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伏天的旱情还没彻底缓解,公社的广播突然响了,女播音员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激动:“通知!通知!恢复高考了!凡年满十八周岁的城乡青年,均可报名参加……”
伏天的旱情还没彻底缓解,公社的广播突然响了,女播音员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激动:“通知!通知!恢复高考了!凡年满十八周岁的城乡青年,均可报名参加……”
秦建业正在地里给苞米浇水,听见这话手里的瓢 “哐当” 掉在地上。恢复高考?他想起李向东留下的那些课本,想起闺女总问他城里的模样,心里像揣了只兔子,“怦怦” 直跳。
“建业哥,你听见没?高考!” 王寡妇提着水桶跑过来,脸上泛着红,“俺侄子在县里读高中,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秦建业捡起瓢,手还在抖:“这高考…… 考上了能咋地?”
“能上大学!能进城!” 王寡妇说得飞快,像倒豆子,“听说上了大学就有铁饭碗,不用再刨黑土了!”
张老汉也凑了过来,烟袋锅子忘了抽:“这政策变得真快,前几年还说读书无用,现在又让考大学了。” 他摸了摸下巴,“建业,你家小子也不小了,要不让他试试?”
秦建业的心活了。儿子今年十六,在屯里的夜校认得几个字,要是能考上大学,就能走出黑土塬,不用再像他这样面朝黑土背朝天。可转念一想,又犯愁了:“咱屯里连本正经的课本都没有,咋考?”
“去公社中学借!” 王寡妇拍了下手,“俺侄子那儿肯定有,俺这就去给他捎信!”
说着,她放下水桶就往屯外跑,蓝布褂子被风吹得鼓鼓的,像只展翅的鸟儿。秦建业望着她的背影,心里忽然亮堂起来,像久旱的地里落下了一场雨。
晚上,秦建业把儿子叫到跟前,拿出李向东留下的高中课本:“小子,想不想去城里上大学?”
儿子摩挲着课本上的字,眼睛亮晶晶的:“爹,俺能行吗?”
“咋不行?” 秦建业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李叔不就是从城里来的大学生?只要肯下苦功,你也能行。”
儿子重重地点点头,把课本抱在怀里,连夜就着煤油灯看了起来。秦建业坐在炕沿上,看着儿子的背影,心里既激动又忐忑。他不知道儿子能不能考上,可他知道,这是黑土塬上的孩子第一次有机会走出这片土地,无论多难,都得试试。
没过几天,王寡妇就捎回了消息,说她侄子愿意帮忙找课本,还说可以利用农闲去县里给儿子补课。秦建业把家里仅有的两斤鸡蛋让她捎给侄子,算是谢礼。
“建业哥,你也别太指望。” 王寡妇临走时说,“听说报名的人老多了,竞争得老激烈。”
“俺知道。” 秦建业笑了笑,“就算考不上,让孩子多认点字也是好的。”
话虽这么说,他心里却憋着股劲。每天收工回来,不管多累,都要陪着儿子看书,虽然他一个字也不认,可就那么坐着,心里也踏实。
黑土塬上的庄稼还在努力生长,而另一种希望的种子,也在悄悄发芽。
屯里的夜校就设在大队部那间旧屋里,几张破桌子拼在一起,上面摆着煤油灯,灯芯烧得 “滋滋” 响,把屋里的人影拉得忽长忽短。秦建业的儿子秦望和几个半大的孩子坐在桌子前,眼睛盯着王寡妇的侄子赵老师手里的粉笔,听得入了迷。
赵老师是个瘦高个,戴着副眼镜,说话斯斯文文的:“这个字念‘农’,农民的农,咱们都是农民,靠种地吃饭……”
秦建业蹲在门口,抽着旱烟,听着屋里的念书声,心里像喝了蜜似的甜。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认字,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他不想儿子跟他一样。
“建业哥,进来坐吧。” 王寡妇端着碗水走过来,“外面凉。”
“不了,俺在这儿就行。” 秦建业摆摆手,“别耽误孩子们上课。”
王寡妇把水放在门口的石头上,也蹲了下来:“望儿这孩子真懂事,学得可认真了。”
“还不是多亏了你侄子。” 秦建业叹了口气,“这城里来的学问就是不一样,讲得明白。”
屋里传来孩子们的朗读声:“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声音虽然稚嫩,却透着股认真劲儿。秦建业听着,想起自己在地里干活的场景,春天播种,秋天收获,原来这念书和种地是一个理儿,都得下苦功。
夜渐渐深了,煤油灯的光越来越暗,赵老师添了点煤油,灯芯 “啪” 地爆了个火星。“今天就到这儿吧,明天咱们接着讲。”
孩子们收拾好书本,三三两两地往外走。秦望走到门口,看见秦建业,咧开嘴笑了:“爹,俺今天又学会了五个字。”
“好,好。” 秦建业站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土,“饿了吧?回家给你留了红薯。”
父子俩往家走,月光洒在地上,像铺了层白霜。秦望手里拿着课本,边走边念:“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秦建业听着,忽然觉得这诗写的就是他们庄稼人,不管是种地还是念书,都得流汗,都得使劲。
夜校的煤油灯还亮着,赵老师正在收拾东西。王寡妇走进去,给他端来一碗热粥:“赵老师,辛苦了,喝点粥暖暖身子。”
“谢谢婶子。” 赵老师笑了笑,“这些孩子都挺聪明的,就是基础差了点,得多下点功夫。”
“是啊,能有你这么个老师,是他们的福气。” 王寡妇叹了口气,“俺这辈子是没指望了,就盼着这些孩子能有出息,走出这黑土塬。”
赵老师喝着粥,看着窗外的月光,心里忽然有了个想法。他放下碗:“婶子,要不这样,等农闲的时候,我多来几趟,给孩子们补补课,争取让他们都能考上初中。”
王寡妇眼睛一亮:“真的?那可太好了!俺代表屯里人谢谢你了!”
赵老师摆摆手:“不用谢,我也是从农村走出去的,知道不容易。能帮一把是一把。”
夜校的煤油灯还在亮着,像一颗启明星,照亮了黑土塬上孩子们的求学路。而这份希望,也像煤油灯的光一样,在黑土塬上传递着,温暖着每一个渴望知识的心灵。
麦子熟了,金黄金黄的,在风里荡起千层浪。黑土塬上的人们都忙着收割,镰刀割在麦秆上 “咔嚓咔嚓” 响,像在唱一首丰收的歌。秦建业挥舞着镰刀,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滚烫的土地上,瞬间就没了踪影。
“爹,歇会儿吧。” 秦望提着水壶跑过来,给秦建业递上水。
“没事,爹还不老。” 秦建业喝了口水,抹了把汗,“你快去看书,别耽误了功课。”
“俺不,俺帮爹干活。” 秦望拿起镰刀,学着秦建业的样子割起来,虽然动作有点笨拙,可干得挺认真。
秦建业看着儿子,心里既心疼又欣慰。这孩子懂事,知道帮家里干活,还不忘学习,比他强多了。
张老汉也在不远处割麦子,看见他们父子俩,笑着喊:“建业,你家望儿真是好样的,又能干活又能念书。”
“还小呢,不懂事。” 秦建业嘴上谦虚,心里却乐开了花。
割完麦子,还得拉到麦场上去脱粒。秦建业赶着牛车,秦望在车上扶着麦捆,父子俩慢慢悠悠地往麦场走。路边的野草长得老高,绊了牛车好几下,发出 “哗啦哗啦” 的响。
“爹,等俺考上大学,就给你买辆拖拉机,不用再赶牛车了。” 秦望趴在麦捆上,看着天上的白云说。
“好,爹等着。” 秦建业笑了,“到时候爹就坐在拖拉机上,看着你开。”
麦场上已经有不少人了,打谷机 “突突” 地响着,扬起漫天的麦糠。秦建业把麦子卸下来,和大家一起把麦捆往打谷机里送。麦粒从机器里喷出来,像金色的雨,落在地上,堆成了小山。
“今年的收成不错啊。” 王寡妇也来帮忙,她头上包着块蓝布,脸上沾着麦糠,像个花脸猫。
“是啊,托老天爷的福。” 秦建业抓起一把麦粒,放在手里搓了搓,吹掉麦糠,麦粒饱满圆润,像珍珠一样。
大家干得热火朝天,虽然累得满头大汗,可脸上都带着笑。这是一年的希望,是黑土塬对他们辛勤付出的回报。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麦场上的活才干完。秦建业和秦望扛着一袋麦粒往家走,麦粒沉甸甸的,压得肩膀生疼,可父子俩的心里却美滋滋的。
“爹,今晚俺能多吃一个馒头吗?” 秦望舔了舔嘴唇,眼里满是期待。
“能,管够。” 秦建业拍了拍他的头,“只要你好好念书,别说一个馒头,就是十个八个爹也给你买。”
月光洒在父子俩的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秦建业看着儿子的背影,忽然觉得,所有的汗水都没白流,这黑土塬上的日子,就像这麦粒一样,饱满而充满希望。
秋收刚过,秦建业就收到了一封来自城里的信,是李向东寄来的。信封上的字写得工工整整,还贴着一张飞机的邮票,秦建业不认得字,赶紧把王寡妇叫了过来。
“建业哥,是李知青的信。” 王寡妇拿着信,脸上带着笑,“他在城里挺好的。”
“快念念,他说啥了?” 秦建业着急地问。
王寡妇拆开信,轻声念了起来:“秦大哥,见字如面。我已经在城里的工厂上班了,一切都好,就是有点想念黑土塬的日子,想念你家的酸菜……”
秦建业听着,心里暖暖的,好像李向东就在眼前跟他说话一样。
“…… 听说恢复高考了,望儿报名了吗?要是有啥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我在城里还认识几个人,或许能帮上忙……”
听到这儿,秦建业的眼睛亮了:“他还惦记着望儿的事呢,真是个好人。”
“是啊,李知青是个重情义的人。” 王寡妇接着念,“…… 冬天快到了,城里挺冷的,大哥和婶子要注意身体,别冻着。等过年有空,我争取回去看看大家……”
念完信,王寡妇把信纸叠好,还给秦建业:“李知青真是个有心人。”
秦建业把信小心翼翼地收好,放在炕头的箱子里,那是他最宝贝的地方,里面还放着李向东留下的课本。“等望儿回来,让他也听听。”
秦望从夜校回来,听说李向东寄信来了,赶紧让秦建业把信拿出来。他虽然认得几个字,可还是不太通顺,秦建业又把王寡妇叫了过来,让她再念一遍。
“李叔真好。” 秦望听完,眼睛红红的,“等俺考上大学,一定去看他。”
“好,好。” 秦建业拍了拍他的肩膀,“到时候爹陪你一起去。”
晚上,秦建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总想着李向东的信。他想起李向东在黑土塬的日子,想起他们一起种地、一起吃饭的场景,心里酸酸的。这城里来的娃,虽然走了,可心还在黑土塬上。
没过几天,秦建业就让王寡妇给李向东回了封信,说家里一切都好,望儿正在努力复习,还说黑土塬的麦子丰收了,等他回来吃新麦面馒头。信是让赵老师写的,秦建业在旁边看着,虽然不认字,可心里却充满了期待。
家书像一根线,把黑土塬和城里紧紧连在了一起,也把牵挂和希望传递着。秦建业知道,不管走多远,黑土塬永远是李向东的根,而这份情谊,也会像黑土一样,永远深厚。
来源:我爱小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