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是1981年的秋天,我刚刚当上这个边防所的所长,手下管着二十几个兵。
1981年的那顿晚饭
"小王,明天晚上到我家吃饭。"
我看着眼前这个瘦削的小战士,心里有些不忍。
那是1981年的秋天,我刚刚当上这个边防所的所长,手下管着二十几个兵。
小王是新来的,才十九岁,从河南农村来的。
他话不多,总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其他战士聊天时他就在一边听着,偶尔露出羞涩的笑容。
我观察他有一段时间了。
每次出操,他总是跑在最后,但从不掉队。
每次吃饭,他总是等别人都打完了才去,从不争抢。
每次洗澡,他也是最后一个,有时候热水都没了,他就用凉水冲冲了事。
这孩子太老实了,老实得让人心疼。
在部队里,太老实了有时候不是好事,容易被人欺负。
我想起自己刚入伍那会儿,也是这样一个愣头青,幸亏遇到了好班长,才慢慢适应了军营生活。
小王红着脸站在我面前,手足无措的样子。
"所长,我...我不太会说话。"
"没事,我老婆做饭好吃,你尝尝。"
我拍拍他的肩膀,心想这孩子太内向了,得想办法让他融入集体。
第二天下午,我提前回了家。
我们家就在营区旁边的家属楼里,两室一厅,在那个年代算是不错的条件了。
我老婆李梅正在厨房忙活,我八岁的儿子小明在客厅写作业,五岁的女儿小丽在玩积木。
那时候的积木都是木头做的,颜色也不鲜艳,但孩子们玩得很开心。
"今天有客人来吃饭,你多做几个菜。"我对李梅说。
李梅正在洗白菜,那时候到了秋天,新鲜蔬菜就不多了,白菜、萝卜、土豆是家家户户的主菜。
"是你们部队的?"
"嗯,一个新兵,叫小王,孩子挺老实的。"
李梅点点头,她知道我的脾气,总是喜欢照顾那些老实孩子。
"那我多做点,年轻人能吃。"
她从菜篮子里又拿出一块肉,那时候肉是定量供应的,每个月每人半斤,我们家五口人,一个月也就两斤半。
为了招待小王,李梅把本来准备留到周末吃的肉都拿出来了。
六点钟,小王准时来了。
他换了身干净的军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还打了发蜡,在灯光下亮闪闪的。
手里提着一袋苹果,那种红富士苹果,在1981年可不便宜。
一进门他就鞠躬问好,那股认真劲儿让人忍俊不禁。
"阿姨好,小朋友们好。"
李梅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迎出来。
"这孩子真有礼貌,快坐,快坐。"
小明和小丽好奇地看着这个大哥哥,小丽胆子大,跑过去拉住小王的手。
"大哥哥,你多大了?"
小王蹲下来,温和地回答。
"我十九岁。"
"哇,你好大呀!"小丽拍手叫好。
我看着小王和孩子们互动,心里暖暖的。
这孩子在部队里话不多,但面对孩子却很自然,说明本性是善良的。
小明也凑过来,怯生生地问小王会不会叠纸飞机。
小王立即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信纸,三下五除二就叠了一个,还在飞机头上哈了口气。
"这样飞得更远。"他说着,轻轻一扔,纸飞机在客厅里转了一圈才落地。
两个孩子高兴得直拍手,气氛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
吃饭的时候,李梅做了四个菜:红烧肉、炒白菜、蒸蛋羹、醋溜土豆丝。
在那个年代,这已经算是很丰盛的了,特别是那块红烧肉,足足有一斤重。
小王看着满桌的菜,眼睛有些湿润。
我知道他想家了,一个十九岁的孩子,离家这么远,看到这样的家常菜怎么能不想家呢。
"怎么了?"我轻声问。
"没...没什么,就是想起家里了。"他低着头说。
"你家里几口人?"李梅关心地问。
"五口人,爸爸妈妈,还有两个弟弟。"小王说着,声音有些哽咽,"家里穷,很少能吃到肉。"
李梅立即给他夹了一大块红烧肉。
"那你多吃点,在这里就当自己家。"
小王接过来,眼泪差点掉下来。
"阿姨,您做的饭真香,比我妈做的还好吃。"他诚恳地说。
李梅被逗笑了,其实她心里也有些酸楚,这么大的孩子,离家这么远,能不想家吗?
"你这孩子,嘴真甜。"
饭吃到一半,小丽突然指着电视机上的广告说想要那个芭比娃娃。
那时候电视刚普及没几年,黑白电视机还是奢侈品,我们家这台海燕牌的,还是我托关系才买到的。
李梅有些为难地看看我。
"那个太贵了,要三十多块钱呢。"
在1981年,三十多块钱对一个军人家庭来说确实不是小数目,我一个月工资也就五十多块。
小王听了,默默记在心里,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我看得出他在想什么。
吃完饭,小王主动要求帮忙收拾。
"不用,不用,你是客人。"李梅阻止他。
"阿姨,我在家都帮我妈干活的。"小王坚持着,已经开始收碗筷了。
他收拾得很仔细,连桌子都擦得干干净净,椅子也摆得整整齐齐。
看得出来,这孩子在家里确实经常干活,手脚麻利,一点也不生疏。
收拾完了,他又陪小明和小丽玩,给他们讲家乡的故事。
他说他们那里有个老槐树,夏天的时候槐花开得满树都是,香气能飘出好远。
他说他小时候经常爬上那棵树掏鸟蛋,有一次差点摔下来,被他爸爸打了一顿。
两个孩子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发出惊叹声。
我和李梅在厨房洗碗,听着客厅里的笑声,心里都很暖。
"这孩子真不错。"李梅小声说。
"是啊,就是太内向了,在部队里不太合群。"我说。
"慢慢来吧,好孩子总是会发光的。"李梅说得对,金子总是会发光的。
晚上九点,小王要回去了。
那时候部队作息时间很严格,九点半就要熄灯,他得赶回去。
"叔叔阿姨,今天真的很谢谢你们。"他认真地说,又是深深一鞠躬。
"以后有空就来,别客气。"我说。
送他到门口,他走了几步又回头。
"叔叔,您能不能...不能告诉别的战士我来您家吃饭的事?"
我明白他的担心,怕别人说他巴结领导。
"放心吧,我不会说的。"
他这才放心地走了,背影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有些单薄。
回到家里,小明问我小王哥哥还会不会来。
"他说想要听小王哥哥讲故事。"李梅笑着说。
"会的,他会常来的。"我肯定地说。
第二天在部队里,我发现小王有了变化。
他开始主动和其他战士说话,虽然还是不多,但比以前好多了。
训练的时候也更积极了,眼神里有了光亮,不再是那种木讷的表情。
班长跟我汇报说,小王最近表现不错,出操的时候跑得比以前快了,内务整理得也更仔细了。
我知道,一顿家常饭的温暖正在慢慢改变这个孩子。
一个星期后,小王又来我家吃饭。
这次他带来了一个自己编织的小篮子,用柳条编的,做工很精致。
"这是给小丽装玩具用的。"他羞涩地说。
小丽看到篮子,高兴得不得了。
"小王哥哥,这是你做的吗?真好看!"
"嗯,我在家的时候跟我奶奶学过编篮子。"小王说,脸红红的。
李梅接过篮子,爱不释手地看着。
"这手艺真好,比商店里卖的都精致。"
那个年代,手工艺品还是很珍贵的,机器生产的东西少,大多数生活用品都是手工制作。
那天晚上,小王还教小明下象棋。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副象棋,是用硬纸板做的,上面的字是他自己用毛笔写的。
小明刚学会认字,对象棋很感兴趣,小王很耐心地教他每个棋子怎么走。
小丽在旁边当观众,时不时拍手叫好,气氛特别温馨。
看着这一幕,我心里很满足。
这个孩子需要的就是家庭的温暖,需要被人关爱,而不是冷冰冰的军营生活。
从那以后,小王每个星期都会来我家吃一次饭。
他总是会带一些小礼物,有时是他编的小东西,有时是他写的毛笔字。
他的毛笔字写得很好,是那种工整的楷书,一笔一画都很认真。
他说这是他爷爷教的,他爷爷以前是私塾先生,写得一手好字。
渐渐地,他在部队里也开朗起来,和战友们的关系越来越好。
班长说,小王现在主动参加集体活动了,还会给大家讲笑话。
其实都不是什么高深的笑话,就是一些乡下的趣事,但大家听了都很开心。
有一次训练休息的时候,他给大家表演编篮子,用几根树枝就编出了一个小篮子,大家都很佩服。
战士们开始叫他"巧手王",这个外号让他很自豪。
有一次,他悄悄问我小丽想要的那个芭比娃娃在哪里能买到。
"小王,那太贵了,你一个月才几十块钱津贴。"我劝他。
"没关系,我可以少买点别的东西。"他认真地说。
我看着他诚恳的样子,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心疼。
这孩子把我们当成了真正的家人,想要报答我们的好。
"不用你买,我们自己会解决的。"我说。
但是第二个星期,小王还是带着一个芭比娃娃来了。
那是最便宜的那种,塑料做的,头发也不是很好,但在当时已经很珍贵了。
小丽看到娃娃,高兴得跳起来,抱着娃娃不肯放手。
"小王哥哥,你真好!我最喜欢你了!"
李梅拉着我到厨房,眼圈都红了。
"这孩子太实在了,那娃娃肯定花了他一个多月的津贴。"
我也很感动,这个孩子用他最朴实的方式回报着我们给他的温暖。
晚饭的时候,我举起杯子,里面是白开水,那时候没有饮料,就是普通的白开水。
"小王,谢谢你对我们家的好。"
"不是的,是您和阿姨对我好。"小王连忙摆手,"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就像有了第二个家一样。"
他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
一个十九岁的大小伙子,说到动情处竟然哭了。
"在这里,你就是我们的孩子。"李梅温柔地说。
那一刻,我们全家都被感动了。
小丽爬到小王身边,奶声奶气地说要把娃娃借给他玩。
大家都笑了,眼泪却止不住地流。
后来,小王在部队里表现越来越好,还被评为了优秀士兵。
那张奖状他拿到我家来给我们看,红纸黑字的,他的名字写在最显眼的地方。
他说要把这张奖状寄回家,让父母高兴高兴。
他给家里写信,也总是提到我们一家,说在部队里有了第二个家,让父母放心。
有一次,他收到家里的来信,说弟弟考上了师范学校,全家都很高兴。
那时候师范学校包分配,毕业后就是国家干部,对一个农村家庭来说是天大的喜事。
他拿着信跑来告诉我们这个好消息,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所长,我想请假回家一趟,把我这两年攒的钱给弟弟交学费。"他说。
我算了算,他这两年除了必要的花销,几乎把所有津贴都攒起来了,估计有二百多块钱。
"好,我批准你的假。"我说,心里为他高兴。
临走前,他又来我家吃了一顿饭。
这次他话特别多,和我们说了很多他对未来的打算。
他说要好好表现,争取入党,然后考军校,将来当个军官。
他说等他有了出息,一定要好好报答我们一家。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希望,再也不是刚来时那个羞涩内向的样子。
看着这个从内向羞涩变得开朗自信的年轻人,我们全家都为他感到骄傲。
送他到车站的时候,他一再说等回来要给我们带家乡的特产。
他说他们那里的红薯干特别甜,还有他奶奶亲手做的布鞋,穿着特别舒服。
火车来了,他挥手告别,脸上满是笑容。
那是我见过的最灿烂的笑容,纯真而温暖。
十天后他回来了,果然带了一大包家乡特产。
红薯干、花生米、还有一双奶奶做的布鞋,专门给李梅做的。
他说他把我们的事情都告诉了家里人,他父母让他一定要带点东西来表示感谢。
那双布鞋做得特别精致,鞋面上还绣着小花,一看就是老人家的手艺。
李梅穿上正合脚,高兴得不得了。
从那以后,小王和我们家的关系更亲密了。
他把我们当成了真正的亲人,我们也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每当部队里有什么活动,他都会第一时间告诉我们。
每当他取得什么成绩,也总是第一个跑来分享喜悦。
1983年,他考上了军校,要去外地读书。
临走前的那个晚上,我们全家为他饯行。
李梅做了一桌子好菜,都是他爱吃的。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久,从他刚来部队时的青涩,到现在的成熟稳重。
他说这两年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两年,不仅学会了做人,也学会了做事。
他说我们给了他家的温暖,让他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关爱。
那天晚上,我们都喝了点酒,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小王喝酒。
他酒量不大,脸红红的,话却特别多。
他说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我们的恩情,将来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把我们当成最亲的人。
他说他要好好学习,将来成为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这样才对得起大家的关心。
那一夜,我们都没有早睡,舍不得这个孩子离开。
第二天送他上火车的时候,李梅哭了,小明和小丽也哭了。
小王也哭了,一个二十一岁的大小伙子,哭得像个孩子。
火车启动的时候,他趴在窗口使劲挥手,直到看不见人影。
后来的几年里,小王经常给我们写信。
信里总是汇报他的学习情况,成绩怎么样,在学校里的表现如何。
每到春节,他都会寄一张贺卡来,上面写着工整的祝福语。
1987年他毕业了,分配到了南方的一个部队当排长。
他专门请假回来看我们,还穿着崭新的军官服。
那身军装穿在他身上,特别精神,完全是一个军官的样子了。
他给小明带了一套军用文具,给小丽带了一个洋娃娃,比当年那个芭比娃娃漂亮多了。
给我和李梅每人买了一块手表,上海牌的,在当时是很贵的礼品。
我们说太贵重了,不能要,他坚持要我们收下。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您和阿姨一定要收下。"他认真地说。
那次他在家里住了三天,每天都要帮李梅做饭,和小明小丽玩游戏。
邻居们都说我们家来了个好孩子,懂事又孝顺。
我心里特别自豪,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出息了一样。
临走的时候,他说以后会常回来看我们,这里永远是他的家。
多年后,我退休了,小王也转业了。
他在城里找了份工作,娶了妻子,也有了孩子。
每年春节,他都会带着全家人来看我们,那份感情从未改变。
他的妻子很贤惠,孩子也很懂事,一家人和和睦睦的。
他们总是叫我和李梅爷爷奶奶,孩子们也很亲近我们。
有时候我想,那顿简单的晚饭,改变的不只是小王,也温暖了我们全家。
在那个物质还不丰富的年代,人与人之间的真情显得格外珍贵。
一个邀请,一顿家常饭,一份简单的关爱,就能在一个年轻人的心里播下温暖的种子。
这种温暖会传承下去,就像小王后来对别人的善良一样,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
现在我已经是古稀之年的老人了,回想起那些往事,心里依然很温暖。
小王已经是一个成功的中年人了,但在我眼里,他永远是那个羞涩的十九岁少年。
那个因为一顿家常饭而流泪的孩子,那个用全部津贴给小丽买娃娃的战士。
人生就是这样,有些相遇看似偶然,却能改变一个人的一生。
有些温暖看似微不足道,却能在人心里留下永远的印记。
我很庆幸当年做出了那个决定,邀请小王到我家吃饭。
不仅帮助了一个需要关爱的孩子,也让我们全家收获了一份珍贵的感情。
这份感情跨越了年龄,跨越了血缘,成为我们生命中最宝贵的财富。
来源:天涯旧时光一点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