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妖?你越发荒唐了,若不知该如何母仪天下,便去佛堂再抄千遍女诫。」
皇帝巡游江南,带回一名女子。
嘻嘻,就是我。
皇后一见我就白了脸,将皇帝拉到一边:
「不行,她、她是妖」
皇帝拂开她的手,面露不悦。
「妖?你越发荒唐了,若不知该如何母仪天下,便去佛堂再抄千遍女诫。」
深夜我潜入佛堂肆意嘲笑。
「师妹,你接的法旨是惑乱朝纲,怎地做起贤后了?」
01
佛堂外当值的太监宫女全去了夜宴上凑热闹。
室内一片寂静,显得我的笑声格外刺耳。
「你嫁给他七年,助他肃官场、治水患、平疆乱,将气数将尽的大燕操持得像是能再撑个十载八载。」
「师妹如此处心积虑,莫不是……爱上他了?」
皇后垂首立在香案前,一笔一划抄写女诫。
自我进来,连眼都没抬过。
只在听见最后一句时,手下一顿。
墨在宣纸上洇开。
留下一片前功尽弃的黑暗。
晚风吹得烛火微微摇晃。
佛堂中的菩萨像没入阴影中,看不清面容。
「陛下为师姐在摘星阁大摆筵席,你不去饮酒作乐,怎么来我这寻晦气?」
皇后若无其事地将染污的宣纸放在一旁。
语气古井无波,眼底却是掩不住的神伤。
啧。
没出息的东西。
早跟她说过。
九色鹿这种祥瑞,根本不是做祸国妖后的料。
老娘这样倾覆过三朝的赤尾狐,才是专业的。
我们妖兽本就是修士里的底端。
流芳百世的天庭任务是想都不要想了,只能捡点遗臭万年、别人不要的漏。」
她还非要跟我抢那道法旨,真是不自量力。
如今又得我来擦屁股。
罢了。
看在这回成了便能飞升上仙的份上,擦就擦吧。
我扫了眼师妹黯然的脸,撇撇嘴。
「当我是你啊,千年修为陪一个男人过家家?他也配?」
我溜出来前拿诗集剪了个纸人陪那昏君慕容烬。
俩人正搂着吟诗作赋呢。
倒不是我顾忌师妹的少女心事。
我修的是逍遥道。
最忌六根不净。
得与童男子同修才好。
昏君身上是各种各样的脂粉气,还夹杂着一股鹿味。
噫~损我道行。
师妹啪地把笔撂下。
「别装了胡丽丽!你向来懒得管闲事,愿意接手我这烂摊子不就是想来见见老相好么」
我愣了。
「哪一个」
她也愣了。
「七年前救了你的书生呀,你不是为他来的?」
我更茫然了。
「呃...哪一个」
扮成无助的民女是我的惯用伎俩,实在想不起她说的谁。
她崩溃了。
「探花郎裴衍,如今的首辅大人!以为我不知道你俩的破事吗!」
02
哦哦哦。
好像是有个叫裴衍的。
不错嘛小子。
与我春宵几度后还能心智不乱、高中探花,没同其他人一般食髓知味一头扎进花楼里。
估计早不记得我是谁了吧。
师妹无力地摇了摇头。
「师姐既领命于上界,我无话可说。但好意提醒你,裴衍是朝中清流、群臣之首,想要亡了大燕,得先过他那关。」
我忍住一个白眼。
用你说?
我怂恿末代皇帝们杀尽忠臣良将时,你还在山头啃草皮好吗。
「还要当心贵妃,她是陛下的白月光……」
师妹声音减弱,麻木地新铺开一张宣纸。
贵妃宋盈,原是先太子之妻,慕容烬的嫂子。
师妹正是幻化成与她相似的模样,才得了慕容烬的青眼。
慕容烬篡位后,先太子被他关在不见天日的地牢,去年郁郁而终。
宋盈本来哭闹着要随先太子而去。
被及时赶来的慕容烬拦下,带她看了挂满她画像的御书房。
宋盈长叹一声,连夜入宫。
从此六宫粉黛无颜色。
师妹被她扣上用巫蛊诅咒皇帝的帽子,禁足至今。
连师妹的娘家,曾助慕容烬夺位的陆氏一族也被宋盈寻了个由头满门抄斩。
呸。
给昏君做贤后,活该!
我冷冷打量师妹比我印象中消瘦三圈的身形。
「陆蓉啊陆蓉,等我位列仙班,千万别跟人说你是我同门。宋盈早遣人来请过皇帝,一会说贵妃头疼一会说脚痛,一人挨我一耳刮子打发了。」
狐假虎威都不会。
当什么妖后。
师妹闭了闭眼。
「我是想说,她还是你死对头崔天师的高徒,你在她面前谨慎些,免得被识破妖身。」
...崔天师?
……差点搅黄我前三次亡国祸水任务的崔玦?
师妹,刚才是我大声了点。
我当你单纯的小脑瓜是这个烂摊子里最烂的。
没想到还有更烂的。
「不过崔天师隐居蜀山,轻易不现世。宋盈只懂些简单术法,你不要引起她怀疑就好。」
我吱呀拉开门,打断师妹的絮叨。
听见崔玦的名字我就头大。
老娘的九尾断了三条就是折在他手上。
被别的九尾狐叫老六的伤害有多大他知道吗!
话说那老不死的天师早就可以白日飞升。
为何还在凡间闲逛?
门外月光如水。
丝竹管弦夹杂着嬉笑遥遥从摘星阁的方向飞来。
我若有所思地自语:
「如此良夜,的确不该独自度过。」
背后传来书册掉落在地的声音。
我转过头。
「对了师妹,宫中哪里二十岁左右的童男子多些——」
「滚啊!」
03
我被慕容烬封为丽妃。
很直白,我喜欢。
如果是皇后就更喜欢了。
但我不着急。
着急的另有其人。
从我入宫,皇帝接连三十日没有上朝。
日夜与纸人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反正御书房中积灰的书那么多,破了我就再剪几个。
慕容烬看我的目光日益沉迷,觉得我博古通今又百依百顺,真是为他而生的妙人儿。
「爱妃似乎比之前憔悴了些,是不是朕太不知节制了」
他修长的手指勾着我的发梢,笑得玩味。
我笑不出来。
他是吃上了。
我天天饿着。
偌大的后宫,别说童男子,除了慕容烬没一个带把的。
前殿倒是有侍卫,但不是在列队就是在站岗,无人落单。
再加上我秉性文雅。
他们一点书卷气没有,完全不合我胃口。
这样下去不行。
逍遥道。
我一点不快活逍遥,如何得道。
临近的满月之夜,最宜阴阳调和。
我必出宫加餐。
朝臣们偏偏这时候盯上了我。
蝗虫一样的折子涌入勤政殿,恳请皇帝保重龙体、以国事为重,同时踩我一脚,说我是粗鄙轻贱、玷污御床的妖女。
我掏掏耳朵。
距离我覆灭前朝,已过去二百余年。
咋骂我的话还是这些。
文坛没有进步么。
首辅裴衍带头上书,称南有涝、北有旱,逢此多事之秋皇帝更应励精图治,而非沉湎私欲。
慕容烬天生不是个好皇帝。
他母妃早亡,也不受父皇重视。
收养他的妃子身份低微,一直利用他来争宠,还任他被宫女太监作践。
他带着满腔恨意和怨怼登基,当晚便把自己长大的宫殿付之一炬,养母与宫人无一活口。
此后更是掏空国库大兴土木、过得荒淫无度以弥补受尽冷眼与欺侮的童年。
若非他勉强听得进陆蓉的话,大燕如今该是起义军四起、大厦将倾之象。
见慕容烬看完裴衍的上书后眉头紧锁。
我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脖颈。
枕头风,轮到我吹了。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天南海北都要陛下事必躬亲,还留着满朝文武做什么」
慕容烬的瞳孔有一瞬的涣散。
赤色九尾狐,是狐族媚术最强的。
但我们也不是无中生有。
只是千百倍地将人心中真实的好恶放大。
他锤了锤额角,将裴衍的折子丢给侍立在旁的太监。
「哪年没有旱涝,告诉裴相,这种小事都需要朕过问的话,大燕人才济济,他不如辞官让位」
04
朝臣们的非议被慕容烬杀鸡儆猴式的口谕压了下去。
妃嫔们的怨言又起来了。
以宋盈为首,拿着贵妃的范儿没事找事,昨天叫我去请安站规矩,今天断掉我宫中吃穿用度。
然而慕容烬像在我这儿扎了根。
她的伎俩全变成烂在手里的臭棋。
宋盈急了。
「今日是谁的生辰,陛下忘记了么」
她一身素服,楚楚动人地等在我和慕容烬从御花园回来的必经之路上。
慕容烬立即扬手,轿辇停下。
宋盈的视线与我相碰,唇角扬起胜券在握的弧度。
去年今日,慕容烬用本该拨给受饥灾民的抚恤银为她燃放万支孔明灯庆生,册封她为贵妃。
次日便有见风使舵的宫人向宋贵妃告密,称皇后以巫蛊诅咒皇帝。
宋盈泣不成声地恳求皇帝给陆蓉留个全尸。
慕容烬大概是顾虑陆蓉的贤后名声,最终只把她禁足中宫。
真相如何不重要。
皇帝想信谁才重要。
慕容烬对她的偏心,由此可见一斑。
阖宫风向调转,只知有贵妃,再不知有皇后。
但她忘了。
见异思迁之人的偏心,还不如我剪的纸人长久。
「贵妃,见到你朕突然记起,皇后被禁足有一年了吧。既没有确凿证据,掌管六宫之权便交还皇后,明日起你们照旧去请安」
慕容烬放下手,轿辇复又抬起。
轿帘滑落的一刹,宋盈惨白的脸尽收我眼底。
走出老远。
慕容烬才被太监支支吾吾地提醒今日是贵妃生辰。
「去内务府寻个玛瑙珊瑚送去便是,这种事也要朕费神?」
天子的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不耐烦。
短短一年,如此落差。
宋盈会发疯我预想到了。
但我没想到她这么疯,直接买通粗使宫女来做掉我。
多庸俗的手段。
看来宫斗也没有进步。
手段庸俗但成功。
我的纸人惨遭暗算。
所以第二天我红光满面地准时出现在中宫请安时,她尖叫着跑出去了。
跑吧。
跑回宫就会发现粗使宫女七窍流血地躺在她被窝里。
我还给熏了香呢。
让氛围好一些。
「恕我直言师妹,你要能学到她一招半式,大燕早亡了」
我磕着瓜子感慨。
陆蓉瞥我一眼。
「你气色比前日好许多,难不成对侍卫下手了?我可听说崔天师觉察朝中有异,指不定已动身来京」
我愤然站起。
瓜子皮哗啦啦掉一地。
「你怎么这样想我!你提醒过我要谨慎,我会这么鲁莽嘛!」
嘿嘿嘿。
当然是出宫下的手。
昨夜是满月好不好。
勤勉如我,不会浪费任何一个修为大涨的机会。
起初有些曲折。
京中宵禁,只有平康坊歌舞升平。
可烟花柳巷之地哪有童男子。
我沮丧地打算回宫,街角处却有间客栈门窗大敞。
窗边一位书生打扮的青年,负手远眺。
那模样。
说是天人下凡也不为过。
浑身还散发着山中泉水的清冽之气。
是顶顶好的元阳。
我打了个响指。
一阵妖风卷起落花缤纷飞舞,雅极了。
青年本能地眯了下眼。
再睁眼。
面前就是咬着下唇的我。
「公子,我丢了盘缠无钱住店,可否...借宿一晚」
05
「然后你又事了拂衣去,让他觉得不过是一场春梦?」
陆蓉的语气将信将疑。
不然呢。
不然他不得缠上我?
我是吃过亏的。
当年勾搭裴衍时,他的清冷眉眼和温柔缱倦着实叫人流连。
我便随口捏造了身世,白日里也同他腻在一起。
他郑重其事地将传家宝给我说高中后便来提亲也就罢了。
还好死不死拖我去三清观祈愿,和路过的崔玦撞个正着。
幸亏我以断尾化作人形跌下山崖,再加上哭喊着还我娘子的裴衍缠得崔玦脱不开身。
否则我就得交待在那儿。
从此双修之后都是一口迷魂烟了事。
便捷。
安全。
好再来。
比如昨晚那位。
我必再来。
没办法,太补了。
他绝非一般的凡人书生,大抵是哪座仙门的天才少年。
不光面若谪仙,布衣之下端的是骨秀神清。
「人家还会在客栈等你?而且如今宫里宫外多少双眼睛粘在你身上,你莫坏了大事」
陆蓉嫌弃地摇用锦帕抹去我嘴边的口水。
又来了。
有时我都佩服慕容烬。
以他烂泥一般的心性。
能和我师妹这种烦人的,啊不,善良的鹿举案其眉好几年。
我与她同在碧霞山修行时就不对付。
也是。
她是象征海晏河清、圣人现世的瑞兽。
我是象征天下大乱、君昏臣暗的妖兽。
话不投机半句多。
那就不聊了。
我冷笑一声:「你在教我做事?」
那修士身上我放了追踪铃。
至于朝臣非议,更是家常便饭。
他们的非议声还得再响些,响到天下恨世道不公之人都揭竿而起才好。
所以——
「师妹,你的后位,该让给我了。」
慕容烬的反应倒令我意外。
他甚至不如陆蓉平静。
「后位?」
他喃喃复述,盯着我的双眸幽深如寒潭。
头一次没有情欲的温度。
来源:小樱桃剧社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