我,俨然一副老先生的派头。
谁知道命运弄人。不到一个月后,父亲工作调动,从县农机站调到南方一个更大的单位。全家人收拾行李,装了两大麻袋的东西,连队被子都用旧报纸包得严严实实。
临行前一天晚上,我拨通了王明家那部挂在墙上的黑色转盘电话,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我知道他们全家进城看电影去了,新影院刚放映《少林寺》,全镇的人都去凑热闹。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坐上了南下的绿皮火车,车厢里挤满了人,行李架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包裹。透过满是灰尘的车窗,我望着渐渐远去的家乡,心中莫名酸涩。
那本书还在王明手里,我们约定毕业后归还,却因此失去了联系。那个年代没有手机,没有微信,一旦错过,就可能是一辈子。
岁月如梭,转眼三十年。我在南方打拼,从一名普通员工做到出版社的编辑,娶妻生子,日子平淡而温馨。每逢春节,全家人围坐在电视机前看春晚,花生瓜子糖果摆了一桌子,孩子们在红包里找压岁钱,那种喜悦和满足,恐怕只有亲身经历才能体会。
故乡的一切渐渐淡出记忆,只是偶尔在梦中回到那间教室,看见王明推了推眼镜,冲我咧嘴一笑。
直到这次回来参加侄子婚礼,过往的记忆才如潮水般涌来。
婚宴是在镇上最大的酒店举办的,十几张圆桌摆满了厅堂,每桌十个人,一水儿的红色桌布和椅套,喜气洋洋。服务员穿着统一的制服,托盘上摆着花生瓜子和水果拼盘。
我正和几位多年不见的亲戚寒暄,忽然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
回头一看,是李芳。她穿着淡蓝色的连衣裙,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手提包,正冲我微笑。
"真的是你啊,我刚才就觉得眼熟。"她走过来,眼中闪烁着惊喜。
我们聊了几句近况,我试探着问:"王明呢?怎么没见他来?"
李芳眼眶一红:"明哥去年走了,车祸。"
这句话如晴天霹雳,我一时语塞,手中的茶杯差点掉落。
记忆中那个戴着眼镜的少年,那个曾和我分享梦想的同桌,那个说要考北京大学的倔小子,竟然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
"不可能啊,他才多大..."我喃喃自语,心里翻涌着无尽的愧疚和悲伤。
李芳轻轻点头:"人这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明哥总说,活着的时候要多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她顿了顿,补充道:"他常常提起你,说你们有个约定未完成。我想,这就是他没有带走的遗憾吧。"
婚宴上的欢声笑语在我耳边变得遥远,脑海中全是王明的音容笑貌。隔了一道生死,曾经的约定突然变得如此沉重。
婚宴结束后,李芳带我去他们家中。
夕阳西下,乡间小路上洒满金色的余晖。村子变化不大,依旧是那种熟悉的农村气息,田埂上传来孩童的嬉闹声,远处的水牛懒洋洋地卧在水塘边,空气中混合着泥土和庄稼的清香。
"这些年,明哥一直在镇上教书,教了三十年的语文。"李芳边走边说,"当年知青返城,有机会去县里就业,可他选择留在镇中学。他说,教育是一盏灯,要照亮更多农村孩子的路。"
"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他高中时语文就特别好,作文常拿满分。"我回忆道,想起那些被语文老师当范文朗读的文章,字里行间透着对生活的热爱和对未来的憧憬。
李芳点点头:"他的学生有不少考上了重点大学,每年都有学生寄明信片回来,他收在一个专门的盒子里。明哥最喜欢给学生讲《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那本书的故事,说保尔·柯察金的精神值得每个人学习。"
我心头一颤:"那本书......还在?"
"在呢,他把它当宝贝似的收着,专门买了一个木箱子存放。"李芳的声音轻柔,"书签也在,他说那是你送的,一直舍不得用,就夹在书里。他常说,等有一天见到你,一定要亲手还给你,当面道谢。"
王明家是栋普通的二层楼房,九十年代初的建筑风格,院子里种着几棵果树,墙角晾晒着几串红辣椒,一只花猫慵懒地卧在台阶上,见有人来也懒得起身。
李芳推开木门,扑面而来的是书香味和一股淡淡的檀香,那是老式木家具特有的气息。
屋内摆设简朴但整洁,客厅中央放着一套沙发,茶几上摆着一瓶已经干枯的野花。墙上挂着一台老式挂钟,嘀嗒嘀嗒地走着,仿佛在提醒人们时间从未停止。
角落里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类书籍,从经典文学到教育理论,还有一摞摞批改过的作业本,笔迹工整,批注详细。
"你先坐,我去给你倒茶。"
我环顾四周,墙上挂着全家福,王明的笑容温和如水,眼睛后面的镜片反射着光芒。照片旁边是一幅书法"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笔力遒劲,想必是他亲手所书。
"他书法也这么好了?"我问。
李芳从厨房端来茶水,笑着回答:"闲不住的人,下了班就捣鼓这些。镇上有什么喜事,写对联的活都找他。"
她放下茶杯,看了看挂钟,"等会吧,我烧了水,一会下面条。镇上的面食店最近出了新品种,汤底很鲜,你尝尝。"
"不用麻烦了,我待会还要赶回县城..."
"哎哟,客气啥,大老远回来一趟,好不容易见上一面,吃了再走。"李芳摆摆手,一副不容拒绝的样子,"再说了,明哥要是知道我让老同学饿着肚子走,非得从坟里跳出来骂我不懂事。"
她这么一说,我也不好再推辞。
趁着李芳忙碌的空档,我又仔细打量着这个家。沙发旁的柜子上摆着一台老式收音机,那种用旋钮调频的那种,还有一堆磁带和几本泛黄的杂志。墙角放着一把二胡,弓子挂在一旁的钉子上。
"他还会拉二胡?"我有些惊讶。
"哎,会一点,也就是自娱自乐。"李芳从卧室里搬出一个木箱,"以前农忙时帮着收完麦子,晚上大家伙儿在打谷场上纳凉,他就拉上几曲,村里人都爱听。"
她把木箱放在茶几上,轻轻拍了拍上面的灰尘:"这是明哥的宝贝箱,他说如果有一天你回来了,一定要把里面的东西交给你。"
我双手微颤,接过木箱。盒子不大,但沉甸甸的,上面雕刻着简单的花纹,有些年头了。
打开后,最上面放着那本已经泛黄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书页边缘已经有些卷曲,但保存得相当完好。翻开扉页,赫然是我当年写的名字和日期"1989年5月15日",笔迹稚嫩,还画了一个小火车的图案。
"这字写得,真是拿不出手啊。"我自嘲道,心中却涌起一股难以言表的情感。
书中夹着那个红色的纸质书签,颜色已经褪去不少,但那八个字依然清晰可见。边角处还贴着一小块透明胶带,应该是修补过的痕迹。
同时夹着的还有一张我们高中时的合照,那是春游时拍的,我和王明肩并肩站在小树林边,身后是班上的同学,有人比着"V"字,有人做着鬼脸,年少轻狂的笑容定格在泛黄的相纸上。
照片下面压着一封信,信封上写着"给老同学"三个字,字迹有些颤抖,但依然工整有力。
"这是明哥去世前两个月写的。"李芳说,声音有些哽咽,"当时他总念叨着你,说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把书还给你。后来就写了这封信,说万一哪天你回来了,一定要交给你。"
我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信纸上的字迹有些潦草,但还是能辨认出来。
"老同学:
三十年不见,你还好吗?不知道这封信何时能到你手中,但我始终相信我们会再见面。那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我替你保管了三十年,现在终于可以归还了。书是旧了点,但我很爱惜,就像爱惜我们的友谊一样。
记得你送我的那个书签吗?'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这句话伴随了我一生。那年高考,差了两分没考上北京的学校,我差点失去了信心。是你送的这句话,让我重拾勇气,选择了师范。后来虽然没能去成北京,但我在县师范毕业后留在了家乡教书,三十年来培养了几百名学生,其中不少已成为各行各业的骨干。
昨天,我的一个学生从北京回来看我,他现在是一名大学老师。他说,无论走到哪里,都忘不了我教给他的做人道理。听到这些话,我忽然明白,原来我们的青春梦想并没有被辜负,只是以另一种方式实现了。
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和你再见一面,当面感谢你当年的鼓励。听说你在南方做了编辑,我很为你高兴。我常和学生们说,要珍惜身边的每一个朋友,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哪一次告别会成为永别。
李芳说我有点迷信,总觉得你会回来。所以我一直把这本书保管好,等着有一天亲手还给你。如果你正在读这封信,说明我的预感是对的,只是可惜我等不到那一天了。
如果有来世,我们还做同桌,那时我一定把书按时还给你。到那时,你可别再嘲笑我戴着'啤酒瓶底'了,你这个'小胖墩'。
对了,我一直记得你的梦想是当一名作家。不知道现在实现了没有?如果有机会,希望你能写一本书,讲讲我们的故事,让更多人知道,世间最珍贵的,莫过于那些真挚的情谊。
你的老同学 王明
1996年3月15日"
我放下信,泪水模
来源:才子撩情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