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儿子,我要去看病,把我工资卡还我吧。"电话那头,小军一阵沉默后说:"妈,您别瞎折腾了,卡在我这儿挺好的。"
"儿子,我要去看病,把我工资卡还我吧。"电话那头,小军一阵沉默后说:"妈,您别瞎折腾了,卡在我这儿挺好的。"
我一时语塞,手里的老式按键电话握得发烫。
那是九十年代末的事了。那时候,国企改革大潮席卷全国,单位一个接一个地改制,我们这些四十多岁的工人,被推向了社会的风口浪尖。
记得下岗那天,车间主任王师傅递给我一张薄薄的纸,上面写着补偿金的数目,不多不少,刚好够我们家撑过一个寒冬。
"林淑华,你干了二十多年了,厂里也不容易啊!"王师傅叹了口气,递给我一根纯红梅香烟,我摆摆手拒绝了。
丈夫林根生比我早走了几年,肺炎住院没几天就走了,留下我和儿子小军相依为命。
那时候单位分的是筒子楼,两家人共用一个厨房,一个水龙头。冬天洗衣服,手冻得通红,可看着儿子一天天长大,心里却是热乎的。
为了供他上大学,我做过保洁、发过传单,在街头摆过地摊,就是不让他输在起跑线上。
每天清晨四点起床,踩着二八自行车去菜市场收菜帮子,回来煮熟了卖给附近的小饭馆。
我还记得那些年,腌咸菜的味道,萝卜干晒在窗台上,屋里总有股咸香。
晚上九点收摊,回到家的时候,小军正埋头做题,桌上的台灯光晕照在他认真的侧脸上。
"妈,你又熬夜了?"小军抬头问我,窗外的防盗栏杆投下格子般的影子。
"不算熬,这不,不耽误挣钱吗。"我的手上还有萝卜皮的清香,指甲缝里嵌着青菜的碎屑。
"妈,等我大了,一定让你享清福。"小军总这么说,那时他还留着分头,穿着单位同事送的旧夹克衫。
单位分了福利的粮油,我都紧着儿子吃。自己喝稀粥,就咸菜配大饼。
就这样,小军顺利考上了市里最好的大学,毕业后进了国企。
"林姐,你儿子可争气,这都是你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啊!"邻居老李头抽着烟,羡慕地说。
我只是笑,脸上的皱纹深了,但心里的骄傲也满了。
小军一边在单位干,一边考上了夜大的研究生,三十出头就当上了部门主管。
结婚那天,他和陈丽在招待所摆了十桌酒席,我穿着专门买的的确良衬衫,听着众人的夸赞,脸都笑褶了。
去年,小军的儿子出生了,肉嘟嘟的小脸像极了他小时候。陈丽想尽快返回工作岗位,单位位置难保,不上班怕被轮岗到不好的部门。
我刚好退休了,每月有两千多的退休金。看着他们为请保姆的事发愁,我主动提出了建议。
"把我的工资卡拿去,一半请保姆照顾小宝,一半给我当生活费,这样陈丽可以安心工作了。"我坐在他们的新房里,当时心里特别踏实。
新房是小两室,电视柜上摆着他们的婚纱照,地上铺着浅色地板,阳台上晾着小宝的尿布。
那天,小军握着我的手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妈,这辈子我都报答不完您。"
我知道,孩子不容易,两口子都是上班族,房贷车贷压得喘不过气来。
我这个做母亲的,能帮一把是一把,都是自家人,还计较什么呢?
可是,好景不长。三个月后的一个周五,家里请的阿姨李婶突然说要回老家结婚,再也不来了。
正值六月,天气闷热,窗外蝉鸣如织。我接到小军的电话时,听出他语气不对。
"妈,保姆走了,您得来帮忙带孩子。"他的声音里带着命令的味道。
"那再请一个呗?"我坐在单位分的老房子里,手里捏着老式挂历的一角。
"现在的保姆都不靠谱,又要长假又要高工资。钱白花了。"小军的声音越来越不耐烦。
"您也是,退休在家也是闲着,帮儿子带带孙子怎么了?咱们自己家的孩子,不比外人强?"电话那头的小军语气生硬。
我一时语塞。确实,我是闲着,可我也有自己的生活啊。
退休后,我参加了老年大学的书法班,跟老会计张师傅学毛笔字,每周和老姐妹们约着跳广场舞,日子过得充实。
"妈,您要是不来帮忙,那我就把您的工资卡停了。"小军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坐在沙发上,望着墙上他大学毕业的照片,恍惚间不知道这个儿子是不是我一手拉扯大的那个懂事孩子。
照片里的他,穿着深蓝色学士服,笑得阳光灿烂。
旁边的柜子上,还放着他小时候用过的铅笔盒,红色的塑料壳已经有些褪色。
没办法,我只好每天早上六点赶到他家,坐公交车要倒两趟,有时候赶上早高峰,挤得喘不过气来。
到了他家,就开始伺候孙子吃喝拉撒,从尿布到奶粉,忙得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小宝才八个月,夜里还要醒好几次,陈丽说工作压力大,需要休息,都是我半夜起来哄孩子。
腰痛犯了,腿也肿了,可我不敢说。小军和陈丽每天忙工作,回来就是吃饭、看电视、玩手机,很少关心我的情况。
每次提起生活费的事,小军总是说改天给我,可这个"改天"一拖再拖。
"妈,您缺什么了,家里吃住都有,还要钱干啥?"小军总是这么回应我。
直到有一天,我在小区门口遇见了老同事王大姐。她染了头发,穿着时髦,手上提着一袋刚买的水果。
"林姐,你怎么瘦这么多?"她惊讶地拉住我,"我看你走路都慢了,腰不好吧?"
我笑了笑:"哎呀,年纪大了,哪有不病的。"
"听说你儿子前阵子升职加薪了,单位里人人羡慕呢!"王大姐意味深长地说,"他们厂搞技术革新,听说奖金都发了好几万呢!"
我笑了笑没说话,心里却"咯噔"一下。升职加薪?小军从没跟我提过这事。
回去的路上,公交车摇摇晃晃,我的心也跟着摇晃。我在小区门口的长椅上坐了很久,看着夕阳西下,感觉自己像被抽空了一样。
那天晚上,我因为高血压住进了医院。头晕得厉害,眼前直冒金星。
护士小张给我量血压的时候,摇摇头:"林大妈,高压180,您这血压得好好控制啊!"
第二天,小军来看我,只是匆匆放下一袋水果就走了,说单位有急事。水果还是超市打折的,青皮黄瓤,酸得倒牙。
我望着窗外的夜色,泪水不自觉地流下来。当年他发高烧,我背着他走了五里地去卫生所,跪在院长面前求医生先看病后交钱。
如今我住院了,他连一个小时都坐不住。
住院的第三天,陈丽来看我,带着小宝。她坐在床边,欲言又止。
"妈,您的工资卡是不是给小军了?"她突然问道,眼神躲闪。
我点点头:"是啊,不是说好了一半请保姆,一半给我的吗?怎么了?"
陈丽的脸色变了:"他跟我说您主动把钱全给我们用,说自己有积蓄..."
那一刻,我如坠冰窟。病房的灯光忽然刺眼起来,远处护士站的交谈声也变得格外嘈杂。
原来,儿子在骗我,也在骗他妻子。我的退休金哪去了?那个月初说要买的新冰箱?那个说要换的洗衣机?都是谎言吗?
陈丽看出我的心思:"妈,我也是刚知道。他最近迷上了炒股,听说赔了不少..."
五天后出院回家,小军来接我,一路上他滔滔不绝地说工作有多忙,领导有多苛刻,只字不提工资卡和钱的事。
"妈,您就在我们家住吧,也方便照顾小宝。"他说。
我摇摇头:"我还是回老房子住吧,那儿住惯了。"
他皱眉:"那您自己小心点,别出事。"
回到家,我打开了尘封已久的衣柜,找出了我和老伴的合影。黑白照片里,我们年轻的脸上洋溢着朴实的笑容。那是七十年代,他刚从厂里评上先进工作者,我们穿着簇新的的确良衬衫,在照相馆拍了这张照片。
我抚摸着照片上老伴的脸,轻声说:"老林啊,你儿子变了..."
老房子虽小,但有二十多年的回忆。客厅里的老柜子,抽屉拉手都磨得发亮;茶几上的热水瓶,贴着褪色的花纸;墙上的挂钟,还是结婚时亲戚送的礼物。
一天,我在社区活动室看到一则通知,招募社区义工。我鬼使神差地报了名。
活动室里,我认识了李师傅,他是个退休的木匠,头发花白,笑起来眼角有深深的皱纹。他也是独居,老伴去年走了,儿女都在外地。
"老林啊,人活一辈子,要有骨气。"李师傅常这么说,他手里的雕刻刀在木头上画出流畅的线条,"子女不孝顺,那是他们的事,我们活出自己的样子,比啥都强。"
在他的鼓励下,我决定找小军摊牌。我拿着医院的账单去了儿子家。开门的是陈丽,见到我有些惊讶。小军在书房里,看到我进来,脸色就变了。
"妈,您怎么来了?"他放下手中的股票报纸,皱着眉头。
客厅的空调开得很足,冷气扑面而来,可我却感到一丝凉意从心底升起。
我把账单放在茶几上:"小军,我需要我的工资卡,医药费得自己付。"
他皱着眉头:"那卡里的钱都安排好了,您要用钱跟我说就行了,干嘛非要卡?"
言下之意,我的钱已经不是我的了。
"那我现在说了,我要钱。"我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很坚定。
"您老人家能有什么大用钱的地方?看病有社保,吃饭有我们家,整天就知道添麻烦!"小军突然提高了声音。
那一刻,我看到了陌生的儿子。他手腕上的名表闪着光,那是我一个月退休金也买不起的奢侈品。
房间里弥漫着刚喷的香水味,电视柜上摆着一排高档白酒,茶几上的水果盘里是进口的车厘子。
这一切,都和我的退休金有关系吗?
"我添麻烦?"我声音颤抖,"我当年供你上学,拿着回收站的破秤称废品;照顾你生病,熬一宿又一宿的粥;省吃俭用给你买学习资料,是不是也都是麻烦?"
我指着他的手表:"你告诉我,我的钱都去哪了?你知道我这把老骨头每天早起晚归带你儿子有多累吗?"
小军一时语塞,陈丽在旁边惊呆了。
"妈,您先别激动,"陈丽拉着我坐下,"小军最近工作压力大,他不是故意的..."
小宝从房间里爬出来,冲我咿咿呀呀地笑。我看着他软软的小脸,眼泪不自觉流下来。
小军站在那里,脸色变了几变,最后砰地摔门而去。
那天晚上,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老房子,坐在黑暗中很久很久。
窗外,初秋的风吹动着梧桐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为我伤心。楼下的老广播站又在放《敢问路在何方》,仿佛是在问我的未来。
第二天一早,陈丽带着小宝来了,还带着我的工资卡和一个账本。她眼睛红肿,想是一夜没睡好。
"妈,这是小军挪用您钱的明细,我们会分期还给您。"她红着眼睛说,"他最近因为项目失败,在股市里赔了钱,精神压力太大,做了糊涂事..."
我翻开账本,上面清清楚楚记录着每一笔支出:炒股五千,买表三千,送礼两千,请客一千五...我的养老钱,就这样被挥霍一空。
就像当年供他上学攒的钱一样,一点一滴积累,却在一瞬间化为乌有。
我摸了摸孙子的小脸,心软了一半,但另一半依然坚硬如石。我对陈丽说:"丽啊,不是钱的问题,是尊重。我把卡给他,是因为信任,可他辜负了这份信任。"
小宝拽着我的衣角,咿咿呀呀地说着听不懂的话。我抱起他,闻着他身上的奶香,突然想到小军小时候也是这样依偎在我怀里。
时光荏苒,儿子已经长大,却忘记了最基本的孝道。
那天之后,我开始在社区当义工。教老人们使用智能手机,这还是李师傅教我的;陪孤寡老人聊天,给他们讲我年轻时候的故事;帮社区打扫卫生,种花种草。
时间过得充实而有意义。闲暇时,我会去附近的公园散步,看老人们打太极,下象棋。
李师傅常来我家帮忙修修补补,修好了漏水的水龙头,补好了松动的椅子腿。我们偶尔一起去附近的小公园散步,聊聊各自的子女和过去。
"你那儿子啊,就是被惯坏了。"李师傅直言不讳,"现在的年轻人,都觉得父母的钱天经地义是他们的。"
我苦笑:"可他小时候多懂事啊,每次领到学校发的糖果,都会留一半给我。"
"人都会变的。"李师傅叹口气,"不过血浓于水,他会想明白的。"
半个月后的一个周日,小军一家站在了我家门口。他手里拿着一个信封,里面是这些日子攒下的钱。
他的脸色憔悴,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
"妈,对不起。"小军的眼圈红了,"我被工作冲昏了头脑,忘了您是怎么把我养大的。"
我看着他,突然想起了他上小学时,为了省下买本子的钱,把作业写在报纸的空白处;初中时,为了省电费,在路灯下做作业;高中时,为了不让我担心,瞒着我自己去医院看病。
那个懂事的儿子,还在吗?
我接过信封,却没有打开:"钱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要记得我不只是你妈,我还是一个有尊严的人。"
小宝扑到我怀里,柔软的小手抚摸我的脸,天真地问:"奶奶,你为什么哭啊?"
泪水模糊了视线,我看到小军也红了眼眶。
"妈,我知道错了,"他哽咽着说,"我那天晚上回去翻出了您给我攒的旧课本,看到您在扉页写的话:'愿你学有所成,做个有用的人'。我愧对您的期望。"
陈丽也插话道:"妈,这段时间我也做了深刻反思。我们不应该把您当成免费保姆,而忽视了您的感受。"
从那以后,我和小军约定好,工资卡还给我自己保管,每个周末他们来我这里吃饭,平日里我也会去帮忙照看孙子,但不再是全天候的保姆。
他们请了新保姆,一个老实本分的东北大姐,对小宝很是用心。
渐渐地,小军又变回了那个体贴的儿子。他会定期来看我,带我去医院复查,陪我在公园散步。
有一次,他看到李师傅在我家修柜子,竟有些吃醋:"妈,什么事您招呼我就行了,别麻烦别人。"
我笑了:"你小子现在知道心疼妈了?"
现在,我和李师傅经常一起参加社区活动。前天,他送了我一个木雕的小鸟,说是代表自由。
我把它放在窗台上,每天早晨,阳光照在它身上,像是给了它生命。
有时候我会想,养儿防老这句老话,或许不全对。老了,更要靠自己。
我开始学着用智能手机,关注健康资讯,参加老年大学的舞蹈班,甚至和社区的老姐妹们组织了一个读书小组,讨论那些年我们错过的好书。
人到暮年,才明白,亲情需要经营,尊严需要守护。
我不再是那个为儿子付出一切却不求回报的老母亲,而是找回了自我价值的林淑华。
日子过得踏实而充实。早晨,我会在小区的空地上跟着收音机做广播体操;中午,和老姐妹们一起包饺子,聊聊各自的子女;晚上,看看新买的书,或者写写毛笔字。
前几天,小军特意带我去照了一张全家福,挂在了他家最显眼的位置。照片上,我笑得格外灿烂。
小宝最近学会了叫"奶奶",软糯的声音像是在我心里抹了一层蜜。他会趴在我耳边说悄悄话,告诉我爸爸今天又买了什么好东西,妈妈做了什么好吃的。
李师傅说:"老林,你这下子找到了自己的路。"
是啊,人生的路,要自己走,靠谁都不如靠自己。当然,亲情的温暖,也是人生路上不可或缺的阳光。
望着窗外的梧桐树,我知道,生活会继续向前,而我,也会带着新的姿态,迎接每一个黎明。
人生就像那首老歌唱的:"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
我的路,还很长,而且越走越宽。
来源:那一刻旧时光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