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是个读书人,家道中落,日子清贫,除了满架的旧书,便只剩下一腔难以实现的抱负。科举屡试不第,生计也日渐艰难。
寒窗孤灯,映照着柳云舒清瘦的身影和屋内简单的陈设。
他是个读书人,家道中落,日子清贫,除了满架的旧书,便只剩下一腔难以实现的抱负。科举屡试不第,生计也日渐艰难。
这日,他拿着旧书从镇上的旧书摊淘换几本便宜的书卷,摊主与他也算相熟,结账时,从一堆破旧纸页中抽出一个泛黄的卷轴塞给他:
“柳相公,这画轴破旧得很,也不知是哪个年月的东西了,放在我这占地方,你若是看得上,便一并拿去,或许还能糊糊墙。”
柳云舒道了声谢,接过那卷轴,回到家中。
他展开卷轴想看看究竟,画轴缓缓展开,画上的尘埃也随即在阳光下翻飞,当画作完全呈现时,柳云舒呼吸一窒,整个人都呆住了。
画上是一位女子,身着素雅的古装,她的容颜,竟难以用言语形容,仿佛集天地灵秀于一身,美得惊心动魄,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哀愁与清冷,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会从画中走出来一般。
画角有几行模糊的小字,似是题词,但年代久远,已看不太清,只隐约辨得“芷萝”,“恨无常”等几个字眼。
“这世间竟有如此佳人?还是画圣妙笔,竟能赋予画中人这般神韵?”
柳云舒喃喃自语,目光久久无法从画上移开。
他将画小心地悬挂在书房最显眼的位置,从此读书写字,一抬头便能看见。
有时夜半读书,灯花闪烁,他会觉得画中女子的衣袂似乎轻轻飘动了一下;偶尔,鼻尖会萦绕着一丝极淡极幽冷的异香,不似寻常胭脂水粉,倒像是梅香混合着陈年墨香。
柳云舒只当是自己思虑过度,生了幻觉,摇头失笑,但对这幅画,却愈发珍爱。
一日,他对画举杯,苦笑道:“画中仙姝,你若有灵,可知云舒心中苦闷?满腹诗书,却难换温饱;空有志向,却前途渺茫。你若真能听见,可否告诉我,此生可还有金榜题名时?”
画中女子依旧静默,唇角却似永远含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悲悯,注视着他。
这天夜晚,窗外月色如水,寒梅疏影。
柳云舒挑灯夜读至深夜,实在困倦不堪,伏在书案上沉沉睡去。
朦胧间,他似乎听到一阵极轻微的环佩叮咚之声,若有若无,紧接着,一股清冷幽雅的异香丝丝缕缕地传入鼻中,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他心中一动,惊醒过来。
抬起头,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灯影摇曳下,书案前方,竟盈盈立着一位女子,白衣胜雪,青丝如瀑,容颜绝世,不正是那画中之人?!
柳云舒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是...画...画中仙子...”
那女子见他惊醒,似乎也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后退半步,随即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声音如清泉击玉,却带着一丝怯意和哀愁:
“公子莫怕。妾身芷萝,并非害人之物。只因感念公子日夜相对,珍爱此画,一缕残魂得以感应,方才显化相见。”
柳云舒心脏狂跳,既是恐惧,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惊艳与激动,这不就是现实版的聂小倩!?
他慌忙站起身还礼:“原...原来是芷萝姑娘...姑娘竟是画中仙?小生失...失礼了!”
芷萝轻轻摇头,眼中哀色更浓:
“仙字不敢当,妾身只是一缕困于画中的孤魂罢了。蒙公子不弃,愿现身谢恩,若能为您红袖添香,聊解寂寥,亦是妾身之幸。”
柳云舒见她言辞恳切,神态温柔,惧意稍减,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好奇和怜惜,但他心中仍有疑虑:“姑娘...你既困于画中,为何...”
芷萝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轻声打断了他,语气带着一丝恳求:“公子不必多问妾身来历,其中多有苦衷,妾身现身,已耗元气,需每日在画中静修片刻,其间万望公子应允一事...”
“姑娘请讲!”
“每日午时或子夜,请公子允我独处书房片刻光阴,”芷萝的目光带着深深的恳求,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无论如何,切勿...切勿观看,此乃妾身唯一之请,亦是保全你我之约,公子可能答应?”
柳云舒看着她楚楚可怜的眼神,又想到她可能是被什么法术禁锢的可怜孤魂,保护之心油然而生,立刻点头:“姑娘放心!云舒绝非唐突之辈,既应允姑娘,绝不食言!”
芷萝这才微微松了口气,露出一抹极淡却真心实意的笑容,宛如冰雪初融,令柳云舒又是一阵失神。
自那夜起,芷萝便每夜于柳云舒读书困倦之时现身。
她不仅容貌绝世,更难得的是才华横溢,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与柳云舒相伴灯下,谈古论今,往往能一语中的,让他茅塞顿开,偶尔素手调琴,琴声淙淙,能洗去他一日疲惫。
柳云舒的生活,因芷萝的出现,而变得精彩,他沉寂的心湖,已被悄然拨动,他愈发觉得,芷萝绝非寻常魂魄之体,定有非凡遭遇。
而每日子时,她必定会准时要求独处书房,严令柳云舒不得窥探,每次出来后,她的脸色似乎都会更苍白一分,眼神中的疲惫难以掩饰,却强打着精神对他微笑。
柳云舒心中的好奇与日俱增,那“不可窥视”的禁令像一根羽毛,不断搔刮着他的心。
他是君子,重诺守信,但爱意和担忧让他备受煎熬。
这日午后,柳云舒正在院中晾晒书卷,忽闻门外传来一声道号:“无量天尊。”
他抬头一看,见一位身着洗得发白道袍,手持拂尘的老道长立于门外,面容清癯,目光澄澈,正微笑着看他。
“这位道长,有何见教?”柳云舒上前拱手问道。
老道长打了个稽首,道:“贫道了尘,云游途经宝地,见贵宅上空清气缭绕,却隐有一丝异气纠缠,似灵非灵,似怨非怨,特来叨扰,想讨碗水喝,顺便提醒居士一二。”
柳云舒心中微微一突,面上却不露声色,忙请了尘道长入院,斟上一碗清茶。
了尘道长接过茶碗,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书房方向,缓缓道:
“居士是个读书人,一身清正之气。只是...贫道观这宅院,尤其那书房之内,气象颇为奇特。近日居士可曾得什么古物?或是...遇见过什么特别之人?”
柳云舒心下骇然,强自镇定道:“多谢道长关心。家中不过是些祖传的旧书卷轴,并无甚稀奇古物。至于特别之人...晚辈终日闭门读书,并未结交什么生人。”
了尘道长轻呷一口茶,摇了摇头,语气变得凝重了些:
“居士,非是贫道危言耸听。有些物事,美则美矣,却内藏惊心。譬如那‘画皮幻形’之说,其来有自,看似绝色佳人,或许皮囊之下,另有乾坤,最是惑人心智,吸人精魄。居士还需谨慎,莫要被表象所迷,待到元气耗损,悔之晚矣。”
“画皮”二字如同惊雷,炸得柳云舒耳中嗡嗡作响。
他想起芷萝的绝世容颜,想起她的冰冷体温,想起那每日神秘的独处...难道...难道道长所言非虚?
但他立刻又想起芷萝的温柔才情,想起她眼中的哀愁与恳求,那保护之心又占了上风。
他定了定神,语气略显生硬:“道长的好意,云舒心领了。只是子不语怪力乱神,晚辈家中确实一切安好,并无异状。恐怕是道长看错了。”
了尘道长见他如此,知他已被迷惑甚深,难以点醒,只得叹息一声,起身告辞:“既是如此,贫道告辞。只是居士需牢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觉有异,可来城西土地庙寻我。”
送走了尘,柳云舒回到书房,看着墙上那幅美人图,心中却再难平静。
道长的警告如同魔咒,在他耳边反复回响,“画皮幻形”,“吸人精魄”这些字眼与他心中那份日益增长的不安悄然重合。
他望向画中芷萝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心中充满了矛盾与煎熬:“芷萝...你究竟是谁?那道长所言...是真是假?你每日独处,究竟...在做些什么?”
恐惧和怀疑,如同藤蔓,开始悄悄缠绕上他对芷萝日渐深厚的情愫。
接下来的两日,柳云舒虽仍与芷萝谈笑风生,但目光却总会不由自主地追寻她的一举一动,试图找出蛛丝马迹。
他发现,每次子时独处出来后,芷萝眉宇间的疲惫之色确实愈发明显,有时甚至需要倚着书案才能站稳。
这份观察非但没能打消他的疑虑,反而像一把火,烧得他坐立难安。
了尘道长的话,芷萝的异常,还有那该死的“不可窥视”的禁令,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逼疯。
终于,又到子时。
听着书房内传来极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异响,似乎还夹杂着极力压抑的痛苦喘息,柳云舒的理智彻底被好奇和担忧吞噬。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书房窗下,用舌尖小心翼翼舔湿窗纸,戳开一个小洞,屏住呼吸,向内窥去。
只看了一眼,他浑身血液瞬间冻结,头皮发麻,几乎要失声惊叫!
书房内,烛光昏暗,芷萝背对着窗户,站在书案前,而她的手,正缓缓地,极其恐怖地,从她自己的脸颊边缘,揭起一层薄如蝉翼,完美无瑕的,人皮!
人皮之下,并非想象中的骷髅白骨,而是一片模糊不清,由幽暗气息与微弱光点交织而成的痛苦魂体,那魂体扭曲颤动着,散发出无尽的哀伤与怨念。
而更让柳云舒魂飞魄散的是,那魂体正用一支散发着惨绿光芒的笔,蘸着一种艳红如血的诡异颜料,在那张铺在桌上的人皮内侧,全神贯注地,一笔一画地描绘,修补着某种复杂而古老的血色咒文!
每一笔落下,那模糊的魂体便剧烈地颤抖一下,发出无声的哀嚎。
“啊...”极度的恐惧让柳云舒喉咙里不受控制地发出一丝极轻的抽气声。
尽管声音微乎其微,但屋内的芷萝动作猛地一僵!
芷萝猛地转过身!
她的人皮还未完全贴合,一半绝世容颜,一半是模糊扭曲,痛苦万分的魂体,那双眼睛,充满了无边的惊恐,绝望,羞愧,以及深深的悲伤。
她看着窗外柳云舒那双写满骇然的眼睛,整个人如同被定住一般。
没有预想中的暴起伤人,没有索命情节,她只是站在那里,泪水汹涌而出,顺着那半张完美的人皮滑落。
柳云舒吓得连连后退,跌坐在地,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眼前的景象超出了他所有认知,极致的恐怖攫住了他。
书房门被猛地拉开。
芷萝已经重新披好了人皮,恢复了那绝世容貌,但脸色苍白如纸,泪痕纵横。她跌跌撞撞地出来,看到瘫软在地的柳云舒,扑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
“公子...对不起...对不起...”她泣不成声,“吓到你了...我...我并非有意欺瞒...我更绝非...绝非害人之妖!”
柳云舒惊魂未定,看着她痛哭流涕,浑身颤抖的模样,那撕心裂肺的悲伤不像作假。
极致的恐惧过后,理智稍稍回笼,他想起了尘道长说的“似灵非灵,似怨非怨”,又想起芷萝平日里的温柔才情和方才那魂体痛苦描绘咒文的模样。
“那...那你究竟是什么?”柳云舒声音干涩发颤,挣扎着向后退了退,“你每日...那般模样...又是为何?你留在我身边,究竟...究竟所为何事?” 他终于问出了心底最深的恐惧,“可是为了...吸我精魄?”
“不!不是!”芷萝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急切和痛苦,“我从未想过害您!留在您身边,是因为...因为只有您,或许能解我百年之苦!这一切,都源于百年前,公子前世种下的一段因果...一个施加于我身的恶毒诅咒啊!”
“因我?!”
在柳云舒惊疑不定,恐惧与同情交织的目光中,芷萝的魂魄因激动而微微波动,她缓缓道出那段被深埋百年的往事。
她的声音虚无缥缈,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悲愤:
“公子所见...这人皮,并非幻化,它...它原本就是我的皮囊!”
“百年前,我亦是官家小姐,名唤芷萝,与一位才华横溢的书生倾心相恋。”她的目光穿透虚空,仿佛回到了遥远的过去,“他曾指天立誓,金榜题名之日,便是凤冠霞帔娶我过门之时。我信了,等了...”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痛苦:“可他高中之后,却因畏惧权贵势力,竟背弃誓言,另娶了高门之女!我得知消息,悲愤交加,一病不起...最终,郁郁而终,那人...那人...”
“就是我?!”
柳云舒听到此处,心中猛地一刺,一股莫名的愧疚感涌上心头。
芷萝点点头,叙述愈发凄厉:“我死后,家人悲痛,请来方士做法事,为我超度。岂料...岂料其中一人,乃是邪道!他觊觎我的容貌,竟趁夜施展残忍炼皮邪术,将我的皮囊完整剥下!”
柳云舒倒吸一口凉气,难以想象那等惨状。
“为掩人耳目,他又用‘画皮术’,在我的尸身上草草画就一张假皮,蒙骗过我家人,将我下葬!而后,他携我皮囊离去,以邪法滋养,将其覆于一具精心挑选的灵物之上,造出了一个绝色倾城,却无魂无魄,只听命于他的‘美人’!”
“那邪道将其献予当时在位的皇帝。皇帝果然被迷得神魂颠倒,荒废朝政,还封那邪道为国师!甚至命宫廷画师为那‘美人’绘制画像,欲流传后世,便是公子所得的这幅‘美人图’!”
“我虽身死皮剥,然一丝残魂怨念不灭,附于自家皮囊之上。见我皮囊竟成祸国殃民之物,我痛不欲生!拼尽最后残力,数次艰难潜入皇帝梦中,哭诉真相,揭露邪道恶行与我之惨状!”
“皇帝惊醒,龙颜震怒,下令擒杀邪道。那妖道伏诛之际,竟以毕生修为与全部怨毒对我残魂发出最终诅咒:将我永世禁锢于这‘美人图’中,令我每日须忍受剥皮蚀骨之痛,以自身魂力为墨,描绘修补皮内咒文,方能维系皮囊不腐,残魂不散!他还恶毒扬言,我若想得解脱,需得...需得前世负我之人,心甘情愿为我而死!这...这分明是个永无出期的死局!”
芷萝泣不成声:“我寻到公子,初时或有不甘与怨念...但见您之后,发现您与前世那般不同,待我亦算真诚...我恨意渐消,只余悲苦。我不想您为我死,只盼...只盼能伴您左右,那怕只是贪恋这片刻的温暖安宁...”
柳云舒早已听得目瞪口呆,浑身冰凉。他没想到,这绝美画皮之后,竟隐藏着如此惨烈恐怖的真相!
而自己,竟是这一切悲剧的起始之因!
巨大的信息量如同重锤,砸得柳云舒心神剧震,他看着眼前哭得几乎要涣散的魂灵,再也无法将她与“害人妖物”联系起来。
“所以...你每日子时...”他声音沙哑。
“是...”芷萝虚弱地点头,“需取出皮囊,以魂力描绘内侧咒文,忍受重复剥皮之痛...方能维持这皮相一日不坏,残魂一日不散...不让公子观看,是怕吓到您,更怕您知晓后,会厌弃我,驱逐我...”
就在这时,院外忽然传来一声道号:“无量天尊!”
了尘道长去而复返,神色凝重地站在院中,目光锐利地看向芷萝,却并未立即动手,而是沉声道:
“好重的怨气与魂力波动!贫道便知有异!嗯?...不对,此气虽怨,却无血腥孽障,反而...充满了悲苦之意?”
柳云舒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上前,简要将芷萝所述真相告知道长。
了尘道长听罢,长眉紧锁,掐指推算,又仔细打量芷萝周身气息,半晌才叹息道:
“原来如此!竟是失传已久的‘炼皮禁术’与‘画皮锢魂咒’!此咒歹毒无比,以情为牢,以怨为锁,将魂体与皮囊生生世世捆绑折磨。”
他看向柳云舒:“强行摧毁皮囊或驱散魂体,这位姑娘立时便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若要化解,难!难!难!”
“了尘道长,你法力无边,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柳云舒捧高说道。
“或许...找到那邪道炼制皮囊,施加诅咒的‘根源之地’,或是找到他当年用于作法,残留其气息的法器,方能寻得一丝破解之机?”
柳云舒闻言,眼中却燃起一丝希望的光芒!只要有办法,再难他也要尝试!
他转身,目光坚定地看向芷萝:“芷萝姑娘,前世之过,虽非今世之我亲手所为,然因果循环,我难辞其咎!我定要助你解脱这百年之苦!告诉我,该如何做?去往何处?”
芷萝看着他眼中毫无作伪的真诚与决心,冰冷了百年的魂心仿佛注入一股暖流。
她哽咽道:“那邪道...当年似在城北三十里外,一处荒废的‘玄阴观’内炼制邪法...我残留的记忆中,那里...或有线索。”
了尘道长点头:“玄阴观?贫道略有耳闻,确是一处阴邪之地。既如此,贫道便陪你们走一遭!”
次日,天色阴沉。
柳云舒与了尘道长准备了些许符箓器具,芷萝则藏身于画中,指引方向。
城北三十里,一处荒山野岭之中,果然掩映着一座破败不堪的道观,断壁残垣,蛛网密布,阴风惨惨,弥漫着一股陈腐与不祥的气息。
芷萝的魂体在画中微微颤动,故地重游,百年前的痛苦记忆汹涌而来。
三人小心翼翼踏入观中。
了尘道长手持罗盘,感应着残留的邪气。
柳云舒则紧握画轴,心中既紧张又坚定。
观内大部分已坍塌,唯有一间偏殿还算完整。
殿内中央,有一个明显被刻意清理出的区域,地面刻画着早已黯淡但仍觉阴森的符文,构成一个诡异的法阵。
“就是这里...”芷萝的声音直接从画中传入柳云舒脑海,充满痛苦,“我感受到...他的气息...还有我的...”
了尘道长蹲下身,仔细查看那些符文,面色凝重:“好邪门的阵法!此地怨气凝聚百年不散,果然是那邪道作法之地!”
柳云舒在废墟中仔细搜寻,忽然,他踢到了一个硬物。
拨开瓦砾尘土,发现那是一个半埋于土中的,巴掌大小的黑色木偶。
木偶雕刻得粗糙却邪异,身上紧紧缠绕着几根干枯发丝,心口位置钉着一根锈迹斑斑的黑钉,散发着令人极度不适的阴冷气息!
就在柳云触碰到木偶的瞬间,画中的芷萝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了尘道长脸色一变,疾步上前,惊道:“好恶毒!这木偶以姑娘你的发丝为引,汲取此地阴怨之气,竟是那‘咒根’的外显之物!它便是维系诅咒,不断折磨姑娘魂体的源头之一!”
他话音刚落,殿内突然阴风大作,吹得人睁不开眼,四周温度骤降,仿佛有无数怨灵在尖啸!
那黑色木偶上的黑钉,竟自行嗡嗡震动起来!
玄阴观偏殿内,阴风怒号,邪气大盛!
那黑色木偶上的黑钉震动不休,发出令人牙酸的嗡嗡声,丝丝缕缕的黑气从中逸出,如同活物般缠绕扭动。
“小心!这咒根感应到芷萝姑娘的气息,要反扑了!”了尘道长大喝一声,迅速从怀中掏出几张黄符,手掐法诀,口中念念有词,“敕令!退散!”
黄符闪烁着金光飞向木偶,与那黑气撞在一起,发出“嗤嗤”的灼烧声,暂时阻住了黑气的蔓延。
但更多的黑气从木偶和地底的法阵中涌出,仿佛无穷无尽。
“这咒根与此地邪阵相连,更是与芷萝姑娘的魂体同源!强行摧毁,恐会先伤及姑娘!”了尘道长额头见汗,显然支撑得颇为吃力。
金光在黑气的冲击下渐渐黯淡。
柳云舒紧握画轴,能感受到芷萝在其中痛苦地颤抖。他心急如焚,目光快速扫过这间阴森的偏殿。
忽然,他注意到法阵中央的地面,似乎有一块石板与周围不同,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与木偶身上相似的邪异符号。
“道长!看那里!”柳云舒指向那块石板。
了尘道长凝神看去,恍然道:“是了!那才是邪法核心!这木偶只是宣泄和放大怨气的媒介!必须毁掉那块‘阵眼石’!”
但黑气缭绕,根本无法靠近。
柳云舒看着痛苦不堪的芷萝画像,又看了看苦苦支撑的了尘道长,一股勇气直冲顶门。
他想起芷萝所说的“心甘情愿”,此刻看来破除诅咒,当真是需要无畏的担当和真诚的忏悔啊!
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他精神一振,竟不顾一切地朝着那阵眼石冲去!
“公子不可!”了尘道长大惊失色。
黑气如同闻到血腥的鲨鱼,瞬间扑向柳云舒!他只觉浑身冰寒刺骨,仿佛有无数只手要将他拖入深渊。
柳云舒被黑气缠身,行动艰难,每前进一步都如同在泥沼中挣扎。
阴冷的气息钻入骨髓,耳边充斥着无数怨灵的嘶吼和诱惑,试图瓦解他的意志。
“回来!公子!快回来!这邪气会吞噬你的生机!”了尘道长大急,却因要抵挡大部分黑气,无法分身救援。
画轴中的芷萝更是心急如焚,她能感受到柳云舒的生命力在快速流逝,她宁愿自己永世承受痛苦,也不愿见柳云舒为她送命:
“云舒!回来!我不要你救我了!我宁愿魂飞魄散!你快走啊!”
芷萝带着哭腔的呼喊直接穿透黑雾,传入柳云舒耳中。
柳云舒脚步一顿,身上压力骤轻几分,那黑气似乎受到芷萝情绪的牵引。
他回头,看到芷萝的虚影竟强行从画中浮现出一部分,试图替他吸引黑气,那魂体因这举动而变得更加透明!
“不!芷萝!”柳云舒心痛如绞,他不再试图硬闯,而是站在原地,目光清澈地望向那阵眼石,也望向芷萝的虚影。
“我并非来摧毁你!”他朗声道,声音虽因虚弱而颤抖,却带着一股奇异的穿透力,“我是来偿还!来道歉!来终结这百年的痛苦的!”
他不再抵抗周身的黑气,而是缓缓地,真诚地诉说:“前世负你,非我本愿,亦是巨恸!今世的我,虽无前忆,却感同身受!这百年枷锁,不该由你一人承受!若需代价,我来付!若需鲜血,我来流!只求你...解脱!”
他的话语中没有恐惧,没有算计,只有纯粹的忏悔,担当与愿她安好的祈愿。
那缠绕他的黑气,竟因这至诚之言而微微停滞,仿佛在辨认什么。
了尘道长见状,眼中精光一闪,似乎明白了关键,大声道:“居士!继续!诅咒以怨为力,唯以至情至性之心,方可化其怨戾!这不是法术的对抗,是心性的较量!”
柳云舒闻言,心中一片清明。
他闭上眼,不再看那可怕的黑气与邪阵,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对芷萝的愧疚,忏悔,怜惜与真诚的祝愿之中。
他继续诉说,声音变得平静而充满力量:“芷萝,我愿承你百年之苦楚,我愿散尽今生之福运,只求天地见证,解你束缚,还你自由!愿你魂归安宁,愿你來生喜乐,再无悲愁!”
说罢,他张开了双手,静静等待死亡的降临!
随着他的话语,他身上竟隐隐泛起一层极其微弱的,却温暖洁净的白光。那白光虽弱,却让周围阴寒的黑气如冰雪遇骄阳般纷纷退避消融!
与此同时,芷萝的魂体感受到柳云舒毫无保留的真诚与牺牲之意,百年来的怨念,不甘,痛苦,仿佛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化作滔天泪水汹涌而出。
在那泪水中,所有的恨意竟渐渐消散,只剩下无尽的委屈,释然,以及一丝...对柳云舒的牵挂。
“我放下了...”她轻声道,声音空灵而解脱,“百年的恨与执念...我都放下了...云舒,我不恨你了...你也...不要再背负了...”
当“放下”二字出口的瞬间,那阵眼石上的邪异符号猛地爆发出最后一道刺目的黑光,随即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脆响,竟寸寸裂开!
那黑色木偶也随之剧烈震动,“嘭”地一声炸裂开来,化为齑粉!
缠绕在柳云舒周身的黑气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芷萝一听是那邪修声音,跟着尖啸骤然消散无踪。
偏殿内的阴风瞬间停止,那压抑百年的怨戾之气,如同被净化一般,渐渐化为虚无。
芷萝感到身上一轻,那每日折磨她的剥皮蚀骨之痛,那将她禁锢在画中的无形枷锁,在这一刻彻底消失了!
她的魂体变得轻盈,洁净,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再无需那副人皮来维系。
诅咒,终解。
阳光透过破败的窗棂,照进玄阴观偏殿,驱散了最后一丝阴霾。
柳云舒脱力地坐倒在地,脸色苍白,却带着欣慰的笑容。
了尘道长上前扶住他,探查其脉象,松了口气:“元气有损,但无大碍,好生将养便是。居士今日之举,可谓至诚动天。”
芷萝的魂体飘浮在空中,不再是那副绝世皮囊的模样,而是她最初那个温婉清丽的官家小姐魂魄本相,周身散发着柔和安宁的光芒。
她飘到柳云舒面前,盈盈拜下,眼中含泪,却是喜悦的泪:“云舒,多谢你。百年枷锁,一朝得解。此恩此情,芷萝永世不忘。”
柳云舒虚扶一下,亦是眼泛泪光:“是你自己放下了。能见你解脱,我心足矣。”
芷萝抬头,望向窗外湛蓝的天空,眼神充满了向往与释然:“束缚已去,我感应到召唤了。云舒,我该走了。”
柳云舒心中虽有不舍,却知这是最好的结局。他点点头,微笑道:“芷萝,愿你來生,平安喜乐,一世顺遂。”
芷萝的身影在阳光下渐渐变得透明,如同晨曦中的露珠,她回眸,留下最后一个温暖的笑容,仿佛盛放了百年的梅花终于悠然凋零,化作了春泥更护花。
最终,她化作点点柔和的光粒,消散于天地之间,奔赴她的新生。
了尘道长捋须叹息:“一段百年孽债,终以善果收场。善哉,善哉。” 他看了看失魂落魄却又如释重负的柳云舒,道:“居士保重,贫道去也。”
说罢,身影飘然远去。
柳云舒独自一人,在破观中坐了许久,他小心翼翼地收起那副已然空白,再无美人的《美人图》,步履蹒跚却又坚定地向着山下走去。
他知道,他现在要急切的去找一本叫《倩女幽魂》的书来恶补,那个结局,他好像忘记了......
故事取材民间传说杜撰加工,采用了荒诞虚构的笔法,并非宣扬封建迷信,仅供娱乐阅读。
来源:阿旺故事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