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擎天大树枝杈偎倚，山风一来，天籁响。似乎“欲与天高试比高”，又似乎“却话巴山夜雨时”。筑巢鸟族孕育了一代又一代，寻食雄鸟消失在岚烟翠雾、霞天彩虹处。猴群还嫌山寂寞，游荡树间如凌波微步，密林簇动，幼崽依偎怀中，好奇地欣赏着奇幻森林。“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

火塘烧得旺盛，水壶嘴冒着蒸气，老萨和我，围炉夜话。

“那时候的山上动物太多了，一个人是很不敢往深山走的。”老萨说起当年的往事。

擎天大树枝杈偎倚，山风一来，天籁响。似乎“欲与天高试比高”，又似乎“却话巴山夜雨时”。筑巢鸟族孕育了一代又一代，寻食雄鸟消失在岚烟翠雾、霞天彩虹处。猴群还嫌山寂寞，游荡树间如凌波微步，密林簇动，幼崽依偎怀中，好奇地欣赏着奇幻森林。“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千涧汇成山间镜湖，深蓝蓝，自在鱼儿直视无碍，五颜六色花瓣湖央随风游弋。“病树前头万木春”，百年古树卧湖舒嫩叶，鸟儿飘然而憩、倏然而飞，如雪泥鸿爪刹那寂灭。万径人踪稀，猎人的行迹立马被繁叶覆没。

“这支枪，打死麂子不计其数，更别说鸟了，还打死过老虎呢。”老萨说。

打死老虎的是老萨的父亲，那是农闲季节，遵守“孕育不得杀，鷇卵不得探，鱼不长尺不得取”的古训，村里男人们相约去狩猎，到了深山老林，老萨父亲感觉不对劲，从地上遗留的印迹和粪便看，今天可能会遇上老虎，担心大家害怕，老萨父亲没有说出来，只是叫大家今天三五成群、相距不要太远，猎狗叫的与往日不同，年长者感觉到异常，老萨父亲装的火药比以往多了一倍，并放了大铁砂，扳机部位在腋下小心护好，担心铜帽潮湿。在猎人挖的陷阱里发现了奄奄一息的老虎，但发觉有人来，发出怒吼，顿时千山一片静。大家怕得一时间枪都拿不稳，只有老萨的父亲保持冷静，射杀了老虎。除了虎皮、虎爪、虎胆保留准备进贡给土司外，其他的全村人分了。

“村里男人们说，这支枪是有灵性的，打猎时拿着它就不会空手而归，不知怎么的，这支枪确实好用，男人们惦记这支枪，想高价买。”老萨说。

老萨说，他父亲有时会做恶梦，梦见猎杀的动物们走来走去，老虎对他怒吼，老人觉得自己杀孽太重，准备处理这支爱不释手的猎枪。

“有一天，他们仨赶集回来，将要到寨子脚时，碰上强盗，由于天色晚，分不清有几个强盗，于是大家各自跳跑，回来就对村里人说，猎枪被强盗抢走了。其实，这支枪我父亲藏在田棚里，第二天藏在木柴堆里背回来，并做了伪装，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这件事，只有我们父子三人知道。”

为了这支枪，老萨和兄弟分家后“老死不相往来”，两人都想拥有这支枪，老萨不给。村里人都觉得奇怪，兄弟二人分家时并没有因为家产分配不均而闹矛盾，但不知其中缘由，只有两兄弟知道。

老萨说：“我年轻时悄悄拿着它独自打猎，只打野兔和鸟，大的只打死过一头野猪。”

老萨说，他铭记父亲的教诲：少狩猎，勿打大型动物。但有这么好的枪，就是想跃跃欲试，控制不住自己。

“那一年，我和村里的几个人，赶猪到迤萨卖，我就背这支枪到父亲指点的铁匠那儿，把枪截短了，只作护身用。”

迤萨，就是现今的红河州红河县城驻地迤萨镇，民国期间是有名重镇，由于马帮兴盛，商贾云集、摩肩接踵，触目见琳琅满目商品。老萨说，他们不辞艰辛、跋山涉水赶猪到迤萨卖，是因为价格高，容易售罄。又买回来生活必需品，如：盐巴、布匹等。

老萨说，这支枪就是这位迤萨铁匠打造的，村里人问是哪买的，谎说是从别人那儿买的，老萨父亲守口如瓶。

老萨说：“小东，这件事，因为你是驻村队员、是国家干部我才说的，目前只有你和我兄弟，我们三个人才知道的。”

我说，我会听大爹的话，不会向外人讲的，请放心。我一直遵守“不足为外人道也。”

我有幸能听到猎枪的秘事，是机缘巧合。

老萨一个住，感觉是独门独户，我是脱贫攻坚工作驻村队员，由于喜欢听老人讲故事，一来二往就与老萨成了熟人。有一次老萨问起我父亲叫什么，我如实相告，他很惊讶，他说，当年我曾祖父救过他父亲的命，那时两家还往来，自己老了，就没有来往了，再说路又远。其实老萨不是孤寡老人，有四女一儿，两个女儿嫁在本村，小儿子大学毕业在外工作。

说起老萨的小儿子，不得不说哈尼族的一种习俗：拦路认干爹。

老萨觉得自己杀生太多，天神在惩罚自己，小儿子之前有两个孩子早夭，小儿子一出生就体弱多病，为了赎罪，义务担任过村里的护林员。所以，想起拦路认干爹的习俗，通过祈福，希望小儿子健康长寿。

拦路认干爹仪式是这样的：人数只能是单数，要么3人、要么5人、7人，5人的最多，时间是清晨，哈尼族祭师“摩批”抓一只大红公鸡，带领人们到在寨子下边的水沟路旁，搭好桥，等待从村外进寨子的第一人，如果遇上多人，以年长者认干爹。遇见从村里外出的人不算。

仪式结束，带领干爹回家，在家再杀一只公鸡，让干爹取吉祥的名字，仪式完毕，饭后，带着事先砍好的公鸡带左脚的生肉，干儿子送干爹回家，在干爹家吃顿饭，并在神龛前虔诚叩头，仪式结束，以后就认干爹了。

也巧，老萨小儿子的干爹就是自己的亲兄弟。

“哎呀，你们两个，以后叫亲家？还是叫兄弟哟。”人们在开玩笑。

两兄弟和好如初。老萨觉得，小儿子让兄弟抚养吧，又不是别人，自己周济就行，说不定在兄弟家还好。小儿子长大后，叫老萨“爸爸”，叫老萨兄弟“二爸”。现在回到老萨身边。

老萨把这支猎枪不给的缘由告诉了兄弟，兄弟感谢大哥的良苦用心。

火塘烧得很旺，我倒茶水给老萨，今晚老萨特意破例晚睡，平时老萨生活有规律，饮食有度，酒不超两杯，吃两小碗饭，饭后在村里走动，每晚10点前入睡。虽已80高龄，但耳聪目明，精神抖擞，也许“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吧。

门外传来脚步声，由远而近，老萨说：“我兄弟来了。”

“阿哥，还没睡嘎？看见灯还在亮就来看看。哎呀，小东也在呀！”老萨兄弟笑笑说。

老萨兄弟是村党支部书记，自然熟悉。

“我跟小东讲猎枪的故事。”老萨小声说。

萨支书和我心领神会。

事情是这样的，要成立村史馆，石碾、织布机、竹根旱烟斗、锄具等俱全，但似乎少了点什么。老萨也支持成立村史馆，在交谈中，他总是谈起猎枪的事，直觉告诉我，老萨藏着点什么，我就告诉萨支书，他笑笑说：“我这个哥哥，心里装的秘密有点多呢。”我听出醉翁之意不在酒。

在平时的聊天中，我也向老萨讲讲土司的故事，他佐证事情的缘由，也讲讲时代的变化，无所不谈。鲁迅在短篇小说《故乡》结尾写道：“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老萨他们当年往返的路，现在又恢复到原初的样子，树林丛丛，藤萝灌木深深。大家都走国防路、高速路。

在我的劝说下，老萨还是把猎枪交出来，枪身50厘米左右，现陈列在村史馆。

那天，老萨说：“现在就交给你了，你知道怎么做的。”

我说：“大爹，放心吧。”

萨支书用灰烬埋了火炭，方便翌日大哥生火，我也回去村委会休息了。

陈文华，男，哈尼族，红河州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少数民族学会会员。目前散文作品90余篇计15万字，在《云南民族》杂志、《云南教育》杂志、《云南政协报》《民族时报》《云南经济日报》《红河日报》《红河教育》杂志发表作品40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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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何健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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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云南政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