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将军府那日,夫君攥着那薄薄的和离书,不可置信地望着我(完)

B站影视 内地电影 2025-04-08 11:11 1

摘要:站在一旁的赵参将见状,尴尬地解释道:「夫人,由于晟阳公主要寻短见,将军他……不能坐视不理。」

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我在庭院中晾晒草药。

抬眼间,看见我的夫君萧宴川怀抱着一位女子走进门来。

还没等我开口,那女子便轻声呻吟:

「宴川,疼……」

她靠在萧宴川的臂弯里,苍白的脸庞上挂着泪珠。

萧宴川低头看着她,眉头微微皱起。

「殿下,臣已按您的要求将您带回府邸,现在可以接受治疗了吗?」

他怀中的女子身着耀眼的红色嫁衣。

袖口处用金线绣制的莲花图案精致无比。

腰间的玉佩刻有“晟阳”二字,无不彰显其尊贵身份。

她是当今天子最为宠爱的晟阳公主。

听到她轻轻说了一声“疼”,萧宴川显得手足无措。

在他英俊的面容上隐约可见一丝怜惜之情。

「御医已经随行前来,殿下不会有事的。」

晟阳公主闭上了眼睛,两人以一种亲密的姿态相依偎。

尽管萧宴川也受了伤,鲜血沿着他的右臂流淌,染红了他的长袍。

「萧宴川。」我低声呼唤他的名字。

但他似乎没有听见。

甚至没有分给我一丝目光。

即便是在盛夏,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

我闭上了眼睛。

站在一旁的赵参将见状,尴尬地解释道:「夫人,由于晟阳公主要寻短见,将军他……不能坐视不理。」

我摇了摇头:「没关系。」

心中却感到一阵刺痛。

安顿好晟阳公主后,萧宴川手持银枪立于房门外。

「如果治不好她,你们就——自求多福吧!」

御医们闻言吓得浑身发抖。

萧宴川从未如此迁怒他人。

今日早朝结束后,晟阳公主在宫门外拦住了萧宴川。

她身穿红衣,头戴凤簪,只为逼迫成婚。

萧宴川冷言拒绝了她。

公主因此愤而登上了城楼。

「若此生不能与萧郎成婚,活着又有何意义?」

晟阳公主以一种决绝的方式。

从城楼上跳下。

千钧一发之际。

萧宴川飞身接住了她。

二人一同滚落在地。

赵参将拍着胸脯,心有余悸地说:

「如果不是将军武艺高强,恐怕今天受伤的就不止一个人了。」

晟阳公主是先皇后唯一的女儿,深受皇帝喜爱。

我们结婚这半年来。

萧宴川一直避免与晟阳公主见面。

公主曾托人传话:

「哪怕成为妾室,只要能和萧郎在一起,我也愿意。」

但萧宴川一口回绝。

冰冷的话语:「萧某此生只有吾妻晚宜一人。」

婢女红瑶转述此事时,眼中满是羡慕:

「即便贵为公主又如何?将军对夫人始终如一。」

始终如一吗?

直到今天之前,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萧宴川拒绝公主、迎娶医女。

在京城里众人的眼中。

我陆晚宜,一个来自深山的孤女,不知积攒了多少运气才能被萧大将军看中。

甚至坚持将我接到京城做了正室夫人。

而现在,这位在众人眼中对我情深义重的夫君,正握紧拳头站在廊下,胸口剧烈起伏。

屋内晟阳公主每一次的“疼”。

似乎都能轻易触动他的情绪。

红瑶为我披上一件披风。

「夜凉了,夫人先回去休息吧,将军向来对夫人坦诚,这件事他一定会解释清楚的。」

萧宴川的确做出了说明。

后半夜,他推开房门。

带着一股寒风进入房间。

萧宴川的手臂已经被妥善包扎。

看到我的目光,他愣了一下。

「怎么还没睡?我听赵参将说你下午也在前院。」

我没有回答。

萧宴川自顾自地在榻边坐下。

「晚宜,陛下对晟阳宠爱有加,今日之事紧急,我也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这简单的几个字便是他的解释。

见我沉默不语,萧宴川靠近了些:

「晚宜,你笑一笑吧。」

我直视他的眼睛,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萧宴川显得如释重负:

「你笑了,我就知道你不生气了。」

我抬头看着他。

「她是公主,无名无分住在将军府,上京的人只怕会说闲话。」

「我萧宴川何惧流言蜚语?」

他打断我,语气突然变得冷淡:

「晟阳与你这样的后宅妇人不同,她性情热烈、心地善良,向来不太在意男女之防。」

所以,是打算让她长久住下去了。

「陆晚宜,你就不能有点容人的度量吗?」

萧宴川沉下了脸。

我推开他的手,平静地说:「既然如此,那就让她住下吧。」

萧宴川愣住了,语气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

「等她的伤好了,我会送她回宫。」

那一夜,我没有合眼。

半夜里,萧宴川从梦中惊醒。

「晚宁!」

他的双眼布满血丝。

四处张望,神色慌乱,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看到我的目光,萧宴川停顿了一下:

「晚宜,没吓到你吧?」

他自己解释道:「只是做了个噩梦。」

「晚宁……是谁?」

萧宴川僵住了,转过头去:「你听错了。」

风拍打着窗户。

窗外的花枝落下不少。

淅淅沥沥的声音像是下了一场雨。

「晚宁」这两个字,他在梦里叫了十七次。

萧宴川不知道。

我在上京住了半年,也听说过关于晟阳公主的一些传闻。

琼林夜宴上,少年时期的萧宴川身姿挺拔,青竹翠柏般出众,无人能比。

在一群肥胖的大臣中显得格外突出。

七岁的晟阳公主远远一指,对着皇帝撒娇:

「此生非他不嫁。」

没有人把年幼的晟阳公主的话当真。

无论是陛下还是萧宴川。

十四岁时,晟阳便女扮男装,偷偷跟随萧宴川上了战场。

他们之间的纠葛长达十二年之久。

初到上京时,我也曾小心翼翼地问过萧宴川。

「晟阳公主她……」

那时提到晟阳,萧宴川的眼底总是透着一丝不耐烦。

「晚宜,过去的一切都是晟阳公主的一厢情愿,不要听信那些谣言。」

萧宴川揽住我,轻笑一声:「天快亮了,睡吧。」

他不想多作解释。

然而萧宴川,你从未告诉我。

晟阳公主的名字就是「晚宁」。

晟阳公主的伤养了大半个月。

陛下对此事装聋作哑。

萧宴川早出晚归,似乎与她并无交集。

傍晚时分,晟阳公主派人请我去莲苑,说是想感谢这段时间我对她的照顾。

莲苑里,她在小池边摆下案几。

但桌上却空无一物。

注意到我的到来,晟阳公主望着碧波荡漾的小池微微一笑。

「打扰姐姐多日,府中的饭菜实在简陋,我已经让东盛楼送来酒菜,请姐姐稍等片刻。」

她身边的侍女不屑地说:「她一个山野村妇,怕是承受不起公主的一声姐姐。」

晟阳公主低下头笑了笑。

然后摘下腕上的红玉金手钏,轻轻放在案几上。

手钏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的侍女不懂事,姐姐久居山野,这只手钏就当作是赏……」

意识到说错了话,她改口道:「送给姐姐的礼物。」

我低眉顺眼,屈膝行礼:

「公主身份尊贵,又比我年长两岁,臣妇的确担当不起公主的一声『姐姐』。」

晟阳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身体也微微摇晃。

她转过头,似乎有些遗憾:

「这莲池的花开得不错。可惜,没有金莲花。」

又看似不经意地问道:「陆姑娘喜欢莲花吗?」

「将军喜爱莲花。」

不知她用意何在,我皱眉答道。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咳。

不知何时,萧宴川站在了莲苑的月洞门前。

东盛楼的伙计跟着他一同进来。

酒菜被一一摆放在小几上。

「这位应该是夫人吧?与将军真是般配。」

那伙计对晟阳公主连连鞠躬。

晟阳公主挑了挑眉梢,觉得有趣,挥手让侍女给了伙计一把金叶子。

伙计喜形于色地收下赏钱,退了出去。

萧宴川显得有些尴尬,不自觉地看向我。

眉眼间看不出情绪。

他并未否认那伙计的话。

确实,与穿着素衣的我相比,晟阳公主容貌出众。

她和萧宴川站在一起,宛如一对璧人。

晟阳公主站起来说道:「是我不好,平白让你们之间产生了嫌隙。」

萧宴川站在原地,似乎下定了决心。

他拉着我的手腕,迈步就走。

身后传来晟阳公主讽刺的声音:

「敢问萧郎,这满池的莲花,又是为谁而种?

「你的夫人也喜欢莲花吗?」

身旁的萧宴川低垂着眼,眸底染上了怒意。

他紧紧攥着我的手腕。

力气之大,勒得我生疼。

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萧宴川没有回应。

但我知道,答案已不再重要。

「我累了,先回去了。」

在长廊尽头,我费力地甩开他的手,直接走向房间。

萧宴川追了上来。

「陆晚宜,你在闹什么?」

他按着眉心,显得疲惫不堪。

「我已经给了你应有的尊重,何必再做出这种姿态?」

端起桌上的茶盏,我猛灌了一大口,勉强压制住胃里的翻涌恶心。

萧宴川正欲开口。

晟阳公主的侍女推开了房门。

劈头盖脸地说:

「将军是瞎了吗?公主对将军的情谊天地可鉴,为了将军宁愿独身至今,还要受此侮辱。」

侍女轻蔑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显然是有所指。

「萧将军宁肯娶一个粗鄙村妇,也不愿睁开眼看看公主吗?」

「晚宜是我的妻子……」

萧宴川本能地维护我。

晟阳公主的侍女冷笑一声:

「将军离开后,公主伤心过度,喝了两坛酒。」

萧宴川脸色骤变:

「胡闹,她的伤还没好,怎么能喝酒?」

说完,

萧宴川顾不上其他,冲出门去。

甚至没回头看一眼。

我再也无法抑制胃里的不适,跌坐在地上呕吐起来。

红瑶走了进来。

看到狼狈的我,吓了一跳。

我抚着腹部,眼神中的忧虑超过了惊喜。

「夫人这是……有喜了?」

红瑶有些迟疑地问道。

我点了点头,作为医女,我心里很清楚。

她的眼中瞬间充满了喜悦。

「将军要是知道了,一定会非常高兴,即便是公主,也无法取代……夫人的位置。」

这句话,红瑶说得犹豫不决。

显然连她自己都不太相信。

「是啊,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偏偏在我决定离开将军府的时候。

大概成婚后的第二个月。

我在整理萧宴川书房的案几时,

无意间触发了一个机关,发现了隐藏的藏兵室。

红瑶说错了。

萧宴川心中始终藏着一个人。

我鬼使神差地走进那冰冷的密室。

在众多兵器之中,摆放着一个锦盒。

盒内放着一条绣着金莲的绢帕。

落款写着——晚宁。

针脚粗糙,明显刺绣者手艺不佳。

然而这件简陋的绣品,

却被主人小心翼翼地藏在密室里,视若珍宝。

曾经我天真地以为,那些坊间的传闻只是萧宴川的过去。

既然他选择了我,过往就应该被尘封。

我没有计较。

萧宴川却发现藏兵室的开启机关被人动过。

我解释说是整理时不小心碰到了。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眼中既有猜忌,也有审视。

最终化作一句含糊的解释:

「里面都是些武器,你一介弱女子,会害怕的。」

我换上干净的衣服,去找萧宴川。

有些话,应该当面说清楚。

来到莲苑中庭。

眼前的景象让我猛地停住了脚步。

池边,晟阳公主小心翼翼地扯着萧宴川的衣角。

「宴川,你能不能……不要再推开我了?」

像晟阳公主这样娇纵的人,

从未展现过如此哀伤乞求的姿态。

萧宴川僵在那里。

漆黑的眼底压抑着汹涌的情绪。

终于,他不再克制自己。

低头缓缓吻上了晟阳公主,泛红的眼尾隐忍而深情:

「晚宁,我该怎么办?」

月光掠过水面。

碧波荡漾。

满池的莲花在我心中枯萎了。

指尖刺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疼痛。

晚宜、晚宁。

仅一字之差,却是天壤之别。

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踉跄着离开了莲苑。

或许随萧宴川来到上京,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

那是我在春鹤山的第三年。

常常回忆起过去的岁月。

父兄离家前叮嘱我要好好保护自己。

我哭喊着求哥哥不要离开。

他递给我一串木质风铃,轻抚我的头发。

「萧将军曾救过我的命,将命还给他又有何不可?

「晚宜,乖。如果风铃响了,就是哥哥在想着你。」

父亲和哥哥走了。

再也没有回来。

景熙七年,母亲去世。

那年我十二岁。

村里的一个鳏夫趁着夜色闯进家里,企图侵犯我。

我用父亲留下的弓箭射杀了他。

鲜血染红了地面。

我觉得脏,蹲在墙角等待天亮,让人发现后报官。

一命抵一命也罢。

一位游方的老医师路过这里。

看我可怜,带我去了春鹤山。

师父不嫌弃我粗俗。

收我为徒,传授医术。

他喜欢喝酒,每次喝都会醉得一塌糊涂。

醉后便捋着胡须吹嘘:

他曾为先帝治病,在江湖中也有名声。

我只是笑笑,并不回应。

师父说我这个人冷淡无趣。

谁娶了我都算是倒了八辈子霉。

跟随师父行医救人,足迹从未超出春鹤山外十里。

直到十五岁那年,师父说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我的了,把春鹤山交给了我,独自云游去了。

临走时,他郑重告诫我,

路边的男人不能随便捡,比如先皇的贵妃就是一个例子。

他的语气里带着遗憾,一生治病救人无数,

却因多年前心里的那道坎而借酒消愁。

我留在春鹤山。

山中的瘴气形成天然屏障,隔绝了外界的纷扰。

山中不知岁月。

我自得其乐,匆匆便是两年。

直至遇见萧宴川。

第一次见到萧宴川时,我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洪景国最年轻的上将军。

也是哥哥的救命恩人。

曾经居住的小山村,

每家每户都挂着他的画像。

萧宴川吸入过多瘴气昏倒在山涧。

尽管父亲和哥哥追随他上了战场,最终埋骨黄沙。

也不能否认这份恩情的存在。

我不分昼夜地照顾了他半个多月。

不敢有丝毫懈怠。

后来,他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是去了山中的春泉池。

找到萧宴川时,

他孤独地坐在泉水边。

身旁是满池凋零的残荷,但他的眼神比残荷更加黯淡。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颤抖,仿佛在喃喃自语。

「这世上哪有什么金莲?」

那时我以为,萧宴川一定非常喜爱莲花。

才会不顾一切来到春鹤山寻找莲花。

冬天不会生长夏天的荷花,这世上也没有传说中的金莲。

那时我没有想到,不久之后就是晟阳公主十九岁的生日。

那位光彩照人的公主,最喜欢的就是金莲。

萧宴川休养了两天,向我告别。

竹屋前,他拱手感谢我的救命之恩。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他的目光与我对视。

「将军府里有一池这样的莲花,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去?」

萧宴川低头,眼中情绪难以捉摸。

或许有怜惜,也可能有爱意。

我摇了摇头:「我已经习惯这里的山野生活,将军请回吧,不必在意。」

京城繁华之地,哪里容得下像我这样的野草?

他放下手,忽然笑了笑:

「若我说要聘你为妻呢?」

我愣住了。

萧宴川看着我,认真地说:

「萧宴川在此发誓,此生只娶陆姑娘一人,我——绝不负你。」

誓言沉重如千钧。

说出这句话时,萧宴川脸上闪过一丝恍惚。

我正准备拒绝。

竹屋檐下的风铃突然响起悦耳的声音。

仿佛……

是在告诉我,思念我的哥哥回来了。

我愣了一下,忽然改变了主意。

「好。」

我听到自己轻轻说道。

11

夜色已深。

萧宴川仍未归来。

我不断调整镇纸的位置,笔中的墨从浓转淡。

终于将和离书写好。

萧宴川总是很忙。

其实我早该明白。

半年的夫妻生活。

他觉得我粗俗,觉得我拿不出手。

借口军务繁忙。

从未陪我参加过上京的任何一场宴会。

萧宴川只是给了我正室夫人的名分。

也只是一时对我情深。

在春鹤山共处的那半个月。

滋生出的情感。

燃烧到了尽头。

更香滚落于地。

低头掸去书案上的香灰。

一抬头,透过摇曳的烛光,看到了萧宴川身着的玄氅。

他的眉眼显得有些疲惫。

安抚完晟阳公主后,又来到了我的房间。

萧宴川下意识地避开了我的目光。

语气中带着一丝涩然:「我有事要与你商量。」

我平静地看着他。

「萧宴川,你娶我时曾说过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皱了皱眉头:「公主是天之骄女,陛下最宠爱的女儿。你一个医女,平妻的地位也算不得委屈你。」

手中的笔落在白纸上。

墨迹晕开了一点,但并不影响。

绕过书桌,我递给他那份已经写好的和离书。

「将军事务繁忙,我已经替您写好了和离书,请将军签字,放我离开。」

他紧紧握着那薄薄的和离书,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眼中充满了怒火:

「陆晚宜,你想干什么?上京里的达官贵人,哪个不是妻妾成群?为何唯独你不行?」

「妻妾成双?」

我扯了扯嘴角:「你已经有了妻子,难道还想让晟阳公主为妾?」

他突然眯起了眼睛,语气变得危险:

「陆晚宜,你太过分了。」

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看,我的丈夫终于认清了自己的感情。

言语间生怕对他的公主有一丝不敬。

我没有与他争辩,拿起桌上整理好的包裹。

「萧将军,爱一个人并不可耻,但将军却不敢面对自己的真心。」

陆晚宜向来能拿得起放得下。

一颗真心既然已经给了出去。

也能收回来。

这半年来,萧宴川看到的多是我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一面。

哪里见过我这样违抗他的意愿。

他脸上挂不住,冷哼一声,立即提笔。

在和离书上签下了龙飞凤舞的三个字:萧宴川。

事情终于结束了。

管家德叔被叫了过来。

萧宴川冷冷地说:

「她不再是将军府的主母,既然决定离开,自然不能带走将军府的一物。」

萧宴川盛怒之下。

整个府邸的仆人都聚集在主院书房外。

他们手持灯盏。

我收拾好的包裹被人打开。

一把长弓、一串木质风铃。

一览无余的行囊。

萧宴川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这两样东西都与他无关。

也与这个将军府无关。

管家德叔心生不忍,想要劝阻。

萧宴川却冷漠地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说话。

然后看向我,眼中再无一丝温情:

「你一个孤女,没有依靠,你知道将军身边的位置有多少人觊觎吗?」

我没有回应他的话,微微低首:

「将军检查过了,那么就此告别。」

萧宴川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我的身上,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沉思:

「如果我没记错,你穿的这件衣服也是将军府的。」

听到这话,府中的仆人们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萧宴川,你就一定要给我这样的难堪吗?」

萧宴川不动声色,甚至从容地整理了他的衣袍。

似乎笃定我会求他。

我自嘲一笑。

是我识人不清。

是我看错了他。

众目睽睽之下,我开始脱下外衣。

众人纷纷低下头,不忍直视。

「夫人!」

红瑶突然高声阻止。

在众人的惊愕目光中,她从屋里拿出一件素色的衣服。

萧宴川轻蔑地笑了笑,警告意味十足。

红瑶却捧着那件衣服,坚定地走上前,眼中闪着泪光。

「这件衣服,是奴婢用自己的月银买的,夫人待我们很好,红瑶愿意赠予夫人。」

「不」,红瑶摇头,「赠予陆姑娘,愿姑娘自在逍遥、快意平生。」

她捡起父亲的长弓、阿兄的风铃。

我眼眶湿润,无声地道谢。

感谢她帮我隐瞒身孕的事情,也感谢她帮助我获得自由。

红瑶压低声音说:「城西的丁家庄,我的哥哥丁贵文住在那里,姑娘若无处可去,可以去找他们。」

「我有地方去。」

我换好衣服,离开了将军府。

我没有欺骗红瑶。

我真的有地方去。

春鹤山虽然遥远,但那是我的归宿。

离开京城前,我去拜访了崇医堂的老医师。

初到京城时,我也想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

但萧宴川的一句「将军夫人怎能抛头露面?」束缚了我的手脚。

为了避免给萧宴川添麻烦,我开始学习作为一个将军夫人的职责。

但我心中始终挂念着行医救人。

机缘巧合之下,我与崇医堂的医师达成了默契。

遇到疑难杂症时,通过红瑶将消息传递进将军府。

我会写下药方再递出来。

这样便能两全其美。

来到崇医堂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一剂药送走了腹中的孩子。

老医师在京城待了很久,见惯了人情冷暖,并没有多问,只是建议我多留几天。

调养身体后再离开。

我答应他再多留几日,完成那本未完成的杂症集。

我在后堂休养了几日。

恰逢老医师前往近郊出诊,崇医堂到了晚上就没人了。

夜色深沉,我被雨声惊醒。

起身去檐廊下收药。

推开窗棂,却发现院子里多了两位不速之客。

一个侍从推着轮椅,左目空荡。

我认出了那个独眼侍从的脸。

他是前御林军统领——重佑。

曾听萧宴川提起过,重佑辞去了禁军统领的职位,追随景王而去。

而坐在轮椅上的,正是——景王谢允州,先皇第六子。

洪景王朝曾经有过三年。

是他的时代。

在春鹤山的日子里,我曾由衷地称赞萧宴川,世上再无人能像他那样勇冠三军。

然而萧宴川的眼中却流露出难以捉摸的情绪。

他说这世上有很多人,是他一生也无法企及的。

其中一位便是景王。

当今皇帝登基后,洪景王朝经历了长达六个月的兵祸。

人心惶惶,军队动荡。

那时的景王谢允州因中毒而深居简出。

年仅十七岁的萧宴川平息了兵乱,镇压了外敌。

凭借的却是景王留下的手札。

景王谢允州早已淡出了所有人的视线。

我知道重佑的来意。

「他的病,我治不了。」

「陆小姐医术高明,又是鬼医的弟子,理应悬壶济世,救死扶伤。」

这种无理的要求,伴随着重佑眼中无声的威胁。

「那我们就谈谈交易。」

重佑是个急性子,双拳砸在门框上,退了一步。

「景王府会助你在京城立足。」

威逼不成,便是利诱。

轮椅上的男子一直在廊檐下观赏雨景。

与萧宴川不同,民间传说中的景王是一个令人恐惧的人物。

他摘下了遮脸的幂篱,玉白的手指敲击着枞木轮椅。

「今夜打扰,实在抱歉。」

我瞥见黑色的大氅裹着他苍白的脸庞。

他并不抱希望。

雨声突然变大。

雨水润泽了他的眉眼。

我见过那些求生的眼神,对那种渴望并不陌生。

但景王的眼中只有平静。

将死之人,不求生,只求死。

我忽然开口。

「我可以尽力试试。」

重佑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几乎要哭了出来:「真的吗?」

多年来寻医问诊,几乎所有名医都断言景王谢允州无法站起来。

从此他便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传闻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轮椅上的男子忽然转头,与我的视线遥遥相接。

他开口,声音出奇地悦耳:

「真的吗?那就拜托陆姑娘了。」

14

谢允州如今这副样子乃是中毒所致。

春山漫。

一个美丽的名字,我对它并不陌生,这种毒出自我的师父之手。

那个在我面前总是讳莫如深的老头子,

喝醉了酒,便将所有的事情都吐露了出来。

先皇的贵妃本是一介民女,因偶然的机会对先皇有恩。

作为一介平民女子,她进入皇宫,并成为众人羡慕的贵妃。

当时师父名声在外,为二皇子研制了一种毒药,原本是为了审讯叛国贼子。

最终淬炼出一种奇毒,名为春山漫。

在夺嫡之争中,利欲熏心,春山漫阴差阳错地被先贵妃服下。

先贵妃怀有身孕,拼死生下了六皇子谢允州。

由于谢允州年纪尚小,而他的哥哥们都已成年,

为了争夺金銮殿上的权力,他们争得头破血流。

六皇子谢允州没有强大的家族背景,只有早逝的母亲,却奇迹般地平安度过了前十六年的时光。

师父说,这种毒从脚部开始,会逐渐向上蔓延,

直到四肢僵硬,无法言语,失去五感。

幸运的是,六皇子体内的春山漫还处于初期阶段。

如果他不习武,仅做一个载酒问字、博学多才的闲散皇子,便不会遭遇此祸。

先帝时期,罗山门匪乱,扰乱了六个州府。

六皇子谢允州率领军队清剿了罗山门,

也因此受了箭伤。

虽然伤势不算严重,但却引发了体内原有的春山漫。

命运既定的一切都将无可挽回。

谢允州对治病一事毫无兴趣。

重佑却不肯放过这根救命稻草,恨不得把我绑在他身边。

即使我要去山上采药,

重佑也板着脸说景王身体虚弱,治病之事不能让外人知道,我是医师,既然开始了就必须负责到底。

我感到无奈,把从近郊山上随手摘来的花递给亭中与自己对弈的谢允州。

「当然了,好死不如赖活着。」

谢允州微微挑眉,显得有些惊讶。

我知道很多医生忌讳在病人面前提到“死”这个字。

谢允州接过花,突然来了兴致:「春鹤山是什么样的?」

景王从未去过春鹤山。

但陆晚宜梦中的呓语却深深印在了他的心中。

「师父,我去捉后山的鱼,您看是红烧还是清蒸?」

「春鹤山的莲花不好看,我把后山的泉水引过来,种些瓜果如何?」

……

我的心猛地一震,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听到了这些话。

尽管师父云游四海,但他总会回到春鹤山,我迟疑地说:

「春鹤山常年被瘴气笼罩,进去的人非死即伤,不是个好地方。」

「是吗?」

谢允州抿嘴笑了笑:「听起来,倒是个求死的好地方。」

重佑再次生气了。

他责备我不够端庄稳重,明明已经嫁过人,做过夫人,却依然像个孩子一样胡言乱语,然后准备转头骂景王。

「重佑!」

谢允州忽然拨开棋盘,脸上依旧带着笑容。

重佑立刻闭上了嘴,他知道景王动怒了,只是不清楚是因为哪句话。

景王在城郊有一处私宅。

这几天里,我往返于崇医堂和山间。

在替谢允州煎药的间隙,

看到重佑猎捕野兔时,我也来了兴致。

想要与他比试射箭,重佑满腹狐疑,但还是把弓递给了我。

我拉弦放箭,箭矢飞出。

「好彩!要是当年有陆姑娘在……」

重佑大笑,笑着笑着眼神黯淡了下来。

「是我胡言乱语了。」

崇医堂的老医师托人送来一封信,

说病情复杂,无法按时返回,恳请我帮他多照看几天。

这一天,崇医堂发生了闹事事件。

一个人砸毁了崇医堂,声称我害死了他的妻子。

围观的人很多。

那人来劲了,让大家给他评理。

「我家娘子用了这位女医师的方子,便人事不省,奄奄一息,今天我是来讨公道的。」

「怎么会这样,崇医堂的老大夫呢?怎么让一个女人坐诊?」

崇医堂的伙计为我辩解,向大家解释我也是医师。

那人不依不饶。

「胡说八道,庸医一个!」

我平静地看着闹事者:

「你家娘子现在在哪里?既是崇医堂开出去的方子,我会负责到底。」

那人仍旧不肯罢休:「你把她治成这样,还有脸问这种问题?」

我环顾四周,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晟阳公主挽着萧宴川的手臂,静静地站在人群中,观看着这场闹剧。

但我此时无暇顾及他们。

「来诊病的人都有病历记录,你娘子姓甚名谁,查看病历,自有记载。

「如果你认定是我的方子害了人,那我们就一起,请京中四大医堂资深的医师一同检查,真相自会水落石出。」

那人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却摆出一副强硬的态度:

「老子以前根本没见过你,你一个女人,在崇医堂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药柜轰然倒地。

我本能躲避,但仍被柜角撞伤肩头。

肇事者得意洋洋,扬长而去。

我强忍疼痛,命令愣住的伙计去报案。

伙计回过神来,连忙点头。

周围议论纷纷,有人质疑女子行医,有人怀疑肇事者动机。

伙计匆匆报官,崇医堂只剩我一人。

人群散去,热闹不再。

「以将军夫人之名行医,不知情者还以为我逼你至此。」

萧宴川走到我面前,语气冰冷。

晟阳公主拉拉他的衣袖,对我微笑:「陆姐姐也是生计所迫……别计较了。」

我的前夫冷嘲热讽。

她劝他宽容。

萧宴川冷哼:「她自作自受。」

我听见晟阳公主撒娇,说下雨了,要萧宴川陪她去东盛楼避雨饮酒。

两人相携离去。

雨声潺潺。

我整理着崇医堂内的药材。

不料,萧宴川独自返回。

他撑着伞,环顾四周,突然伸手向我。

我抬头,不解其意。

见我疑惑,萧宴川嗤笑:

「你留在上京,不就是等着本将给你台阶下吗?」

他俯视我,语气中带着轻蔑的施舍。

「陆晚宜,若你肯低头,将军府自有你容身之处,总比在这里抛头露面强。」

「今日之事,崇医堂怕是也容不下你了。」

我忽然觉得可笑。

在萧宴川眼中,女子行医荒谬至极。

他返回,似乎是救我于困境。

门外,重物落地声响起。

重佑站在轮椅旁,冷脸道:

「记住,下次脏水泼身,就这么回敬!」

肇事者被押回,鼻青脸肿,痛哭求饶。

显然受了不少苦。

他承认受人钱财指使。

求饶声传遍整条街。

闹剧草草收场。

我看着轮椅上,面色苍白的景王:「你怎么来了?」

「上京连日大雨,我放心不下。」

谢允州淡淡一笑:「这种把戏,也只有萧将军这种蠢人会信。」

萧宴川脸色骤变。

「景王慎言!」

萧宴川盯着谢允州,表情复杂,最终愤然离去。

我随谢允州回到景王府。

他身体虚弱,又淋了雨。

重佑吩咐仆从准备热水沐浴。

我被安排在景王府的一处院落。

院内布置古朴,今日肩部受伤。

谢允州到来时。

衣衫单薄。

黑发未束,发梢带水。

「怎么不擦干头发再来?」

我找到盥洗帕子。

他却先接过,笑着说:「你肩上有伤,我替你上药如何?」

语气平淡,毫无轻薄之意。

「可当作我体恤下人,除重佑外,无人近身。」

我欲辩解,请他人即可。

伤在肩后,正愁如何上药。

谢允州无奈:「陆姑娘可搜查,府中连只母苍蝇都没有,景王府不待客如此,权当谢某报恩。」

他用帕子覆眼,露出秀美下颌。

「医者面前,不分男女,陆姑娘是医者,应知此理。」

我低头含糊道:「景王也算医者?」

谢允州轻笑:「久病成医,我也算行过几年军,军中无男女之分。」

好吧。

我心中叹息,收起羞赧之情。

谢允州处理外伤确实熟练。

微凉指腹蘸药膏,轻落肩颈。

我心中一动,又想起春鹤山。

师父醉酒,双手摊开,眼眸猩红。

「我杀了最不该杀之人!」

因而未察觉。

谢允州耳后泛起的淡淡红晕。

19

崇医堂的老医师归来了。

近日,重佑常带我走访上京的显贵府邸。

患者多为高官显贵。

我细心治疗,忙碌不已。

重佑性格直率,我忆起他的承诺。

心中略有歉意。

敲响了景王的房门。

房内,谢允州正在阅读。

他抬头看我,手按额角:「又是服药还是针灸?」

我沉默片刻,坦白道:

「其实,你们不必如此为我谋划,因为我在上京,也待不久了。」

他翻书的手顿了顿,将书放在案上。

「何时离开?」

「既然要走,那过些日子陪我去个地方。」

七月末的赏莲宴。

李国公夫人主持,宾客均为世家贵族。

我曾是将军夫人时。

最厌烦此类宴席。

如今,却无需费心与人周旋。

景王成为众人焦点。

无人料到,隐居多年的景王会现身此处。

国公夫人不拘小节,男女宾客座位未分。

我与谢允州同席。

难免引人议论。

四周窃窃私语。

「陆晚宜怎会在此?」

「那不是将军夫人吗?」

「听说她在崇医堂,又被赶出来了。」

宾客面孔熟悉。

这半年,我从未真正融入他们。

「与萧将军和离,又搭上景王,这女子手段了得。」

「一个乡野女子,竟有如此福分。」

他们从未真正接纳我。

如今闲言碎语,附和者更多。

或许,正因如此,萧宴川从不陪我出席宴席。

因为他,与上京众人目光相同。

他们眼中的我。

并无不同。

乡野女子,不登大雅之堂。

人群中,一壮汉突然站起。

中郎将陈沂拍掌大笑:「没想到景王捡得这朵娇花。」

他目光在我与景王间游移,神态暧昧。

众人纷纷注目。

谢允州神色严肃:「她从来不是什么娇花。」

他扫视众人:「陆姑娘是本王重金聘请的医师,此类玩笑,本王不喜。」

「府医?别开玩笑。」

陈沂借酒劲道:「景王若好这口,老陈我给你找来一群美娇娘,岂不美哉。」

景王把玩杯盏,随即。

杯盏掷向中郎将案几。

金石碰击,酒未洒出。

「中郎将醉了。」

谢允州从轮椅上站起,神色冷淡。

中郎将脸色骤变。

笑声戛然而止。

无人再敢笑。

多名名医断言,景王谢允州无法站立。

中郎将陈沂望着挺立的景王。

恍惚记起多年前的上元灯会。

那段模糊记忆中,血洗罗山门的主角立于城楼下。

抬手掷花灯。

灯花四溅,众女郎脸红。

景王拒头彩,纵马离去。

中郎将咽了咽口水。

他恭敬对我拱手道歉:「姑娘莫怪,是我失礼了。」

事实胜于雄辩,众人眼中,我治愈了景王的腿疾。

国公夫人脸色不佳。

「陆姑娘非随景王而来,是我亲自邀请,请她参加赏莲宴。」

国公夫人感激道:「府中老夫人多年顽疾,宫中御医束手无策,若非陆姑娘妙手,国公与我都不知要忧心多久。」

堂外有人笑道:「国公夫人,本宫与萧将军来迟了。」

晟阳公主进入正堂,艳丽容颜吸引众人目光。

趁众人询问萧宴川与晟阳公主婚事。

我偷看谢允州。

我对他坦言,可尝试让他站立。

但施针需月余。

才能如常人。

如今未满半月。

他勉强站起,已力竭。

谢允州察觉我的忧虑,侧头,无声唇动:「无碍。」

晟阳公主问今日节目,除赏莲外还有何彩头。

国公夫人命仆从揭开锦缎,兰锜上放着一柄长剑。

剑光凛冽,锋芒毕露。

是国公珍藏的宝剑,名为春惜。

晟阳公主娇嗔:「让他们男子参加有何意思,这彩头最后也是萧郎的。本宫看,今日将门女眷众多,不如本宫与各位小姐以弓箭比试,各显身手。」

国公夫人连声赞同。

晟阳公主旁若无人地拉扯萧宴川袖子。

「萧郎,你可记得,我赌气要你摘金莲赔罪。

「世上无金莲,萧郎情意却胜千金。宝剑赠英雄,晚宁为你赢得此剑,如何?」

萧宴川眼神晦暗。

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我轻轻点头。

名剑对武将而言,总是难以抗拒。

而女子为心仪之人赢得宝剑,更是佳话一则。

在一阵赞叹声中,我转头问谢允州。

「你喜欢那剑吗?」

谢允州瞬间失神,但很快恢复平静,微笑着点头。

在春鹤山、在将军府,我学会了顺其自然,接受一切好坏结果。

但此刻,我突然想争取一次。

得知我参赛,晟阳公主眉眼带笑。

「陆姑娘,我与你这些深宅妇人不同,不擅女红,但若比射箭,恐怕上京无人能及。」

她眼中满是自信,一旁的萧宴川却突然皱眉看我。

「若只为赌气,不必如此为难自己。」

萧宴川的话让众人安静下来,他的警告显而易见。

当日羞辱我的是他,如今阻拦我出丑的也是他。

晟阳公主有「巾帼不让须眉」之名,我摇头,感谢萧宴川的好意。

仆从带领参赛的武将小姐去厢房更衣。

众人换上骑装,我出门却遇见等候的晟阳公主。

「崇医堂是我让人砸的。」

四下无人,她在我耳边轻声说:「陆晚宜,这份大礼,你喜欢吗?」

她说将军府的药圃已改成演武场,抱臂等待我的反应。

但我只是皱了皱眉,将军府的一切仿佛隔世。

我微笑回应:

「那祝公主与将军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这句祝福似乎让她失望,晟阳公主脸色一沉:

「我要让你像丧家之犬一样,狼狈离开京都。」

我以为会难过,但内心毫无波动。

心弦似乎不再因萧宴川而轻易动摇。

国公府的珲鹭苑不大,比试在此举行。

几轮后,几位将门贵女表现不俗。

五十步外,晟阳公主三箭中两箭,若无意外将是冠军。

仆从递来箭矢,我望向靶心,指尖暗茧发热。

入京半年,因萧宴川一句「女子应温婉」,我收起长弓,学习处理家务。

即便将军府的人,也不知我本就擅长这些。

但萧宴川,若我无半分能力——

陆晚宜如何在深山求生?

我抚摸弓弦,熟练弯弓搭箭。

风声夹杂私语,箭矢连发,三箭皆中靶心。

惊呼声中,晟阳公主美目几近扭曲。

想起阿兄教我射箭时的欣慰:

「如此,我和父亲不在,你也能保护自己和母亲。」

未察觉,萧宴川在无人处,唇角微扬,眼底藏着一丝惊艳。

我赢得彩头,将春惜剑送给谢允州。

「谢允州,我厉害吗?」

他珍重接过剑,交予重佑,冲我微笑,满是自豪。

「嗯,府医姑娘确实厉害。」

谢允州说会等我,我心生喜悦,换回原装,出门却被人影挡住。

他们果然天生一对,都爱私下见我。

萧宴川默默注视我,眼中审视与妒色交织。

「请将军让开。」

我有些不耐,萧宴川退后一步,嘴角嘲弄,突然恶毒地说:「景王可知你……曾怀过我的孩子?」

我仰首,冷言道:「萧将军有何资格置喙我?」

推开面色僵硬的萧宴川,我径直离去。

他探访过崇医堂,逼问过老医师。

长廊上,我望见远处轮椅上的谢允州,心跳忽漏一拍。

我怀着忐忑走近,心中郁结,难以舒畅。

谢允州未发一言,只是缓缓伸出手,温热的掌心落在我的腕上。

「陆姑娘只是……遇人不淑。」他艰难吐出这几个字,眉眼间却仍带着笑。

我明白,他已听见一切。「我们回去吧。」

马车穿行于长街,我与谢允州相对无言。

阳光透过车帘缝隙,斑驳地照在红木小几上。

我心中思索着萧宴川的话,却见谢允州抬手拭唇,掌心赫然一片鲜红。

我慌忙催促重佑加快车速,又忍不住质问谢允州。

「你今日为何要在众人面前如此?」

他汗湿脊背,唇色苍白,却仍扬眉笑道:「我只想为你撑腰。」

车帘随风轻颤,那句话在我心中激起波澜。

回到景王府,我在谢允州的药中加了半斤黄连。

「再有下次,我就加三斤。」

谢允州苦于药味,不肯服用,与先前面不改色饮下汤药的他判若两人。

「陆姑娘饶了我吧。」

他讨饶时眼中泛起雾气,我别扭地转开头:「景王不必如此。」

他神色微怔,指尖轻颤。「你是说引诱,还是勾引?」

谢允州笑得咳嗽,仿佛听了什么趣事:「这便是勾引?」

四目相对,我从他眼中看到了苦涩、嫉妒、不甘……种种情绪交织。

他解开长衫盘扣,无声喘息,面容染上绯色,唇边却挂着笑。

料峭春山微光映照,足以动人心魄。他手上一紧,我身形不稳,跌入他怀中。

谢允州鼻尖几乎与我相碰,他笑道:「陆姑娘力气真大,压得我快喘不过气了。」

「我想你,多疼疼我。」

我瞬间脸红,羞愤地低头。再抬头时,他眼中清冷无欲,仿佛方才的动情只是错觉。

他扯唇冷道:「这才是勾引。日后若有人如此对你,杀无赦。」

我心生寒意。「我不过乡野小民,在上京无权无势,你是想说景王府会护我?」

他避开我的目光。「有何不可?重佑康健,你是我的恩人,他会护你。父皇留有免死金牌,我无需那物,赠你正好。」

他缓缓道来,如同寻常叮嘱。我静静看着他:「我杀过人。」

他面色如常:「那人定是罪大恶极。」

我揭开心底秘密,曾不敢告诉萧宴川,因在他眼中,我是温柔女子。

就像当年跟随师父,春鹤山荆棘划破脚踝,我疼得直抽气,却不敢出声。

我怕被师父视为累赘,遭他遗弃。但此刻,在谢允州面前,这些秘密轻易出口。

我难过得看他:「我也……治不好你。」

艰难的坦白几乎耗尽气力。是的,我骗了谢允州。

崇医堂雨夜,我认出景王身份,存私心想拖延至他无力寻仇。

师父说得对,春山漫无解。我竭尽所能,只让谢允州在最后时光能如常人站立。

谢允州忽仰头,眼中带笑:「也就重佑那傻子信,你能治好我。」

我愕然地看向谢允州。

他早便知道了。

自始至终,景王心如明镜。

春山漫的毒,我解不了。

他今夜用这种方式,逼我直视这份感情,又残忍地拉开我和他之间的距离。

心一寸寸冷下来。

我听见自己嗓音微颤。

「谢允州,你要不要同我一起走?

「其实我骗了你,春鹤山很好。那时候我怕被师父赶走,总是装作一副很懂事的样子。可后来我才知道,师父是个很好的人,只要我哭一哭,他一定会心软。我们去求他好不好,师父一定会研制出春山漫的解药。」

我语无伦次地说着。

谢允州自始至终,只是笑着看着我。

他垂眸,眼里却像是下了一场凄寂的雨。

「下次看人的眼光,别这么差了。

「谢某并非良人。」

……

26

谢允州枯坐在房中。

双手搭垂在膝上。

陆晚宜说的每一个字,都像裹着蜜糖的陷阱。

他已经好久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她在意他的想法,她想带他一起走。

谢允州攥紧手指,他也曾鲜衣怒马,也曾少年意气。

他也想舞剑给心爱的姑娘看。

「你看,我也很厉害的,陆晚宜,你要不要与我比一场,输了就嫁给我。」

可命运无情。

兜头的冷水将美梦淋漓浇醒。

既白的天色无情地嘲弄他。

谢允州有的只是一具颓败残破的身躯。

残灯烧到了尽头。

她说要他一起走。

陆晚宜才是会诱惑人的那个。

有那么一瞬间,谢允州差一点儿就要松口了。

27

谢允州如他所言,赠给我一笔不菲的诊金。

我将编纂好的杂症集交给崇医堂的老医师。

又托人联系了将军府的管家德叔。

取出一半的银票,请他交予红瑶。

红瑶不是死契,若她想走,可随时用这笔银票离开。

重佑很奇怪,知晓了事实,却没有责怪我。

他按谢允州的吩咐,备好马车,说明日便着人送我离开上京。

翌日。

我坐上马车,却忍不住向重佑身后看去。

谢允州没有来送我。

重佑让我别等了。

「陛下传召景王,天不亮景王便入宫了。」

「为何忽然召他入宫?」

重佑眼里写满愤慨,语气讽刺:

「陛下为何传召景王,陆姑娘不知情吗?」

他一字一顿道:

「昨日在国公府,不良于行的景王忽然能站起来了……」

帝王的疑心足以杀死一个人。

重佑点到即止。

「陆姑娘不走了吗?」

我随口扯了一个谎:「忽然有些口渴,我等喝完一盏茶就走。」

苑中,小几上的茶盏换了一盏又一盏。

我却心事重重。

师父曾说过,当年若非春山漫。

金銮座上的恐怕就非如今的陛下了。

我反反复复琢磨着师父的话,脑中胀痛异常,眼前又出现重佑晃动的身影。

「你为什么一点儿也不着急?」

我揪着重佑的衣领,咬牙切齿地问他:「你不是一向最紧张景王了吗?」

重佑一时语塞。

暮色四合。

谢允州还是出现在了景王府。

看见我,轮椅上的男人面上似乎有一丝愣怔。

瞧见一旁心虚的重佑,谢允州了然:「你骗她做什么?」

我的心里骤然一松。

太好了,谢允州没事。

他好端端地出现在我面前了。

我仓皇地别过脸,掩饰着自己的情绪。

谢允州推动轮椅, 行至我面前,似乎有些无奈。

「我一无实权, 二无兵权,多年来不结党营私,杀了我, 还要背一个弑弟的骂名。」

他幽幽道:「我那位皇兄倒也不是个傻子。」

我一时羞愤,原以为重佑是个老实的。

28

我还是踏上了离京的路,说好要走的, 如今也没有别的理由留下了。

只是回春鹤山的马车上多了一人。

车厢内, 谢允州跪坐在我面前,十分好脾气。

「我幼时每逢赌气, 母妃便会唱歌谣给我听,你要不要听?」

我不想听他说这些。

往后退一步, 谢允州便进一步。

后背抵上车壁, 退无可退。

谢允州托腮看着我,笑得恣意开怀。

「我不懂得怎么哄姑娘开心, 你教教我。」

他说送我十里。

可是这一送,十里又十里,遥遥无尽头。

我不问他要送到哪儿。

谢允州也默契地不提。

直到尘烟滚滚,烈马嘶鸣。

马车后,有人纵马追了上来。

车夫撩开帘布。

我瞧见, 远处马背上的萧宴川。

他看着我,眼里的情愫很陌生。

「我有话对你说。」

我皱了皱眉, 我其实不大想听,甚至有些心烦。

我与谢允州,还没有好好告别过。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谢允州取下马车壁上的长弓。

三箭齐发。

不过须臾。

萧宴川手臂上中了箭。

最后一支甚至穿过了手掌。

我瞧见,萧宴川愕然地握紧双拳, 失神地看着自己流血的掌心。

凛冽的寒意萦绕在谢允州的眉眼。

他似乎没打算要萧宴川的命。

长风裹挟着谢允州的话,送往远处。

「萧将军要感谢自己还占着洪景国将军的位置,否则就不只是废一只手这么简单。」

这样的谢允州, 我没见过。

我只是忽然有些难过。

萧宴川低头,眉头微蹙。

「(现」我与谢允州,相识得那样迟。

车夫继续赶路。

「你还真是个疯子。」我默然了良久,垂眸感慨道。

谢允州眼底笼着一层雾气,他答得十分坦荡。

「我本就是这样, 原打算不想活的时候,就去死一死。」

他望进我的眼底, 沉沉看了半晌。

「是你救我出囹圄。」

马车驶得很远了。

萧宴川没有再追上来。

我不合时宜、又有些紧张地问他:「你准备送多远?」

谢允州有些无奈:「谢某将身家性命都托付给姑娘了。」

他低头, 看着我轻笑:

「陆晚宜, 江河湖海、名川大山,无论你要去哪儿,谢允州都奉陪到底。」

我眼眶一热,再也忍不住泪水倾泻。

他终归, 还是舍不得的。

谢允州轻叹了一口气儿, 抬手,小心翼翼地拭去我眼角的泪水。

「我尽力,活得久一些, 好不好?」

上京的城池变得模糊而遥远。

我曾以为,我会孑然一身离开上京,重新回到那个令我孤独又自在的春鹤山。

现在不会了。

来源:时光记一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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