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的娘亲本是大俞朝金枝玉叶的公主,却因国战败北,被迫远嫁北燕和亲。
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1
我的娘亲本是大俞朝金枝玉叶的公主,却因国战败北,被迫远嫁北燕和亲。
她在异乡的深宫冷院中等候,足足熬过十五个春秋,才盼来皇兄派人接她回归故土的消息。
可如今,娘亲已然不在人世,只留下我独自一人,在这陌生的故国皇宫里孤零零地生活。
宫里唯有皇后与公主两位亲人,时常惦记着来看望我,给我些许温暖。
皇后总爱温柔地逗我:「你若看中了哪位皇子,将来这江山皇位,便会是他的。」
公主也常笑着打趣我:「父皇的心真是偏得厉害,明明我们才是他亲生的女儿,可他对我们的疼爱加起来,竟都比不上对你这个外甥女的看重。」
我心里清楚,她们说这些话,不过是想逗我开心,也知道她们是真心实意希望我能留在这皇宫里安稳生活。
但我却始终不愿留下。
因为我心里比谁都明白,她们这般待我,其实是替我那位皇帝舅舅而来,而害死我娘亲的人,我这辈子都无法原谅。
我娘曾是大俞朝最尊贵的公主,母亲是当朝皇后,兄长更是储君太子,身份何等显赫。
可一场战败,让她从云端跌落,成了北燕的战利品,被迫远嫁和亲。
在北燕的王府里,总有人私下议论,说父王根本不爱娘亲,还说娘亲在父王眼中,不过是用来消遣的玩物。
「若王爷真对屋里那位上心,怎会舍得这般折腾她?前些日子夜里,那屋里传出的声音,可真是……比云月楼里那些姑娘的动静还要大呢。」
说这话的下人语气轻佻,话音刚落,周围便响起一阵刺耳的哄笑声,满是嘲讽与不屑。
我站在不远处,将这些话听得一清二楚,心里满是疑惑,很想上前问问他们,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也想知道那云月楼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可话到嘴边,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询问。
于是,我只好默默记在心里,想着等会儿回去,找娘亲问个明白。
娘亲在王府里,平日里很少出门,大多时候都独自一人窝在屋子里绣花。
她绣出的图案精美绝伦,一幅接着一幅,可每一幅绣完之后,又都会无一例外地,在落下最后一针的瞬间,拿起剪刀将绣品剪得粉碎。
那天,我又像往常一样站在门口看着她,只见她缓缓拿起绣绷,走到窗边,对着阳光仔细端详了许久,随后猛地拿起剪刀,狠狠朝着绣品插了下去。
一刀,又一刀,动作又快又狠。
她一边剪,一边发出奇怪的笑声,可笑着笑着,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顺着脸颊滑落。
我从未见过娘亲这般模样,以往她剪绣花时,总是安安静静的,即便情绪低落,最多也只是将剪碎的绣品放进盆里,点火烧掉,从没有这般失态过。
「公主,您这是怎么了?」
娘亲的反常举动,很快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侍女们纷纷匆匆跑进屋中。这些侍女,大多是当年娘亲从大俞一同带来的,对娘亲忠心耿耿。
领头的侍女名叫玉斛,她平日里最是护着我和娘亲,见此情景,立刻皱起眉头,对着门外呵斥:「哪有下人这般议论主子的?你们未免也太放肆过分了些!」
玉斛一边急忙指挥其他侍女上前,小心翼翼地拦住情绪激动的娘亲,不让她再伤害自己,一边转身与门外那些王府的下人对峙,眼神凌厉。
可门外的下人却丝毫不惧,其中一个嬷嬷更是仰着头,笑得格外张狂:「什么公主?如今不过是个落难的囚徒罢了,有本事你们回大俞去啊!」
另一个下人也跟着附和:「就是,她就是个丧门星!若不是她嫁过来,我们王爷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听到他们这般诋毁娘亲,我再也忍不住,猛地冲上前去,一把抓住那个嬷嬷的手腕,狠狠咬了下去。
2
父王踏入府门时,我正笔直地跪在青石板上。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主动前来寻他。
他见到我,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眉头轻轻一皱,随即缓缓蹲下,目光温和地询问我缘由。
“是小郡主自己执意要跪的,我们可没敢让她跪啊!”
这时,府中一位侧妃插话道,声音中带着几分刻意。
我对这位侧妃并无印象,娘亲在府中总是独来独往,鲜少踏出自己的院落。
至于那些侧妃侍妾对娘亲的态度,皆是如出一辙,我实在难以分辨她们谁是谁。
“本王问你话了吗?”
父王的声音冷冽如冰,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沧澜,给她点教训。”
我望着一个黑影从梁上轻盈跃下,随即那侧妃的脸上便响起了清脆的巴掌声。
一下,两下,三下……我在这连绵的巴掌声中,战战兢兢地回答了父王的问题。
“院子里的嬷嬷们……她们说了母妃的坏话……”
娘亲从不让我称她为母妃,她总是温柔地说,叫我娘亲或者阿娘就好。
但在父王面前,我却必须遵循他的规矩,否则轻则一顿责骂,重则一顿皮肉之苦。
而每一次,最终都是以我在院子里,听着娘亲悲痛欲绝的哭声而告终。
“她们说了什么?”
父王的眼神瞬间变得阴冷,仿佛能冻结一切。
我鼓起勇气,将那些嬷嬷们说过的话,一字不漏地复述了一遍。
父王的眼神愈发阴鸷,但转瞬之间,他又露出了笑容,将我轻轻抱起。
“告诉父王,都有哪些人说了你母妃的坏话?”
他抱着我,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娘亲的院落。那些方才还嚣张跋扈的下人,此刻纷纷跪倒在地,惶恐不安。
“王爷,饶命啊……”
父王对他们的求饶声充耳不闻,只是凝视着我的双眼,再次问道:
“都有哪些人?”
他轻轻地将我放下,示意我一个个指给他看。
“好。”
父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随后吩咐一直悉心照料我的嬷嬷和玉斛姑姑,将我带去偏房暂住。
“父王,我想留下来陪着母妃。”
我站在他身后,声音微弱而坚定。
父王转过身来,再次对我露出了笑容。
“没事,父王会守护好母妃的,一定会。”
那笑容,与嬷嬷们谈论娘亲往事时的笑容如出一辙。
我心中一沉,知道自己又闯下了祸端。
3
那些往日里总在廊下嚼舌根的下人,没过几日便彻底没了踪迹。
府里人私下传得沸沸扬扬,有人说他们嘴碎触了父王逆鳞,被拖去后院喂了护院的恶犬;也有人说父王动了真怒,用了好些折磨人的法子,让他们悄无声息地没了性命……
总归人人都笃定他们早已死了,而我往后在府里走动,也确实再没见过那些熟悉的身影,更不知他们最终落得怎样的下场。
我只知道,自那之后的连续好些天,父王都径直宿在娘亲的寝殿里,可与往日不同的是,那些夜里再没了之前那般让人心慌的哭叫声。
甚至有天深夜,我起夜路过娘亲寝殿外,还隐约听到里面传来父王压抑的咒骂声,夹杂着瓷器被狠狠摔在地上的碎裂声。
我凑在窗棂边听了片刻,却始终听不清他具体在骂些什么,只记得那夜过后,父王便再也没踏足过娘亲的寝殿,哪怕是路过,也会刻意绕开。
而娘亲依旧像往常一样,每日安静地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拿着绣绷,一针一线地绣着花。
那天我特意寻了机会去看娘亲,在寝殿门口静静站了半晌,她才从绣活里抬起头,瞥见了门口的我。
「南归?」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见我点头,便缓缓冲我笑了笑,抬起手轻轻招呼我过去。
「南归……」
娘亲让我坐在她身边,而后便静静地看着我,眼底没什么波澜,只是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意。
后来许多年想起这件事的时候,我总会忍不住琢磨,那时她到底是真的在看我,还是透过我的脸,在看别的什么人或事?
「娘亲……」
我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小声唤了她一句。
「你今年多大了?」
她轻声开口,温热的手掌轻轻抚上我的脸颊,指尖带着绣线留下的细微粗糙感。
「已经六岁多了……」
我仰起头看着她,老老实实地回答。
娘亲听完,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
「是该寻个先生,好好读书识字了。」
娘亲说完,低下头又拿起绣绷绣了几针,可刚绣没几下,她像是突然不满意,猛地抬手,发疯似的撕扯起绣布来,细密的针脚被扯得乱七八糟,指尖被针尖刺破渗出了血珠,她也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我坐在一旁,就这样愣愣地看着她反常的举动,刚想起身喊外面的侍女进来,却见她猛地抬手,将手里的绣绷狠狠扔了出去,绣绷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又重重落在地上。
「娘亲……」
我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忍不住惊呼出声。
「不关你的事。」
娘亲深吸一口气,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的模样,只是笑着看我的时候,眼角却缓缓流出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她素色的衣襟上。
那时候的我年纪还小,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她前一刻还在笑,下一刻却又流出眼泪,这般又哭又笑的模样,让我心里莫名的发慌。
「娘亲……」
我伸出小手,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
娘亲低下头,伸手轻轻捧起我的脸,在我的额头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带着一丝微凉的触感。
「抱歉,是娘亲不好,让你在府里受了不少委屈,比不得府里其他姐妹那般自在……
「你放心,娘亲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像其他姐妹一样,好好读书识字的。
「一定会的。」
4
那一日,娘亲紧紧搂着我,缓缓地诉说着许多尘封的往事。
她谈起了自己的过往,提及了遥远的南边故土。
她描述那片土地四季更迭,每一季都有不同的花朵在御花园中竞相绽放。
她说大俞的女子大多不习字读书,但她的母后与皇兄却格外疼爱她,常背着父皇悄悄教她识字。
她向我讲述了诸多趣事,比如小时候如何缠着皇兄去池边捞鱼,又调皮地将一条鱼塞进了皇兄的衣领里。
后来皇兄佯装要打她,她却不慎脚下一滑,跌进了池子里,额头磕破了皮,被母后瞧见。母后责怪皇兄带坏了她,拿起竹条就是一顿抽打。
她还告诉我,皇兄曾带她去放风筝,风筝飞得老高,却挂在了树梢上,怎么也下不来。
她急得直哭,哭得皇兄也跟着心疼,可嬷嬷在一旁盯着,不许皇兄去捡,皇兄只好用竹竿去够,结果一不小心把风筝捅破了,皇兄赔了她十几个新风筝,她还是不理他。
……
说着说着,娘亲的眼眶突然湿润了,泪水悄然滑落。
她说她想念皇兄了,也想念皇嫂。
她的皇兄总是护着她,哪怕她多次害得他受罚挨骂,他也从不责怪,甚至还偷偷带她微服出宫游玩,最后两人一同在凤仪宫前罚跪。
她的皇嫂是舅舅家的表姐,自幼在宫中长大,与皇兄情投意合,打雷时总会翻窗进来抱着她入睡,对她而言,比亲姐姐还要亲。
“那外祖母呢?”
我轻声问道,心中莫名涌起一股好奇。
娘亲闻言,只是呆呆地望着我,随后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母后在我离开后不久,便搬离了凤仪宫,整日跪在佛堂前,为我虔诚祈祷……
“除此之外,她便只是不停地哭泣,泪水似乎永远也流不尽,最后,竟哭瞎了双眼。”
娘亲搂着我的手突然加重了力道,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
她抬头望向窗外,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或许,看不见了也好……
“若是她看见我现在这般模样,只怕会更加伤心难过吧?”
娘亲低头凝视着我,又缓缓将目光投向窗外。
我不明白她在看什么,那方向,分明不是她故国的所在。
院子的南面,只有一堵高高的墙。
5
我至今猜不透娘亲究竟用了怎样的话语说动了父王,只记得那几日她总是独自往父王的书房跑,回来时眼底总带着一丝疲惫,直到某天清晨,父王终于传旨让宫里最资深的女官来教导我。
那位女官对我始终没什么好脸色,态度冷淡得像冬日里的寒冰,对待我的功课更是严苛到了极点,只要我有一点地方做得不合她的心意,掌心或是手臂上就难免要落下几记戒尺的印记。
每一次女官教训我时,娘亲都只是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既不上前阻拦,也不替我求情,脸上的表情复杂得让我看不懂。
只有等女官走了之后,娘亲才会偶尔想起过来帮我上药,她用沾了药膏的棉签轻轻拂过我伤口时,我总能看到她眼角悄悄滑落的泪水。
「南归,你别怪娘亲心狠。」
娘亲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拿着药膏的手动作格外轻柔,像是怕再弄疼我一样。
「娘亲这一辈子已经这样了,被困在这深宫里,再也没有别的指望了,可你不一样。
「你是宁王的嫡幼女,身份尊贵,将来还有无限的可能,还有机会走出这里,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说完这话,抬头静静地看着我,然后缓缓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抚摸着我的脸颊,指尖的温度带着一丝微凉。
「南归,你一定要好好学,将来不管到了什么地方,都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活下去。」
我没有说话,只是睁着眼睛静静地看着娘亲,不知为何,心里突然升起一种莫名的不安,那种不祥的预感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住我的心。
「娘亲,我知道了,我会认真学习女官教的所有东西,不会让你失望的……
「但是娘亲,你也要一直留在我身边,一直陪着南归,好不好?」
娘亲听到我的话,身体明显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被深深的无奈覆盖。
她大概是听懂了我话里的担忧,原本抬起的手臂慢慢垂了下去,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了衣角,过了好半天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公主,时候不早了,您今日还没歇息呢。」
站在一旁的玉斛姑姑轻声开口提醒,她看向娘亲的眼神里满是担忧,眉头也微微皱着,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
「公主,要是累了就先回屋歇歇吧,小公主这里有奴婢看着就好。」
我虽然年纪小,但也能感觉到气氛变得有些奇怪,玉斛姑姑的话和娘亲此刻的沉默,都让我心里的恐惧越来越深,那种不安的感觉让我觉得有些可怕。
「娘亲,你倒是说话啊,你一定会一直陪着南归的,对不对?」
我的声音忍不住微微发颤,再也忍不住,伸手紧紧握住了娘亲的手,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我生怕自己一松手,娘亲就会像沙子一样从我的指尖溜走。
「娘亲,我只有你了,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
娘亲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眼眶也慢慢红了,我能看到她眼里强忍的泪水,可她还是没有说话。
可还没等娘亲做出任何回应,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像是有人故意弄出的动静,紧接着,父王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口,他一边拍着手,一边带着笑意从外面走了进来。
6
「好,好……
「本王未曾料到,你们母女竟如此亲密。」
娘亲猛地将我拥入怀中,她抱着我的手臂微微颤抖着。
「父王……」
我本能地从娘亲的怀抱中挣脱,想要站在她身前,却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开口。
娘亲向来对父王心存不满,我不能怪罪父王不曾来这院中……
可除此之外,我还能说什么?
「王爷……」
玉斛姑姑站到我和娘亲前面,话还未说完,就被父王随手一推。
那身形瘦高、曾无数次将我抱起的玉斛姑姑,就这样被推得跌了出去,重重地撞在桌上,发出一声巨响。
就在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父王的力量有多可怕。
我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南归别怕,父王怎会伤害你母妃呢?」
他笑着蹲在我面前,刚要伸手碰我脸颊,却被娘亲一掌挥开。
「你做什么?」
娘亲站起身,把我护在身后。
「她是本王的女儿,难道本王连碰都不能碰?」
父王站起身来,语气依旧平静,脸上带着笑容。我不明白他在笑什么,但那笑容却让我感到深深的寒意。
紧接着,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南归,你想不想让你母妃给你添……」
「住嘴!」
娘亲全身都在颤抖,却仍直视着父王。
父王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随即又露出笑容。
「南归,你先出去。」
父王正要上前,娘亲却拉着我退到一旁。
父王怔了怔,又笑了。
他不再看我,而是伸手牢牢抓住娘亲的手臂。
「好,那让南归留下来也无妨。
「或者,你想让她亲眼看着也行……」
父王的笑容透着阴冷,而娘亲没有开口,只是死死地盯着他。
「王爷,王妃她……啊——」
玉斛姑姑挣扎着站起,话音未落,父王已拔剑刺向她。
鲜血溅满了我的脸,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
「来人,带小郡主离开。」
7
那件事之后,我便一病不起,连带着娘亲也病得不轻。
父王依旧时常前来,每次都是径直去找娘亲,天未亮便悄然离去。
从那天起,我很久都没再见过娘亲,只有被父王划伤脸颊的玉斛姑姑一直陪在我身边照顾我。
我怔怔地望着玉斛姑姑,她脸上的那道疤痕斜斜地划过整张脸,光是看一眼便让我心生畏惧。
「南归害怕了吗?」
玉斛姑姑轻声问我,脸上带着笑意。
「疼吗?」
「不疼的……」
她依旧笑着,握住我的小手,轻轻抚过自己脸上的疤痕。
「就是有点吓人。」
「不可怕,玉斛姑姑是最温柔的人。」
玉斛姑姑是院子里除了娘亲外最疼爱我的人。娘亲素来不问外事,凡是有关我的事,大多是她在照料和维护。
她说她自小便侍奉娘亲,在大俞时,娘亲待她如亲妹,曾在养心殿里哭闹不止,最终求得先帝恩准,让她也用了皇子公主的字辈。
娘亲也曾说过,玉斛姑姑对我们忠心耿耿。原本娘亲是打算为她择婿的,可她死活不肯,甚至用簪子抵着喉咙,非要跟着进宫来。
「那小南归有没有想念娘亲呢?」
玉斛姑姑笑着问,也是那天,她牵着我的手,带我走进了娘亲的屋子。
屋内沉闷压抑,娘亲静静地躺在那里,手脚都被金光闪闪的锁链锁着,面容憔悴不堪。
「娘亲……」
我怯生生地开口。
娘亲缓缓转过头来看我,眼神空洞无神。
「娘亲,娘亲会一直陪着南归吗?」
我低声问道,紧紧握住娘亲冰凉的手。
「南归只有娘亲了……」
娘亲的眼神忽然有了波动,她怔怔地看着我,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她哭得肝肠寸断,浑身都在颤抖,最后在玉斛姑姑的搀扶下勉强坐起身,将我紧紧搂入怀中。
「娘亲当然会一直陪着南归!
「娘亲当然会一直陪着南归,娘亲也只有南归……」
8
宁王府的生活单调而冷清。
父王是北燕最骁勇善战的将领,也是最受皇帝倚重的皇子。
他府中姬妾成群,子女众多,各有各的算计与心思。
在我娘进门之前,父王其实已有正妃,那位王妃为他生下了一子一女,但早早就去世了。
这些事,我都是后来才慢慢得知的。
其实我早该想到的,父王比娘亲年长许多,怎么可能在娘亲过门前连一个正妃都没有。
娘亲曾经问过我,是否希望有个弟弟。
我知道,如果真的有了弟弟,我和娘亲的地位或许会有所改善,将来也有个依靠。
但我更清楚,一旦娘亲怀孕生子,她便会难产而亡。
所以我只是摇头。
「南归有娘亲就够了。」
娘亲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眼泪却悄悄滑落。
「可你以后怎么办呢?
「你还这么小,这么小……」
我静静望着她,想了很久,才低声说道:
「娘亲别怕……
「如今大俞国势正盛,没人敢对我们母子不利。」
娘亲怔怔地望着我,忽然笑了。
「若是你能嫁到大俞去,那就好了。
「你皇兄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那娘亲呢?」
我反问,对我而言,无论是北燕还是遥远的大俞,都无关紧要。
只有娘亲在的地方,才是我真正的归属。
「好孩子。」
娘亲欲言又止,我不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但最终,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父王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门口。
他的脸色很不好。
他冷冷地看着娘亲,眼神中带着怒意,这是我从没见过的神情,更别说是冲着娘亲了。
而娘亲依旧神情淡漠。
「呵。
「大俞刚刚攻下了云阳城……」
父王冷笑一声,缓步走进来,目光如刀般落在娘亲身上。
「萧玉宣开出条件,用整个云阳城和十万两黄金,换你回大俞。」
9
萧玉宣是娘亲口中皇兄的名字,没想到多年过去,他竟仍未忘记娘亲。
我悄悄抬眼望向娘亲,却未在她脸上看到我预想中的激动。
「各种奇珍异宝更是不胜枚举,俞朝甚至愿意向我大燕称臣……」
父王似乎没有察觉到娘亲的神情,他微微前倾,双手压在椅把上,将娘亲困在自己与椅子之间。
「你这位兄长对你还真是上心啊!自从登基以来,一直想把你接回去。
「如今连辛苦打下的城池都愿意放弃,甚至不惜低头称臣,连帝王的尊严都不要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这是来给你道贺,你反倒不高兴?」
父王挑眉,旋即转身,随意地坐在一旁的座椅上。
「你会放我回去?」
娘亲语气平静地问道,不知从何时起,她对父王已无一丝惧意。
她眼中只剩下冷漠,无论打骂,她都不再有情绪波动。
「云阳城是俞朝与大燕之间最重要的屏障,无论是对俞朝还是大燕,都有极强的防御作用。
「十万两黄金,还有一座城池,若再谈得好些,或许还能加上岁贡……
「这笔交易,不亏。」
父王侧头看向娘亲,目光不经意扫到站在一旁的我。
和娘亲的冷淡不同,我的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欢喜。
能用如此大的代价换回娘亲,我那位从未谋面的舅舅,定然比父王仁慈。
父王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娘亲回头看了我一眼,轻笑一声,眼神却紧紧锁定父王。
「你真舍得放我走?」
「你是俞朝的公主。」
「所以呢?」
娘亲冷笑着,轻轻推了我一把,示意我赶紧离开。
「娘亲……」
我焦急地望着娘亲,刚想开口劝说,便撞上了父王的眼神。
那一瞬间,我忽然明白了。
娘亲是俞朝的公主,而我是北燕的郡主。
牵绊住娘亲的,是我。
真正无处可归的,是我。
或许是因为被娘亲看穿了心思,父王的脸色骤然阴沉了下来。
他猛然起身,一手掐住娘亲的脖子,将她狠狠按在墙上。
「娘亲——」
娘亲脸色涨红,看起来格外吓人。
我顾不得多想,冲上前去,一口咬在父王的手臂上。
父王吃痛,却只是回头看了我一眼,便将我猛地甩了出去。
「啊——」
「南归,快出去……」
在失去意识前,我仿佛听到了娘亲的声音。
10
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醒来时,父王正站在我面前。
他似乎喝了不少酒,脸上透着红晕,坐在烛光下的阴影中,目光深沉地注视着我。
「父王……」
我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身体僵硬,连最基本的行礼都忘了。
父王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捉摸不透的笑容,眼神幽深难测。
他缓缓站起身,朝我走来。
「你认识萧玉宣吗?」
我忐忑地点了点头。
父王一手扣住我的脖子,却并没有用力,只是轻轻抬起我的脸。
「那你告诉我,我和他,谁更胜一筹?」
父王眼中带着几分戏谑,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介意这个问题。
「父王英明神武,他不过是您的手下败将罢了。」
父王冷笑一声。
「这话是玉卿告诉你的?」
这是我第一次听他亲口叫娘亲的名字。
他终于松开了手。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醉了,他竟开始跟我讲述起往事。
他说他作为皇子,从小不被先皇宠爱,在宫中连饭都吃不饱,曾被贵妃关在院子里,和野狗争食。
他说他十三岁就被先皇丢进军营,任其自生自灭。
起初他不过是个小兵,没人看得起他,又瘦又小,军中不少人对他百般欺辱。
但他终究熬了过来,一场接一场地打仗,记不清自己砍下了多少人头,有敌人的,也有昔日欺压他的同袍的。
鲜血洒在他的脸上,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快意。
「等父皇注意到我的时候,我已经不是他能掌控的人了。
「父皇都管不住我,那个王妃还敢耍手段,让她的庶妹来替嫁。
「所以我把他们都杀了,她的父母兄弟,她的亲戚朋友,一个都没放过!
「如果当初嫁来的是你娘亲就好了,或许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孤独一人。」
父王又喝了一口酒,望向窗外,眼中含着泪,却只是苦笑。
在他看来,也许他对我们已经足够仁慈,连那个王妃所出的兄妹都未曾亏待过。
我静静地看着他,心中有些难过,却又无法为他悲伤。
他的过往或许真的痛苦,可娘亲呢?
先王妃骗他,尚有原因,可娘亲又做错了什么?
还有那位替嫁的庶妹,她们处境相似,她也是被逼无奈,可父王又是如何对待她的?
冤有头债有主,他该去恨的是皇祖父。
「后来,我杀了大哥、四哥、七哥和十一弟,还有他们的母亲……
「当年把我关进狗笼时笑得那么开心,可当她被关进狗笼的时候,却撑不了多久。
「我看着她被狗一点点撕咬,惨叫声越来越弱,呵,真痛快……」
父王轻叹一声。
「可父皇依旧不闻不问,我以为他只是不爱我,原来,他对谁都不爱……
「啧,真是无趣。」
11
父王说,他是喜欢娘亲的。当年出使大俞时,他曾远远地见过她一面。
那时她走在繁华的长街上,眉眼明媚,笑得无拘无束,是他在宫中从未见过的模样。
可他却更热衷于羞辱她,不仅因为那份羡慕渐渐扭曲成了怨恨,更因为她的兄长萧玉宣,是唯一击败过他的人。
他并不在意娶一个和亲公主是否会阻碍他的前程。他的生母出身低微,连带着他也不受皇室重视。
「那样的处境,本王都能从众多皇子中脱颖而出,如今大权在握,皇位难道还能落入他人之手?」
他斜睨了我一眼,眼神阴冷。
「但本王在意那一战!从本王踏上战场起,何曾输过?呵,居然败给了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
他死死地盯着我,一掌将桌案拍裂,手中的酒壶也被他生生捏碎。
酒壶炸裂的脆响中,碎片四散飞溅,划破了我的脸颊。
我咬紧嘴唇,望着他,听他讲述那场战役。
俞军从山道突袭而来,他仓促应战,中了一箭,几乎从马上跌落。
那是他一生都无法抹去的耻辱,而萧玉宣也成了他毕生的死敌。
所以他享受战胜他的快感,更享受对他所珍视之人的践踏。
「本王知道大燕吞并不了俞朝,自然动不得身为俞朝太子的萧玉宣。」
父王抬眼看向我,伸手轻拍我的脸颊。
「所以啊,本王选择了他最疼爱的妹妹。
「还有什么,比欺辱他最在意的人更能让他痛苦呢?」
父王大笑,从沧澜手中接过新的酒壶,又接连饮下几口烈酒。
我静静地看着父王,而他似乎毫无察觉,又或者根本不在乎,继续说着与娘亲的过往,那些他如何折磨娘亲的事。
在他眼里,娘亲连玩物都算不上。
「你娘亲比先王妃听话多了,本王把以前对付先王妃的手段加倍施加在她身上。按理说她早该死了,可她竟撑了下来。
「本王还告诉她,俞朝还有她七个妹妹……若她死了,便让俞朝送她们来……
「然后啊……她就乖了。」
父王脸上浮现出一抹讥讽的笑意。
「其实本王还是喜欢你母妃的,若她性子柔顺些,愿意为本王生个儿子,你在大燕也不会过得如此艰难。」
他笑着抬起我的下巴,眼神迷离,像极了一个疯子。
也许,他本来就是疯的。
「在你出生前,你母妃已经流掉了三个孩子……
「要不是本王将她锁在床上,又拿那些侍女的性命威胁她,你也活不到今天。
「你真是可怜,爹不疼,娘不爱,连在你母妃心里,你都不如几个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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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王笑得得意,笑容却透着一股令人发寒的意味。他偏头望向我,眼神中带着几分阴冷。
他的目光死死落在我身上,盯得我浑身不自在,背脊泛起一阵凉意。
「真是可惜,本王杀了七个侍女,好不容易才留下一个孩子,偏偏是个女儿。
「如果你是个儿子就好了,不知道在战场上,你们兄妹谁更胜一筹?」
也许他根本不在意谁更强,对他来说,我们的生死无关紧要。
他真正想看的,是血脉相连的两人在战场上拼个你死我活,是娘亲在儿子与外甥之间痛苦挣扎,不得安宁。
或许这才是他执意娶娘亲的真正目的,他要让萧玉宣变成从地狱爬出的厉鬼,永世不得解脱。
又或者,让他的儿子死在亲舅舅手中,成为另一个恶鬼。
我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可惜了……唉……
「天意弄人啊!」
父王低声叹息,轻轻摇头。
「你说,若是萧玉宣赢了,他会舍得把大燕这么辽阔的疆土分给你做封地吗?
「如果你是儿子,本王倒也不介意把皇位传给你……」
这话也许并非全然玩笑,但真假又有何分别?
我又不是儿子,也从未觊觎过皇位。
或许我该庆幸自己是女儿,避开了骨肉相残的结局,也免了娘亲左右为难的痛苦。
父王没有等我回答的意思,他伸出手,轻拍了拍我的脸颊,随后缓缓起身。
「本王即将动身前往南境,你说,我们之中,谁会赢?」
不等我开口,他已径直朝门口走去,笑声狂妄而冷漠。
「你最好祈祷本王赢,你那舅舅,可从没提过要你。
「你和本王一样,都是无人在意的孤儿!」
13
和谈破裂后,次日父王便亲自领兵奔赴南境。
这场战争持续了两年之久,最终以父王战死沙场而告终。
这两年的时光最为煎熬。
日常所需被不断削减,往日鲜少露面的那些姬妾与她们的子女也纷纷现身,开始找我们的麻烦。
起初只是言语上的羞辱,但随着前线战况日益不利,她们的羞辱逐渐升级为动手打砸和恶意欺凌。
娘亲从偏屋搬到了院中,依旧坚持做着刺绣。无论她们用多么恶毒的话语辱骂她,她始终沉默不语。
即使她们撕碎她手中的绣品,甚至动手打她,娘亲也始终坐在那里,日复一日,纹丝不动。
她却坚持让我留在房中读书,玉斛姑姑也不准我外出。
「南归,你要听话,好好待在屋里……」
玉斛姑姑笑着对我说,脸上还带着昨日与侧妃身边嬷嬷厮打留下的伤痕。
「别怕,等这些日子过去,等皇上驾临燕都就好了……
「皇上最疼爱公主,到那时你要什么就有什么,再也不用在这院子里受欺负。」
玉斛姑姑眼中满是期盼,但她终究没能见到她口中那位英明仁厚、疼爱手足的皇上。
当南征的军队带着父王阵亡的消息仓皇逃回燕都时,整个局势彻底崩坏。
14
这个消息是由父王的侍妾带来的,也许我从前见过她,但早已没有印象。
这次,她带着自己的女儿一同前来。
她说她的兄长跟随南征的军队,抢到了一匹快马,因此比旁人早一步赶回。
她说南方的战事彻底溃败了,如今大俞的军队已经攻下燕都附近的陵城,不出五日,便会兵临城下。
「我们是走不了了,但她们还有机会。」
她紧紧攥住娘亲的手,声音发颤,泪水不断滑落。
「我知道后院有个隐蔽的小洞,足够她们逃出去……」
「让阿柔带着南归走吧,她是姐姐,有责任护着妹妹……」
说完,她便将阿柔推到我面前。
我听见她对阿柔说,你是姐姐,必须照顾好妹妹……
我还听见她低声在阿柔耳边补充了一句:
她是大俞皇帝的外甥女,只有她活下来,你才有活路。
……
最后,娘亲答应了。
她不仅答应了这件事,还为我换上了一身粗布衣裳,又唤来了苍云——父王留给我的暗卫。
「娘亲……」
我轻声唤她,可娘亲却像是没听见一般。
她只是转头看向苍云。
「你还记得王爷临行前说的话吗?」
娘亲的声音微微发抖,我察觉到她也在害怕,但玉斛姑姑曾对我说,一切都会平安无事。
「记得。」
「一定要保护好小郡主。」
她将我轻轻推向苍云身边。
15
「郡主殿下,您这是要去哪儿?」
苍云从墙头跃下,轻巧落地。
见我没有回答,他便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目前消息还未传开,城中尚算太平,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我没理会他,只是看向阿柔。
我对父王身边的人向来没有好感,尤其是苍云这种,常年跟随父王,替他办那些见不得人的事。
大俞的来信总是只报喜不报忧,娘亲知道的那些伤心事,多半也是他们带来的。
阿柔被我盯得低下了头,声音微颤地开口:
「我想去找舅舅……」
她顿了顿,似乎底气不足,又补充道:
「舅舅说过,他会带我们走的。」
苍云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也转头望向阿柔。
「你知道你舅舅住在哪条街上吗?」
阿柔怔住了,支支吾吾地没说话。
苍云随即拉起我,准备离开。
「郡主,这里太危险,我先带您出城。」
「你放开我!我才是主子!」
我模仿着父王的语气,但到底底气不足。
虽然挣脱了他的手,但他仍旧皱着眉看着我,仿佛随时会再次出手。
「你盯着我做什么?」
「属下受王爷之命,必须护郡主周全。」
又是王爷!我气得不行,抬手就想打他。
苍云也不恼,硬生生地挨了我一巴掌,同时顺势抓住我另一只手。
「郡主恕罪……」
「你敢!」
「等一下。」
阿柔眼角泛着泪光,她咬了咬嘴唇,终于鼓起勇气开口:
「我……我不知道具体在哪儿……
「但我认得路,应该是这边。」
「你确定?」
苍云眉头紧锁地问,我趁机抽回了手。
阿柔愣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苍云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郡主……」
他刚开口,远处便传来一阵脚步声,话音戛然而止。
不等他反应,我拉着阿柔冲上了街口。
16
阿柔绕过几条小巷,最后在一间斑驳的土屋前停下脚步。
「就,就到了……」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我们都明白,这里早已没了人影,她的舅舅终究还是没能等到她回来。
天色已暗,苍云没有说话,显然也无法在今晚出城。
「那就先在这里歇一歇吧。」
「是。」
土屋一侧,有一段塌了一半的矮墙。
我们翻墙而入,院子里荒草丛生,空无一物,唯有正屋还残留着些许生活的痕迹。
「那是我外祖母住的屋子……
「舅舅平时在城外驻守,家里只有外祖母和舅母住着,柴炭金贵,父亲去世后家中也不宽裕,所以她们只住一间房。」
「进去吧,别在外面待太久,小心被人发现。」
我低声说道,肚子早已饿得咕噜作响。
「我……
「我这里还有些干粮。」
阿柔递来一小块干硬的饼,我有些迟疑,她们平日就吃这种东西吗?
「郡主金枝玉叶,属下还是出去找点吃的吧!」
「不必了。」
我接过她手中的饼,咬了一口。
苍云没说话,从怀中掏出一块看起来软一些的饼。
「这是给下人准备的,郡主吃这个吧。」
我瞪了他一眼,正要推开,却瞥见阿柔正盯着我看,眼神里透着几分期待。
苍云也注意到了,将那块饼塞进了阿柔手中。
「替我看住郡主。
「若是郡主出了什么事,我唯你是问。」
语气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杀意。
我不怀疑他真会这么做。
阿柔怔了一下,手中的干粮差点掉落。
苍云却不再理会,身形一闪,转眼便消失在暮色之中。
17
「什么?宁王战败了?」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宁王怎么可能输?」
「宁王都输了,那俞朝的军队岂不是要杀人如麻……」
「我听人说,俞朝的皇帝残暴无情,嗜好吃人肉……」
「还有传言说,当年宁王没送俞朝公主回国,他一怒之下屠了云阳城……」
……
我们蜷缩在街道边的墙角,外面人声嘈杂,议论纷纷。
阿柔将我揽在怀中,初春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
她把苍云给的那个饼递到我手中。
「你尝尝,这饼里有肉。」
她压低声音说道,虽然我看不清她的脸,但总觉得她语气里带着笑意。
「你以前没吃过吗?」
我望着她,有些发怔。在印象中,王府里的孩子,应该是衣食无忧的。
「差不多有一年没吃过肉了。」
阿柔似乎低下了头。
「父王还在的时候,每月的供给都很充足,可自从父王去世后,慢慢就……」
「对不起……」
我低声说道。我早该想到的,虽然娘亲不管事,但她毕竟是王妃,身份摆在那儿。
连我们院子里的东西都会被克扣,那她们的待遇,恐怕更差。
「没关系,是我多嘴了……」
阿柔忽然开口问道:「你娘亲给你留了什么信物吗?」
我怔住了。
娘亲没有留下任何信物,甚至连一件她从俞朝带来的东西都没有。
一件都没有。
「没事,是我不该问的……」
阿柔似乎低下头,夜色中的墙角,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本想告诉她,娘亲曾对我说过几句话,但思忖片刻,终究没有开口。
她说,让我折一枝绿梅送给她的皇兄,那是他最爱的花。
她还让我替她问问,当初答应给她的珍珠头面,是否已经做好了?
问皇帝也好,问一同前来的林铮将军也好。
都可以。
18
林铮将军吗?
我好像听父王提起过这个人。
当年不仅大俞将公主嫁了过来,就连北燕,也送来了公主。
促成这桩婚事的,自然是父王,而那位北燕公主所嫁之人,正是林铮将军。
我猜娘亲并不知情,甚至可能一直以为林铮将军尚未娶亲。
她提起林铮将军时,眼神中带着一丝羞涩的笑意。
「阿铮向来不爱说话,像个闷葫芦,可他其实最温柔也最听话。不对,他以前还偷偷笑话过我……要是见到皇兄,我一定要让皇兄替我好好教训他。」
年少的我那时还不明白父王为何突然提起林铮将军,但看到娘亲的表情,心中已有几分猜测。
我知道这一切或许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可是……
我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为娘亲感到不平。
娘亲应该什么都不知道,但只要她回到大俞,迟早会知道真相……
我不明白父王为何对娘亲隐瞒此事,也不明白,娘亲知道后又会作何反应。
我一无所知,什么都无法确定。
苍云回来得很快。
他不仅带回了食物,还带来了新的消息。
「城门已经加强了守卫,官府也开始严查了。
「无论如何,我们必须在明天离开城门。」
我明白他说得没错,但我就是不想听。
连他递给我的肉包子,我也不想吃。
「属下回了一趟王府。」
!
「怎么样了?我……府中的女眷可还好?」
阿柔急匆匆地走过来,压低声音问道。
她想伸手拉住苍云,却又有所顾虑。
苍云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她也是王爷的女儿。」
「王爷让属下保护的是您。」
我冷哼一声,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他几句。
「说下去!」
「王府外院被抢了不少东西,仆人们已经撤到了内院,有甲士护卫,应该不会出事。」
我想了想,也松了口气。
毕竟王府中有一支私兵,对付一些暴民应该没问题。
我心里稍安,却更想不明白,娘亲为何要让我离开。
「梁侧妃逃了。」
?
「谁?」
我疑惑地看向苍云,脑海里根本没这个人的印象。
苍云似乎也有些惊讶,仿佛没想到我会不认识梁侧妃。
「就是以前替王妃掌管府库的人。」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
「现在王府的内务,都是王妃在掌管了。」
我点了点头。
这也算是个好消息。
19
天刚蒙蒙亮,苍云便准备带我们离开城门。
然而还未靠近城墙,前方便传来嘈杂的人声,人群如同沙丁鱼般挤作一团。
苍云神色一沉。
「走。」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转身就往旁边的小路带,我下意识地拉住阿柔的手。
「让一让,让一让……」
我低声说着,忍不住开口问他:
「不是说要出城吗?怎么往这边来了?」
「城门恐怕已经被封锁了。」
苍云低声回答,已将我们带入了一条狭窄的巷子。
「先回去再说。」
我没有再说话,心中却升起一股不安,仿佛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突然,远处传来低沉的号角声与鼓声。
「这是什么声音?」
我下意识地问,但苍云没有回答,只是拉着我加快了脚步。
「是战鼓,快点。」
他低声说了一句,却被旁边的人听见了。
「战鼓?打仗了?大俞打过来了?」
「大俞真的打过来了!」
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原本还在向前挤的人群开始四散奔逃。
外头的人想往城里冲,城里的人却拼命往外逃,场面一片混乱。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手一松。
「阿柔——」
我回头一看,阿柔被另一股人流带向了旁边的小巷。
她的眼神绝望而无助,那模样刺得我心里一阵发紧。我拼命想往她那边冲。
「小郡主……」
苍云回头看我一眼,却依旧紧紧拽着我的手,无论我怎么挣扎都挣不开。
「阿柔被冲散了!」
我声音已经带着哭腔,想起昨晚她抱着我轻声安慰的模样。
我明明答应过她,要一起走的。
「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跟我走。」
苍云一咬牙,猛地把我拉向另一边。
再回头时,阿柔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人潮中。
20
与大俞军队一同传来的,还有皇祖父携后妃皇子,在禁军护卫下仓皇出逃的消息。
这一消息如同火上浇油,燕都城顷刻间陷入彻底的混乱。
最先遭殃的,是那些权贵们的府邸。暴徒们不仅大肆洗劫,还纵火焚烧,连府中之人也不放过,惨叫声不绝于耳。
混乱很快蔓延至整座城池。
苍云将我带入一条狭窄的夹墙缝隙中,墙角杂草丛生,藏身其中,外人难以察觉。
「小郡主,你就藏在这里,我守在对面看着你。」
他低声叮嘱,这处藏身之地实在狭小,容不得两人。
我惶恐地点头,目送他悄然离去。
外面的哭喊声此起彼伏,我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个女子被拖着头发拖走,有的直接被扛在肩上;老人与孩童被推倒在地,甚至有人被乱刀砍死……
这些人中有逃兵,也有城中的无赖汉,他们像疯了一样四处劫掠,毫无目的,也无需理由。
在他们看来,大俞的皇帝是残暴的君主,既然迟早一死,不如临死前尽情发泄。
我呆呆地望着这一切,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战争的残酷。
我想起了娘亲,想起了玉斛姑姑。
现在才明白,她们为何执意要我离开。
「不会的,王妃是大俞的公主,他们不敢擅闯王府……」
我低着头喃喃自语,声音已经带着哭意。
可我自己也不相信这句话。如果王府真的安全,娘亲又怎会让我独自逃走?
我更害怕的是,我的舅舅根本不认识我。
我自幼在北燕长大,从未见过他,他怎么可能认得我?
「不,他会认得我的,娘亲一定告诉过他关于我的事……」
我蜷缩在墙角,轻声安慰自己。
「玉斛姑姑说过,我长得和娘亲小时候一模一样……
「舅舅是个温和的人,就算他不认识我,也不会伤害我……
「不会的,不会的……」
就在这些低语与自我安慰中,我熬过了那漫长的一夜。
21
后面那条缝隙也不安全了。
我看见一个小女孩试图钻进来,可还没往上爬几步,就被外面的人抓住脚踝拖了出去。
「缝隙里还有人!」
苍云不知从哪里冲出来,挡在我和那群人之间。
「快跑!」
我胡乱地往前奔逃,脑海一片混乱,隐约记得之前路过的一个院子。
阿柔曾经说过,那是个废弃的老院,传言闹鬼,平时很少有人靠近。
但现在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管不了他们会不会追来。
我一咬牙,翻过墙跳进了那口据说闹鬼的井里。
井上还挂着一条老旧的绳子,系着一只破木桶,桶身布满青苔,绳子也看起来随时会断裂。
我该怎么上去?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脚步声就逼近了。
谁来了?
我一紧张,整个人滑进了井水里。
稍作迟疑后,我抓起木桶盖在头上。
井水冷得刺骨,我屏住呼吸,透过水面望着井口,生怕下一秒就有人探出头来。
脚步声在井边徘徊。
「真的有人!」
「我好像看到一个女孩往这边跑了。」
「不会吧?」
「这地方不是说闹鬼吗?」
井口突然出现了一道黑影。
「我去拉拉木桶看看。」
!
我不敢动,只能眼睁睁看着木桶被从我手中拿走。
辘轳吱呀作响,我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淹死,或者被他们抓回去,我只能选一个。
然而木桶刚拉到一半,
来源:小蔚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