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是吗?”她靠近一步,身上浓郁的香气熏得我鼻子发痒,“那妹妹帮我算算,本宫何时能为皇上诞下龙子?”
我进宫第一天就给自己算了一卦。
卦象显示:啥也不干,躺着就能赢。
信了。
从此开启吃吃睡睡的咸鱼生涯。
选秀?不去。
给皇后请安?装病。
皇上翻牌子?打喷嚏流鼻涕一条龙服务安排上。
后宫妃嫔们斗得你死我活。
我在冷宫隔壁的小破院里睡得天昏地暗。
唯一的烦恼是御膳房送的饭越来越敷衍。
青菜豆腐。
豆腐青菜。
脸都吃绿了。
直到那天。
贵妃养的波斯猫丢了。
全宫上下鸡飞狗跳地找。
吵得我午觉都没睡成。
顶着鸡窝头,我推开吱呀作响的破院门。
随手捡了根树枝。
在地上划拉几下。
“去御花园东南角,假山第三层石头缝里看看。”
路过的宫女太监像看傻子一样看我。
我打个哈欠,缩回院子继续睡。
半个时辰后。
贵妃抱着失而复得的猫。
站在我院门口。
脸色像打翻的调色盘。
“你……怎么知道的?”
我揉着眼睛。
“算的。”
第二天。
我的午饭多了个鸡腿。
没过几天。
柳贵妃气势汹汹带着人冲进我的小破院。
“苏醒!是不是你搞的鬼!"
她精心养护的牡丹一夜之间全焉了。
花瓣掉了一地。
我正蹲在墙角研究蚂蚁搬家。
头都没抬。
“西南角花根底下三尺,埋了个小人儿。”
柳贵妃将信将疑。
让人一挖。
果然。
一个扎满针的布偶。
上面还写着她的生辰八字。
她脸白了。
“谁干的!”
我拍拍手上的泥。
“你宫里穿绿裙子、左眉毛有痣的那个。”
柳贵妃带人杀气腾腾地走了。
据说揪出了潜伏多年的对头派来的眼线。
我的午饭升级了。
两荤一素。
还有一碟精致的点心。
后宫开始有了点关于我的风声。
“冷宫边上那个……有点邪门。”
“听说会算?”
“蒙的吧……”
皇后娘娘的头风犯了。
御医束手无策。
疼得整宿整宿睡不着。
凤仪宫愁云惨雾。
不知哪个多嘴的提了一句。
“冷宫边上那位……”
皇后身边的掌事嬷嬷亲自来了。
带着审视的目光。
“苏才人,皇后娘娘的头风……”
我正躺在自制的破躺椅上晒太下阳。
眼皮都懒得抬。
“枕头底下。”
“什么?”
“枕头底下压了块玉,刻着莲花那个,拿走扔荷花池里。”
嬷嬷半信半疑地回去了。
第二天。
凤仪宫传出消息。
皇后娘娘睡了个安稳觉。
头不疼了。
我的小破院热闹起来。
送东西的太监宫女排起了队。
皇后赏的锦级。
贵妃送的玉镯。
连带着御膳房也开了眼。
我的小饭桌前所未有的丰盛。
红烧狮子头。
清蒸鲈鱼。
水晶虾饺。
我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叹气。
“唉,咸鱼躺平的日子要结束了?“
麻烦还是来了。
柳贵妃看我的眼神越来越不对。
那是一种混合看忌惮、嫉妒和算计的光。
她在御花园“偶遇”我。
皮笑肉不笑。
“苏才人如今可是大红人,连皇后娘娘都对你另眼相看呢。”
我低头盯着石板缝里顽强钻出的一棵小草。
“贵妃娘娘过奖,运气好罢了。”
“是吗?”她靠近一步,身上浓郁的香气熏得我鼻子发痒,“那妹妹帮我算算,本宫何时能为皇上诞下龙子?”
四周安静下来。
所有耳朵都竖着。
这问题刁钻又恶毒。
算准了,是妖言恶众。
算不准,就是欺瞒贵妃。
我打了个喷嚏。
揉了揉鼻子。
“贵妃娘娘。”
“嗯?”
“您……要不先找个太医看看?”
柳贵妃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我一脸无辜。
“您身上这香……里头掺了麝红花粉吧?闻久了,怕是……不太容易有孕。”
柳贵妃的脸瞬间惨白如纸。
她时踉跄后退一步。
死死盯着我。
那眼神,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
当晚。
我的院门被拍得震天响。
几个凶神恶煞的嬷嬷闯进来。
“苏才人!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贵妃娘娘的香粉里下毒!跟我们走一趟!”
不由分说把我拖走。
柳贵妃宫里灯火通明。
她歪在软榻上。
脸色阴沉。
旁边跪着瑟瑟发抖的制香宫女。
“苏醒,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话说!”
那宫女指着我哭喊:
“是她!是她指使奴婢在贵妃娘娘的香粉里加东西的!”
我打了个哈欠。
赶路太急,困了。
“贵妃娘娘。”
“怎么?想求饶?”
“不是。”
我指了指她梳妆台上一个不起眼的黑漆螺钿小盒子,“那盒子里的东西,您也用了很久吧?”
柳贵妃眼神一厉:“你想说什么?”
“那香膏,用的是南疆进贡的‘美人醉’花蜜,确实养颜。”我慢吞吞地说。
“不过,配上您每日必饮的雪山参茶……”
我顿了顿。
“参茶性热,‘美人醉”花蜜性寒,寒热相冲,久积成毒。”
柳贵妃猛地坐直身体。
“胡说八道!御医……”
“御医只查香粉,不查您每日入口的东西,更不会想到这两样会相冲。”我摊手,“您最近是不是夜里盗汗,晨起心口烦闷,月事.....也不太准?”
柳贵妃的脸色由白转青。
死死攥紧了拳头。
她没说话。
但她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我叹了口气。
“那制香宫女,收了对头五百两银子。香粉里加的,不过是些普通花粉,最多让您起几个红疹。真正害您的,是您自己。”
满室死寂。
柳贵妃像被抽干了力气。
瘫在软榻上。
挥了挥手。
“滚……都滚出去!”
第二天。
柳贵妃告病。
闭门不出。
那个制香宫女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我的午饭规格又升了。
多了一盅据说是皇后娘娘特意吩附赏的燕窝
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天。
更大的浪头打过来。
二皇子在御书房背书时。
突然口吐白沫,浑身抽搐。
昏迷不醒。
整个太医院都惊动了。
却查不出任何中毒迹象。
皇上震怒。
下令彻查。
查来查去。
线索竟然指向了我。
个小太监“招供”。
说看见我前几天鬼鬼崇崇在御书房附近转悠。
还在墙角埋了东西。
禁卫军在我的小破院墙角。
挖出了一个扎满银针的桐木小人。
上面刻看二皇子的生辰八字。
巫盅厌胜。
还是谋害皇子。
死罪。
我被铁链锁着。
拖到御前。
养心殿里。
气压低得能冻死人。
皇上坐在龙椅上。
面沉如水。
皇后在一旁垂泪。
柳贵妃嘴角 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群臣屏息。
“苏氏!你可知罪!”内待总管尖着噪子喝问。
我跪在冰冷的地砖上。
铁链格得手腕生疼。
“不知。”
“人证物证俱在!还敢狡辩!那桐木小人就是铁证!”
我抬起头。
看向高高在上的皇帝。
他也在看我。
眼神深不见底。
“皇上。
我的声音在死寂的大殿里显得格外清晰。
“那桐木小人。”
“不是我的。”
“上面刻的生辰八字。”
“是错的。”
死寂。
柳贵妃尖声道:“胡说!二殿下的生辰八字……”
“丙寅年,丁西月,戊戌日,庚申时。”我平静地报出一串。
“那小人上刻的,是丙寅年,丁西月,戊戌日,庚午时。”
“错了一个时辰。”
大殿里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
皇后的哭声停了。
皇上的眼神锐利起来。
内待总管慌忙拿起那个被当做铁证的小人查看。
脸色瞬间煞白。
“这.....这……”
“一个时辰之差,命格天壤之别。”我继续说,“要害人,怎会用错的八字?这栽脏,也太不专业。”
柳贵妃脸色煞白。
“强词夺理!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刻错……”
“还有。”我打断她,目光转向那个“指证”我的小太监。
他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你说看见我在御书房墙角埋东西?”
“是......”
“哪天?什么时辰?”
“三……三天前……酉……酉时...…”
我扯了扯嘴角。
“三天前酉时。”
“我在冷宫后面的废井边。”
“帮李美人找她掉下去的金 。
“当时在场的。”
“有浇衣局的张娘娘。”
“还有巡逻经过的禁卫军第三小队队长王虎。”
“皇上派人一问便知。”
小太监瘫软在地。
“奴才....奴才记错了……是……是四天前……”
“四天前?”我笑了,“四天前,内务府赵公公带着三个小太监来给我送过冬的炭,在我那小院从申时待到酉时三刻。他们可以作证,我根本没有离开过院子。”
小太监彻底瘫了。
抖如筛糠。
说不出一个字。
养心殿里。
落针可闻。
皇上缓缓开口。
声音听不出喜怒。
“苏氏。”
“你倒是……很会算。”
“连联的皇子生辰都算得如此清楚。”
我低下头。
“回皇上,不是算的。”
“哦?”
“二殿下满月时,内务府造册登记,奴婢……恰好路过,瞄了一眼。记性好,没办法。”我老实回答。
皇上:“……”
皇后:“……”
众臣:“……”
柳贵妃的脸。
彻底扭曲了。
那个小太监被拖了下去。
柳贵妃因“御下不严,轻信谗言”,被罚禁足思过三个月。
我被“无罪释放”。
送回小破院。
内侍总管亲自送来赏赐。
压惊的。
顺便带来一道口诵。
“苏才人。”
“嗯?”
“皇上口渝,让您……挪个地方。”
“挪哪儿?”
“乾坤宫……偏殿。”
我手里的瓜子掉了。
乾坤宫?
皇帝的寝宫?
偏殿?
“不去行不行?”我苦着脸,“这儿挺好,清静。”
总管太监脸皮抽搐。
“才人.…..您就别为难奴才了。圣意难违啊!”
我被迫搬进了乾坤宫偏殿。
金碧辉煌。
熏香暖软。
可我浑身不自在。
像咸鱼被强行捞进了金鱼缸。
皇上偶尔会过来。
也不说话。
就坐在那里批奏折。
或者看书。
我在另一边。
要么打瞌睡。
要么对着窗外发呆。
数飞过几只鸟。
这天。
他又来了。
批完一堆折子。
揉了揉眉心。
忽然开口。
“苏氏。”
“嗯?”我正数到第三十七只麻雀。
“给联算一卦。”
我转过头。
“算什么?”
“算……”他目光沉沉地看着我,“联的江山。
我心头一跳。
来了。
“不算。”
“为何?”
“算国运,折寿。”我实话实说,“奴婢还想多吃几年御膳房的狮子头。”
皇上:“……”
他沉默片刻。
“那算算朕”
“算什么?”
“算联”他顿了顿,“能活多久。”
养心殿里伺候的太监宫女。
瞬间跪倒一片。
头埋得低低的。
大气不敢出。
我叹了口气。
“皇上。”
“嗯?”
“您想知道这个?”
“说。”
“您真想知道?”
“说!”
“好吧。”我摊手,“卦金一千两黄金,概不赊账。”
皇上:“……”
他像是被噎住了。
盯着我看了半响。
忽然大笑起来。
笑得殿内所有人都懵了。
“好!好一个苏醒!”他止住笑,眼神复杂,“胆子够大!”
他没再逼我算那些要命的东西。
只是让我待在偏般。
像一个吉祥物。
或者说。
一个让他觉得安心又奇特的……摆设。
后宫的风向彻底变了。
再没人敢来找我“算命”。
也没人敢轻易招惹我。
柳贵妃解禁后。
收敛了许多。
看我的眼神依旧复杂。
却再不敢伸手。
皇后对我客气有加。
其他妃嫔更是绕着乾坤宫走。
我成了后宫一个特殊的存在。
有名无分(才人位份太低)。
却住在离皇帝最近的地方。
不争宠。
不搞事。
每天最大的烦恼是中午吃红烧肉还是糖醋排骨。
日子像加了蜜的白水。
平淡。
又有点甜滋滋的安逸。
直到那个消息传来。
南境大旱。
赤地干里。
流民四起。
朝廷连发三道赈灾粮。
杯水车薪。
钦天监夜观星象。
一筹莫展。
民间怨声载道。
甚至有流言说是天子失德。
天降惩罚。
朝堂上吵翻了天。
主战的要镇压流民。
主和的要加税娠灾。
皇上连着几天没睡好。
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中。
这天夜里。
电闪雷鸣。
暴雨倾盆。
皇上站在乾坤宫殿门口。
望着漆黑的雨幕。
背影沉重。
我抱着一盘新出炉的核桃酥。
坐在暖榻上。
吃得正香。
“苏醒。”
他突然叫我。
声音在雨声中有些模糊。
“嗯?”
我嘴里塞得鼓鼓囊囊。
“你说……”他声音低沉,“这天灾,真是联的过错吗?”
我费力咽下点心。
喝口茶顺了顺。
“皇上。”
“嗯?”
“您信那些流言?”
他沉默。
“天灾就是天灾。”我拿起一块核桃酥,“跟人有什么关系?人还能管住老天爷下雨不成?”
他转过身。
深邃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钦天监说,此乃天罚。”
“切!”我不屑地撇撇嘴,“他们要是真那么会看天,早算出哪天下雨了,还用得着现在抓瞎?”
皇上:“……”
“那依你看,这天灾何解?”
“解铃还须系铃人。”
“嗯?”
“老天爷不下雨,找老天爷去啊。”我说得理所当然。
皇上嘴角似乎抽播了一下。
“怎么找?”
我拍了拍手上的点心渣。
走到他身边。
也望向外面瓢泼的大雨。
“皇上。”
“嗯?”
“您有没有想过……”
“什么?”
“南境那个地方……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惹老天爷不高兴了?”
他皱眉:“什么意思?”
“奴婢瞎猜的。”我耸耸肩,“打个比方啊,比如,有人在你家门口挖了个大坑,天天倒臭水,您乐意吗?您肯定也不乐意,说不定一生气,连门都不想出了。
皇上若有所思。
“你是说。”
“奴婢可什么都没说。”我立刻撇清,“就是觉得吧,事出反常必有妖。那么大个地方,说旱就旱得寸草不生,总得有个由头。”
第二天。
皇上秘密派出了三路心腹。
直奔南境。
重点查探山川地形有无异常变动。
是否有大型土木工程。
尤其是..…...挖坑的。
半个月后。
八百里加急密报送回。
养心殿里。
皇上看着密报。
久久不语。
脸色变幻莫测。
最终。
长长吐出一口气。
“好....好一一个‘惹老天爷不高头”!”
密报上说。
南境最大的河流“沧澜江”上游。
三年前。
当地豪强为了引水灌溉自家万亩良田。
私自筑起一道巨大的拦河石坝。
几乎截断了沧澜江近七成的水流。
下游十几个州县。
从此水量骤减。
原本水网密布的地方。
日渐干涸。
今年大旱。
更是雪上加霜。
下游彻底断流。
民不聊生。
而那个豪强。
是柳贵妃娘家的一个远房表亲。
打着贵妃的旗号。
横行乡里。
无人敢管。
圣旨下达。
快如雷霆。
私坝被强行炸毁。
沧澜江水奔腾而下。
豪强抄家下狱。
柳贵妃被牵连。
裤夺封号。
降为殡。
禁足一年。
柳家势力遭到清洗
一个月后。
南境普降甘霖。
早情缓解。
流民归乡。
一场可能动摇国本的大祸。
消强于无形。
皇上在乾坤宫设了小宴。
只有我和他。
菜很精致。
他亲自给我夹了一块芙蓉鸡片。
“苏醒。”
“嗯?”
“这次,你立了大功。”
“哦。”
“想要什么赏赐?”
我放下筷子。
很认真地想了想。
“能把偏殿那张紫檀木大床,换成奴婢原来那个硬板床吗?太软的床,奴媒睡得腰疼。”
皇上:“……”
他捏着酒杯。
看了我半天。
最后叹了口气。
“苏醒。”
“嗯?”
“你真是……”
“真是什么?”
“真是个奇葩。”
我咧嘴一笑:“谢皇上夸奖!”
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我依旧住在乾坤宫偏殿。
睡上了内务府特制的“硬板床”。
御膳房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
只是皇上看我的眼神。
越来越奇怪。
有时像看一个解不开的谜题。
有时又带着点无奈的笑意。
秋猎。
皇家围场。
旌旗招展。
骏马嘶鸣。
皇上兴致很高。
一马当先。
冲入猎场深处。
我裹着厚厚的狐裘。
缩在看台角落里。
抱着手炉打瞌睡。
对这种打打杀杀的活动。
毫无兴趣。
突然。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伴随着惊惶的呼喊!
“护驾!护驾!”
“皇上遇险!”
全场哗然!
皇后惊得站了起来。
群臣慌乱。
禁卫军统领立刻点兵要去救援。
场面一片混乱。
我被人群的惊呼吵醒。
睡眼惺松。
“怎么了?”
旁边一个吓白了脸的宫女哆嗦着回答:“才人!皇......皇上在猎场深处......遇……遇袭!好像……好像是大虫!”
大虫?
老虎?
我心里咯噔一下。
睡意全无。
下意识地。
手指飞快地在袖子里掐算起来。
指尖冰凉。
猎场深处。
密林。
皇上手持长弓。
与一头体型硕大,明显被激怒的吊睛白额猛虎对峙。
猛虎低吼。
獠牙森然。
他身下的御马不安地刨着蹄子。
刚才一个不慎。
马被虎啸惊了。
将他甩落在地。
随行的侍卫被冲散。
情势危急!
猛虎似乎失去了耐心。
后肢微屈。
眼看就要扑过来!
皇上握紧了手中的金弓。
眼神锐利。
准备拼死一搏!
就在这干钧一发之际-
“皇上!别动!”
一个气喘吁吁、带看点破音的女声。
突兀地响起。
所有人都是一愣。
猛虎也顿了一下。
凶戾的兽瞳转向声音来源。
只见我!
不知怎么竟然穿过混乱的待卫。
跑到了最前面!
头发跑散了。
狐裘歪歪斜斜。
手里……
死死攥着一把东西。
看起来像是……
干草?
还有几根枯树枝?
样子狼狈又滑稽。
“苏才人!危险!快退下!”待卫长急得大喊。
皇上也惊怒:“苏醒!胡闹!退后!”
我却像没听见。
眼睛死死盯着那头猛虎。
又飞快地扫了一眼皇上和他周围的地形。
袖子里掐算的手指更快了。
“異位.....风……木克土……不对……现在是申时……”
我嘴里念念有词。
在那头猛虎彻底失去耐心,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作势欲扑的瞬间!
我动了!
不是后退。
而是猛地向前冲了两步!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
把手里那把乱七八糟的干草枯枝!
用尽全身力气!
朝着猛虎侧面!
一个毫不起眼的、长着几丛低矮灌木的土坡方向!
狠狠扔了过去!
“走你!”
干草枯枝散开。
飘飘扬扬。
有几根甚至落到了虎头上。
猛虎:“……”
它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毫无杀伤力的“攻击”弄懵了。
巨大的头颅甩了甩。
低吼一声。
兽瞳里凶光更盛!
显然被彻底激怒!
它放弃了眼前的皇帝。
巨大的身躯转向我!
带着腥风!
猛扑过来!
“才人!”
“小心!”
惊呼四起!
皇上目毗欲裂!
搭箭就要射!
就在这生死关头!
异变陡生!
猛虎扑到半空的身体!
突然!
毫无预兆地!
猛地向下一沉!
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狠狠拽了一把!
轰隆!
一声闷响!
伴随着猛虎惊怒痛苦的咆哮!
它庞大的身驱!
竟然!
直接陷进了我刚才扔干草的那个土坡!
尘土飞扬!
地面塌陷!
露出一个黑黔黔的巨大深坑!
坑底!
传来猛虎愤怒又带着点惊恐的咆哮和挣扎声!
还有……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所有人都惊呆了。
看着那个突然出现的大坑。
看着坑里徒劳挣扎的猛虎。
又看看站在坑边。
拍着胸口。
一脸“吓死我了”表情的我。
一片死寂。
只有坑底老虎不甘的咆哮。
后来才知道。
那地方是前朝废弃的一个大型陷阱。
专门用来捕猎大型猛兽的。
年深日久。
被厚厚的落叶浮土覆盖。
表面只长了些低矮灌木。
看起来就是个普通土坡。
我扔干草枯枝。
纯粹是算准了方位和时机。
给老虎指了条“明路”。
尘埃落定。
皇上被待卫护着。
走到坑边。
看着坑底摔断了腿、 奄奄一息的老虎。
又看看灰头土脸、头发乱糟糟的我。
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
“苏醒。”
“嗯?”
“你……”
“奴婢在。”
“你扔那把草……”
“哦,”我挠挠头,“奴婢算着,那里好像有个坑。试试看。”
皇上:“……”
他沉默了半响。
最终。
只吐出两个字。
“回宫。”
围场惊魂后。
乾坤宫的气氛有点微妙。
皇上看我的眼神。
添了几分探究。
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
他不再让我住在偏殿。
而是赐了一座独立的宫苑。
名唤“静安居”。
离他的寝宫不远不近。
规格远超一个才人应有的份例。
赏赐流水般地送进来。
绫罗绸缎。
珠宝珍玩。
堆满了库房。
但我被变相地“隔离”了。
除了送东西的太监。
很少有人来。
我乐得清闲。
每天在静安居的大院子里。
晒太阳。
嗑瓜子。
研究御膳房新出的点心。
偶尔。
会想起乾坤宫偏股那张硬板床。
再次见到皇上。
是在三个月后。
静安居的腊梅开得正好。
幽香浮动。
他独自一人。
踏雪而来。
没带任何随从。
我正裹着毯子。
坐在廊下。
抱着暖炉看雪。
“白子过得倒惬意。”他声音听不出情绪。
“托皇上的福。”我懒洋洋地应着。
他在我旁边的石凳坐下。
石凳冰冷。
他也不在意。
“苏醒。”
“嗯?
“朕想了很久。”
“想什么?”
“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转过头看他。
雪花落在他肩头。
墨黑的发。
明黄的龙袍。
衬得他眉宇间有几分疲意。
“奴婢想要的……”我笑了笑,“一直很简单。”
“是什么?”
“活着。吃饱。睡好”我掰着手指数,“最好……没人打扰。”
他看着我
眼神很深。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你可知……”他顿了顿,“你这本事,多少人求而不得?若用在……”
“皇上。”我打断他,语气认真,“算命这玩意儿,跟刀剑一样。用得好,救人。用不好,害人害己。奴婢胆子小,怕折寿,更怕麻烦。就想当条咸鱼,晒晒太阳,翻个身。”
他沉默了。
看着庭院里洁白的雪。
红艳的梅。
久久不语。
开春。
一道册封圣旨震惊后宫。
“才人苏氏,性行温良,淑德含章.....特册封为皇后,入主中宫。”
静安居里。
宣旨太监尖细的噪音还在回荡。
我跪在地上。
有点懵。
皇后?
我?
那个传说中要母仪天下、统领六宫、累死累活的职位?
“娘娘?娘娘!接旨啊!”宣旨太监小声提醒。
我回过神。
看着那卷明黄的圣旨。
像在看一个烫手山芋。
“那个……公公。”
“娘娘请吩附。”
“能......抗旨吗?”
宣旨太监腿一软。
差点给我跪下。
“娘娘!慎言!慎言啊!”
凤冠霞帔。
沉得要命。
我顶着几十斤重的行头。
像个木偶一样。
被摆弄着完成了封后大典。
接受百官和六宫妃娘朝拜。
柳嫔(曾经的贵妃)跪在下面。
眼神淬了毒。
又带着深深的无力。
典礼结束。
回到更加金碧辉煌的凤仪宫。
我累得直接瘫倒在巨大的凤床上。
“快....帮我把这东西卸了。”
宫女们忍着笑。
七手八脚帮我卸下沉重的头冠。
晚上。
皇上来了。
他穿着常服。
挥手屏退了所有宫人。
诺大的寝殿。
只剩下我们两个。
“感觉如何?”他问。
我揉着酸痛的脖子。
“脖子要断了。”
他低笑出声。
走到我身后。
温热的手指。
轻轻按上我的后颈。
力道适中。
我舒服地跳起了眼。
“为什么是我?”我问出憋了一天的疑问。
他的手指停顿了一下。
“因为……”
“因为你懒。”
“啊?”
“因为你怕麻烦。”
“因为你只想当条咸鱼。”
他继续按着。
声音低沉。
“苏醒。”
“联的江山太大。
“后宫……水太深。”
“朕需要一个皇后。”
“一个不会兴风作浪。”
“不会结党营私。”
“不会处心积虑生下皇子来争权。”
“甚至……”
他按着我肩膀的手微微用力。
“最好连这凤位本身都不太想要的皇后。”
“这样……”
“联才能安心。”
“这后宫……”
“才能.……真正安静。”
我趴在柔软的锦被上。
沉默了。
原来。
他看中的。
恰恰是我这条咸鱼的本性。
无欲无求。
才能成为地平衡后宫、稳定前朝最放心的那颗棋子。
“所以……”我闷问地说,“奴婢.....要就是个镇宅的?”
他失笑。
“可以这么说。”
“那……”我翻了个身,看着他,“皇上,咱们打个商量?”
“什么?”
“皇后该干的活儿....能找人代劳吗?”
他挑眉:
“比如?”
“此如管理六宫,跟妃嫔谈心,主持祭祀大典.…..”我掰着手指数,“最好……都别找我?”
他眼中笑意加深。
“可以。”
“真的?”
“君无戏言。”他俯身,凑近了些,气息拂过我的耳畔,“你只需做一件事。”
“什么事?”
“好好待着。”
“躺着?”
“嗯。”
“吃好睡好?”
“嗯。”
“啥也不用管?”
“嗯。”
我笑了。
伸出手指。
“成交!”
从此。
后宫出现了一道奇景。
皇后娘娘常年称病。
闭门不出。
凤印?
丢给办事稳妥又无子的贤妃。
六宫庶务?
甩给能干的德妃。
至于那些妃嫉们争宠吃醋的官司?
一律交给皇上自己头疼。
我只负责在每年必须露脸的重大场合。
顶着沉重的凤冠。
出来当一会儿吉祥物。
然后火速缩回我的凤仪宫。
继续我的咸鱼大业。
御膳房绞尽脑汁研究新菜式。
因为皇后娘娘是他们的头号品鉴官。
皇上隔三差五会来凤仪宫。
有时是批完奏折过来坐坐。
喝杯我泡的(其实宫女泡的)清茶。
有时只是单纯地。
躺在我那张特制的、铺了厚厚软垫的贵妃榻另一头。
看会儿书。
或者小憩片刻。
我们很少说话。
各忙各的。
气氛却有种诡异的和谐。
像两条互不干扰的咸鱼。
偶尔。
也会有不得不“出手”的时候。
比如。
柳嫔(她熬到解禁,但位份再也上不去了)娘家又不安分。
在老家强占民田,闹出了人命。
苦主进京告御状。
被柳家派人半路截杀。
消息被贤妃递到我这里。
我叹了口气。
在柳嫔来“请安”(实为打探风声)时。
“无意间”提起。
“听说西郊乱葬岗最近不太平啊,总有人听到半夜哭声……柳嫔妹妹,你八字轻,这几天夜里可千万出门。”
柳嫔的脸当场就绿了。
回去就吓得病了一场。
连夜写信回娘家。
不知她写了什么。
柳家迅速收敛。
不仅归还了田地。
还破天荒地赔了一大笔钱。
苦主一家拿着钱远走他乡。
消强了一场可能掀起大案的风波。
再比如。
边关大将凯旋。
功高震主。
有人密报他私藏龙袍。
图谋不轨。
皇上震怒。
却苦无实证。
又忌惮他在军中的威望。
两难之际。
他来到凤仪宫。
眉头紧锁。
我正和宫女们玩叶子牌。
输得脸上贴满了纸条。
他挥手让宫人退下。
坐在我对面。
“皇后。”
“嗯?”我忙着研究手里的牌。
“替联算一卦。”
“算什么?”
“算……忠奸。”
我丢出一张牌。
“算不了。”
“为何?”
“人心隔肚皮,算不准。”我头也不抬,“不过嘛……皇上,您要是实在不放心那位将军……”
“如何?”
“不如……请他夫人进宫喝喝茶?”
皇上眼神微动。
三日后。
将军夫人奉语入宫。
我设了小宴。
只闲聊些家常。
问问他家乡的风物。
戍边的辛苦。
将军夫人是个爽利人。
说起边关将士的不易。
说到动情处。
几度落泪。
临别时。
我“随意”地问了一句:
“夫人,将军常年在苦寒之地,旧伤可还时常发作?听说北地有种白狐皮,最是保暖养身,本宫库里正好有两张上好的,回头让人给将军送去。”
将军夫人感激涕零。
第二天。
那位功勋赫赫的大将军。
亲自押送着十几辆大车。
来到宫门前。
车里
是他多年征战缴获的、准备留作“纪念”的敌国珍宝。
还有一封言辞悬切的请罪奏疏。
言明私藏战利品。
惶恐不安。
愿尽数献于国库。
以赎其罪。
皇上看着堆积如山的珍宝。
和那封奏疏。
良久。
叹了口气。
“宣旨。”
“加封定国公,赐丹书铁券。”
一场可能的腥风血雨。
消弭于无形。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流淌。
我在皇后的位置上。
一躺就是十年。
成了大梁开国以来。
最不像皇后的皇后。
也是最安稳的皇后。
后宫在我的“懒政”下,
居然诡异地维持着表面的平和。
妃嫉们习惯了没有皇后管束(也没人管她们争宠)的日子。
反倒少了许多勾心斗角。
前朝也习惯了皇后是个吉祥物。
省了无数钻营后宫的心思
又是一个暖洋洋的午后。
我躺在凤仪宫后花园的摇椅上。
身上盖着薄毯。
旁边的小几上。
放看冰镇的酸梅汤。
还有一碟刚出炉的、酥得掉渣的荷花酥。
岁月静好。
咸鱼满足。
一个小太监轻手轻脚地跑来?
“启禀娘娘!”
“嗯?”
“贤妃娘娘遣人来问,下个月是太后娘娘六十圣寿,这寿礼的规格和单子.……”
我眼皮都没抬。
挥挥手。
“让贤妃自己定。按旧例,加三成就行。
“是。”
小太监跑了。
没过一会儿。
又一个小宫女跑来。
“娘娘!德妃娘娘说,下季六宫的份例银子……”
“让德妃按账本发。不够去找内务府总管,别找我。”
“是……”
脚步声远去。
世界终于清静了。
我满足地叹了口气。
拿起一块荷花酥。
咬了一口。
酥香满口。
甜而不腻。
御膳房的手艺。
越发精进了。
夕阳的余晖给琉璃瓦镀上一层金边。
微风送来淡淡的花香。
摇椅轻轻晃着。
我闭上眼。
感受着这偷来的浮生半日闲。
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谁说咸鱼不能躺赢?
看。
我这不就从冷宫边的小破院。
一路躺到了这天下女人最尊贵的位置?
虽然。
这位置有点咯得慌。
但好歹。
有吃有喝。
有人伺候。
还不用干活。
简直是咸鱼人生的巅峰!
脚步声再次响起。
很轻。
很稳。
带着熟悉的龙涎香气。
停在我身边。
一片阴影落下。
我懒得睁眼。
“皇上,今儿奏折批完了?
“嗯,”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那帮老头子没吵架?”
“吵了。为运河拨款的事。”
“哦。吵赢了吗?”
“朕让他们吵够了,把预算砍掉三成,再吵就全砍了。都闭嘴了。”
我噗嗤一笑。
“皇上英明。”
他似乎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了。
安静了一会儿。
“苏醒。”
“嗯?”
“这皇后……当得可还舒心?”
我睁开一只眼。
夕阳的金光落在他身上。
轮底柔和。
眼角已有了细细的纹路
“除了那顶凤冠太重,其他都挺好。”我诚实地点头。
他低笑。
“联有时在想……”
“想什么?”
“把你推到这位子上……”
“是不是委屈你了?”
我坐起身。
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骨头发出舒服的轻响。
委屈?
“不委屈啊!”
我端起酸梅汤。
美美地喝了一大口。
冰爽酸甜
沁人心脾。
然后。
对着他。
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大大的笑容。
“皇上。”
“嗯?”
“您看。”
我指着天边绚烂的晚霞。
指着院子里盛放的牡丹。
指着小几上精致的点心。
最后。
指了指自己身上柔软贵重的云锦。
“不用早起请安。”
“不用跟人斗心眼。”
“不用管那些乱七八糟的账本官司。”
“想吃就吃。”
“想睡就睡。”
“还有人按时按点送钱送东西。”
我拍了拍身下这张特制的、铺了七层软垫的紫檀摇椅。
满足地喟叹一声。
“这日子..…”
“简直是为咸鱼量身定做的!”
“奴婢……”
“啊不,臣妾…………”
“躺得可舒服了!”
皇上看着我。
看了很久。
夕阳的金辉落在他眼底。
像融化的暖金。
最终。
他也笑了起来。
那笑容里。
有释然。
有轻松。
还有一丝……如释重负的暖意。
“舒服就好。”
他拿起我碟子里最后一块荷花酥。
咬了一口。
“那朕……”
“就放心了。”
晚风轻柔。
暮色四合
凤仪宫的琉璃瓦。
在最后一抹余晖中。
闪着温润的光。
像一条终于找到最舒适水滩的咸鱼。
懒洋洋的。
翻了个身。
晒着太阳。
吐了个泡泡。
岁月悠长。
躺赢人生。
挺好。
来源:温言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