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父亲老根在门槛上抽旱烟,见我进门,烟锅在鞋底磕了三下:“回来就中,灶上温着红薯粥。” 他脊梁比三年前弯得更厉害,咳起来像风箱漏风。
我 78 年冬天从部队退伍,背着绿帆布包踩进村口时,老槐树上的麻雀惊得扑棱棱飞。队长在晒谷场喊我大名:“建军!可算回来了!”
父亲老根在门槛上抽旱烟,见我进门,烟锅在鞋底磕了三下:“回来就中,灶上温着红薯粥。” 他脊梁比三年前弯得更厉害,咳起来像风箱漏风。
第二天村支书就找上门,说村小的王老师生孩子去了,让我当代课老师顶三个月。“你在部队不是爱写黑板报?对付娃娃们够用了。” 我摸着军装上的领章,心里有点发虚,可看着支书递来的铁皮哨子,还是接了。
教到第二周,父亲半夜咳醒,摸黑穿衣服时,我听见床板吱呀响。他蹲在床前摸索半天,掏出个蓝布包,布角磨得发毛,上面还绣着朵褪色的牡丹。
“明儿跟我去趟河东村。” 父亲解开布包,里面裹着三层油纸,露出一沓钱,最大的票面是十块,还有几张皱巴巴的毛角子。“这是你妈走之前攒的,加上我这几年编筐子的钱,一共三百二。”
我愣住了:“去河东村干啥?”
“给你定亲。” 父亲把钱数了两遍,又仔细包好塞回床底,“秀兰她娘托人来说了三回,人家姑娘不嫌你家穷,就图你是个正经军人。”
秀兰我有印象,小时候在公社戏台底下见过,梳两条粗辫子,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可这事儿也太突然了,我搓着衣角说:“爸,我刚回来,代课老师还没做热乎……”
“热乎啥?” 父亲咳得直不起腰,“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这身子骨说不准哪天就垮了,得看着你把婚事办了。”
第二天一早,父亲揣着蓝布包,我骑着队里借来的二八大杠,后座载着两斤红糖和一包水果糖。过了河,河东村的狗吠声此起彼伏,秀兰家在村尾,土坯墙围个小院子,院里的鸡见了生人扑腾着往鸡窝钻。
秀兰她娘掀着门帘出来,围裙上还沾着面:“老根哥可算来了!” 进了屋,秀兰正坐在炕沿纳鞋底,见了我,脸腾地红了,攥着针线往炕里挪了挪。
父亲把布包往桌上一放:“他婶子,我家建军的情况你知道,部队回来的,现在代课,以后能不能转正式的不好说,但人踏实。”
秀兰她娘打开布包,手指头蘸着唾沫数钱,数完把钱推回来一半:“老根哥,咱都是实在人,秀兰嫁过去是过日子的,不是卖闺女。这一百六你拿着,添点钱给孩子们打套新家具。”
我瞅着秀兰,她低着头,辫子梢快垂到鞋面上。突然想起去年在部队收到家信,母亲临终前让父亲一定给我寻个好媳妇,当时我在训练场跑五公里,眼泪混着汗珠子往地上砸。
“秀兰,” 我清了清嗓子,“我没啥大本事,但以后挣了钱都给你管,家里的活儿我多干点。”
秀兰 “噗嗤” 笑了,抬头看我一眼又赶紧低下头:“我会做鞋,会纳鞋底,还会蒸馒头。” 她娘在一旁拍大腿:“这孩子,咋净说些吃的!”
定亲饭是红薯面窝窝就咸菜,秀兰她爹喝了两盅酒,脸通红:“建军,我家秀兰脾气好,就是胆小,你以后多担待。” 我连连点头,手里的窝窝越嚼越香。
回村的路上,父亲坐在自行车后座,哼起了年轻时唱的小调。我问他:“爸,你咋不问问我愿不愿意?”
“你要是不愿意,刚才看秀兰的眼神能那么直?” 父亲笑得咳嗽起来,“我这双眼睛,看了一辈子庄稼,还能看错人?”
过了俩月,代课老师的差事转正了。我用秀兰她娘退回的钱,打了个衣柜和一张方桌。结婚那天,秀兰穿着红棉袄,辫子上扎着红绸子,从河东村走过来时,全村的娃娃都跟在后面跑。
晚上闹洞房的人走了,秀兰坐在炕沿,小心翼翼地摸我胸前的钢笔:“听说你在部队常写文章?” 我从抽屉里拿出个本子,里面是这几年记的日记,她凑过来一起看,月光从窗棂照进来,把俩人头凑头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贴在纸上的画。
后来秀兰给我生了俩小子,大的叫军军,小的叫明明。我在村小教了四十年书,退休那年,军军接了我的班。秀兰还在纳鞋底,只是眼睛花了,穿针时总得让我帮着引线。
那天整理旧物,我翻出那个蓝布包,上面的牡丹几乎看不见了。秀兰凑过来说:“当年你爸揣着这包钱,手都在抖呢。” 我把布包展开,里面现在放着俩孙子的奖状,一张是三好学生,一张是运动会跑第一的。
窗外的老槐树还在,麻雀飞了又来,就像日子,一天天过,总有些东西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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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文为虚构故事,旨在展现一种生活态度和对生活品质的追求,并非真实事件。]
来源:花花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