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看到我,眼神里带着点我琢磨不透的东西,说:“陛下夜里想看奏章,没人研墨。这不,就想到您了。”
这天晚上,我刚把灯熄了,正准备睡觉,外面突然热闹起来。
“哎,怎么回事?”我迷迷糊糊地想。
原来是皇帝来了。
他最近忙得不可开交,已经好些日子没来这儿了。
我被吵醒了,睁眼看着头顶的帷帐,心里直犯嘀咕。
过了好一会儿,外面终于安静下来,我才又闭上眼睛。
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突然有人把我叫醒。
“娘娘。”
是青萝的声音,她今晚守夜。
我揉了揉眼睛,睡眼朦胧地看着她。
她的脸色又惊惶又惊喜,急切地说:“陛下让人传您过去!”
这几个字,简直像惊涛骇浪一样,我瞬间清醒过来。
“啊?现在?”我有点懵。
皇帝召见,我哪敢怠慢,匆匆忙忙洗漱了一下,就准备出门。
刚打开门,外面候着的居然是陈宝。
他看到我,眼神里带着点我琢磨不透的东西,说:“陛下夜里想看奏章,没人研墨。这不,就想到您了。”
我愣住了,心里直犯嘀咕:“没人研墨?明华宫这么多宫女,再不济,陈总管和陈宝也在啊,他干嘛非要找我?”
不过我来不及多想,只能跟着他去了。
到了盛元帝面前,他正拿着奏章,眉头紧锁,听到我进来,连头都没抬一下,只是在桌案上点了点,示意我开始研墨。
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不敢多看,低着头开始研墨。
慢慢地,我发现一件事——皇帝真的只是让我研墨。
我站了大半宿,累得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他却还神采奕奕的。
等他看完奏章,差不多也到早朝的时候了。
他看都不看我一眼,径直去洗漱更衣。
我就在原地候着,心里叫苦不迭。
直到他要离开,才对我说了第一句话:“哦,你回去吧。”
我心里直犯嘀咕:“他这是想干啥?是突然想起那天请安时的事,以为我冲撞了贵妃,所以想惩治我?还是知道了青萝那日吵醒江贵妃的事,特意把我叫过来,替她出气?”
不管咋说,皇帝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我困得不行,连着好几天都提不起精神。
奇怪的是,从那以后,陈宝再来我殿里,居然会笑了。
这种事后来又发生了好几次。
有一阵,皇帝更是夜夜都来明华宫,奏章多得不得了。
他批累不累我不知道,反正我的胳膊快断了。
不过,或许是因为知道江贵妃就在不远处睡着,我动作总是很小心,生怕惊醒了她。
我头一次有这种做贼的感觉,可罪魁祸首却半点都不紧张。
他话还越来越多,偶尔也会跟我闲聊几句。
我愁死了,江贵妃腹中的孩子才三个多月,他要是以后一直这样,我可咋熬啊。
当皇帝的,怎么能这么小心眼呢?
我以后一定好好做人,绝不招惹他心尖上的人,可他为啥还是这么整我呢?
红袖和青萝也渐渐觉得不对劲了。
有一天,红袖小声跟我说:“听说陛下已经好些日子没翻过绿头牌了,却常常夜里把您叫过去。”
青萝也跟着说:“莫不是想让您会过意来,主动邀宠?”
我听了,直接点了点她们的额头,说:“你们一天可真会想。”
这种可能性,简直微乎其微。
他是帝王,富有四海,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哪来的兴致跟我玩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
这天晚上,看到皇帝过来,我照旧躺在床上等陈宝来喊我。
我已经想好了,要跟皇帝好好认个错,让他别再这么折腾我了。
可我等到天快亮,陈宝都没来。
我心里松了口气,可不知咋的,又有点隐隐的失落。
第二天去请安的时候,我正好碰到江贵妃从殿里出来。
她面色红润,看见我时,挑了挑眉。
她的贴身宫女在旁边给她喂安胎药,江贵妃抬起手,想自己接过去,那宫女忙说:“娘娘昨夜累到了,陛下走时还特意让人送了药膏,这手,还是得精心将养着才是。”
江贵妃点点头,说:“也成。”
我看了眼她的手,五指芊芊,白润细腻,心里忍不住抱怨:“怪不得昨夜不批奏章了,原来是这样。该死,我手也疼啊。”
从凤仪宫出来,我遇到了皇帝的銮驾。
我站在一旁,行了礼。
皇帝随意地抬了抬手,说:“起吧。”
我刚要离开,他却突然说:“要回宫?朕陪你一道。”
我愣住了,心里直犯嘀咕:“我刚才明明听说,皇帝等会要去太后宫里,看他銮驾的方向,也是去寿康宫啊,怎么突然就要跟我一道了?”
可就算心里再不解,面上我还是得说两句好听的:“江婕妤瞧见您去,必定高兴。”
皇帝看着我,伸出手来,示意我近前。
我走过去,他低下身子,低声说:“哦?”
“你怎知朕去明华宫就一定是为了她?”
他的声音极低,可偏偏,每个字我都听得很清楚。
我诧异地抬眸,他却不肯多说了,只是吩咐道:“陈德全,去明华宫。”
我只好在后头跟着。
05
没多久,就到了宫门口。
江沐汐正好在院中散步,瞧见皇帝,双眸微亮,脸上也漾开喜意。
“陛下!”
皇帝嗯了一声。
江沐汐正要上前搀住他,却在下一瞬看见了皇帝身后的我。
她的面色僵硬起来。
“陛下方才是跟姜才人一块过来的?”
皇帝点头。
“正巧碰上了。”
江沐汐笑了笑,回头望了我一眼,“原来是这样,那倒是有缘分。”
说着,她便把皇帝带到了自己的殿内。
可没过一会儿,皇帝就离开了。
陈宝进来找我,“江婕妤说了,今儿日头好,她在外头等您一道去御花园赏花。”
我皱了皱眉,心里清楚这事儿来者不善。
可论位分,她是婕妤,我是才人,她比我高得多。
更别提,她正得盛宠,还怀着孕。
阖宫上下,只怕没人敢在这个关头逆她的意。
到了御花园,还没赏几朵花,江沐汐就突然装作差点被绊倒,往后退了两步。
她的宫女连忙扶住她。
紧接着,她走到我面前,挥手扇了我一巴掌。
“大胆!”
“我们娘娘腹中还怀着龙嗣,你竟敢使这种下作手段!”
江沐汐拦住她,“行了,想来她也不是有意的。”
陈宝站在一旁,看了看御花园旁的假石,唇干涩得厉害,几次张口,却什么也没说。
我咬牙,只能受着。
“这事儿可不能就这么算了。”江沐汐当着众多宫人的面抹了抹泪,这才开口,“此事还是报给皇后娘娘吧,本宫实在狠不下心怪罪妹妹。”
她身边的人会意,连忙去了凤仪宫。
没一会儿,就折返回来。
“皇后娘娘说了,既然姜才人不知轻重,那便罚她在这跪上半日,以示惩戒。”
“方才陛下也在,亦默许了此事。”
听了这话,江沐汐终于笑开,看了我一眼,“那行吧。”
“看来要委屈姜才人了。”
我从小就是家中的掌上明珠,别说罚跪,便是口头上的责备都少有。
可如今入了宫,我们所有人,都要看那个男人的脸色。
而我又恰好是这群女人中身份最低的,人人都能来踩我一脚。
御花园处处都是石子,硌得我膝盖疼。
可我非但不能流露出丝毫不满,还得乖乖地受着。
我忍不住想,要是姐姐还在,她会怎么劝我?
“姐姐,听说宫里什么人都有,要是受了欺负怎么办?”我以前总是这么问她。
姐姐听完,笑了笑,跟我说:“我不争就行了,只要我安安分分地做好自己的事,自然不会有人来找我的麻烦。”
我自小就听她的话,听了这些,更是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后来入宫,便时时牢记这句话。
在目睹昭贵人惨死后,更是深以为然。
可现在,我突然觉得,好像不是这样的。
“姐姐,你诓我。”我在心里默默地说。
她用最好听的话,宽慰了在她眼中不谙世事的妹妹,龙潭虎穴,她自己去闯,而这些,没必要叫我知道。
可她不知道,她会死。
她死后,这些全都要她的妹妹来承担。
前两年,是我运气尚可,这才没遇到太多糟心的事。
可短短几个月,好像一切都变了。
我身在漩涡之中,已经没法独善其身,更别提保全身边的人。
我跪了许久,周围不时有宫人路过。
不过大抵是见多了这种事,她们并没有驻足,也没敢多看。
我看着日头一点点西斜。
没多久,竟然下起雨来。
宫人们也都找地方躲雨去了。
一时之间,这地方只留了我一个人。
没一会儿,我的额发、衣衫,就被打湿了。
可还没到时辰,我不敢走,也不能走。
春雨乱如丝,我的心凉了又凉。
可隔得远远地,我看到有道身影正往这边跑来。
“姜才人,娘娘说了,雨大,让您快些回去。”
我连忙谢恩。
这人说完,将手中的伞递给我。
“您路上慢些,切莫着凉。”
她这话没什么毛病,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别有深意。
我接过伞,又道了谢,这才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走了没一会儿,在拐弯处,却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个人。
“哎呀!”我差点没站稳。
可这人非但没推开我,还顺势握住了我的腰。
“这么狼狈?”他喟叹道。
我手中的伞落在地上,发出声响。
陈德全在一旁看到,连忙捡了起来。
“方才天色一变,陛下就从皇后娘娘宫里出来了,在这等您呢。”
我恍然。
所以说,方才那个宫女,其实是皇帝临走前,提醒了皇后娘娘。
她才想起我,让人跑这一趟的。
我抬起眸,看清眼前的人。
他的神情倦倦,看起来没什么所谓,手却突然收紧了些。
我结结实实地扑倒在他怀里。
与此同时,我听到他的低语,尾音上挑,“今夜侍寝,嗯?”
我的衣衫湿透,我近乎坦诚。
我清晰地、明白地感受到了他的一切。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好。”
06
雨下得特别凶,宫道上都没什么人影了。我正艰难地挪着步子,皇帝突然走过来,低头瞅了瞅我,发现我腿脚不太方便,二话不说,直接打横把我抱了起来。
“陛下,这……”我有点懵,还没反应过来呢。
“别动,小心着凉。”皇帝的声音很沉稳,说完就迈开步子往前走。陈德全他们赶紧跟上,给皇帝撑伞。皇帝的步子很稳,龙袍上还是沾了点我身上的雨水。
我有点慌,下意识地伸手去擦,“陛下,臣妾弄脏您的龙袍了。”
皇帝低眸看了我一眼,笑意从胸腔里漫出来,“无妨。”我抿了抿唇,抬头看着他。他走得稳稳当当,神情自若,好像这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我突然觉得,他就像个沉稳可靠的丈夫,接他的妻子回家。
雨还在下,我的罗衫都湿透了,心里却莫名地慌,生怕辜负了他。我环着他的脖子,紧紧地靠向他。皇帝察觉到我的动作,步子反而更从容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把我抱到了乾清宫。放我下来后,又让人备了水,还准备了一套干净的衣衫。我收拾好,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
皇帝坐在榻边,手上拿着一卷书,看起来像个公子哥儿,但我知道,他可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君王,杀伐决断,心思深沉。
他招手让我过去,我乖乖地走过去。他打量了我一会儿,手慢悠悠地摸到我的衣带上,可又不急着解开,只是来回把玩。
“陛下……”我有点紧张,声音都软了几分。
他没说话,丹凤眼含着笑,气定神闲的。他长腿微微一伸,划过我的小腿,衣衫拂动间,我忍不住笑出声,“陛下,别闹。”
他这才停下动作,看着我,眼神里带着点深意,“往后,你可要跟着朕。”
我主动喊他,嗓音柔柔的,“陛下,往后您可要护着臣妾。”
他的目光一下子沉下来,一把将我揽过去,手下也不再迟疑。
暗香浮动,烛火荧荧,照亮了彼此的脸庞。窗外芭蕉窗里灯,此时无限情。迷迷糊糊的时候,我只觉得他真温柔。
天亮的时候,皇帝没让人叫醒我,自己去上朝了。临走前,他在我耳畔轻声说,“昨儿说好的,今晚再换个花样。”
“你可别赖。”我半梦半醒地嘟囔了一句。
他走后没多久,我就回了明华宫。我承宠的事,一夜之间传遍了后宫。人人都说我是托了江沐汐的福,才有这一日的。自江沐汐怀孕以来,皇帝极少宠幸妃嫔。她之前有多受宠,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也只以为皇帝是为了她才冷落了满宫的美人。而昨天,我才因江沐汐被罚跪,就被皇帝临幸了。这一举动,无疑是狠狠地打了她的脸。
我刚坐下来,就听到主殿传来砸东西的声音。她殿里的人全都在一旁战战兢兢地安抚着。
“娘娘,您总算是想通了。”青萝一边帮我洗漱,一边啧了两声。
我抬眸,打量镜中的自己。芙蓉面,鹅蛋脸,正是风华正茂的好年纪。我是想通了,可那又能如何?我真能握住那个男人的心,真能护自己和身边人无虞吗?我看不透他。
“咚咚。”外头突然传来细微的敲门声,像做贼一样。
“谁呀?”青萝问了一声。
“是我,陈宝。”外头传来陈宝的声音。
青萝有些犹豫,看了我一眼。我摆摆手,“开门吧。”
陈宝看到青萝,好像已经忘了前些日子才亲手命人打了她,笑呵呵地说:“青萝姑娘。”
“宝公公。”青萝声音有点小。
“娘娘昨日跪了那么久,膝盖想必不好受。咱家这里有上好的药膏,是我师傅之前给我的,管用得很。”陈宝说着,递过来一个小瓶子。
我走过去,从他手上拿起来,“那就多谢宝公公的好意了。”
“娘娘的身子才是最紧要的。”陈宝弯着腰说。
我没多说什么,冲他点了点头,“你快些回去吧,江婕妤久不见你,只怕正找你呢。”
“是。”陈宝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我没用那药膏,让青萝收了起来。在这宫里,没有永恒的朋友和敌人。既然陈宝有心示好,那现在的我,就还不能跟他翻脸。
我实在累得厉害,又交代了青萝一些事,这才睡下。
我是被一盆冷水泼醒的。我睁开眼,就看到一张略显苍老的面庞,正居高临下地望着我。我见过这人,姓李,是贵妃的乳母,在她身边伺候了十来年。
“李嬷嬷,我家娘娘昨日受了凉……”青萝挡在我面前,一直哭。
“闭嘴!”李嬷嬷厌烦地让人塞住了她的嘴,指着我,“带走。”
我只穿着单衣,被李嬷嬷身后两个五大三粗的宫女从床上一把拖起来。我挣脱不得,只好给一旁的红袖使眼色,让她去寻皇帝。
皇后虽一向处事公正,可大抵是知道贵妃是皇帝的挚爱,这些年来,但凡同贵妃有关的事,她从不多沾染半点。可皇帝呢?就算昨夜一夜春宵在前,他难道就会向着我了吗?
不知为何,我的心底寒凉一片。应当……是不会的。可我还是得赌一赌。昨夜缠绵之间,他是应过我的,“莫怕,朕护你。”
哎。从未有一刻,我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天真。
07
这两个宫女大概是平时干惯了粗活,没费什么劲儿,我就被带到了贵妃宫里。
我被按在地上,跪在她面前。
贵妃正在那儿慢悠悠地饮茶,见我进来,把茶盏往旁边宫女手里一放,蹲下身,盯着我看了半天。
她突然掐住我的下巴,冷笑道:“果然是你!”
说完,她的巴掌就扇了过来,脸上满是狠劲儿。
“本宫在陛下身边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过他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维护谁!”
她说到这儿,语气突然一转,笑得特别诡异:“不过……侍寝了又如何?你以为自己算个什么东西!本宫要你生,你才能生;要你死,你就得死!”
贵妃这种行事作风,在宫里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以前都是偷偷摸摸的,这次居然直接当面发作。
我大概就是被皇帝那两次维护给得罪了。
我赶紧顺着她的话说:“娘娘盛宠多年,臣妾哪能比得上啊,不就是侍了一次寝嘛,算不上什么。”
“哼,你倒还挺聪明。”她冷哼一声,“可坏就坏在,本宫比你知道的多得多……”
我一愣,心里直犯嘀咕,还能有什么事?难道是她知道,我却不知道的?
我脑子里突然闪过江蓂月的脸,可还没等我想明白,贵妃已经让人把我给押住了。
“来人!”
“把她押下去,杖责二十!”
我艰难地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她:“贵妃娘娘总得给臣妾个理由吧,好歹让我死个明白。”
贵妃沉吟了一下,还真像是在想。过了会儿,她让人拿了一支簪子过来。
“你偷了本宫的簪子,这算不算理由?”
我眼睛一缩,这簪子……不就是她那夜不见的那支吗?
当时簪子丢了,皇帝连夜让人画了图样,让各宫一起找。我一直记得这簪子的模样。
我喃喃道:“这……不是已经丢了吗?”
“那簪子那夜确实丢了,可第二天,本宫就在窗前找到了。”她接着说,“我之前闹那么大动静,还扰了皇帝的兴致,自然只能装作没找到。现在,我把它算到你头上,你有啥好说的?”
我突然觉得一阵心寒。这簪子是贵妃和皇帝的定情之物,我被说成偷了它,还藏了两年,别说二十杖,就是直接打死我,皇帝估计也不会多说一句。难怪她这么有恃无恐。
我小心翼翼地问:“娘娘,这事儿您可得想清楚,我真没偷过您的东西。”
贵妃冷笑一声:“你少在这儿装可怜!本宫说你偷了,你就是偷了!你以为皇帝会相信你?他只会相信我!”
我突然觉得特别委屈。我在这宫里一直小心翼翼的,居然这么轻易就落到了这种地步。对方根本没费什么心思,就随便一句话,就定了我的生死。
二十杖,就算不死,我的腿估计也得废了。
我心里想着,那个男人到底有多珍视她,才会让她如此嚣张。
昨天在雨里,皇帝还说我很狼狈,他当时有没有想过,今天我会更狼狈?
我正想着,突然听到一声尖利的嗓音:“哎呦,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快住手,快住手!”
是陈德全的声音。
我的眼皮太沉了,听完这句,就晕了过去。
我只感觉有人把我抱了起来,还听到他在那儿发火,罚了不少人。再往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好像睡了很久很久。
再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在一个特别陌生的地方。
我趴在榻上,浑身疼得厉害,这姿势让我想起了那天被打的情形。
青萝和红袖就在我床边候着,看到我醒来,又哭又笑的:“娘娘,您可算醒了。”
宫室里昏暗得很,我的嘴唇也干得不行。
我抿了抿唇:“红袖。”
红袖连忙扶住我,从旁边弄了水过来。
“那日……”我刚开口,红袖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奴婢那天去找陛下的时候,他还在议事呢,我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陛下,倒是等来了陈总管。”
“奴婢本来以为没希望了,可奴婢刚把话说完,陈总管就变了脸色,马上去找陛下。”
“陛下当时把一众议事的朝臣都扔下了,急匆匆就往贵妃宫里赶。”
我听了这话,心里微微一动。
红袖叹了口气:“我们到那儿的时候,您已经昏迷了。”
“陛下当时气得不行,当场就骂了贵妃几句,然后就把您抱回来了。”
说到这儿,红袖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陛下让您禁足三个月。”
我攥紧了掌心,青萝也吸了吸鼻子:“这儿是芳菲阁,都好久没人住了……地方又偏,您为啥要受这种苦呢?”
说着说着,她的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
我摇摇头,不是无缘无故。贵妃不是已经给了个很好的借口吗?我偷了她的簪子。
两年了,没想到我又栽在了这同一样东西上。
可不管怎么说,皇帝还是纵容了她,不是吗?这么明显的陷害,他连查都不查,就把我送到了芳菲阁,禁足三个月。
而贵妃,不过就是挨了几句骂而已。
真不公平啊。
08
芳菲阁地方偏,妃子们几乎不怎么来这儿。
先帝在位时,在这儿住的也不过是个末等答应。她一生才只侍过一次寝,最后受不了冷遇,上吊自尽了。
从那以后,芳菲阁就再也没住过人。
我昏迷的这些日子里,红袖和青萝已经把芳菲阁拾掇干净了。
看起来竟然十分安静、清幽。又只有我们这几个人。
如果没有先前那些事,或许我会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住处。
我开始专心养伤。
说来也奇怪,明明我已经进了芳菲阁这种接近于冷宫的地方,却隔几日就会有太医专程来给我把脉。
药材什么的,也从不吝啬。就连每日送来的膳食都不重样。
居然比我先前在明华宫的时候待遇还好。
还不用每日去凤仪宫请安。
说实话,如果一直这样,我还挺想一辈子待在芳菲阁的。
最好皇帝跟贵妃这些人,一辈子都不要记起我。
三个月,太短了。
然而,我的如意算盘还没开始打,就要落空了。
这日,太医来给我把完脉,照常说了两句好话。
“娘娘福大命大,这伤已然快好了。”
说完,他顿了顿,看我一眼,又补了一句。
“既是如此,想来陛下也该放心了。”
我明白,这些日子以来的所有,应当都是皇帝吩咐的。
至于为什么,我暂时没想通,也不太愿意去想。
而这会儿,听到太医的话,我的心尖微颤,不由开口问了一句。
“你的意思是,你每次诊完脉,都要……向陛下禀报?”
他可是皇帝,每日要操心那么多事。
只吩咐人为我请脉,已算得上是上心了,可眼下我听太医所言,似乎不止如此。
这太医笑笑,“正是。”
点到即止,说完,他什么也没说,径直便离开了。
而这日,正好是我禁足的第三十一日。
夜里,我撑着下巴坐在窗前。
这一晚,无星无月,只有风轻轻吹动枝叶的簌簌声。
我忽然有了个很大胆的猜测。
“皇帝将我放到这儿,其实是为了护住我吧。”
毕竟,经过那日的事,我已成了贵妃的眼中钉。
他要是直截了当地在我跟贵妃中选了我,那这后宫只怕就要乱了。
“贵妃得到皇帝的偏爱,是理所应当。而我,不过就是个才人。”
一无子嗣,二无家世。
我凭什么?拿什么站稳脚跟?
可皇帝为啥要这样对我呢?
难不成,就因为他说明日再换个花样,还没实现,暂时不忍心弃了我?
“果然,君心难测,此言不虚。”
他的所言所行,我实在是琢磨不透。
可我似乎又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转眼就入了夏。
我让红袖摘了些院子里的花,做了些香膏。
又日日调养,把皮肤弄得白皙无比。
原本,我有意避宠,妆容和打扮便有些刻意藏拙。
可这会儿,穿着皇帝才悄悄让人送来的薄衫,我站在青萝跟红袖面前,她们却差点红了眼眶。
“娘娘早该这样打扮的,可真漂亮。”
“是呢,大小姐在世时就是顶顶的美人。娘娘如今倒同她有三分肖似,却更美些。”
我整理衣袖的手顿了顿。
“姐姐是我见过最美好的女子。”
她晓诗词、通书画,还拜了有名的琴圣为师,专门研习琴艺。
她极有才气,所有的时间,都一心扑在这些东西上面。
她极重礼节,除却去琴圣那里学艺,便没出过什么门。
见过的人也只有寥寥。
谁也想不到,她好不容易出去祈一次福,就永远地离开了人世。
这一晚,等到天彻底黑了,我便穿上之前准备好的宫女的衣裳出了宫门。
当然,不是正经走出去的,而是翻墙出去的——这还要归功于我年少时的调皮顽劣。
毕竟是禁足,芳菲阁外,守了几个人。
我不好光明正大地出来。
我一路往乾清宫的方向走。
这个时辰,皇帝应当还没有翻牌子。
我到了乾清宫外,陈德全正好从外头办事回来。
我想了想,叫住他。
“陈总管。”
陈德全愣住,回头望了望,先注意到我的衣裳,下意识蹙眉。
“哪来的宫……”
我扬起脸,对他做了个嘘的手势。
陈德全的话音一瞬间卡在喉咙里。
他看了眼四周,快步走过来。
“您怎么在这?”
他问我为什么在这,而不是——谁给我的胆子跑出来的。
这一刻,我就知道,我赌对了。
我故作羞怯,小声道:“许久没见陛下了,想来看看他。”
“我是不是不该这样?”
“那我还是走吧。”
说着,我作势要离开。
“不,不是。娘娘留步。”
陈德全连忙开口,生怕晚说一点,我就真的走了。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乾清宫,“娘娘进去吧。陛下在里头呢。”
如果说天底下哪个人最通皇帝的心意,那定是眼前人无疑了。
我欢喜地点头,“好。”
我进去的时候,皇帝正在看折子,并没有在意我的动静。
他似乎有些看累了,手放在额角上揉了揉。
忽然叹了口气,往后靠了靠,闭眼,冲我这个方向招手。
“来,给朕按按。”
我走过去,手碰上他的额角。
刚按了两下,就听得他说:“不用翻牌子了,等会去贵妃宫里。”
09
陈德全刚跟我说完,皇帝中午是和贵妃一起吃的午膳,还答应了她,晚上要去她宫里。
我手一抖,按的动作停了一下,接着又继续按,不过手上的力气明显重了些。
“按得不对。”皇帝的声音突然响起,他的手一下子攥住了我的手指,像是在检查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沉着脸说:“按不好,就给朕滚出去。”
“把陈德全叫进来。”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心里有点慌,但还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慢慢往外走。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皇帝突然喊了一声:“等会儿。”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他竟然直接起身,朝我走了过来。
他的眼神里没有惊讶,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我,然后伸手控住我的下巴,让我抬头。
我抬起头,眼睛亮亮的,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皇帝像是有点生气了,语气冷冷的:“朕让你滚你就滚?”
我一下子慌了,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可您晚上要去贵妃宫里……”
他抬手,动作有点粗鲁地擦掉我脸上的泪,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冷冰冰地说:“不去了。”
我的眼泪瞬间止住了,赶紧抓住他的手:“当真?”
他看着我们握在一起的手,挑了挑眉,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朕金口玉言,还能骗你不成?”
我笑了,擦了擦眼泪:“自然不会。”
皇帝的目光从我的脸上移到胸前,最后落在我的裙摆上。
这套衣裳是我亲手绣的,裙摆上绣着莲花。
也不知道为啥,皇帝对莲这么喜欢。
我姐姐名字里有个“莲”字,她从小就爱莲,父亲还给她种了满院子的莲花,莲叶亭亭,清而不妖。
皇帝好像有点失控了,他拉住我,把我扯到案边,一下子把案上的书册全挥掉了。
书册掉在地上,发出很大的声响。
外面的宫人听到动静,赶紧问:“陛下?”
皇帝立刻低声吼道:“都给朕离远些,不许进来。”
外面瞬间安静下来。
可就在最关键的时刻,我突然握住了他的手,小声说:“陛下……臣妾今夜不方便。”
他的手一下子停住了,然后慢慢地帮我把衣裳理好。
他的手有点抖,动作很不稳。
最后,他狠狠地闭了闭眼,哼了一声:“故意的,嗯?”
我没回答,只是轻轻抱住他的腰:“陛下如果非要这么想,那就是吧。”
说这话的时候,我自己都没意识到,脸上露出了一种小女儿的娇羞。
从乾清宫回去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
陈德全一路送我回去,临走前还意有所指地说:“陛下这些日子为娘娘费了不少心思。”
我点点头,笑着说:“嗯。”
那些事对他来说确实不算难,但他肯为我费心,那我就得表现得受宠若惊、感恩戴德。
或许是因为那天晚上的撩拨,之后送来的赏赐越来越多,甚至还有番邦刚上贡的玫瑰露。
送东西的太监说,这东西皇帝扣下了,满宫只有我这儿有。
我低头闻了闻,这味道和我那天用的香膏很像。
太监见我收下了,连忙说:“江总管说了,若娘娘下次……可以提前知会他一声,他也好把一切都安排妥当。”
我挑了挑眉:“好。”
可后来的半个月,我却再也没去过乾清宫,反而是皇帝主动来芳菲阁。
他来得很勤,每次都深夜才到,天一亮就走。
有一次我忍不住说:“陛下,其实您不用这样的,臣妾可以去寻您,这儿离乾清宫那么远。”
皇帝听了,轻轻拍了拍我的腰,眼神有点冷,但很快又温柔起来:“等你解了禁足,一切也该差不多了。到时候,朕再封你个嫔位,给你换个地方住。”
我有点惊讶,手上的动作也重了点。
他轻轻嘶了一声:“你想弑君?”
我连忙松开手:“从才人到嫔,连跳三级,只怕不妥。”
而且,我确实没想到他会这么对我。
皇帝笑了笑,嗓音有点哑:“无妨。给你,你就受着。”
我点点头。
可奇怪的是,那晚以后,皇帝却再也没来过了。
一开始几天不来倒也没什么,可与此同时,之前的那些赏赐、优待也都停了。
芳菲阁一下子变成了真正的冷宫。
一切来得太突然,我们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红袖趁着御膳房宫人来送饭的间隙,拉着那人打听了好一会儿,才回来跟我说:“骠骑将军的嫡女前些日子才入宫,还封了昭仪,陛下这些日子都在陪她呢。”
红袖有些担心地看着我:“娘娘,陛下会不会已经忘了您?”
我沉思了一会儿,说:“我也不知道。”
若是在知道这位昭仪之前,我肯定敢说不会。
毕竟,陈德全在皇帝身边那么多年,见了贵妃也从不怯场,可面对我的时候,却莫名带了些亲近感。
光凭这一点,还有皇帝这些日子以来的所作所为,我几乎可以肯定,皇帝对我,有些特别。
只是我暂时还没想到,这样的特别究竟是因为什么。
10
又过了两日,皇后身边的掌事宫女就来了。
她一进门,我就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劲。
她站得笔直,清了清嗓子,说:“皇后娘娘有令。”
我赶紧低下头,心里直犯嘀咕,这是要说什么呢?
她接着说:“江嫔如今月份大了,需要静养,怕是不能被打扰。”
我忍不住小声嘟囔:“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她像是没听见,接着说:“皇后娘娘说了,才人的禁足今日便可解了,您接着留在芳菲阁即可,等江婕妤生产完了,您再搬回去。”
我一听这话,心里凉了半截,忍不住抱怨:“这不是明摆着不让我回去嘛!”
她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又补了一句:“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我听完,心凉了半截。
果然!
男人在床上的话最不可信。
这才多久,就忘了那会说过的话。
我小声嘀咕:“这皇帝说话怎么跟过山车似的,说变就变。”
我会不会,彻底出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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