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面冷心硬的首辅大人,此刻正努力讲着笑话,手脚并用,一派天真模样。
面冷心硬的首辅大人,此刻正努力讲着笑话,手脚并用,一派天真模样。
外祖母爽朗的笑声不停,徐若菱也很给面子,拿帕子捂着嘴笑得开心。
他装得乖顺,要是叫上世的下属瞧见,怕是要以为他被夺了舍了。
我敛下眸子,努力克制自己想翻白眼的冲动。
宋时,惯会做戏。
也不知道这回,他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妙妙,怎么一直低着头,是不是困了?」
外祖母关切地看着我,见我一副萎靡样,笑道:「要是困了,就去歇息会儿。」
宋时的眸光微动:「是我不好,讲的笑话太无聊。」
我没搭理他,只笑着站起身:
「外祖母,大概晌午吃多了,确实有些犯困,我先回去了,晚些时候再来陪您用饭。」
「好好好,路滑,小心些走,采环,好好扶着你家小姐。」
「是,老夫人。」
出了门,身后凝着的视线亦被隔绝。
我开始日日躲着宋时,只要他来,我就起身离开。
直到外祖母寿诞那日,采环刚布下早膳,舅母身边的大丫头绣春就过来,说是让我去趟库房,看看怎么放我送来的南海珊瑚好。
我不疑有他,跟了过去。
6
库房没有窗户,只点了几盏油灯,昏暗得很。
待看清里头站着的人后,我才知中计,当下掉头就走。
可身后的门先一步被关上,带我来的丫鬟,也不知所终。
我又惊又怒。
「宋时?!」
光天化日,他怎么敢?
徐家如今就算无人在京为官,也是还有些许荫封在的。
我舅舅好歹是个知州,我外祖母也是一品的诰命。
他居然,公然如此……
真把自己当前世那个只手遮天的首辅大人了?
我咬唇,冷声道:
「宋公子,烦请开门让我回去。」
他没说话,只幽幽地盯着我,站在暗处,像一头深夜里伏击着的狼。
一股寒意从下而上地爬遍全身。
我戒备地后退一步,后背贴上了冰冷的门板。
「我离开前,身边丫鬟们都是知道我的去处的,她们很快就会找来的……」
宋时恍若未闻,迈开步子缓缓走来,然后,在离我一臂距离时停下。
「从我进徐府的第一天起,妙妙就当我是洪水猛兽,为什么?」
他弯腰,眼底满是探究。
「你明明只见过我几面,这些敌意,从何而来?还是说,我长得像坏人?嗯?」
我心中一颤。
宋时他——在怀疑我。
所以,才想着把我骗来这儿,试探我吗?
我突然想到了上一世。
在我们成婚的第五年,我掉进了后院的湖里,冬日湖水刺骨,即便采环立马跳下来救了我上岸,我还是生了一场大病。
在宋府的几年里,身子本就大不如前。
落水后,更是破败了。
来看诊的太医说我落下了寒症,怕是以后,子嗣艰难。
他说得支支吾吾,我却舒展了眉头。
不生宋时的孩子,再好不过。
当晚,宋时来瞧我,我自请下堂,直言犯了七出里的无子一条,让他休了我。
原以为,他会忙不迭答应。
可——
宋时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叫我别想太多,他会叫人调理好我的身子。
然后就匆匆出去了。
那日,他杖杀了我院里所有的仆从,只留下了陪嫁来的采环。
「妙妙?」
我从回忆里惊醒。
抬眸看着眼前玉身长立的宋时。
脑中只余一个念头:
不能叫他知道我也回来了。
否则,以他的性子,他哪里能放过我!
「你这登徒子再上前一步试试!
「表姐都和我说了。
「你和她,早就互通了情谊,现如今,又来纠缠我是为什么?不要以为你出身尊贵,就能随意玩弄女子了!
「你今日要是碰我一下,我爹不会放ṭŭ̀⁵过你!」
我竖着柳眉,怒喝。
宋时神色微动,主动后退了步。
「妙妙别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我……只是想问,你最近总躲着我,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他柔着眉眼,谦卑如尘。
「不过我现在知道了,原是你对我有所误解。你放心,这些流言,我会处置。」
话落,他看向我:
「我和徐小姐,自始至终,毫无干系,不过是曾在风雪中,相互照拂过。」
宋时说得很认真。
我突然觉得荒谬极了。
这种感觉,就和死前,听到他撕心裂肺地喊我名字一样。
7
宋时没有再关着我,而是叫人把库房门开了。
我恍惚地走出去。
「薛小姐。」
地上跪着两个面容熟悉的人。
我一怔。
是宋家的暗卫。
宋五和宋九。
难怪宋时敢在徐府这样。
宋五擅易容,还会缩骨功。
扮成绣春骗我出来,轻而易举。
至于宋九,以一敌百,怕是整个徐府的护卫加起来,都打不过他。
可我明明记得,上一世的宋时,是在容城遇险后才得的暗卫。
这一世,他是提前得了暗卫的。
我心间一个咯噔。
那会是什么时候呢?
是在我来容城前,还是……之后……
他应该不知道我上一世是什么时候来的吧?
那会儿他的心思都在徐若菱身上。
8
寿诞过后,我也得回上京了。
回家本是件开心事。
可偏偏要与宋时同路,我多少有些烦躁。
一大早,徐府众人来送行。
偏偏不见徐若菱,我问了舅母一句,舅母笑得勉强,只说她感了风寒。
说话间,还频频往宋时那看去。
我微微蹙眉,没再多问。
因我的护卫多半折了,外祖母便新给了我两个。
那两人一出来,我便愣了。
是谢崇衍的人。
他是什么时候……
「好了,启程吧。」外祖母笑睇了我一眼,「有怀安和怀觉护着你回去,我也放心了。」
马车驶动,怀安和怀觉骑着马跟在旁边。
紧绷的弦微松,昨夜没有睡好,现如今倒是有些困意了。
我靠着采环,很快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țŭ¹时候,外头天色已黑,马车也停了下来。
「到驿站了,小姐。」采环轻声道。
她帮我梳着松散的发髻,又拿来斗篷。
等我穿戴好下马车时,宋时正在站驿站门口等我。
里头的一切,他都打点好了。
我强忍着不适,同他一桌用膳。
这会儿还是要装一下的,形势比人强,眼下也不是和他撕破脸的时候,能稳到来年开春是最好的。
等到了上京,回了家,他宋时就拿我没有办法了。
我心思飘忽,又没什么胃口。
随意扒了几口饭,就说舟车劳顿,想早些休息了。
宋时没说什么,静静点头。
等回了房,我眼尖地瞧见桌上有封未拆的信。
采环正备着热水,见我神情愣怔地拿着信,抿嘴偷笑。
「是怀安送来的。」
「是吗?」
我心情大好,唇角也不自觉弯起。
沐浴完,我窝在被子里,一遍遍看着信。
谢崇衍说,这几日军中有事,但他会快些忙完。
努力赶在云山的桃花开前,到上京。
「小姐,该睡了。」
「再等等。」
采环无奈地看着我:「小姐,很晚了,对着油灯看信,眼睛该坏了。」
「您都看了好多好多遍啦。」
采环念叨起来没完,我嗔了她一眼,叠好信,躺下睡了。
一夜无梦。
9
接下来几日都是在赶路。
宋时时不时过来,不是送水就是送糕点,有时候索性赖在我车旁,要同我闲聊。
基于上次的教训,我深知不能太冷着他,荒郊野岭,真把他惹恼了,若是强掳了我,我可一点办法都没有。
只能疲惫地应付。
好在这一路走得也算太平。
很快就到了离上京不远的陵水,再有一日路程,就能进京了。
等到了上京,他宋时,就管不着我了。
宋家在陵水是有座温泉庄子的。
我喜欢泡温泉,前世的时候常常来。
今晚的落脚地儿就是这庄子。
想着再有一天,就不用再见到宋时了,我的心情也好了起来,晚膳都用了不少。
宋时见我吃得尽兴,侧身问边上的丫鬟:
「今日是哪个厨子掌勺?」
「回公子,是张厨子。」
「赏。」
吃完饭,去后花园散了会儿步,我又乐滋滋地由下人带着去泡温泉了。
泡完出来,迎面撞上宋时。
我们并肩回去,一路上,实在没话说,我就干巴巴地夸了几句饭真好吃,温泉真舒服什么的。
哪知,宋时回去大赏特赏。
庄里的下人,就差把我当成财神爷供着了。
第二日启程的时候,全都来相送不说,还齐刷刷跪着磕头,让我多来。
我尴尬地点头。
宋时一高兴,又是好一顿赏。
10
这一世宋家还是来提亲了,甚至比上一世还要早了几天。
在我到家后的第三天,国公夫人就带着宋时上门了。
因为早和爹娘通过气,我明确说了,我不喜欢宋时,更不会嫁给他。
并把他在徐府将我困在库房的事也说了。
所以,这世我爹娘不但没有一口气应下,还直接拒了。
至于我,更是连面都不曾露。
我还顺带提了谢崇衍的事,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爹还是如上一世那般不太赞同,但拗不过我。
再加上娘也帮我说话:
「咱们这个女儿啊,自小对什么都无所谓,从来没有这么执着过某件事某个人,你啊,还是随了她吧。省得到时候点错鸳鸯,惹得丫头与你离心。」
父亲听到最后一句,脸色微变,无奈松了口:
「那就等他来上京。」
就在我以为一切会尘埃落定的时候,宋时又来了。
我还是没现身。
我娘硬着头皮陪着宋时聊了会儿,几番暗示他回去,宋时都不为所动。她没了办法,只好找了个由头离开了。
宋时就这么独自坐在花厅喝茶,一直坐到了日头落山。
跟着一块来的媒人,战战兢兢地立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要不ẗû⁵是国公府来人接了他回去,我都要怀疑,他要在我家花厅里打地铺过夜了。
原以为,我们家态度都这么摆着了,宋家总不能再来人了。
可没几天,宋家再次登门拜访,这回来的,是国公爷和宋时。
我自知不能再躲下去,宋时总会想办法逼我出来的。
索性跟着爹娘一起去了花厅。
自我出现的那刻起,宋时的目光就凝了上来,我大大方方地任他看着,也毫不避讳地与他对视。
左右等会儿就要撕破脸了。
「不拘什么条件,只要薛家肯嫁女过来,我们府上,一定满足!
「有我在,妙妙是不会受委屈的!」
国公爷中气十足,我爹娘面面相觑。
对于这个前世的公公,我还是很有好感的。
他公正、直接,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也是宋家唯一一个,会站出来护我的人。
可惜后面宋时自立出府,若还在国公府里,兴许我还能多活两年。
沉默中,我笑着开口。
「国公爷的话,妙妙自是信的。」
国公爷面色一喜,龇牙道:
「我就说呢,咱俩一见如故,我瞧你这丫头也喜欢,你啊,合该做我家媳妇!」
我仍是笑盈盈,视线扫过国公爷和宋时,缓缓开口:
「国公爷是爽快人,那妙妙也就直说了。」
国公爷乐呵呵道:「你说你说。」
我缓缓起身,微微扬起下巴,迎着宋时的视线,冷声道:
「我对宋二公子无意,甚至可以说是厌恶。就算勉强嫁过去,也不过是为上京城徒增一对怨偶。
「还请宋二公子,以后不要再来薛府。
「宋二公子,可清楚了吗?」
宋时默不作声,薄唇紧抿。
半晌,他突然轻喝一声:
「好,好得很。」
他看着我,眉目间露出几分上位者的暴戾。
上回见宋时这样,还是他杖杀我那一院子的仆从的时候。
我爹率先反应过来,猛拍桌子:
「妙妙,怎可对客人如此无礼?!给我下去,抄上《女诫》十遍!」
「是,爹爹。」
我乖顺行礼告退,一个余光都不再给宋时。
11
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以防万一,我切断了所有会见到宋时的可能。
不赴任何宴席、诗会、花会,也不出门逛街买东西,只在家待着。
但意外还是发生了。
一个雨夜,宋九出现在薛府,险些将我掳走。
好在怀安怀觉及时发现,联手击退了他。
我甚至不敢想,若是没有怀安怀觉,眼下,我又会身处何方。
而我的遇袭,也被怀安飞鸽传书给了谢崇衍。
还未到三月,谢崇衍就进京了。
谢小将军刚进京就直奔薛府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上京。
要知道,以前薛府跟将军府,可没什么往来。
莫不是去提亲的?
这不免叫人联想到之前的事:宋家二公子,三次登门求娶薛家小姐,三次被拒。
刚平息的传言,又一次被卷起,甚至有愈演愈烈的征兆。
而身处漩涡中心的我,此时正焦急地等在书房外面。
谢崇衍已经被我爹叫进去两个时辰了。
这都快从晌午谈到傍晚了!
怎么还不出来?!
花厅内。
我来回踱步,坐立难安。
娘摇头,嗔道:
「真是女大不中留。」
「娘!」我跺跺脚。
「行了行了,不逗你了,我啊,去看看厨房的菜准备得如何了。」
她刚站起来,就有丫鬟来禀,说老爷带着客人正过来。
娘嗯了声,又重新坐下,然后笑睇我:
「人来了。」
不一会儿,谢崇衍跟着我爹进来。
他一身黑色劲装,高束马尾,唇角微扬,狭长的凤眸此刻浸满了笑意。
见他这样,我心底就知,我们的婚事,大约是成了。
12
太后设桃花宴,邀请四品以上的官员家眷去宫中赏花。
一早,我就跟着娘进了宫。
宴席摆在桃林中,错落有致,配着落花,倒是很有一番雅致。
不少千金小姐上去献才艺,一时间很是热闹。
「听说啊,这五皇子和七皇子,都到了选妃的年纪。」
娘小声地同我咬耳朵:
「太后娘娘这是专门来帮忙相看的呢。」
我已定亲,所以这次来也没准备什么才艺。
只需负责吃、喝,还有鼓掌就好。
虽然因为宋时和谢崇衍的关系,许多夫人小姐都往我这打量,不过更多的,还是更关心王妃人选会花落谁家。
宴席末尾时,太后娘娘不胜酒力,站起来都晃悠,宫女忙上前搀扶。
可她谁都不要,只伸手指了指我:
「你,过来扶哀家回去。」
娘愕然,有些慌乱地看着我。
我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
然后站起身,温声应是。
13
我拒了宋家三次,太后又是出了名地护短。
她找我,我并不惊讶。
左右太后又不是不讲道理,拆散臣子婚姻这种事,她也做不出来。
最多骂我几句不识好歹罢了。
「你与谢小将军,是真定下了?」
太后坐在上位,声音徐缓,却是不怒自威。
我福下身子,恭敬道:
「回太后娘娘,是定了。」
「哦?」她略略挑眉,「谢家小子速度倒是挺快。这婚期……也是定下了?」
「定了六月。」
「石榴花开的月份,嗯,是不错。」
太后沉吟,有一搭没一搭地合着茶盏子。
半晌,有些好奇地问我:
「这宋家去了三回,你们没点头,谢家小子去了一回,就成了?」
「臣女前不久去容城为外祖母贺寿,路上遇着贼寇,是谢小将军救了臣女。」
太后的手一顿,了然道:「原来还有这层缘分在。」
「是。」我笑。
「可我那小侄孙,也是不差的,你怎么就没瞧上他呢?」太后怪道,「那谢家小子,整天舞刀弄枪的,上京的小姑娘现在喜欢这样的?」
我敛眉,轻声开口: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臣女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皆是平心而论。
「宋二公子自是好的,但臣女不喜欢。
「臣女喜欢谢小将军,非君不嫁。」
吧嗒。
旁边的屏风后,忽地传来一阵声响。
太后无奈地叹了一声:
「出来吧。」
里面的人走出来,一身藏蓝锦织蟒袍,身量颀长,唇色略淡,面上也毫无血色。垂着一双眼,叫人看不清神色。
我:「……」
「如今你可是亲耳听到了。」太后斜睨了眼宋时,「薛家姑娘与谢家小子,情投意合,没你什么事儿了。」
说完,也不等宋时开口,她看向我:
「行了,你且先回去吧。」
14
从宴上回来,我才从谢崇衍那里得知,皇上前不久也找过他。
和太后一样,都是旁敲侧击着问,来给宋时当说客的。
只要我们之间有一个人言辞不坚定,这婚事说不准就吹了。
我该庆幸,薛家有些根基,叫宋家不敢轻视。
我该庆幸,国公爷为人坦荡,不屑强娶。
我该庆幸,谢崇衍军功压身,使皇上太后不敢以权压人。
婚事尘埃落定。
薛家和谢家忙着准备各项事宜。
林夫人和我娘忙得脚不沾地。
谢崇衍带我见了他儿时的玩伴,多是将门中的后生。
我微笑着打招呼,然后他们一股脑拿出了许多珍宝放在桌上。
什么大块的红玛瑙,白玉镯子,红宝石头面,一人多高的珊瑚。
我被吓到了,谢崇衍倒是淡定地叫怀安搬去薛府。
至于宋时那边,倒是再没什么动静了。听爹说,他进了翰林院,吃住都在那儿,很少回家。
我没多问,按照上一世的轨迹,他很快就会晋升。
但即便他是一飞冲天了,也不可能在三个月的时间里,坐到首辅的位置。
等他当上首辅,我和谢崇衍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很快,上京城里的八卦就换成了别的。
五皇子妃定了陈家姑娘,七皇子一个都看不上,最后直接留下封书信,跑江南去了。
这可把皇上气得不轻,派了不少大内侍卫去找。
15
四月,舅母带着徐若菱早早来了上京。
美其名曰,我快成婚了,来瞧瞧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徐若菱一来就冲上来抱住我,妙妙妙妙地叫个不停,一直说好想我。
舅母是来帮忙的,娘自然是笑脸迎人。
将母女俩妥善安置了后,娘又塞了把银票给我,说徐若菱来得急,没带什么衣裳,叫我带着她去锦绣阁里添几件新衣。
我不太情愿。
「娘,把锦绣阁的人叫到家里不就好了,干吗还要出去跑?」
最近我忙着绣嫁衣,好不容易绣好,人都累死了,刚想休息两天,还要给徐若菱作陪,不如杀了我。
「你表姐想在上京城逛逛,总不好叫她陪着你一起在院子里发呆吧?」
她点了下我的额头:
「好了,若菱在前厅等你了,快带她出门去吧。」
我就这么被迫带着徐若菱出门了。
锦绣阁。
我托着下巴,无聊地看着外面的街道,怀安怀觉站在门外放哨,采环去甜味轩给我买桂花糕了。
透过窗户照下的阳光,暖得人昏昏欲睡。
徐若菱还在里头试成衣,都试了七八件了,还在试,真不嫌累。
「妙妙。」
徐若菱叫我,我走过去。
「怎么了,表姐?」
「这衣带你帮我系一下好吗?在后面我够不着,伺候的丫鬟去拿新样式了……」
「嗯,好。」
16
是夜。
我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醒来。
只记得马车颠簸,昏昏沉沉了一路。
脑子昏涨得快要炸开。
徐若菱。
这个吃里爬外的……
不知道宋时许了她什么,竟然愿意搭桥把我掳走。
我咬破下唇,努力让自己获得些清醒。勉强站起来,扶着墙颤巍巍走到外间门边。
推开门,月光尽数倾泻在我身上。
眼前人听到响动,回眸看我:
「醒了?」
他目光缱绻,温声问道:「饿不饿?桂花糕冷了,我叫小厨房给你做点别的吧?」
「宋时。」我冷着声,「我爹不会放过你的,你真当我薛家吃素的?」
他笑盈盈地看我:
「岳丈的本事,为夫自然晓得,不用夫人提醒。
「宋五正扮成你,好好在薛家待着呢。」
我又惊又怒,虽然知道他多半已经猜出来,我和他一样。
但我实在没有想到,他会无耻无赖至此。
宋时拾级而上,轻轻牵起我的手,眼中翻涌过无数情绪,最后统统化成缠绵悱恻的一叹:
「你也回来了,真好。
「妙妙,天意如此,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谁要跟你重新开始?」我甩开他的手,指着他大声骂道,「你有病,就去看!别整天跟得了癔症似的!滚!」
17
宋时是有个哥哥的。
宋熠,国公府的世子,君子如玉,端方持重。
就是连苛刻的先皇,都赞不绝口的人物。
因为这个出色的哥哥在,宋时的童年过得尚算无忧无虑。
宋氏一族,对宋熠寄予了厚望,而宋熠也没辜负家族的培养。
他自出生起便是优秀的存在,直到议亲时,太后选了又选,给他选了沈家嫡女。
他不要。
宋熠第一次跪在宗祠,是在提出要娶自己身边的丫鬟时。
宋家家训,不纳妾,不抬妾,只娶妻。
一个丫鬟做国公府世子妃,国公夫人直接晕了过去,国公爷也发了大怒。
这事闹得很凶,最后,那丫鬟以狐媚惑主的理由,被杖杀了。
同年,世子身染恶疾去世。
好在,宋家还有一个儿子。
上京城里也还有其他门当户对的姑娘。
「她救了我,我问她要什么,她说想我娶她,我答应了。可刚回上京,母亲就说为我择定了一门亲事……」
宋时抬眸,眼底闪过一丝愧色:
「妙妙,我当时太年轻,年轻到,以为和家里对着干,就能摆脱世家的枷锁。
「答应徐若菱是为报恩。回来后,家里逼我娶亲,我不愿意,我不想成为第二个大哥……
「最后,是父亲找我谈话,他说太后在宫里不如以往了,当今圣上亦不是她的亲子。宋家绵延百年,总不能断在他手里。
「不是薛家,也会是沈家、林家、方家,上京城里多的是门当户对的姑娘,唯独不能是徐家这个破落户。
「父亲说,若我仍是坚持,那徐家姑娘怕是活不长。
「我便这样娶了你。
「可徐若菱还是死了……当时,我不知道是谁做的,可能是薛家,也可能是宋家,还有可能是太后……太多的疑问困住了我。
「最混账的是,我因为这事迁怒于你,明明你什么都不知道。」
得知前因后果,我一时无法言语。
半晌,才缓缓开口:
「那你这辈子娶了徐若菱不就好了?你好好补偿她,也放过我……」让我与谢崇衍双宿双栖,岂不两全其美?
后面这句话我没说出口,因为宋时的脸色黑得吓人。
他冷眼睨过来,眸色沉沉,仿佛又是那个大权在握的首辅大人。
「妙妙,下回这种话别说了,你既已嫁给我,那就是我的人。上辈子是,这辈子一样也是,我不会放手。」
我腾地站起身:
「宋时,我想我说得很清楚,ťū⁶我不喜欢你……」
「那又如何?」他打断我,眉间戾色一闪而过,「你喜欢谢崇衍,可你现在嫁得了他吗?」
「你只能嫁给我。」
我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他又换了副面孔,柔柔看我:
「我知道你不喜欢闷着,但这是为了我们好,等我坐上首辅的位置,娶你,才是万无一失。」
我气得浑身发抖,宋时这个疯子。
居然想关我关到他重新坐上首辅的位置,还美其名曰保护我。
谈话不欢而散。
也是,和疯子,是讲不了道理的。
从那天起,我再没理过宋时。
18
我被关着的地方。
是一处两进的院子。
不怎么大。
宋九一个人就够看押我了。
宋时每日都来。
或早或晚,有时还穿着朝服。
所以,这里离上京应该不远。
早间,我闲着无事,索性拉了伺候的哑丫头一起踢毽子。
毽子踢到了宋九身上,掉在地上。
他弯腰拾起,正准备给我送来,我连忙制止他。
「踢过来。」
宋九僵了身子不动,我挑眉:
「你主子说了,在这个院里,你——任我驱使。」
「是。」
宋九颔首,将毽子踢了过来。
毽子队伍从两人变成了三人。
宋九加入后,毽子就再没落过地。
一开始还是三人对着踢,最后,就剩宋九一个人在踢了。
不愧是习武的。
光一个毽子就踢出了许多花样。
我和哑丫头叹为观止。
很快,满院都是我的笑声和哑丫头的鼓掌声。
正兴头上,宋时来了。
他鲜少这个时候来。
这一世,他的晋升速度比上一世更快,尤其是近几日完美处理了漳州水祸之后,已成功进了中枢。
天子近臣。
就是下朝后,也要被皇上留下叙话的。
宋时一来,宋九就不踢了,他一手握着毽子,恭敬地半跪在地上。
「主子。」
宋时深深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拉着我进了屋。
门被关上,小院又恢复了平静。
宋时从怀中掏出帕子,想替我擦汗。
我挥开了他的手,径直坐到了窗边。
他立在原地好一会儿,又慢慢挪动步子,向我走来。
我皱着眉换了地方坐。
软榻上,我拿起话本子津津有味地看着。
宋时坐在窗边,和煦地问我:
「妙妙,晌午想吃什么?」
我翻过书页,没理他。
他自顾自地报了一堆菜名。
报上了兴致,还提笔写了菜单,拿过来给我看。
回应他的,依旧是沉默。
宋时垂下眼睑,半晌,抬眸笑道:
「那就吃你最喜欢的松子鳜鱼,点心买甜味轩的桂花糕。」
他像个没事人一样自言自语,又看着ţŭₙ我絮絮叨叨一些琐事。
宋时吃过饭就离开了。
他每回来最多待上一两个时辰,时间不多,尚在我的忍受范围内。
晚间,正是熟睡时。
身边的床榻陡然凹下去了一块。Ṫũ̂₍
猝不及防,我被扯入一个满是酒气的怀抱。
「妙妙。」
我顿时睡意全无。
而罪魁祸首,仍在发着酒疯。
「为什么不理我呢?连宋九,都能逗你笑,为什么……为什么就我不行?」
「你好久都没对我笑过了。」他捧起我的脸,痴痴看我,「笑一下吧妙妙。」
「就像我们刚成婚的时候那样,对我笑一笑吧……」
语带哀求,声音越靠越近。
呼吸交缠,宋时低下头。
啪!
巴掌声清脆。
打完,我也没管僵住的宋时,越过他下了床。
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
坐了一会儿,床上人影耸动,窸窸窣窣的布料声不绝于耳。
宋时坐起身,向门口走去。
路过我时一顿,声音里已不带醉意。
「我走,夜里凉,你别在这儿坐着了,回去睡吧。」
门被带上,我死死握着手里的茶盏,一夜未眠。
19
小院换了个侍卫,宋九被调走了。
新来的叫岩风,跟他的名字一样,石头一块。
还是雪山上的那种石头。
又冷又硬。
要不是他会说是,我还以为宋时又给了我个哑巴。
鉴于我一直在院里乖乖待着,除了吃喝挑剔些,宋时稍稍放了心。
就连院子里的人,也比一开始放松。
等他们发现不对劲,是哑丫头去甜味轩买桂花糕后久久未回。
我静静坐在屋里,紧盯着院门的方向。
宋时已经三日都没出现了,这说明上京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才绊住了他。
天都在帮我。
宋五不可能扮我一辈子,总会有露馅的一天。
加上我每日都要吃新鲜的桂花糕,糖心要多一些,桂花要撒两遍。
采环知道的。
我的口味,她清楚得很。
我在赌,赌宋五会为了扮我去遣采环买桂花糕,若是采环撞上哑丫头,她一定会察觉到的。
20
谢崇衍找到这儿时,岩风正在踢我反锁的门。
门闩即将碎裂的前一刻,一阵兵刃交接声传来,随后归于平静。
我深吸一口气,抖着手打开门。
岩风倒在血泊里,满院的血腥气,他身边的人缓缓扭头,见着我那刻,手中的佩刀掉到地上。
「妙妙……」
发现自己被掳的时候,我没哭。
被关在这儿一个月,我没哭。
宋时对着我发疯,我也没哭。
可谢崇衍不过是叫了我一声。
眼泪就这么轻而易举地,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谢崇衍!」
谢崇衍几乎是飞身过来把我拥进胸膛里,铁甲冰冰凉凉,底下跳动的心脏却是炽热。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呜呜呜呜……」
「走,我们回家。」
谢崇衍横抱起我,我们同坐一辆马车。
一路上他都抱着我,再没松开。
21
在宋五来的第二天,爹娘就认出她不是我了。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秘密联系了谢崇衍,一边让他暗地里找我,一边又让采环时刻跟在宋五身边监视。
不得不说,她装得很像。
宋时大概叫她专门学了我所有的生活习性。
再加上徐若菱对我的一些补充,宋五自以为她骗过了所有人。
暗卫生来无父无母,他们大概不知道,天底下,没有父母会认错自己的孩子。
他们一直在暗中找我,直到发现一个面生的丫鬟常常光顾甜味轩。
掌柜在采环去买的时候嘀咕了句,她家小姐倒是和你们家小姐一个口味。
至此,一切都豁然开朗了。
谢崇衍说,时机未到,宋时那儿暂未落网,我现在还不方便回家。
「我住,住你家啊?」
我结结巴巴地重复了他刚才的话。
他红着脸嗯了声,却又将我搂得更紧。
「你放心,房间都是照着你的闺房整理的。」
这话一开始我并没放心上,以为最多用一样的床褥床帘。
等到了将军府,我才发现,何止用一样的床褥床帘,大到桌椅地板,小到摆设陈列,统统一模一样。
这要费不少时间的,尤其是这个雕花床,要不是尺寸大些,我还以为是直接从我屋里搬来的。
梳妆台还是那个梳妆台,唯一不一样的,是里面塞满了首饰。
「你这——到底从哪弄来的啊?」
我满眼震撼。
谢崇衍背着手,有些不好意思。
「有些是岳母从薛府库房里拿给我的,有些是我专门找工匠做的,还有找清姨问了时下上京城里的贵女喜欢什么样的首饰,至于陈列,则是请了采环来……」
「可,你这是正院吧?」
他点点头,认真道:「我怕你刚嫁过来不习惯,要是你不喜欢,咱们以后再买新的。」
我就这么在将军府住了下来。
谢崇衍后边又安排了我与爹娘见面,娘抱着我,一个劲地哭。
「我可怜的孩子,瘦了。」
爹站在一旁,也是眼圈通红。
我心上涩然,上一世,我一直都想活下去,就算日子不如意,但只要想到爹娘还在,我就还是想活着。
那时宋时大权在握,爹爹因着徐若菱的事被远派到了苏州。他带着娘启程那日,还惦记着我,专门过来,让我好好吃药,好好吃饭。
我想好好吃饭的。
可身子实在不争气。
吃了就吐,吐得满口胆水,比那些药还苦。
我想,得知我死讯的时候,爹娘肯定伤心极了。
这一世,我定要好好地,幸福地活着,不会叫他们担忧了。
我们聊了好一阵,娘同爹爹见我状态不错,对视一眼松了口气。
娘握着我的手,宽慰:
「妙妙,回来就好,所有事,都不如你活生生地站在这儿重要,知道吗?」
她眼底仍闪着泪光。
被宋时关在郊外小院月余,这对我的闺誉,是灭顶之灾。
在上京,闺誉有损的女子,要么出家,要么自戕。
我知道他们怕我想不开,是以,我回握住了娘的手。
「爹,娘,你们放心,且说宋时并没得逞,就算他得逞了,女儿也不会寻短见。」
「好好好。」
爹娘欣慰地连连点头。
爹更是告诉我:「妙妙不用怕,错的是宋家那混小子,并不是你,你无须自责。你现在在这儿好好住着,等爹收拾了小人,自会接你回家。」
一切说开,气氛不再凝重,娘笑道:「崇衍是个好孩子,你住这儿,我们也放心。」
就连一开始看谢崇衍不顺眼的爹,都捋着胡子深感赞同地点头。
22
上一世国库库银对不上账,当时的户部尚书是宋家旁支。
还好宋家及时补上了这个缺,这才没有酿出大祸。
可这世,不知是谁提前抖搂出来这事,天子盛怒,一时间,宋家焦头烂额。
最后,宋家不得不断了左臂,来保全族。
至于被放弃的这一支,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
宋家元气大伤,太后开始常住佛堂。
宋五被撕了人面绑着丢在了国公府后门。
徐若菱与舅母也被扭送回了徐家,我叫爹多派了些护卫,还另外叫谢崇衍找了两个身手好的去护送。
我解释,这是确保她们母女二人安全回到容城,免得半路又跑回来。
爹虽奇怪,但也照我所说的做了。
这一世,一路上平安无事。
我回家后,采环抱着我哭得嗓子都哑了。
直说以后要半步不离我,睡觉都要握着我的手。
我哭笑不得。
没几天,护送徐若菱母女的护卫们完成任务回来了。
据说,外祖母知道事情经过后,第一时间把徐若菱和舅母送去了祠堂,家法伺候。
她们原想等着舅舅从府衙回来后解救一二,没想到,舅舅也一并跪在祠堂受了家法。
我有些怪道:「这是被殃及池鱼了?」
娘冷哼一声:「我这哥哥,本事不多,心思倒是活泛,你可知那宋时许了他们什么?」
我摇摇头,娘继续道:
「他许了你那蠢舅舅一个进京做官的机会,还是个正四品官呢。」
我咋舌,没想到,竟是这样。
或许,上辈子的徐若菱也并非真的喜欢宋时。
她更爱的,是位高权重。
只不过上辈子,她以为自己可以抓得住宋时。
这辈子,没了宋时的默许,她也不敢过分死缠烂打。
宋家还未从之前的事件里恢复,我爹就开始屡屡给宋家使绊子,参得国公爷都来薛府登门了,但我爹并没见他。
宋时刚入朝堂,根基尚浅,被我爹这么一番折腾,渐渐也失了圣心。
皇上随便找了个借口,将他调去了栎州做知州。
宋时调任出的当天,仍想硬闯薛府带我走。
可谢崇衍的人早就把这里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即便宋九带了不少人来,也是带不走我的。
我看着浑身上下没块好皮的宋九,恍惚间想起前世,宋时坐上首辅之位后,树敌颇多,他便把宋九给了我。
宋九救过我很多次,这也是我即便被关在小院,也没法对他恶语相向的原因。
「怀安。」我开口,「放他走吧。」
23
六月,婚期将近。
按照习俗,成婚前三天,谢崇衍是不能见我的。
他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了日日三顿都来薛府蹭饭,顺便看我。
所以这三天,一封封书信飞进了我的闺房。
上午一封,是谢崇衍汇报,他早饭吃了什么,去校场的路上发生了件趣事。
中午一封,是问我晌午吃的什么,他晚间打算吃一样的。
晚上一封,同我说句晚安,不忘提醒下,还有两天成婚。
傻死了。
大结局
大婚那日,林将军夫妇坐在高堂。
林将军刚从战场回来,看得出很匆忙,连冠子都梳歪了,林夫人一个劲瞪他。
谢崇衍握着牵红,时不时侧头看眼边上的新娘,嘴角压都压不住。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随着一声礼成,新娘子被送进了洞房。
林直几个人嚷着要闹洞房,统统给谢崇衍挡了回去。
「走走走!边去!别吓着她了!」
「谢崇衍,你瞧瞧你这副不值钱的样子,」他摇摇头,「惧内!又是个惧内的!跟我爹一个德行。」
「林直,你再说,我就叫清姨来收拾你了。」
「得,天天拿我娘压我。」
众人嘻笑开来,林直勾过谢崇衍的脖子:
「走吧,洞房闹不成,你这酒总得喝吧?」
林直怎么都想不到,谢崇衍能一个人喝趴了他们八个。
当谢崇衍沐浴完回屋的时候,新娘子已经睡下了。
采环本想叫醒自家姑娘,谢崇衍却抬手止住了她。
采环轻手轻脚地退出去了。
谢崇衍躺在自家娘子身边,看了许久,只觉得怎么看都好看。
至于旁的,倒不是不想,只是她今天累坏了,睡得都打鼾了。
他舍不得惊醒她。
他微微贴近,轻轻在她唇上覆上一吻。
反正,来日方长。
番外:宋时
宋时在掀开喜帕的时候就清楚,他并不讨厌薛妙。
恰恰相反,他很喜欢。
笑起来的样子,冷着脸的样子,不高兴的样子……他都喜欢。
也觉得,很可爱。
他只是。
被宋家逼得喘不过来气。
他不喜欢过这种连枕边人是谁,都要受人控制的日子。
大哥就是这样死的不是吗?
肩负家族兴盛,自己从小喜欢的小丫鬟被母亲杖杀后,就渐渐郁郁寡欢。
最后,心中郁结,竟是在一个雨夜投湖自尽了。
府里对外说他是身染恶疾。
哪有那么多恶疾。
宋时冷笑。
人人都说薛妙好。
他就偏不要。
所以,上京那些流言,他并没有多管。
薛妙白着脸来找他质问,那是他们为数不多的争吵。
入夜,宋时睡不着。
满脑子都是她苍白的脸,和毫无血色的唇。
于是他第二天去找了徐若菱,他想给她些补偿,让她以后都别再来上京了,然后再收拾那些流言。
但徐若菱早一天回了容城。
于是他打算先哄好薛妙,过段时间再去容城与徐若菱说清楚。
可徐若菱死了。
有人在半路截杀了她。
宋时只觉得满脑子空白。
去调查的人回来说,她是被薛家强行送走的。
直觉告诉他,还有其他人也参与了。
这件事成了他的心病,因为薛家同样有嫌疑,他忽然不知道以什么态度对薛妙好了。
谜团太多,他手上资源又太少,根本查不到真相。
他入了朝堂。
两年、三年、五年,他升得很快,也逐渐适应了官场。
多年前的真相,也终于被查到了。
是太后做的。
这个答案,对于彼时的宋时来说,并不算太惊讶。
就连被问责的太后,都是毫不在意。
「是哀家做的又如何?薛妙是最适合你的,他们薛家就一个独女,他们不帮着你帮谁?你看看,你如今能升到这个位置,你的岳丈,可是功不可没的。
「若没我当初谋划,你哪里能有今日。」
宋时没说话。
因为徐若菱的死,他和自己的妻子,几乎都快成仇人了。
他只想赶紧去找薛妙,告诉她一切的真相,告诉她这几年他的煎熬困苦,告诉她……是他错了。
可当他回到府里,见到的,是险些被淹死的薛妙。
巨大的恐慌席卷了全身。
那些偷奸耍滑的奴仆,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居然这么对她。
所以他全杀了,只留那个她带来的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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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叫采环吧。
薛妙很喜欢她,她常常对着采环笑的。
太医说她以后子嗣艰难。
宋时本想去安慰她,告诉她,没有子嗣也没关系,他们可以过继旁支的儿子。
可她却说,叫他休了她。
不只是她,就连父亲、母亲,都开始叫他休妻另娶。
明明是他们说薛妙好的。
可当得知她没法生的时候,他们又让他换一个妻子。
好在,这次他大权在握。
已经有了抗衡的资本。
没有任何人,能逼他换掉薛妙。
于是,他另外建府,带着薛妙搬出去住了。
往后的两年,他越发执着于权力,因为怕薛妙又出事,便把宋九给了她。
坐上首辅的位置后,他也成了新一任的宋家掌事人。
可薛妙的身子越发不好了,宋时很不安。
这日,他照旧去南天寺给她祈福。
当宋九跑来与他说,夫人快不行了的时候,他几乎是跑几步摔一跤地爬上了马车。
「快!回府!」
声音里是掩藏不住的害怕。
他明明,每年都有捐那么多钱……为什么,为什么……
薛妙死了。
宋时抱着她的时候,犹不可信。
她的身子还是温热的。
怎么就死了呢?
他其实每天都想与她说许多话的,不过他的妙妙,气性好大的,一直在生他的气。
每次他去看她,不是吃闭门羹,就是隔着门送他一个冷哼。
要不就是说些他不爱听的休妻之类的话。
「你早死哪去了!」
采环拍打着眼前的男人,她恨不得拿簪子戳烂他的冷心冷肺。
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
宋九踢开那根银簪,却没当即要了她的性命,他打晕采环,跪下抱拳:
「主子,采环她——」
求情的话被宋时打断。
他捂着胸口,疲惫道:「她力气不大,刺得不深,不碍事,你带她下去吧。」
「主子你的伤……」
「没事,死不了。」
宋九拖着采环离开了。
临走前,他鬼使神差地,望了眼床上的薛妙。
他抚上自己腰间的钱袋,那里面没银子,只装着个羽毛毽子。
是夫人给的,白鹦鹉毛做的。
他想,以后,怕是不会再有人要求他表演踢毽子了。
来源:爱读书的小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