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沥青路面被夏末的暴雨冲刷得油黑发亮,倒映着城市霓虹的迷离光斑。
沥青路面被夏末的暴雨冲刷得油黑发亮,倒映着城市霓虹的迷离光斑。
一辆黑色的辉腾停在民政局门口,安静得像一块融入夜色的顽石。
车内,江屿掐灭了最后一根烟,将两本暗红色的离婚证随手扔在中控台上。他侧过头,看着副驾上的苏晚晴。
她今天化了精致的妆,一身剪裁得体的职业套装,只是眼角那抹无法掩饰的疲惫,泄露了她内心的挣扎。
“江屿,我们真的没可能了吗?”苏晚晴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江屿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平静地看着窗外。雨点砸在车窗上,汇成水流,扭曲了外面的世界,正如他们扭曲的婚姻。
三年。他做了苏家三年的上门女婿,也做了苏晚晴三年的丈夫。当初她不顾家人反对,嫁给了这个除了英俊一无所有的男人。可再浓烈的爱情,终究还是被现实磨得稀碎。
“晚晴,你想要的,我给不了。”江屿终于开口,声音沉静如水,“你想要名车豪宅,想要在同学朋友面前风风光光,想要让你妈不再戳着你脊梁骨骂你瞎了眼。这些,我一个给人开车的司机,给不了。”
苏晚晴的眼圈瞬间红了。
【他什么都知道,但他就是不改。】
她最怕的就是江屿这副永远波澜不惊的样子。仿佛这世上的一切,都无法让他真正动容。三年来,他安于现状,每天开着那辆破旧的二手车出门,晚上带着一身疲惫回来,对她的事业、她家庭的压力,不闻不问。
“所以,你就心甘情愿当一辈子司机?”她拔高了声音,带着哭腔,“江屿,你才二十六岁!你就一点上进心都没有吗?我不是拜金,我只是……我只是不想再过这种一眼望得到头的日子!”
“叮铃铃——”
刺耳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控诉。
江嶼看了一眼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谢子昂。他的大学同学,也是如今混得最风生水起的班长。
他按下接听键,开了免提。
“喂,江屿啊,睡了没?”电话那头传来谢子昂略带夸张的热情声音,“这周末的同学会,你可一定要来啊!我特意在‘焰火宫’订的包厢,咱们老同学都好几年没见了,好好聚聚。”
“焰火宫”三个字,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痛了苏晚晴的神经。那是全市最顶级的私人会所之一,人均消费五位数起步。
“而且啊,晚晴也来吧?我可听说了,她现在是‘风华国际’的市场部总监,年轻有为啊!不像你,听说还在给人开车?”谢子昂的语气里,那份优越感几乎要溢出屏幕。
江屿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淡淡地“嗯”了一声。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周六晚上七点,焰火宫天字一号房,不见不散!对了,你老婆这么有本事,可别还开你那辆破车来啊,给她丢人!”
电话挂断。
车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苏晚晴死死咬着嘴唇,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她知道,谢子昂一直在追她,从大学时就开始了。这次同学会,名为聚会,实为他的炫耀场,而江屿,就是他用来垫脚的石头。
“要去吗?”她哑着嗓子问,心里却在呐喊:别去,求你别去。
去了,只会自取其辱。
江屿转过头,漆黑的眸子第一次正视她,那深邃的目光让苏晚晴心头一颤。
“去。”他只说了一个字,然后发动了汽车,“我送你回去。”
【也好,就让这一次,做个了断吧。】
辉腾平稳地驶入雨幕,像一头沉默的巨兽。苏晚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中一片冰凉。她知道,她和江屿的世界,从他选择安于当一个司机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彻底割裂了。而这场同学会,将会是压垮他们之间最后一丝情面的稻草。
两天后,周六傍晚。
江屿依旧穿着一身简单的休闲装,开着那辆苏晚晴无比熟悉的黑色辉腾,停在了“焰火宫”金碧辉煌的大门前。
这里豪车云集,他的这辆“大号帕萨特”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引来了门口侍者一丝鄙夷的目光。
江屿毫不在意,将钥匙扔给泊车小弟,径直走了进去。
天字一号房里,早已是人声鼎沸。
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聚在一起,高谈阔论,空气中弥漫着名牌香水和昂贵雪茄混合的味道。
一身阿玛尼西装的谢子昂无疑是全场的焦点。他端着红酒杯,游走在人群中,享受着众人的吹捧。
“子昂现在可是‘盛达集团’的项目总监,年薪百万,前途无量啊!”
“何止啊,我听说盛达最近拿下了和‘天誉集团’合作的大项目,子昂就是负责人!”
“天誉集团?就是那个咱们市的商业航母?我的天,子昂你这是要起飞啊!”
谢子昂矜持地笑着,摆了摆手:“哪里哪里,都是跟着公司混口饭吃。对了,苏晚晴来了吗?”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很快就落在了角落里那个清冷的身影上。
苏晚晴今天穿了一条藕荷色的长裙,气质出众,但眉宇间却带着一丝愁绪。她一个人坐在那里,与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
“晚晴!”谢子昂眼前一亮,立刻走了过去,“怎么一个人坐在这?江屿呢?他没陪你来?”
提到江屿,苏晚晴的脸色微微一白。
“他……应该快到了。”
话音刚落,包厢的门被推开,江屿走了进来。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当看清他那一身加起来不超过五百块的行头时,喧闹的包厢诡异地安静了一秒,随即爆发出压抑的窃笑声。
“我没看错吧?这是江屿?”
“穿成这样就来焰火宫了?他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听说他现在在给人当司机,啧啧,真是可惜了当年咱们系的系草。”
谢子昂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大步迎上去,故作亲热地拍了拍江屿的肩膀:“江屿,你可算来了!大家就等你了!快坐,坐我这。”
他把江屿引到主位旁边的一个加座上,那位置,通常是给跟班或者司机准备的。
江屿也不推辞,安然坐下,仿佛没有察觉到周围异样的目光。
苏晚晴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站起身想说些什么,却被谢子昂抢了先。
“来来来,人都到齐了,咱们先走一个!”谢子昂举起酒杯,“今天我做东,大家吃好喝好!尤其是要敬我们的大美女苏晚晴一杯,祝她事业步步高升!”
众人纷纷举杯附和,唯有江屿面前空空如也。
一个长相刻薄的女同学阴阳怪气地开口:“哎呀,子昂,你怎么不给江屿倒酒啊?哦,我忘了,司机不能喝酒,不然等会儿怎么送苏大总监回家啊?”
哄堂大笑。
苏晚晴的身体微微发抖,她看着面无表情的江屿,心中涌起一股陌生的情绪。是愧疚?还是愤怒?她分不清。
【忍着,苏晚晴。你们已经离婚了,他的荣辱,与你无关了。】她这样告诉自己,可端着酒杯的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谢子昂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他要的就是让苏晚晴看清楚,她放弃自己选择的男人,是多么的窝囊和无能。
他倒了一杯果汁,递到江屿面前,语重心长地说:“江屿啊,兄弟不是我说你。男人嘛,得有份正经事业。开车虽然不丢人,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你看晚晴现在多优秀,你再这样下去,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他顿了顿,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道:“这样吧,我那正好缺个专职司机,你要是愿意,明天就来我这上班。月薪给你开一万五,五险一金交齐,比你现在给那些小老板开车强多了吧?”
**月薪一万五,给你当司机。**
这已经不是施舍,而是赤裸裸的羞辱。
所有人都幸灾乐祸地看着江屿,等着看他或是感激涕零,或是恼羞成怒。
苏晚晴再也忍不住了,猛地站起来:“谢子昂,你够了!”
“我怎么了?”谢子昂一脸无辜,“我这是为江屿好啊。晚晴,你就是心太软。我知道你们感情好,但人总要面对现实嘛。”
他说着,目光灼灼地看着苏晚晴:“晚晴,其实有句话我从大学就想说了。我觉得,只有我才配得上你。”
这是当众表白,也是在逼江屿。
苏晚晴气得浑身发抖,她没想到谢子昂会这么无耻。
而从始至终,江屿都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就在谢子昂准备更进一步,去拉苏晚晴的手时——
砰!
包厢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一个穿着西装,满头大汗的中年男人冲了进来,正是焰火宫的总经理,王总。
王总根本没看包厢里的任何人,他焦急地扫视一圈,目光像雷达一样搜索着。
谢子昂被打断了好事,很是不悦:“王总?你这是什么意思?不知道我们在同学聚会吗?”
王总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当他的目光最终落在角落里的江屿身上时,他脸上的焦急瞬间变成了极致的恭敬和惶恐。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这位执掌着全市最顶级会所,平日里眼高于顶的王总,一路小跑来到江屿面前,然后——
**深深地鞠下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江先生!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招待不周,让您受委屈了!我不知道您在这里,请您恕罪!”
整个包厢,瞬间死寂。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石化了,他们张大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谢子昂脸上的得意笑容僵住了,像是被冰冻的劣质石膏。
苏晚晴也愣住了,她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大脑一片空白。
王总……在给江屿鞠躬道歉?
【怎么回事?】
江屿终于停止了敲击桌面的手指,他抬起眼皮,淡淡地瞥了王总一眼。
“我只是来参加个同学会,你这么大张旗鼓的,做什么?”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王总吓得冷汗都下来了,腰弯得更低了:“是是是,是我唐突了。只是……只是秦董已经到了,正在顶楼的‘观云台’等您。他说,您交代的事情,他已经办妥了。”
秦董?
哪个秦董?
众人面面相觑,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们心中升起。
能让焰火宫王总称为“秦董”,且能让他如此惶恐的,整个城市,似乎只有一个……
**天誉集团董事长,秦苍!**
谢子昂的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他刚刚还在吹嘘自己拿下了和天誉集团合作的项目,结果天誉集团的董事长,竟然在等他的司机?
不,这不可能!一定是搞错了!
“王总,你是不是认错人了?”谢子昂强笑着开口,“他叫江屿,只是个司机而已。您要找的江先生,肯定不是他!”
王总终于舍得用眼角的余光瞥他一眼,那眼神,像在看一个白痴。
“司机?”王总冷笑一声,直起腰,声音传遍整个包厢,“你管天誉集团幕后真正的掌舵人,叫司机?”
轰!
这句话,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所有人脑中炸开。
天誉集团……幕后真正的……掌舵人?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部聚焦在江屿身上。那目光中,充满了惊骇、恐惧、难以置信。
江屿缓缓站起身,他甚至没有再看谢子昂一眼,仿佛那只是一粒碍眼的尘埃。
他整理了一下衣角,对王总说:“知道了。让秦苍再等五分钟。”
说完,他迈开脚步,向外走去。
经过苏晚晴身边时,他脚步顿了一下。
苏晚晴的脸色惨白如纸,她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三年的夫妻,她竟然不知道,自己朝夕相处的丈夫,竟然是站在这个城市金字塔顶端的男人。
她以为的窝囊,是他的低调。
她以为的平庸,是他的蛰伏。
她亲手推开的,是她梦寐以求的一切,甚至,是她从未敢想象过的巅峰。
巨大的讽刺和悔恨,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江屿没有说话,只是从她身边径直走了过去。
那擦肩而过的瞬间,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
他走后,整个包厢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王总冷冷地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谢子昂,对身后的保安一挥手。
“谢先生在我们这里闹事,惊扰了贵客。把他‘请’出去,并且通知盛达集团的李董,就说我们焰火宫,不欢迎他的员工。”
“还有,”王总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今天这里发生的事情,我不希望在外面听到任何风声。否则,后果自负。”
众人噤若寒蝉,点头如捣蒜。
谢子昂被两个保安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他还在徒劳地挣扎着:“不……王总,你不能这样……我……”
回应他的,是包厢门被重重关上的声音。
一场精心准备的炫耀会,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审判。而他们,都是小丑。
苏晚晴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去找他,我必须去见他!】
她不顾一切地冲出包厢,向电梯跑去。
顶楼,“观云台”。
这里是焰火宫最顶级的地方,整层楼只有一个套间,拥有一个可以俯瞰全城夜景的露天平台。
江屿站在平台边缘,晚风吹动着他的衣摆。他身后,一个身形如松,气势沉稳的男人恭敬地站着。
正是秦苍。
“屿少,您受委屈了。”秦苍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愧疚,“是我办事不力,没有提前清场。”
“不关你的事。”江屿淡淡地开口,“老爷子的考验期,明天就结束了。”
秦苍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这么说,您可以正式回归了?”
“嗯。”江屿点了点头,“三年的蛰伏,看清了一些人,也想通了一些事。是时候了。”
三年前,江屿的家族给了他一个考验。剥夺他所有的身份和财富,让他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进入社会生活三年。只有通过这个考验,证明他即使一无所有也能保持本心,才能真正继承那庞大的商业帝国。
天誉集团,不过是帝国冰山一角。
而他选择成为一名司机,正是为了体验最底层的生活。也是在那时,他遇见了不顾一切要嫁给他的苏晚晴。
他曾以为,那是他这三年里最大的收获。
现在看来,不过是最大的讽刺。
“那个盛达集团,还有那个叫谢子昂的……”秦苍请示道。
“按规矩办吧。”江屿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天誉的合作名单里,我不希望再看到这个公司的名字。”
“是!”
“叮。”
电梯门开了。
苏晚晴踉踉跄跄地跑了出来,当她看到平台上的两个人时,脚步一下子顿住了。
秦苍她是在财经杂志上见过的,那个传说中的商界巨子,此刻却像个下属一样,恭敬地站在江屿身后。
这一幕,彻底击碎了她心中最后一丝幻想。
秦苍很识趣地躬了躬身:“屿少,我先去处理事情。”
说完,他转身走进了电梯,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平台上,只剩下江屿和苏晚晴。
“江屿……”苏晚晴的声音在发颤,她一步步地向他走近,“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江屿转过身,看着她。
他的眼神,不再是那个温和的丈夫,而是属于一个上位者的审视,平静,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告诉你什么?”他反问,“告诉你我不是司机,而是天誉集团的董事长?然后呢?让你继续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一切,同时又鄙夷着我‘不求上进’的伪装?”
“我没有!”苏晚晴激动地反驳,“我不是那样的人!”
“你是什么样的人,你我心里都清楚。”江屿的声音冷了下来,“苏晚晴,你爱的是一个能满足你虚荣心,能让你在人前昂首挺胸的符号,而不是江屿这个人。当我是个司机时,我让你蒙羞,所以你选择离婚。如果今天站在这里的,还是那个司机江屿,你现在会是什么表情?是庆幸,还是鄙夷?”
字字诛心。
苏晚晴被问得哑口无言,脸色煞白。
是啊,如果江屿没有这层身份,她现在恐怕正在庆幸自己终于摆脱了这个累赘。
“我……”她想解释,却发现任何语言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我们已经离婚了。”江屿打断了她,“从你在离婚协议上签字的那一刻起,你我之间,就再无瓜葛。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不!江屿,我们复婚好不好?”苏晚晴终于崩溃了,她冲上前,想去抓住江屿的手,泪水决堤而下,“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爱的是你,一直都是你!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江屿轻轻侧身,躲开了她的手。
那个曾经他无比珍视的女人,此刻的眼泪,却再也无法在他心中激起一丝涟GBA。
“太晚了。”
他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亲手签字离婚的那个司机江屿,已经死了。站在你面前的,是天誉集团的董事长。苏小姐,我们不熟。”**
说完,他不再看她一眼,转身向电梯走去。
“不——!”
苏晚晴发出一声绝望的哭喊,她瘫坐在地上,看着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那个她永远也无法再触及的背影。
城市的璀璨灯火在她泪眼朦胧中变成了一片模糊的光晕,那么美,却又那么冷。她曾经离这一切那么近,近到触手可及,却被她亲手,推入了万丈深渊。
悔恨,如同跗骨之蛆,开始疯狂地啃噬她的心脏。
从那天起,江屿这个名字,在苏晚晴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
而天誉集团董事长“江屿”的传说,却开始在整个城市流传。
雷厉风行的商业手段,精准毒辣的投资眼光,让天誉集团这艘商业航母,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扩张着版图。
江屿正式回归后的一个月,盛达集团宣布破产清算。谢子昂因为涉嫌职务侵占和商业欺诈,锒铛入狱。那些在同学会上嘲笑过江屿的人,或多或少都遭到了生活的重击,或是公司被收购,或是丢了工作,狼狈不堪。
苏晚晴的日子,同样不好过。
她被“风华国际”辞退了。没有任何理由,就是一纸冰冷的辞退通知。她知道,这背后一定有江屿的影子。
她想去找份新工作,却发现没有任何一家像样的公司敢录用她。她的名字,仿佛上了整个行业的黑名单。
母亲的责骂,亲戚的白眼,昔日同事的疏远……过往她最在意的一切,如今都变成了戳向她的利刃。
她卖掉了名牌包包,退掉了租住的高档公寓,搬进了一个破旧的老小区。每天为了几块钱的菜价和人争执,为了省几块钱的公交车费而步行几公里。
她终于过上了她曾经最看不起,也最恐惧的生活。
在无数个失眠的夜里,她会一遍遍地回想和江屿在一起的日子。
她想起,那个被她称为“窝囊”的男人,会在她生理期时,默默为她熬好红糖姜茶;会在她加班晚归时,无论多晚,都亮着一盏灯等她;会在她母亲指着鼻子骂他时,也只是沉默地承受,从不在她面前抱怨一句。
他不是不求上进,他只是把所有的温柔和耐心,都给了她。
而她,却把这一切,当成了理所当然的平庸。
直到失去,她才明白,那份平庸之下,隐藏着多么深沉的爱。
【如果时间能重来……】
可惜,没有如果。
三个月后。
深秋的午后,梧桐叶落了一地。
苏晚晴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风衣,抱着自己修改了无数遍的简历,再次从一栋写字楼里失魂落魄地走了出来。
“对不起,苏小姐,我们这里暂时没有适合您的职位。”
这已经是她今天得到的第五次拒绝了。
她麻木地走到路边,看着车水马龙,感觉自己就像被世界抛弃的孤岛。
就在这时,一列由十几辆黑色劳斯莱斯组成的豪华车队,缓缓从她面前驶过,最终停在了不远处的“天誉集团”总部大厦前。
为首的那辆车,车牌号是五个8。
车门打开,一群西装革履的精英快步上前,恭敬地拉开车门。
江屿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穿着一身手工定制的深灰色西装,身姿挺拔,面容冷峻,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强大气场。
他和几个月前判若两人,又或者说,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
苏晚晴下意识地躲到了路边的广告牌后面,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她就那么远远地看着他,看着他在众人的簇拥下,如同君王一般,走进了那栋象征着权力和财富的摩天大楼。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苏晚晴才敢慢慢地走出来。
她看着那栋高耸入云的大厦,玻璃幕墙反射着冰冷的日光,刺得她眼睛生疼。
那是他的世界。
一个她永远也无法企及的世界。
巨大的无力感和绝望,让她几乎要窒息。
她不知道自己在路边站了多久,从白天到黑夜。
华灯初上,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
冰冷的雨水打在她的脸上,和滚烫的泪水混在一起。
她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要见他,最后一面。
无论是被羞辱,还是被驱赶,她都要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她走到天誉大厦的门口,被保安拦了下来。
“对不起,小姐,请问您有预约吗?”
“我……我找江屿,江董事长。”
保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那眼神里的轻蔑,和当初焰火宫的侍者如出一辙。
“没有预约,董事长是不会见的。请回吧。”
“求求你们,让我进去吧!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他!”苏晚晴哀求道。
“我们每天都遇到很多你这样的人,都说有重要的事情。”保安不耐烦地挥挥手,“赶紧走,别在这妨碍我们工作。”
苏晚晴不肯走,就那么固执地站在雨里。
雨越下越大,她很快就浑身湿透,冷得瑟瑟发抖,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晚上十点,一辆黑色的辉腾从地下车库驶出,停在了大厦门前的台阶上。
江屿从大厦里走了出来,秦苍为他撑着伞。
他一眼就看到了雨中那个单薄的身影。
秦苍也看到了,他皱了皱眉,对保安使了个眼色。两个保安立刻上前,准备强行将苏晚晴拖走。
“住手。”
江屿淡淡地开口。
保安的动作停住了。
江屿走到苏晚晴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雨水顺着她的头发滴落,脸色苍白,嘴唇发紫,那双曾经明亮骄傲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卑微和乞求。
“你到底想怎么样?”江屿的声音很冷。
“江屿……”苏晚晴抬起头,雨水和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我……我不是来求你复婚的。我知道,我不配。”
她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
“我只是想来……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我曾经那么伤害你。”
“对不起,我没有珍惜过你的好。”
“对不起,我……弄丢了世界上最好的你。”
她说完这几句话,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江屿沉默地看着她,眼神复杂。
良久,他叹了口气。
“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到她面前,“这里面有些钱,够你换个城市,重新开始。就当我……为我们那三年,画上一个句号。”
这是施舍。
苏晚晴看着那张卡,却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她摇了摇头,没有接。
“不用了,江屿。我已经一无所有,不能再没有尊严。”
她深深地看了他最后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进灵魂里。
然后,她转过身,拖着湿透的身体,一步一步地,走进了冰冷的雨夜。
那背影,决绝,又带着一丝解脱。
江屿站在原地,看着她瘦弱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手中的银行卡,始终没有收回去。
秦苍走上前,低声问:“屿少,就这么让她走了?要不要我派人……”
“不用了。”江屿打断了他,“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他收回目光,看向眼前这座被霓虹灯点亮的城市。
“有些人,有些事,错过了,就是一生。”
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辉腾再次启动,平稳地汇入车流,驶向那无边的夜色深处。
车窗外,秋雨还在下。
洗尽铅华,也埋葬过往。
从今以后,他是天誉集团的江屿,再也不是任何人的丈夫。
而那个叫苏晚晴的女人,终将用一生,来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