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自幼没了父母,是刘家的粮食养大了我,也永远把我钉在了“下人”的命格里。
我叫五魁,一个名字糙得像脚下黄土的粗人。
我自幼没了父母,是刘家的粮食养大了我,也永远把我钉在了“下人”的命格里。
直到那天,少东家娶亲,我被选为接亲的驮夫,背着那满身红妆的新娘却因此改变了我的一生。
接亲的路上,大伙儿都欢欢喜喜,有说有笑的,中间休息时,我们几个伙计凑在一起闲谈着,这时一个伙计凑过来头贼兮兮的说:
“我爷爷说,看新娘第一眼就是大福。”
另一个伙计问道:“真的吗?”
“真的,真的。”
“嘴臭!”
马嫂在旁边听到我们的嘀咕声,低声骂着翻个白眼,扭头走开了。
“马嫂,女人越看越香,越遮越丑。”
一个胆大的伙计打趣道。
我们几个听完哈哈大笑起来。
谁知就在一片欢声笑语中,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一大群土匪直接冲到了我们近前,我们这些人哪里见过这种场面,都被吓得屁都不敢放一个。
关键时刻还是马嫂靠谱,我们几个男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只见马嫂在土里抓了把土,胡乱抹在脸上,转身一下跪倒在土匪的前面,说道:
“大爷,您开开恩,放我们过去。”一边磕头说着,一边还把一块碎金子双手递给了土匪头子。
“这,这是足金的真货。”
马嫂那低头哈腰的模样,让我觉得心里害臊。
土匪见马嫂非常有诚意,本来打算放我们过去,可偏不巧,少奶奶这时竟掀开盖头偷看了那马匪一眼。
这一举动刚好被马匪盯上,马匪看到了少奶奶的美貌,一下就改变了主意,跳下马来,直冲着少奶奶走了过来……
“大爷,大爷,使不得,大爷,使不得……”
马嫂见状一边拦着马匪一边对着我大喊“快跑,跑啊!”。
可她一个妇道人家,哪里能抵挡住强悍的马匪。
我看着这边的动静,赶忙一骨碌爬起来,背起少奶奶就跑,拼了命的跑,可是,这人腿哪跑得过马腿呢?
没过多久,土匪就追了上来,团团围住了我,我再也没有逃跑的勇气,只能停下来求饶,希望他们能再放我们一马。
“求你,你们不能抓她。”
我把少奶奶护在身后,低声恳求着,不想让他们把少奶奶给带走,因为我没法向柳家交代。
我这举动,惹急了马匪,他一把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顿时吓的我腿都软了。
“杀了他!”
另一个马匪大声叫嚷着。
就在马匪准备动手之时,没想到我一直护在身后的少奶奶竟然开口说:
“别杀人,我跟你们走就是了。”
眼看着少奶奶一步步跟着马匪离开的背影,这时候我不知哪来的勇气,跑上去就想反抗,但却被土匪一下击中命根子,身底下传来巨大的疼痛,那时的我像条死狗一样趴在地上,终于知道什么叫做蛋疼了。
而少奶奶也被土匪强行带走,等我从昏睡中醒来,别人都劝我别犯傻,留着这条命回去,柳家也不会说啥,可我却过不去心里这道坎。
我是吃柳家的米长大的,少爷待我也不薄,可她的新娘子却是从我手里被抓走的,我必须要回去救她,死也得回去。
我咬着牙走了整整两天两夜,终于来到土匪的老巢——白风寨。
他们正在听戏,我偷偷摸了进去,可还是不小心被巡逻抓住。
没想到寨主竟是个白面书生,看着挺像一个女人。
少奶奶被送过来两天了,他竟然连碰都没碰一下。
他客客气气的把酒肉摆上,让我敞开了吃。
我不知道他的想法,但既然是在别人的地盘,那肯定就得顺着寨主的意思。
我边吃边思考着对策,突然一个恶毒的念头冒了出来,对着寨主说道:
“你哪里寻不到一个好女人,偏要一个下身没毛的白虎星?”
“你说她是白虎星?”那寨主抬起眼神望像我。
“就是就是嘛,信不信由你。”
寨主的眼神变了,因为传言白虎星女人克夫,除非丈夫体毛旺盛。
我看这个寨主连胡子都不长,他肯定是怕了。
“什么青龙白虎的,扯淡!
你打哪知道的?”
土匪的小弟过来拷问我。
“她跟我表姐一个村,她洗澡的时候表姐看过。”
我的话让寨主起了疑心,他答应放了少奶奶,但是却让手下的人端来两碗酒,还拉来一条狼狗,那狼狗喝了酒之后,刚走出门就倒地身亡了。
“我明着跟你说,在酒里有毒,会聋了你的耳朵,喝了它,我成全你们。”
寨主的声音冷的像冰,只要不是丢了小命,聋了算什么。
我硬着头皮端起毒酒,一滴不剩的全部喝光。
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等了许久只感觉头晕晕的,耳朵并没有聋,原来这一切都是寨主的考验,他敬我是条汉子,不仅放走了我和少奶奶,还答应给我一口饭吃。
我带着少奶奶临走前,他的手下想把我留在寨子里,可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怎么能留在这里呢?
“哎,各位大哥,你饶了我吧,我五魁只会种地,当不了梁子的。”
为了感谢寨主的赏识,我临走时朝他磕了三个响头,如果不是他手下留情,我五魁现在已经是刀下亡魂。
我背起少奶奶,像背着失而复得的珍宝走在回家的路上。
我以为噩梦终于结束了,苦难熬到头了,可我万万没想到会把她推向更深的炼狱。
柳家的大门开了,迎接我们的不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而是柳老太那双飘忽不定的眼睛。
马嫂告诉我,白天少爷听到新娘子被抢的消息后,一气之下就跑回库房拿枪,本想去找土匪拼命,却在拿火药时不小心摔倒,把自己砸死在了屋里。
守寡多年的柳老太就儿子一个念想,现在也全都化为泡影。
晚上,柳老太找了一块白布,在上面撒上一层层草木灰,随后让少奶奶脱光衣服蹲在上面,随后拔下一根大公鸡的羽毛,放着少奶奶鼻尖,让她打喷嚏。
“草木灰没动静,太太,纹丝未动。”
她们在验少奶奶,像验牲口一样验她的贞洁。
更过分的是,她还让下人点了长明灯,让少奶奶倒骑着毛驴在院子里转圈,说是可以去除晦气,而这一转就是一夜。
第二天,柳老太又补办了婚礼,而拜堂成亲的对象居然是一块木头。
我抱着那沉甸甸的木头,心里不是滋味,我只希望少奶奶幸福快乐,却没想到害了她一辈子。
那天鞭炮齐名,锣鼓喧天,但却是柳家老太为儿子办的喜丧,满地的纸钱就像催命的符咒,狠狠地洒在我的心底。
为了弥补我的过错,在今后的日子里,我干活更加卖力,尽可能多帮帮少奶奶,可她再也没有笑过,这让我的心里不是滋味,那么好的一个黄花大姑娘,就这样被耽误了一辈子。
这天,少奶奶在洗衣服,我帮她挑了水,她抬头斜眼看了我一下,说道:
“五魁,把你衣服换下来,我洗洗。”
可我哪有换洗的?我一个下人,只有一身衣服穿。
接亲那身衣服还是借来的……
少奶奶心善,回屋找了一件少东家生前的衣服,第二天亲自给我送了过来,我高兴的在磨坊里上蹿下跳,除了我妈,还是头一次有女人送我衣服。
“裤子穿着合适吧?”
这天我正在磨坊里干活,柳老太站在门口问我。
“托太太的福,合适。”
我赶忙回答。
“谁让你是我们柳家的人呢?年终了,再给你做一身新的。”
谁知道柳老太是个话里藏刀的香面虎,晚上就故意当着少奶奶的面,扣了我两单粮食抵衣服钱。
少奶奶心里气不过,第二天就抱着木头丢出门外。
“呐,去铺上。”
柳老太将一块红布递给少奶奶,少奶奶一把抢过使劲摔在了地上,却被柳老太扇了一巴掌,教训她道:
“太太,他是你男人,你不陪谁陪?”
刘老太的话像焠了冰的刀子,深深刺进少奶奶的心底,她眼里的光正一点点熄灭,只剩下死灰一样的绝望,而我的心也跟着沉进了冰窟。
第二天,少奶奶跑回了娘家,我冒着大雨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后来她被嗜毒如命的爹像送货物一样送回来。
“她活是柳家的人,死是柳家的鬼!我把话说死,她逃100次,我送100次。”
少奶奶的爹跟柳老太承诺着。
那一刻,我恨这吃人的规矩,恨这凉薄的世道,更恨我自己,一个连心爱女人都护不住的废物驮夫。
她的哭声像小猫爪人挠着我的心,我忍不住靠近,想给她一点安慰,她却像抓住救命稻草扑进我怀里,滚烫的泪浸透我的粗布衣裳。
她抱着我说道,
“我不做柳家少奶奶了!
你带我走吧五魁。”
所有的理智、规矩、全部土崩瓦解。
黑暗中,我们两个紧紧抱在一起,这一刻,我五魁才真正活得像个人。
可到了第二天,我就开始后悔起来,柳家待我不薄,我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于是我只能躲着少奶奶。就在我纠结时,一个算命的瞎子却让我远离她,否则会有“血光之灾”。
这一刻,我怕了,不是怕死,是怕连累她,怕她因为我,遭受更可怕的折磨。
于是我连夜收拾行囊,准备逃得远远的,可刚走没几步,就看到她站在那里,像一株被风雨摧残却依然倔强的小花。
她凑过来拉着我说道:
“你不管我了?
是你把我背来的,
你得把我再背走!
你走哪我都跟着你!”
她的话像钉子,把我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可就在这时,大门突然打开了,刘老太太大人把我们抓个现形。
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硬着头皮上前求情。
柳老太只冷眼看着我说:
“柳家的祖祖辈辈还没这个门风呢。
五魁,你坏了心啊你!”
然后又回头吩咐道
“让人把少奶奶绑起来。”
棍棒像雨点落下,我被狠狠打出了柳家的大门。
身体上的痛不算什么,一想到她还在柳家受难,我的心就一阵肉疼。
而让我没想到的是,迎接少奶奶的是柳家的审判,为了防止她再次逃跑,族长让人挑断了她脚筋,然后又用铁链把她锁在屋内,过着出狗不如的生活。
“我守了几十年的寡,她怎么就守不住呢?”
柳老太坐在她的床边自言自语道。柳老太为自己的丈夫守寡了几十年,她不明白少奶奶为什么做不到。
而我像丧家之犬般投奔白风寨,想暂时在那混口饭吃,等将来有机会再把少奶奶接走。
可当我来到那,才发现白风寨早已尸横遍野。
原来数日前这里遭遇了官兵围剿,整个寨子都被连根拔起,就连寨主也惨死在房梁之上。
看到这一幕,我也明白过来,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能不被别人欺负!
我要做人上人,我要一步一步一步走到最高,把我心爱的女人夺回来。
一年之后,沙漠深处突然出现一帮土匪,浩浩荡荡闯进了柳家老宅,而我就是他们的老大,来完成当年那个约定。
刘老太的眼神依旧飘忽,像一只受惊的老鼠。
我找了一圈都没看到少奶奶的身影。
这时院内突然传出铁链声,我径直走了过去,撞开了上锁的房门,却看到让我极其愤怒的一幕。
我心心念念的女人竟被像狗一样拴上铁链,整个人都变得骨瘦如柴。
“五魁……”她蹲坐在地上,有气无力的喊着我的名字。
这一刻,我的心的滴血,火气已经到了嗓子眼,命令马嫂打开铁链,好在她也识趣,赶紧上前替少奶奶松绑。
随后我扯下腰精的麻袋,丢在刘老太的脚边,毕竟我是吃着刘家的米粮长大的,给她留个全尸已算仁慈,至于其他的人,我也懒得跟他们计较。
随着锣鼓声响起,我再次穿上了当初驮夫的衣服,而少奶奶也换上那身大红的新娘服,就像当年接亲一样,我怎么把她背回来的,现在就怎么把她背走。
这一次没有那瘆人的木偶,也没有柳家的规矩,我背上背的,是我用命换回来的女人,至于我们的结局,那就交给时间吧,我不知道她在柳家受了多少折磨,但从现在开始,没有人能再伤害她。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