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她猛地从床上坐起,冷汗浸透了中衣,心口的位置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喘不过气。
冰冷的雨水,像是无数根尖锐的钢针,透过窗棂的缝隙,扎进沈青芜的梦里。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冷汗浸透了中衣,心口的位置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喘不过气。
又是那个梦。
同样的雨夜,同样的城郊别院,她的夫君,当朝最年轻有为的吏部侍郎顾远洲,正拥着一个身段妖娆的女子。那女子媚眼如丝,玉臂勾着顾远洲的脖颈,吐气如兰:“顾大人,您说,您心里究竟有谁?”
而顾远洲,那个平日里温润如玉,待她情深意重的夫君,此刻眉眼间竟带着一丝她从未见过的迷离与沉醉。他低头,吻上女子的唇,声音沙哑而缱绻:“自然是你……我的心,早就被你占满了。”
梦里的她,就站在不远的廊下,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这个梦,一连三天,每个细节都清晰得令人发指。
沈青芜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的惊恐与悲伤已然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三天了,不能再自欺欺人了。这不是梦,是预兆。】
她掀开被子,赤着脚走到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一张苍白却依旧清丽的面容。她与顾远洲成婚三年,相敬如宾,情投意合,是京城里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顾远洲前途无量,待她更是百般呵护,她以为,这一生,便可如此安稳顺遂地走下去。
可老天爷偏偏让她看见了这残忍的未来。
【既然要发生,我为何要等到事情发生后,沦为全京城的笑柄,才狼狈退场?】
她拉开妆匣的暗格,从里面取出一张早已写好,却迟迟没有落印的纸。
**和离书。**
她咬破指尖,鲜红的血珠沁出,没有丝毫犹豫,重重地按在了落款处。
做完这一切,天刚蒙蒙亮。她换上一身素净的衣服,静静地坐在堂屋里,等待着她的夫君下朝归来。
辰时刚过,顾远洲身着绯色官袍,带着一身清晨的寒气踏入府中。他身姿挺拔,面容俊朗,见到沈青芜,眼里的疲惫瞬间化为一汪春水般的温柔。
“青芜,怎么起得这么早?脸色也不太好,是昨夜没睡好吗?”他走上前,习惯性地想去牵她的手。
沈青芜却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顾远洲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意也凝固了。他察觉到了不对劲,往日里,他的青芜总会笑着迎上来,为他解下披风,递上热茶。可今日的她,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青芜,怎么了?”他放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探寻。
沈青芜抬起眼,平静地看着他,那双曾盛满爱意的眸子,此刻宛如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她将那封和离书,轻轻推到了他面前。
“我们和离吧。”
简简单单五个字,却像一道惊雷,在顾远洲的脑海里炸开。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桌上的纸,又看看沈青芜决绝的脸,失声笑道:“青芜,你莫要与我玩笑。今日不是愚人节,这种玩笑开不得。”
“我没有开玩笑。”沈青芜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顾远洲,你我缘分已尽,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顾远洲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他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感到了疼痛。“为什么?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还是……还是你听了什么闲言碎语?”
理由?
沈青芜在心里冷笑。我能告诉你,我看见了未来吗?看见你将如何背叛我,如何与别的女人颠鸾倒凤,说着那些刺穿我心脏的情话吗?
说出来,谁会信?只会当她是失心疯。
“没有理由。”她挣开他的手,语气愈发冰冷,“我不爱你了,这个理由,够不够?”
“不爱了?”顾远洲如遭重击,后退了两步,英俊的脸上写满了痛苦与迷茫,“三日前,你还亲手为我缝制荷包,说要陪我走到白头。三日后,你告诉我,你不爱了?沈青芜,你当我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他的质问,像鞭子一样抽打在沈青芜的心上。她何尝不痛?可梦里那撕心裂肺的痛,让她宁愿选择现在就快刀斩乱麻。
【长痛不如短痛。与其日后被伤得体无完肤,不如现在就亲手了结这一切。】
“顾远洲,签字吧。闹到官府,对你我的颜面都不好看。”她垂下眼眸,不再看他。
**“我——不——签!”**
顾远洲一字一顿,眼中布满红丝。他猛地将那封和离书撕得粉碎,纸屑如雪花般飘落。
“我绝不同意和离!青芜,你冷静一点,我们谈谈,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沈青芜看着满地的碎纸,心也跟着沉了下去。她知道顾远洲的性子,温润的外表下,是深入骨髓的固执。
看来,只能用别的办法了。
接下来的几天,顾府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顾远洲想尽了办法,送她喜欢的首饰,寻来她爱听的话本子,甚至亲自下厨,做她最爱吃的桂花糕。可无论他做什么,沈青芜都视若无睹。她将自己关在房里,不与他同床,不与他共食,用沉默和冷漠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墙。
顾远洲的耐心在一点点被消磨,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困惑和焦躁。他想不通,三年的感情,怎么会说变就变。
这日,沈青芜的母亲沈夫人找上了门。
一见到女儿消瘦的脸庞,沈夫人就心疼得直掉眼泪,劈头盖脸地骂道:“你这死丫头,是昏了头了!远洲是多好的人才,打着灯笼都难找!你放着好好的侍郎夫人不当,非要闹和离,你是想气死我吗?”
沈青芜面无表情地听着母亲的数落。
“你听没听见我说话!”沈夫人见她油盐不进,气得扬起了手。
顾远洲连忙拦住,“岳母息怒,此事怪我,是我没照顾好青芜。”
“你看看!你看看远洲多护着你!”沈夫人指着顾远洲,对沈青芜道,“你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否则,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沈青芜终于有了反应。她抬起头,目光扫过焦急的母亲和痛苦的顾远洲,嘴角勾起一抹凄然的笑。
【你们都在逼我。】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因为,他心里有了别人。”
一言既出,满室俱静。
顾远洲的脸“唰”地一下白了,他冲到沈青芜面前,急切地辩解:“青芜!你胡说什么!我何时有过别人?你不能为了和离,就这样污蔑我的清白!”
“污蔑?”沈青芜冷笑一声,“城南别院,雨夜,一个叫柳拂衣的歌姬。顾大人,需要我把话说得更明白些吗?”
当“柳拂衣”三个字从她口中说出时,顾远洲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脸上的震惊和慌乱,没有逃过沈青芜的眼睛。
【看,他果然知道这个女人。我的预知,没有错。】
这一刻,沈青芜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原来,不是未来,而是现在进行时。或许,他早已和那个女人暗通款曲,只是自己被蒙在鼓里。
顾远洲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可看着沈青芜那双冰冷绝望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知道柳拂衣,那是政敌给他设下的一个局,他前几日刚刚处理干净,本想等事情了结再告诉青芜,免得她担心。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青芜竟然知道了这个名字,还用这种方式说了出来。
在他看来,这无疑是有人在背后挑拨离间,故意破坏他们的感情。
“青芜,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不必了。”沈青芜打断他,心如死灰,“我亲眼所见,再多的解释,也不过是谎言。”
当然,她看见的,是在梦里。但在这一刻,梦境与现实已经重合。
顾远洲的沉默和震惊,在沈夫人看来,就是默认。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顾远洲,话都说不利索:“你……你这个……你竟然……”
最终,在沈青芜的坚持和“铁证”面前,顾远洲百口莫辩。和离书,重新拟了一份。
这一次,顾远洲握着笔,手抖得厉害。他抬起头,深深地看着沈青芜,眼中满是血丝和痛楚:“青芜,你会后悔的。”
沈青芜没有回答,只是将自己的指印,再一次,重重地按了下去。
【后悔?再痛,也比不上梦里那种被剜心的感觉。】
走出顾府的那一刻,沈青芜回头望了一眼那块“顾府”的牌匾。三年的喜怒哀乐,在此刻,尽数斩断。
她没有回家,因为她知道,等待她的,将是母亲的眼泪和家族的压力。她一个和离归家的女子,在沈家,将寸步难行。
她需要一个去处,一个能让她安身立命,能让所有人都闭嘴的去处。
她攥紧了袖中的一张拜帖,走向了另一座府邸。
**镇北侯府。**
这座府邸的主人,是当今圣上最信任的武将,手握重兵,权倾朝野的镇北侯,霍临岐。
霍临岐年近三十,至今未娶。传闻他杀伐果断,性情冷酷,能令小儿止啼。京中贵女,无不望而生畏。
沈青芜之所以敢来,是因为她父亲曾无意中救过霍临岐一命,霍家欠沈家一个人情。只是这个人情,沈家一直没舍得用。
她今天,就要用了这个人情。
她不是来求庇护的。
她是来,求一桩婚事的。
通报之后,沈青芜在偏厅里等了足足一个时辰。茶水换了三盏,已经凉透,正如她此刻的心。
终于,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带着一股凛冽的铁血之气,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霍临岐。他穿着一身玄色常服,剑眉入鬓,鼻梁高挺,一双眸子深邃如鹰,锐利得仿佛能洞穿人心。他只是站在那里,无形的压迫感就扑面而来。
“沈家小姐。”他开了口,声音低沉磁性,不带任何情绪。
沈青芜站起身,福了一礼,不卑不亢地直视着他:“见过侯爷。”
霍临岐在她对面的主位上坐下,目光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开门见山:“说吧,何事?”
沈青芜深吸一口气,从袖中拿出那封还带着墨香的和离书,放在桌上。
“我今日,与顾远洲和离了。”
霍临岐的眉梢微不可查地挑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但依旧没有说话,等着她的下文。
“我今日来,是想请侯爷兑现当年承诺,还我沈家一个人情。”
“可以。”霍临岐言简意赅,“你想要什么?黄金?地契?还是帮你父亲的官位再升一升?”
沈青芜摇了摇头,然后,她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我请侯爷,娶我为妻。”**
空气瞬间凝固。
霍临岐那双锐利的眼睛,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意义上的审视。他盯着沈青芜,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半晌,他嗤笑一声:“沈小姐,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本侯的妻子,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更何况,你是一个刚刚和离的女人。”他的话语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
沈青芜的脸白了白,但脊背挺得更直了。
“我知道。”她迎上他的目光,毫不畏惧,“我也知道,侯爷被圣上催婚已久,不堪其扰。京中贵女,仰慕侯爷的权势,却又畏惧侯爷的煞气,无人真心敢嫁。侯爷需要一个妻子,来堵住悠悠众口,也需要一个侯夫人,来打理后宅。”
她顿了顿,声音清晰而坚定:“而我,需要一个丈夫,一个强大的,能让沈家闭嘴,能让顾远洲死心的丈夫。我不会爱上侯爷,不会干涉侯爷的任何事,我会安分守己地当好这个侯夫人。我们,是各取所需。”
这番话,大胆,直白,甚至有些离经叛道。
霍临岐眼中的审视,渐渐变成了一丝玩味。他见过无数对他曲意逢迎,或是怕他怕得发抖的女人,却还是第一次见到,敢如此坦然地跟他谈条件的。
【有意思的女人。】霍临岐摩挲着拇指上的墨玉扳指,【与其娶一个麻烦的贵女进门,不如娶一个懂得分寸的。至少,她够聪明,也够坦白。】
“你凭什么认为本侯会答应?”他靠在椅背上,姿态慵懒,压迫感却更强了。
“就凭侯爷信守承诺。”沈青芜赌上了全部。
霍临岐盯着她看了许久,久到沈青芜几乎以为自己要失败了。
突然,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他微微俯身,一股淡淡的,混合着草木与兵戈的冷冽气息包围了她。
“沈青芜是么?”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三日后,本侯会派人去沈家下聘。从此,你就是镇北侯府的女主人。”
说完,他便转身,大步离去,没有再回头看她一眼。
沈青芜紧绷的身体瞬间松懈下来,后背已是一片冰凉的冷汗。
她赌赢了。
三天后,镇北侯府的聘礼,流水般地抬进了沈家大门,震惊了整个京城。
沈家人从上到下,都懵了。他们还在为沈青芜和离的事焦头烂额,转眼间,她就要成为比侍郎夫人尊贵百倍的侯夫人了?
沈夫人拉着女儿的手,激动得语无伦次:“青芜,这……这是怎么回事?你和镇北侯……”
“娘,以后不要再提顾家的事了。”沈青芜淡淡地说道。
看着女儿平静的面容,沈夫人忽然明白,她的女儿,已经不是那个需要她庇护的小姑娘了。
婚礼办得并不算盛大,但该有的礼数一样不缺。
当沈青芜盖着红盖头,被霍临岐牵着手,走过长长的红毯,踏入侯府大门时,她仿佛走进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人生。
而此时,吏部侍郎府,顾远洲正站在窗前,看着侯府方向那一片隐约的红色,手中紧紧攥着一个半旧的荷包,那是沈青芜三日前亲手为他缝制的。
他的眼中,是无尽的悔与痛。
“柳拂衣……沈青芜……”他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不管是谁在背后搞鬼,我顾远洲,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新婚之夜。
红烛高烧,喜字灼灼。
沈青芜端坐在床边,心中一片茫然。她从一场噩梦中逃离,又跳进了另一场未知的迷局。
门被推开,带着酒气的霍临岐走了进来。他挥退了下人,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他走到桌边,自顾自倒了杯茶,一饮而尽,似乎是为了驱散酒意。
沈青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虽然是契约婚姻,但夫妻之实,恐怕是免不了的。她捏紧了衣角,身体有些僵硬。
霍临岐放下茶杯,转过身,一步步向她走来。
他没有用喜秤,而是直接伸手,掀开了她的盖头。
四目相对。
烛光下,她的脸颊染上了一层绯红,紧张地抿着唇,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而他的眼眸,深邃如夜,看不出喜怒。
“怕我?”他问。
沈青芜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霍临岐嘴角似乎向上弯了一下,但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我们是契约婚姻,你忘了?”他淡淡地说道,“你睡床,我睡偏院。平日里,在人前做好侯夫人,回到这个院子,你我互不干涉。”
沈青芜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侯爷……此话当真?”
“本侯从不食言。”霍临岐说完,便转身走向内室的软榻,“你早些歇息吧。”
看着他高大而孤寂的背影,沈青芜心中五味杂陈。她原以为今夜会是一场屈辱的开始,却没想到,他竟给了她意想不到的尊重。
这个男人,似乎并不像传闻中那般冷酷无情。
婚后的日子,平静得出乎沈青芜的意料。
霍临岐果然说到做到,他每日早出晚归,忙于军务,他们除了在饭桌上偶尔会碰面,几乎没有交集。
但侯府的下人,却对这位新夫人敬重有加。因为霍临岐早已下令,夫人的话,就是他的话。
沈青芜开始接管侯府的中馈。她本就出身世家,精于管家之道,很快便将偌大的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连府里的老管家都对她赞不绝口。
她渐渐适应了侯府的生活,也渐渐习惯了霍临岐的存在。
他话不多,但很细心。他会记得她不喜香菜,会让人在她房间的地龙烧得旺一些,会在她看书晚了的时候,让厨房备上宵夜。
这些细微的关心,像温水煮青蛙,一点点渗透进沈青芜冰封的心。
她有时会想,如果她没有做那个梦,没有遇见顾远洲的背叛,是不是也可以和霍临岐这样,过一种平淡却安稳的生活?
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她掐灭。
【别傻了,沈青芜。你们只是交易。】
这天,她去城中的布庄挑选衣料,却意外地碰到了顾远洲。
数月不见,他清瘦了许多,眉宇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郁色,但身上的官威却更重了。听说,他最近在朝堂上颇受器重,连破了几桩大案。
看到沈青芜,顾远洲的眼睛瞬间亮了,他几步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青芜。”他的声音沙哑。
沈青芜后退一步,疏离地行了一礼:“顾大人。”
一声“顾大人”,让顾远洲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他苦笑一声:“你就这么恨我吗?连一声‘远洲’都不愿叫了?”
“顾大人言重了。你我如今已无关系,自当遵守礼数。”沈青芜的语气冷淡如冰。
“无关系?”顾远洲逼近一步,眼中满是痛色,“青芜,你告诉我,嫁给霍临岐,你快活吗?他那样一个粗鄙的武夫,懂得你的诗词画意吗?他能陪你月下对酌,谈论古今吗?”
“这就不劳顾大人费心了。”沈青芜不想与他多做纠缠,转身便要离开。
“站住!”顾远洲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青芜,我查到了!柳拂衣的事,是太子党的人给我设的局!我跟她之间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发生!你误会我了!”
沈青芜的身体一僵。
【他在说什么?是局?】
她的心,乱了。
难道,她的预知,是错的?
不,不可能。她明明看得那么清楚,他拥着那个女人,说着那些情话……
“顾大人,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她用力挣开他的手,“请你自重!”
“有意义!”顾远洲的情绪有些激动,“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去求圣上,让你我破镜重圆!霍临岐他……”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道冰冷的声音就从旁边传来。
“霍临岐他,如何?”
霍临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们身后,他依旧是一身玄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周身的气场却冷得骇人。他身后的两个亲卫,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他走到沈青芜身边,极其自然地将她揽入怀中,占有欲十足。
然后,他抬起眼,如鹰隼般的目光直视顾远洲,缓缓说道:“顾大人,本侯的夫人,似乎不想与你有任何瓜葛。以后,还请顾大人,离她远一点。”
**“否则,本侯不保证,你的官位还能不能坐得稳。”**
这话说得极不客气,充满了赤裸裸的威胁。
顾远洲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他看着霍临岐怀里的沈青芜,看着她没有反抗,默认了那个怀抱,心中最后一点希望也熄灭了。
他惨然一笑,深深地看了沈青芜一眼,那眼神,充满了失望与悲凉。最终,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落寞地离去。
回府的马车上,气氛有些沉闷。
沈青芜低着头,心里乱成一团麻。顾远洲的话,像一颗石子,在她死水般的心湖里,激起了千层浪。
“在想他?”霍临岐突然开口。
沈青芜猛地抬头,对上他探究的目光,连忙否认:“没有。”
“你撒谎的时候,手指会不自觉地绞着衣角。”霍临岐一针见血地指出。
沈青芜的脸“腾”地一下红了,有些恼羞成怒:“我没有!”
霍临岐没有再逼问,只是淡淡地说道:“沈青芜,记住你现在的身份。你是镇北侯夫人,不是吏部侍郎夫人。顾远洲给不了你的,我都可以给你。但我不希望我的妻子,心里还装着别的男人。”
他的话,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又像是在警告。
沈青芜的心,更乱了。
她不知道,自己对顾远洲,究竟是还有情,还是仅仅因为他那句“你误会了”而心有不甘。
当晚,她又做梦了。
还是那个雨夜,还是那个别院。
但这一次,她离得更近了。她清楚地看见,柳拂衣是“不小心”摔进顾远洲怀里的,而顾远洲在扶住她的瞬间,就立刻推开了她。
她听见顾远洲冷声呵斥:“柳姑娘请自重!我已有妻室,此生绝不负她!”
然后,她听见了柳拂衣的媚笑:“顾大人,这可由不得你。今天,您是进了这个门,就别想清清白白地出去。”
紧接着,门外冲进来一群人,举着火把,高喊着“捉奸”。
而顾远洲在被众人围住之前,回头望向了她所在的方向,眼中满是绝望和担忧,嘴里念着她的名字:“青芜……青芜……”
轰!
沈青芜从梦中惊醒,浑身都被冷汗湿透。
这一次,她看清了,也听清了。
原来,那不是背叛,而是一个陷阱。
一个彻头彻尾的,针对顾远洲的桃色陷阱!
而她,因为一个残缺不全的预知,亲手将自己的丈夫推开,亲手毁掉了自己的婚姻,还把他伤得体无完肤。
【我……我都做了些什么……】
巨大的悔恨和愧疚,像潮水一般将她淹没。她捂着脸,无声地痛哭起来。
原来,顾远洲没有骗她。
原来,后悔的人,是她自己。
接下来的几天,沈青芜失魂落魄,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她想去找顾远洲,想跟他道歉,想告诉他,她知道真相了。可是,她现在是霍临岐的妻子,她有什么资格再去见他?
她把自己关在院子里,谁也不见。
霍临岐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异常,那晚,他没有回偏院,而是直接走进了她的房间。
彼时,沈青芜正坐在窗前发呆,连他进来都未曾察觉。
“还在为顾远洲神伤?”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
沈青芜回过神,看着他,眼中是化不开的悲伤和迷茫。她没有否认,只是苦涩地笑了笑:“侯爷,我是不是很可笑?”
霍临岐在她对面坐下,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柳拂衣的事,我查过。”
沈青芜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他。
“顾远洲没骗你。那确实是太子设下的局,为的是拉拢他。柳拂衣是太子的人。那晚,顾远洲将计就计,拿到了太子结党营私的证据,转手交给了三皇子。”
霍临岐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所以,他最近才能在朝中顺风顺水,因为他站对了队,也递上了投名状。”
沈青芜听得手脚冰凉。原来,这里面还牵扯着皇子夺嫡。她因为一个梦,不仅误会了顾远洲,还差点坏了他的大事。
“你……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她颤声问。
霍临岐给自己倒了杯茶,眼神深邃:“因为,我也是三皇子的人。”
沈青芜彻底呆住了。
她以为自己嫁的是一个远离朝堂纷争的武将,却没想到,他早已身在局中。
“所以,你娶我,不仅仅是因为那个人情……”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不全是。”霍临岐看着她,目光灼灼,“顾远洲是个人才,三皇子想用他。但他的弱点,就是你。你若一直在他身边,太子党就会用你来拿捏他。你离开他,嫁给我,他就再无后顾之忧,可以放手去做。”
“而你,”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在镇北侯府,无人敢动你。这里,比顾府安全。”
所以,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不止是她一个人的算计。
她以为是自己找到了一个庇护所,却不知,自己早已是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原来,我才是最傻的那个。】
沈青芜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她笑自己的自作聪明,笑自己的愚不可及。
“所以,你们所有人都知道真相,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像个傻子一样,自以为是地斩断了情缘,还以为自己是人间清醒?”
她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自嘲和悲哀。
霍临岐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她,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你出去。”沈青芜忽然指着门口,声音嘶哑,“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霍临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站起身,走了出去。
门被关上,房间里又只剩下沈青芜一个人。她抱着膝盖,将头深深地埋了进去,压抑了许久的哭声,终于再也忍不住,在寂静的夜里,肆意流淌。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嗓子都哑了,才停了下来。
擦干眼泪,她站起身,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中那个泪眼婆娑,狼狈不堪的自己。
【哭有什么用?沈青芜,事已至此,再多的悔恨也于事无补。】
顾远洲已经走上了他的阳关道,没有她,他会走得更稳,更高。她应该为他感到高兴。
而她自己的人生,也必须走下去。
她现在是镇北侯夫人,这个身份,是她自己选的。无论霍临岐娶她背后有多少算计,但这段时间,他确实护她周全,给了她安稳和尊重。
她不能再沉浸在过去了。
想通了这一点,沈青芜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
第二天,她像是变了个人。她不再郁郁寡欢,而是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干练和沉静。她照常打理侯府,脸上甚至还带着淡淡的微笑,仿佛昨夜那个崩溃痛哭的人不是她。
霍临岐将她的变化看在眼里,却什么也没说。
只是,从那天起,他回主院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有时,他会陪她一起用晚膳,聊一些军中的趣事;有时,他会在她看书时,默默地坐在旁边处理公务。
他们之间,依然没有逾越那道无形的界限,但气氛,却在悄然发生着改变。
沈青芜发现,霍临岐并不像外界传闻的那样冷酷。他只是不善言辞。他会在战场上杀伐果断,也会在看见流浪的猫儿时,让人送去食物。他看似粗犷,实则心思细腻。
她也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那么排斥他的靠近。
当他偶尔不经意地触碰到她的手时,她的心跳,会漏掉一拍。
这天,宫里传来消息,三皇子监国,太子被废,圈禁东宫。朝堂之上,经历了一场大洗牌。顾远洲因为从龙之功,被破格提拔为户部尚书,一时间,风头无两。
消息传到侯府,沈青芜正在修剪院子里的花枝。
她听到这个消息时,手只是微微一顿,剪刀不小心剪掉了一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她看着那朵落在地上的花,轻轻地叹了口气。
【终究是,尘埃落定了。】
她为他高兴,真的。
就在这时,下人来报,说顾大人……不,顾尚书在府外求见。
沈青芜的心,猛地一紧。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去见他。有些事,总要有一个了结。
会面的地点,就在侯府的花厅。
顾远洲穿着一身崭新的尚书官袍,身姿越发挺拔,眉眼间的郁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意气风发。
他不再是那个痛苦迷茫的吏部侍郎了。
“青芜。”他看着她,眼中情绪复杂,“我都知道了。侯爷他……都告诉我了。”
沈青芜点了点头,平静地说道:“恭喜你,顾尚书。”
顾远洲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你一定要和我这么生分吗?青芜,我知道你委屈了。都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都过去了。”沈青芜淡淡地道,“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不。”顾远洲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青芜,现在一切障碍都没有了。我来,是想带你走。我会去向圣上请旨,让你我……复婚。”
沈青芜愣住了。她没想到,他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顾远洲,不可能了。”
“为什么不可能?”顾远洲的情绪激动起来,“我知道你当初离开我,不是因为不爱我,而是因为那个误会!现在误会解开了,我们为什么不能重新开始?”
“因为我已经嫁人了。”沈青芜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是镇北侯夫人。”
“那只是一场交易!”顾远洲急切地说道,“霍临岐他娶你,不过是为了利用你,稳住我!他对你没有感情!”
“谁说本侯对她没有感情?”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花厅外传来。
霍临岐大步走了进来,他刚从军营回来,还穿着一身冰冷的铠甲,腰间的佩剑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走到沈青芜身边,像上次一样,将她护在身后。
他看着顾远洲,眼神锐利如刀:“顾尚书,本侯的夫人,似乎已经拒绝你了。”
顾远洲看着眼前这个高大冷峻的男人,看着他护着沈青芜的姿态,心中妒火中烧。
“霍临岐!你不过是趁人之危!青芜她爱的人是我!”
“是吗?”霍临岐忽然低下头,看着怀里的沈青芜,声音竟带上了一丝她从未听过的温柔,“青芜,你告诉他,你爱的人是谁?”
一瞬间,三个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沈青芜身上。
一边,是曾经深爱,却因误会而错过的旧人。
一边,是契约成婚,却在她最脆弱时给予了庇护和尊重的现任。
沈青芜的心,乱到了极点。
她对顾远洲,有愧,有憾,但那份炙热的爱,似乎已经在日复一日的误会和痛苦中,消磨殆尽了。
而对霍临岐……她不知道那是不是爱,但她知道,待在他身边,她很安心。当他护着她的时候,她的心,是安定的。
她抬起头,迎上顾远洲期盼的目光,又看了看霍临岐深邃的眼眸。
最终,她做出了选择。
她没有回答霍临岐的问题,而是转向顾远洲,福了一礼,语气平静却决绝:“顾尚书,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你我之间,早已结束了。往后,还请你珍惜眼前人,莫再回头。青芜……祝你前程似锦。”
说完,她不再看顾远洲惨白的脸,而是转身,对霍临岐说:“侯爷,我累了,我们回去吧。”
“好。”
霍临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揽着她的肩膀,转身离去。
只留下顾远洲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花厅里,看着他们相携离去的背影,仿佛被全世界抛弃。
回到主院,霍临岐屏退了下人。
“你刚才……是真心话?”他看着沈青芜,似乎有些不确定。
沈青芜点了点头。
“为什么?”霍临岐追问,“你明明……还忘不了他。”
沈青芜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或许吧。但是侯爷,人不能一直活在过去。顾远洲是很好,但那都过去了。我现在,是你的妻子。”
她顿了顿,鼓起勇气,轻声说道:“而且,待在侯爷身边,我很安心。”
这是她第一次,对他说出这样贴心的话。
霍临岐高大的身躯,似乎微微一震。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融化。
他忽然伸出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指腹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有些粗糙,却很温暖。
“沈青芜,”他低声唤着她的名字,声音沙哑,“你知不知道,从你拿着和离书,走进我书房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打算只跟你做一场交易。”
沈青芜的心,漏跳了一拍。
【他……这是什么意思?】
“我奉旨选妃,看了京中所有贵女的画像,没有一个入得了眼。”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直到那天,我看见了你。一身素衣,满眼决绝,像一株风雨中不倒的青竹。那时候我就在想,这个女人,该是我的。”
他的话,像一颗颗滚烫的石子,投进沈青芜的心湖,激起一阵又一阵的涟漪。
原来,不是她算计了他。
从一开始,她就是他眼中的猎物。
“所以,你……”沈青芜的声音有些发颤。
“所以,顾远洲的事,只是一个契机。”霍临岐的目光,变得炙热而专注,“我霍临岐,从不做亏本的买卖。娶你,是我这辈子,做得最划算的一笔生意。”
他微微俯身,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
“现在,生意谈完了。夫人,我们是不是该算算我们自己的账了?”
沈青芜的大脑一片空白,心跳如鼓。她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英俊脸庞,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占有和深情,忽然觉得,自己之前所有的纠结和痛苦,都变得不重要了。
或许,那个预知未来的梦,并不是一场惩罚。
它只是,用一种最激烈的方式,将她从一段看似完美,实则暗藏危机的感情中剥离出来,然后,将她推向了真正对的那个人身边。
她闭上眼睛,微微踮起脚尖。
唇上一暖,被一个温柔而霸道的吻,牢牢攫住。
窗外,月上中天,夜色温柔。
一切,才刚刚开始。
一年后。
镇北侯府的后花园里,春意盎然。
沈青芜正坐在石凳上,教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念诗。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她温婉的脸上。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小男孩奶声奶气地跟着念,时不时抬头,用一双酷似霍临岐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她。
霍临岐处理完公务,来到花园里,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温馨的画面。他放轻了脚步,不愿打扰。
一年来,他和沈青芜的感情,早已不是当初的契约。他将她宠到了骨子里,而她,也用自己的温柔和智慧,将这个冷冰冰的侯府,变成了一个温暖的家。
“爹!”小男孩眼尖,看见了他,迈着小短腿就扑了过来。
霍临岐弯腰将儿子抱起,在他粉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走到沈青芜身边坐下,将她揽入怀中。
“今天累不累?”他柔声问。
沈青芜摇了摇头,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脸上是满足而安逸的笑:“不累。”
“对了,”她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前几日听我娘说,顾尚书……要成亲了。是王太傅家的嫡孙女,听说性子温婉,知书达理。”
霍临岐“嗯”了一声,对此并不意外。
“他,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了。”沈青芜轻声说,语气里,再无波澜,只有释然。
“在想他?”霍临岐故作吃醋地捏了捏她的脸。
沈青芜失笑,转过头,主动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吻,眼波流转:“不想。我现在,只想我的侯爷。”
怀里的小家伙有样学样,也凑过来,在霍临岐的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霍临岐哈哈大笑,笑声爽朗,震得满园春色都仿佛更加明媚了。
他低头,看着怀中言笑晏晏的妻子,看着膝下活泼可爱的儿子,心中被一种巨大的幸福感填满。
他想,这一生,足矣。
沈青芜靠在丈夫的怀里,看着不远处的花团锦簇,忽然想起了那个让她命运转折的梦。
如今想来,那场梦,更像是一场预言,预言了她会失去,更预言了她会得到。
人生兜兜转转,她走错了路,却在下一个路口,遇见了最美的风景。
【不悔。】
她看着霍临岐的侧脸,在心中,无声地说道。
和离,不是结束,而是新生。
来源:山岗上放歌的牧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