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 未婚夫考取状元后的第一件事 就是与我退亲,再见时我喊他:表兄

B站影视 电影资讯 2025-04-08 15:30 2

摘要:那时我正端着为他煮好的解酒汤,听到这话后愣住许久,久到手中被碗沿压出一道红印,久到他皱起眉头轻声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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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临安高中状元之后,做的头一件事儿,便是要和我解除婚约。

那时我正端着为他煮好的解酒汤,听到这话后愣住许久,久到手中被碗沿压出一道红印,久到他皱起眉头轻声唤我:

“阿央?”

我在他的呼唤中回过神,随后把碗放在桌上,轻声应了一句:

“好。”

后来我离开京城两年,再次回来见到他时,只是恭敬地喊了声“表兄”,接着走到他身后,揪起那位从战场上归来的少年将军的耳朵说道:

“薄既安!我早就跟你说过伤没好不准喝酒,你又不遵守医嘱了是不是!”

谢临安是本朝最为年轻的状元郎,在琼林宴上尽显风采,骑马游街之时,长安城的姑娘们疯狂地向他抛掷香囊和手绢。

我坐在茶楼的雅间里,望着他身着大红官服,招摇过市,引得无数少女为之倾心。

“哥哥来了!”

谢家小姐谢如安兴奋地拉着我走到窗边,还往我手里塞了个香囊,俏皮地眨眨眼说:

“阿央姐姐,你也扔一个吧!”

我看着从窗下走过,却连一眼都没瞧我的他,紧紧攥着手中的香囊,最终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回府吧,今日表哥免不了要饮酒,咱们去熬些解酒汤。”

我回到谢府开始熬汤。

没错,我如今住在谢府,按照民间的说法,或许我算得上半个谢家的童养媳。

我和谢临安的娃娃亲本是小时候双方父母开玩笑定下的,谁都没当真。

但我十岁那年,父亲因直言进谏触怒了陛下,被贬到岭南的一个小地方做县丞。

岭南多瘴气,爹娘心疼年幼的我,不愿让我跟着去受苦,便把我托付给了谢家。

谢大人和我父亲是同一年科举中的,母亲又和谢夫人是闺中密友。

起初我是以“表小姐”的身份住进来的,但实际上薛家与谢家并无血缘关系,为了避免圣上怪罪,索性就把这门婚事坐实了。

对外宣称两家订了娃娃亲,把姑娘留在谢府,等养大了就成亲。

谢家为人宽厚守信,只是苦了谢临安。

所以我更加用心地对他好,小小年纪就开始学着照顾他的生活起居,无微不至。

如今七年过去了,谢大人和夫人对我十分满意,就连谢家小姐谢如安都把我当成亲嫂嫂。

唯独谢临安,小时候还和我十分亲近,近些年来却愈发冷淡。

他态度的转变让我有些伤心,但我向来想得开。

日子还长着呢,日久见人心,不必急于一时。

解酒汤熬了一个多时辰,谢临安还是没有回来。

谢夫人让人套好车,让我去接他,我明白她是想让我们增进感情,自然不会拒绝。

马车晃晃悠悠地来到了长安最大的酒楼——风华楼,这些新科进士们早已喝得酩酊大醉,我带着小厮费力地从人群中将谢临安拽了出来。

谢临安酒量其实不太好,此时意识已经十分模糊,看到我还是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带着些许懊恼和烦躁,梦呓般嘟囔着:

“你怎么又来了?”

“……”

老天爷啊,我来谢府七年,出门接他的次数屈指可数,上一次可能还是将近一年前。

这个“又”字我可真担不起。

我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脸上依旧保持着世家小姐的端庄得体,说道:

“表哥喝多了,先回府吧。”

谢临安在马车上吐得一塌糊涂,幸亏我很有先见之明,让侍女阿冬带了几个袋子,不然今天我和他至少有一个要从马车上狼狈下去。

吐完之后他安静了许多,身子靠在马车壁上,头慢慢歪到了我的肩膀旁边。

意识不清之际还喃喃自语:

“你好香啊。”

“……”

喝酒果然能让人失态,一向清冷自持的谢临安居然能说出这么轻浮的话,真是吓人。

坐在另一边的阿冬笑着冲我眨眨眼,我红着脸瞪了她一眼,心里却提醒自己:千万不要多想。

我喜欢研究医理,平时就爱自己琢磨一些滋补身体的药膳或者安神的香料。

今天出门我带了一个能安神解酒的香囊,他大概只是觉得这味道好闻罢了。

谢临安回到府里倒头就睡,根本灌不进解酒汤。

我和他的贴身长随竹业折腾了半天,最后只好放弃。

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你好好照顾表哥,宿醉醒来容易头疼,明日我再送解头疼的药来。”

竹业也松了口气,说:

“表小姐放心。”

第二天一大早,我早早起床熬好了解酒止痛的汤,亲自端到谢临安的院子。

我敲了敲门,却听到他的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还有一丝莫名的慌乱,说道:

“等等!”

于是我在院子里的石桌旁等了一刻钟,谢临安才慢悠悠地出现,他穿戴整齐地坐在我对面,第一句话就是:

“薛央,我们退亲吧。”

这话来得太突然了,我刚端起煮给他的解酒汤,听到后愣住好久,久到手中被碗沿压出一道印子,久到他皱眉唤我:

“阿央?”

我回过神,声音颤抖地问:“为什么?”

为什么呢?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好,要遭到这样的嫌弃?

他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不是讨厌你,只是我不想要这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薛央,你扪心自问,你真的喜欢我吗?我们……”

我垂下眼睛,睫毛微微颤动,打断他说:

“如果我说,喜欢呢?”

他似乎没想到一向矜持的薛家姑娘会说出这样的话,过了半晌才有些艰难地继续说:

“可是阿央,我只把你当妹妹,我……我不喜欢你。”

我苦笑一声,低声说:

“我知道。”

他不喜欢我,其实我一直都清楚。

我曾经以为日久生情,可可惜他的心就像铁石一样,无法改变。

我努力过了,既然无法挽回,那就……算了吧。

我把手中的碗放在桌上,轻声说了一句:

“好,我们退亲。”

谢夫人身边的春桃来找我时,我正在收拾院子里晾晒的药材,她急得满头大汗,拉着我就走:

“表姑娘,您快到祠堂去看看吧,老爷要打死公子啊!”

原来因为谢临安要和我退亲,谢大人把他绑到祠堂,动用了家法。

我跟着春桃急忙赶过去,谢大人已经挥下了一藤条,嘴里还念叨着:

“薛兄仁义,对我们这些同年有救命之恩,能娶他的女儿是我们谢家的福气,你还敢退亲?我让你退亲!我让你退亲!”

他说着又打下一藤条,谢夫人在一旁拿着手绢哭泣,却不敢上前阻止,我见状赶忙大喊一声:

“叔父!”

谢大人对我说:

“含灵你放心,叔父一定能把这臭小子打服,给你一个交代!”

含灵是我前年及笄礼时取的小字,是远在岭南的父母亲自选定后送到长安的,谢叔父很是喜欢。

而谢临安跪在地上,挺直脊背,倔强地说:

“薛伯伯对你有恩,那你娶薛含灵啊!”

“逆子!你说什么?”

这话确实过分,谢叔父气得浑身发抖,我也不禁打了个冷战,但还是上前拦住了还要动手的谢大人,说:

“叔父,这亲事,是我要退的。”

我和谢临安的婚事终究还是退掉了,当初定亲的信物是我爹爹当年考中状元时圣上赏赐的一对鸳鸯玉佩,谢家把两块玉佩都还给了我。

婚事一退,我就没有理由再留在谢府了。

不过我已经成年,也不用非得依靠别人生活。

爹娘每次写信都会跟我讲岭南的风土人情,我一直没去过,想去看看。

其实也不一定非要去岭南,长安之外的地方我都没见识过,哪里都可以去。

虽然婚事已经解除,但谢临安和谢叔父赌气,跑到朋友家养伤,不肯回府。

谢叔父气得病倒在床上。

所以我离开谢家那天,只有谢夫人拉着我的手,抹着眼泪说:

“临安现在得到圣上的赏识,变得不听话了,连我和他爹都管不了他。”

我安慰地握住谢夫人的手,说:

“叔父叔母不用自责,谢家对我的好,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而表兄对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我在谢家七年,他从来没有亏待过我,只是没有像普通未婚夫妻那样亲密而已。

他有什么错呢?他只是不喜欢我罢了。

谢夫人还在流泪,我却坦然地笑了笑:

“他那天跟我说不想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我回去想了很久,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这些年我们被婚约束缚着,我没见过其他男子,他也没结识别的姑娘,或许我真的应该出去走走,说不定能遇到更心仪的人呢。”

“麻烦叔母帮我转告:过去几年是我耽误了他,希望他能找到好姻缘,一生平安顺遂。”

这是十七岁的薛含灵,留给谢临安的最后一句话。

谢临安养好伤回到府里时,已经过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他过得并不顺心。

他表面上是个清冷的君子,骨子里却有几分叛逆。

郎中给他后背敷了药,叮嘱了很多忌口的东西,他嘴上答应着,却根本不照做。

于是伤口时而恶化,时而化脓,难受极了。

竹业苦口婆心地劝他:

“我的好公子,我的状元郎,您就听大夫的话,好好养一段时间行不行?”

谢临安有些烦躁:“以前我受伤或者生病,怎么没觉得这么麻烦啊。”

竹业无奈地说:

“以前都是表小姐亲自照顾您,所有忌口她都记得清清楚楚,还会做既美味又能养病的药膳给您吃,我们可没她那份本事啊。”

谢临安顿时语塞,平心而论,薛央对他确实很好。

只是他实在不想被父亲强迫着娶所谓恩人的女儿,所以才对她态度冷淡。

现在他不再和父亲赌气了,突然觉得自己那天的行为不太妥当,或许应该向薛央道个歉。

就算不是未婚夫妻了,她毕竟还叫他一声表哥。

于是他排队买了如意斋的桂花糕,一路上想着怎么哄她,以后他们以兄妹相称,他还是会保护她的。

可是薛央已经离开了。

他皱着眉头不解地问:

“薛府现在空无一人,她离开谢家去了哪里?”

一向宠爱他的母亲那天罕见地对他没好气:

“天大地大,她哪里去不得?”

然后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他的脑袋:

“你这个榆木脑袋,阿央这么好的姑娘,打着灯笼都难找,现在你喊着要退婚,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后悔?

不可能。

世界上好姑娘多的是,他怎么会在一棵树上吊死?

但不知为何,他心里还是觉得空荡荡的,他赌气地把手里提着的桂花糕扔到一边:

“哼,她还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不过她一个姑娘家能跑多远,玩够了迟早会回来的。”

他没想到,薛央这一走,就是整整两年。

我离开长安时只带了阿冬。

我擅长医术,阿冬身怀武艺,虽然只是两个女孩子,日子过得倒也还不错。

我们一边走一边欣赏沿途的风景,不到半年就到了岭南……旁边的剑南道。

没办法,川蜀地区地势实在太复杂,我们迷路了一阵子,只好先进入剑南道。

我们像往常一样租了个院子住下,然后我开始出门行医赚钱。

但有一天出门的路上,我们救了一个男人。

这剧情很老套,但我还是选择救他。

不为别的,只因为他身上穿的是我朝的军服。

阿冬有些不放心:“姑娘,要不还是别救了吧……”

我摇摇头说:

“你看他身上的徽饰,是镇守岷山的薄家军,他们是守护国家的英雄,当然要救。”

他身上的伤不算太重,只是失血过多,我和阿冬把他抬回家,悉心照料了两天,他才缓缓苏醒。

当时我正在给他的伤口换药,他一醒来就下意识地掐住我的脖子,冷冷地问:

“你是什么人?”

“你的救命恩人。”

他的手又紧了几分,声音依旧冰冷:

“你最好说实话。”

我翻了个白眼:“都说了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再不放手就有点忘恩负义了啊。”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似乎没发现可疑之处,犹豫着松开了我的脖子。

但他可能还是不太放心,又说了句色厉内荏的狠话:

“你最好别有什么坏心思,不然本将军杀了你!”

他说着低下头去看自己的伤口,正好看到我在他胸前换药的手,刚才还像冷面阎王一样的人瞬间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他猛地推开我的手,裹紧自己的衣服,结结巴巴地说:

“你你你你,男女授受不亲!”

“……”

“哦,那你自己换药吧。”

我本来就因为被他掐脖子而生气,索性拍拍手,出门看病赚钱去了。

我救下的人是薄家的小公子薄戎。

早前我在京城时就听闻过他的声名,这薄小将军年纪轻轻便跟随父兄驻守剑南道,长相极为俊美。只可惜跟他父亲一样,是个冷面小阎王。

前面这句形容倒是十分贴切,薄戎洗净身子之后,模样确实好看得紧。然而后面那句,就有待考量了。

经过几日相处,我发现这冷面小阎王竟有着几分混不吝的熊孩子脾性。

“小爷我可是堂堂五品将军!你居然让小爷去劈柴?”

我面不改色地收拾着药箱说道:“你吃我的、住我的,干点儿活作为回报难道不应该吗?”

他捂着胸膛在床上打滚耍赖:“可我现在还是个伤号啊!”

我挎上药箱准备出门,随口便道:“行吧,按照伤号的待遇,晚上我和阿冬喝鱼汤,你就吃素炒白菜吧。”

薄戎瞬间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一本正经地说道:

“小祖宗,是我错啦,我这就去劈柴!”

“……”

他麻溜地跑去劈柴,我则带着阿冬出门问诊去了。

像这样的场景,几乎每天都会上演一回。

阿冬头一回见到这情形时十分生气,第二回时满是疑惑,到第三回时已然麻木了。

他问我:“姑娘,您说他是不是脑子不好使啊,明明您安排的活他一样没落下,怎么每次干活前都要跟您拌嘴扯皮呢?”

“我也不清楚,估计是闲得慌吧。”

我平日里问诊时遇到的熊孩子大多都这德行。

薄戎在此处的第二十天,我出诊前依旧像往常一样叮嘱他:

“把柴劈好,烧些热水,再把西屋里的药材都拿出来晒一晒。”

“好。”

“……”

???

这也太听话了,着实不合常理。

我满心疑惑地抬起头,只见他低着头,并未看我。愣了一会儿后,我恍然大悟:

“你是不是要回军营了?”

我差点都忘了,他可是个小将军呢。

薄戎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什么时候走?”

“今晚。”

“行,那中午我就少买点菜回来。”

“薛含灵!”

薄戎抬起头,怒目圆睁地瞪着我,眼圈却微微泛红。我忍不住笑道:

“咋啦?你是打算吃完晚饭再走吗?可这样天黑前怕是赶不回岷山咯。”

“你就没别的话想说?”

他一脸认真地看着我,我渐渐收起了笑容。

要说什么呢?

这二十天我们相处得确实十分愉快,可那又怎样呢?

我和谢临安小时候也曾亲密无间,长大后还不是落得分道扬镳的下场。

我如今已不敢轻易交付真心,也不敢轻易确定一段关系。

况且我在剑南道待的时间也够久了,是时候前往岭南,去探望我的父母了。

于是我笑着说道:

“那,薄小将军,好好吃饭,别挑食,咱们有缘再见吧。”

我又费了一个月的时间,终于抵达了岭南。

此前我早已和父母通过信,所以他们见到我时并没有太过惊讶。

但毕竟我们分离已有七年多,我从当初的小丫头,已然长成了如今的大姑娘。母亲望着我,泪水止不住地流,最后我们一家三口加上阿冬,抱在一起倾诉了一整天。

父亲听了我们一路上的经历,对我如今的医术大为惊叹,逢人就夸自己生了个小神医。

当地的县令被父亲念叨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看到公文时眼睛突然一亮,说道:

“薛兄,咱们岭南驻军不多,隔壁剑南道的军医却极为短缺,不如让令爱去当军医如何?”

母亲有些担忧地说:“我们央央一个女孩子,进入那全是男子的军营,恐怕不太合适吧。”

父亲却拍着胸脯自豪地说:

“别的军营我不敢保证,但老薄的军营,绝对没问题。”

这话倒也是实情,薄家军军纪严明,我这样足不出户的闺阁女子都有所耳闻。

母亲仍有疑虑,我却点头同意了。

一来能为守卫国门的将士们出份力,我自然是求之不得;二来……

我恰好有个想见的人,他就在剑南道。

我到岷山的第一天,就碰见了薄戎。

当时负责管理军医的陈副将正在给我们这批新来的人训话,薄戎刚好路过。我冲他眨了眨眼。

谁料他看到我后,竟没有丝毫惊讶,只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便神色如常地离开了。

他身着银甲,威风凛凛,倒真有几分传说中冷面阎王的架势。

我心想或许是他走得太急,没认出我来吧。

于是当晚我特意去了他的营帐,却被营帐外的亲兵拦住了:

“什么人竟敢夜闯将军营帐!”

我赶忙解释:“我是随军的医官,我想……”

“医官来这儿干什么?”

冰冷的声音从营帐内传来,紧接着薄戎掀帘走了出来。我摆摆手喊道:

“嘿,薄戎,是我呀……”

“你是谁,我不认识。”

“……”

薄戎居然不认我了。

果然男人都是忘恩负义之徒,幸亏当初没和他有进一步的发展,不然说不定又得退一次婚!

我气呼呼地回到自己的营帐,开始专心履行军医的职责。

进了军营我才发觉,我以前那点医术根本不够看,要学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我跟在资历最老的胡医官身边,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时间去想那个忘恩负义的薄戎。

跟我一样求知欲旺盛的还有小苏医官,他是从江南调过来的,为人温和有礼,体贴入微。

有一天,我们正热烈地讨论刮骨疗毒是横切好还是纵切好,气氛正火热时,背后突然传来一道带着寒意的幽怨声音:

“你们在干什么?”

我和小苏都吓了一跳,这时才发现我们两双手正相互比划着,停下来时,他的右手正好搭在我的左手上。

薄戎在我身后微微俯身,紧紧盯着我们交叠的双手,眼神冷若冰霜,比第一次掐我脖子时还要可怕。

小苏红着脸把手抽了回去,说道:

“回将军,下官和薛姑娘正在探讨刮骨疗毒的手法。”

薄戎挑了挑眉,带着几分威胁的口吻说:

“薛姑娘?在军营里要称呼官职,苏医官,这还用本将军提醒你吗?”

“……”

他走后很久,苏医官都还没缓过神来。他捂着差点被那目光冻僵的右手,呆呆地问我:

“薛姑……薛医官,你和薄小将军是不是有什么……过往啊?”

我冷哼一声:

“没有,不熟,不认识。”

薄戎不仅忘恩负义,还恩将仇报。

深更半夜,他的亲兵来到我的营帐把我叫醒。

“苏医官,将军旧伤复发,请您去看看。”

我十分纳闷:

“今天又不是我值班啊。”

“这是军令。”

“……”

行吧,这是你的地盘,你说了算。

我穿好衣服,拎着药箱来到薄戎的营帐。只见他优哉游哉地盘坐在榻上,只穿着一件雪白的中衣,领口微微敞开,古铜色的肌肤若隐若现。

我失落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唉,他再也不是那个裹着衣服,说男女授受不亲的羞涩少年了。

“将军哪里的旧伤复发了?”

薄戎直直地盯着我,烛光摇曳中,他的目光显得格外幽怨:“心口。”

我打开药箱的手停了下来,大概猜到他又在耍什么小孩子脾气了:

“心口?那得解开衣服检查,男女授受不亲,将军还是另请高明吧。”

我提起药箱就要走,身后的薄戎一下子像狗急跳墙似的冲过来拦住我:

“薛含灵!”

我挑眉,嘲讽地看着他:

“将军还是别这么叫我了,你我素不相识,还是称呼官职,叫我薛医官吧。”

“……”

薄戎的气势瞬间弱了下来,在我面前垂头丧气地说道:

“对不起,是我错了……我就是心里气不过……”

“气不过什么?”

他用控诉的眼神看着我:

“我说要走的时候,你居然一点都不难过!”

“……”

“有什么值得难过的,这还不到三个月,咱们不就又见面了吗?”

“那你当时也没跟我说你会来当军医啊!”

“……”

当时……

当时我想着,反正他守在剑南道,我要找到他并不难。

可我好像忘了,他根本不知道我的身份。

他不知道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只知道我是一个叫薛含灵的女游医。

我知道怎么找到他,他却不知道该去哪里找我。

这么一想,我不禁有些心虚:

“抱歉啊,当时不该跟你开那样的玩笑。”

薄戎叫我过来不完全是无理取闹,他确实旧伤复发了。

我把他按回床上,看到他胸前的伤口已经隐隐渗出血迹:

“真受伤了也不早点说!?”

他有些委屈地说:“是你先跑掉的好不好。”

“……”

好吧,确实是我先离开的,但这说到底还是怪他以往劣迹斑斑。

好在伤口裂开得并不严重,上些止血的药就可以了。

我用指尖蘸了些止血药粉,小心翼翼地往他伤口上涂抹。

我涂得格外认真细致,生怕弄疼了他,所以动作很轻。没注意到他已经紧张得浑身发僵。

正涂着,一滴汗珠顺着他的下巴滴在了我凑近的脸颊上。

我疑惑地抬起头:

“你很热吗?”

他明明脸都热红了,还嘴硬道:

“没有。”

接着又咬牙切齿,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说:“就是……你能不能快点啊!”

“……”

我涂得这么慢还不是怕你疼,真是不识好人心!

我迅速涂完了剩下的伤口,有些药粉沾到了完好的皮肤上,于是我凑近吹了一口气,没想到换来薄戎一声压抑的闷哼:

“呃——”

我赶紧抬头:“怎么啦?很疼吗?”

他躲开我的视线,声音沙哑地说:

“没事,你回去吧,剩下的我自己来。”

“伤在胸口,你一个人怎么包扎?”

他的语气近乎崩溃:“我可以的!你快走!求你了!”

真是莫名其妙,我只好拎着药箱,打着哈欠回去了。

薛央离开后,薄戎把他的亲卫白芾叫了进来。

白芾很识趣地拿起纱布准备给他包扎,却被他挥手制止了:

“别包了,反正一会儿还会弄湿,你先去帮我打一桶冷水进来。”

白芾满脸疑惑地看着他:

“将军,这么晚了,而且您还受着伤,不能洗冷水澡啊。”

薄戎绝望地仰天长叹:

“洗冷水澡可能旧伤复发,不洗的话你家将军我可能直接完蛋,你说我选哪个好?”

白芾:“……”

虽然不太明白,但听起来好像情况很严重,还是照做吧。

薄戎泡了整整半个时辰的凉水,才把身体里那些难以启齿的反应和心中燃起的欲火压了下去。

他长舒了一口气,苦笑着想:把人找来的是自己,到最后自讨苦吃的还是自己。

她的呼吸拂过脸颊时,薄小将军生平第一次如此狼狈不堪。

看来以后真的……要被她吃得死死的了。

薄戎这家伙最近越来越放肆了,竟然抢走了我的鸳鸯玉佩。

事情的起因是有一次他叫我给他包扎伤口时,我的玉佩掉了下来。

他捡起玉佩仔细端详了一番,然后厚颜无耻地直接开口索要:

“原来是一对儿啊,分我一个呗。”

“……”

我沉默了片刻,还是如实告诉他:

“这玉佩,我曾经给过别人。”

他听后惊恐地看着我:“不是说已经退婚了吗?”

“是退婚了……”

我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的?!”

薄戎确定我退婚后松了口气,然后捏着玉佩傲娇地说:

“薛御史年轻时和我爹在朝堂上可是对头,你到岷山之前,薛伯伯的信就先到了。他说他女儿来当军医,让我爹多多关照。薛央字含灵……”

他眯起眼睛:“小薛神医,你救我的时候,怎么不告诉我你是薛伯父的女儿呢?”

这……我是真不知道啊。

薄老将军带着儿子们来镇守岷山时,我才四五岁,根本没什么印象。

况且当年我父亲担任御史大夫,负责监察和上谏,朝堂上的“对头”多得很,我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不过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所以你那天第一眼看到我时那么淡定,其实是早就知道我要来,对吧?”

“没错,当时我还在生你的气,本来不想见你,最后还是忍不住去了一趟军医营。”

“……”

薄戎最近老是缠着我要正式确定名分,还不让我叫他薄戎,非要我叫他的字——既安。

我被他缠得烦透了:

“鸳鸯玉佩都给你了,还要怎么确定名分啊?”

他一本正经地说:“信物归信物,总得有正式的文定婚书,才算有了名分。”

文定婚书……

那得父母来写才行。

不过他的话让我想起了一件事:

我和谢临安的文定婚书……好像还在谢府!

薄既安一听如临大敌,我却满不在乎地摆摆手:

“没关系的,谢临安巴不得和我退婚,肯定是忘了把婚书还给我,回头去要回来就行了。”

薄既安却严肃地说:“我觉得你太乐观了,你这么好的姑娘,要是我肯定不会放手。”

我被他那严肃的表情逗笑了,伸手轻轻挠了挠他的下巴: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放心吧,谢临安不喜欢我。”

他像只大猫一样,舒服地眯起眼睛,过了一会儿却突然瞪大:

“等等,他叫谢临安,我叫薄既安……薛含灵!你该不会有什么怪癖,就喜欢带‘安’字的人吧?!”

“……”

真是有病!

我踮起脚尖,抬手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

“一天天净想些没用的,正常不了一分钟!”

我在岷山军营一待就是一年,收获颇为丰厚。

一是我的医术有了很大进步,在军营里广受赞誉;二是我和薄既安的感情也更加稳定了。

只是因为我和谢临安的婚书还没销毁,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吃醋。

不过所幸!

我父亲在岭南任职了三届,整整九年,政绩卓著。

再加上圣上这几年在朝堂上大权在握,有些高处不胜寒,终于想起了我那不畏强权、直言上谏的父亲,要把他调回京城。

与此同时,薄老将军也要奉命回京城述职,这可是个拿回我和谢临安婚书,并和薄既安重新签订婚书的好机会。

于是,我和薄既安各自跟着自己的父亲,踏上了返回京城的旅程。

军营里需要处理的事务纷繁复杂,我不得不比薄戎提前启程。

临别的时候,他像个小尾巴似的紧紧缠着我,死活不肯放手,甚至还盘算着要跟我一同离开,还美名其曰“护送薛伯伯一家”。

幸好薄将军对自己儿子的心思看得通透,当下就鄙夷地翻了个白眼:

“护送你薛伯伯?你那哪是护送哟,分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和薄戎的关系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大半个岷山军营的人都晓得我俩即将定亲,双方父母也对此乐见其成。

然而这次回京述职乃是公事,圣上在旨意里还特地提及了薄戎的名字,他若不跟随大部队一起行动,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无奈之下,他只得满脸不情愿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我爹娘到岷山来接我的那天,他们和薄将军在主帐里叙旧聊天,薄戎则跑到我的营帐帮我收拾行李。

他一边收拾,一边不放心地叮嘱我:

“你平时常用的那些药我都给你装好了,放在第二辆马车那个黄色的包袱里。”

“京城的天气更冷,多带几件厚衣服。”

“我已经跟伯父带来的车夫和护卫交代过了,川蜀地区地形复杂,你们回去的时候别选黔中道,走山南道会更安全些……”

我静静地坐在桌旁,手托着脸颊,看着他在营帐里忙忙碌碌、絮絮叨叨的样子,不知不觉间,笑容已经爬上了眼角眉梢:

“薄既安。”

“嗯?怎么啦?”

他转过头,一脸疑惑地看着我,我摇了摇头:

“没事,就是突然想叫叫你。”

就是单纯地想叫叫你,想听你回应我一声,心里就会觉得无比踏实。

一想到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你,心里就好像缺了一块,空荡荡的,茫然无措。

还没分开,思念就已经涌上心头。

原来,喜欢一个人,就是这种感觉。

薄戎系好最后一个包袱时,我恰好回过神来,递上一杯茶,笑着说道:

“辛苦薄小将军啦。”

他傲娇地顺着我的手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接着伸手捏了捏我的脸,不满地嘟囔道:

“薛含灵,这么长时间都是我一个人在忙活,你就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

该说些什么呢?

离别就在眼前,好像有千言万语想说,可又觉得说什么都显得多余。

就在我犹豫沉默的时候,他又急得像炸了毛的猫:

“你这个没良心的小丫头,不会又要叮嘱我好好吃饭、不许挑食吧?我告诉你啊薛含灵……”

他的话突然停住了。

因为我一时心动,踮起脚尖,在他的侧脸轻轻印下了一个吻。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在这轻轻一触间安静了下来。

我看着他呆若木鸡的表情和渐渐变红的耳朵,认真地说:

“薄既安,我在长安等你。”

我们回到京城仅仅一天,老宅还没收拾妥当,就收到了一大摞请柬,其中有父亲过去的同僚好友,也有母亲的闺蜜姐妹。

父亲把这些请柬统统推辞掉了,只留下了谢家的邀请:

“不管怎样,当年谢家在圣上盛怒的时候,冒着被牵连的风险收留你,这份恩情我们不能忘。”

母亲也点头赞同:“你和临安虽然没能结成姻缘,但谢家毕竟照顾了你七年,我们应该登门好好感谢人家。”

可惜我们还没来得及准备礼物上门致谢,谢大人就带着全家老小来家里拜访了。

父亲刚要开口道谢,就被谢家叔父拦住了:

“当年我被人诬陷入狱,要不是薛兄仗义执言,我哪能有现在的好日子,这不过是我投桃报李罢了,可担不起一个谢字。”

父亲却摆了摆手:“我当年担任监察谏官,这本来就是我分内的事,算不上什么恩情。”

长辈们在上座亲切地交谈着,谢如安在一旁拉着我的手解释道:

“阿央姐姐,哥哥最近有一些重要的工作要处理,实在抽不开身,回头他会单独上门来看望你的。”

他不想见我,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说公事繁忙也算是一个很合适的借口,我完全能够理解:

“没关系的,他现在工作这么忙,不用特意跑一趟。”

谢如安摆摆手:

“我可没跟你客气,他真的是忙得不可开交,要不是圣上亲自指定他负责这件事,说什么都不能耽误,估计他早就飞奔过来了。”

说完,她凑到我耳边小声说:

“偷偷告诉你,这两年里,我和娘念叨你念叨得最多,但我觉得其实哥哥最想你,每次你写信回来,他总是第一个跑去看,竹业还说哥哥喝醉了以后老是喊你的名字呢。”

她说完往后一仰,靠在椅子上,年纪小小却一副老成的样子,叹了口气:“哎,男人都是这样,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我忍不住笑着敲了敲她的脑袋:

“少看那些言情小说吧,小小年纪净想些不切实际的事情。”

她捂着脑袋,气呼呼地抱怨道:

“我说的是真的!他肯定是想你了,不然……唔。”

她突然提高了音量,引起了主座上长辈们的注意,我眼疾手快地拿起一块糕点塞进了她的嘴里。

然后我看向长辈们,尴尬地笑了笑:

“如安有点饿了,要不咱们先一起吃个饭吧?”

谢家叔母和如安想我,我自然是相信的。

至于谢临安,也许他也有一点点想念吧,毕竟我们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七年,多少还是有一些兄妹情谊的。

不过,这和喜欢是两码事。

军队行军的速度果然比我们快多了,我回到京城才五天,薄家军就抵达了长安。

那天,谢如安又包下了一个茶楼的雅间,拉着我去看热闹。

因为这次是进京述职,只带了一千名士兵,但他们走在长安的大街上,依然显得气势磅礴。

边疆的英雄向来备受人们的敬重,何况这些将士们个个年轻帅气,长安城的姑娘们顿时沸腾起来,那场面丝毫不亚于状元郎游街的时候。

薄戎头戴银盔,骑着白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成了姑娘们香囊和手绢的主要目标。

我望着那个越来越近的银色身影,身姿挺拔,面容冷峻,周围喧闹的人群好像和他毫无关系,怪不得大家都称他为“冷面小阎王”。

我这才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意识到,他就是那个曾经单枪匹马追击敌人上千里,让吐蕃军队闻风丧胆的少年将军。

可我很少看到他这样英姿飒爽的一面。

也许是我一直盯着他发呆的眼神太过炽热,他突然好像有所察觉,抬起头来,刹那间,那张熟悉又英俊的脸庞映入我的眼帘。

不知为何,我心中一动,伸手解下腰间的香囊扔了下去。

其实他离我还有一段距离,香囊根本砸不到他身上,但在那一刻,我就是想这么做。

没想到,薄戎看到我扔下香囊,先是愣了一下。

紧接着,他竟然策马纵身一跃,在众多花香中准确地捕捉到了那股药香,一把将香囊抓在手里,然后轻盈地落回马背上。

整个动作流畅自然,一气呵成,赢得了周围人的一片喝彩声。

在嘈杂的人声中,他举着香囊,得意地朝我笑了笑,我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满茶楼的姑娘们挥舞着衣袖,而这位少年将军却唯独接住了我的香囊,他的笑容如同春日里绽放的花朵,让冰雪都为之融化。

我回到家的时候,脸还莫名其妙地热辣辣的,随便吃了几口饭就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他接住香囊后,给我做了个口型:“晚上等我。”

所以晚饭后,我哪儿也没去,就在院子里等着他。可是一直等到戌时,都没见到他的影子,我的期待渐渐变成了怒气,我气冲冲地赶到了薄府。

薄府的管事告诉我,朝廷在风华楼为薄家军设了接风宴,于是我又风风火火地跑到了风华楼。

我万万没想到,在风华楼我首先见到的人竟然是谢临安。

当时他喝得酩酊大醉,正在院子里扶着树干呕吐,我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第一个念头就是……

谢临安作为一个负责接待的文官都喝成这副模样,那身为被接风对象的薄戎得喝多少酒啊!

我越想越生气,正准备往屋里走去,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他吐得眼睛都红了:

“薛央……你终于又肯来了……”

“……”

我上次见你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这个“又”字用得可不太恰当吧。

“谢大人,你喝醉了。”

他听了我的话,愣了一下,眼睛变得更红了:

“你叫我……什么?”

我仔细想了想,谢大人这个称呼确实显得太生疏了,考虑到谢家对我有七年的养育之恩,叫他一声阿兄也不为过。

于是我掰开他的手,简单地行了个礼:

“表兄你好,表兄再见。”

然后我冲进包厢,从一堆酒坛子里揪起了薄戎的耳朵:

“薄既安!我跟你说过身上有伤要少喝酒,你又不听我的话是不是!”

这次接风宴主要是招待岷山的薄家军,他们当中大部分人我都认识。

出发前,他们刚刚击退了一波敌人的袭击,很多人都受了伤,到现在还不到两个月,伤口不可能完全愈合。

作为一名军医,我最反感的就是不遵守医嘱的病人。

“陈副将,你胳膊上的伤接好了就不疼了是吧?徐校尉,你是不是觉得那支箭扎得还不够深,想让伤口溃烂得更严重一些?还有你白芾,背上的伤都长好了吗,就开始喝酒?”

我一声怒吼,薄家军的大多数人都不好意思地放下了手中的酒碗。

我余怒未消,又把矛头指向了在场的文官:

“你们也是,接风就好好接风,干嘛非要灌酒呢?难道你们不知道他们身上有伤,不能多喝吗?能不能体谅一下我们军医的难处啊?”

在我的怒火攻击下,其他人纷纷找借口溜走了,包厢里只剩下我和醉醺醺的薄戎。

他喝得太多了,已经处于半醉的状态,只知道抱着我的胳膊傻笑,任我打骂也不反抗,我说什么他也听不明白。

我实在拿他没办法,只好借了风华楼的厨房,熬了一碗解酒汤,想让他清醒清醒。

没想到我端着汤回来的时候,谢临安居然还在院子里。

他吐完之后好像清醒了一些,但看样子还是不太舒服,因为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我手里的解酒汤。

这可是薛氏独门的解酒秘方,喝过的人都说效果好。

我好心地说:

“厨房里还有剩下的,表兄你自己去盛一碗吧。”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可还没等他开口,屋里的薄戎适时地哼唧了一声,喊了我的名字。

我赶紧答应了一声,走进屋里给他送汤,没注意到身后谢临安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竹业奉命来接谢临安回府的时候,热闹的宴席已经结束了,只剩下他家公子一个人孤单地坐在台阶上,望着月亮发呆。

月光洒在他身上,那件红色的官服显得格外冷清凄凉。

这位年少有为、在官场春风得意的谢大学士,此刻看起来就像一个迷失方向的孩子:

“竹业,我见到她了,可是她好像……不再需要我了。”

自从得知薛家要回京城的消息后,他兴奋了好久,早早地就准备好了礼物,打算上门赔罪,重新和薛央订婚。

可惜薛家刚到京城,圣上就把他召进了皇宫,让他和礼部一起负责为岷山驻军举办接风宴。

提亲的事情只好暂时搁置。

没错,他原本是打算提亲的。

其实,他喜欢薛央这件事早就有迹可循。自从她住进谢府,成为他的“表妹”起,他就不自觉地关注着她。这个小姑娘虽然寄人篱下,却始终不卑不亢、举止得体。

后来,为了让她住得安心,他们订了婚。

关于这件事,他父亲没有和他商量,就直接做了决定:

“薛大人曾经救过我们谢家,现在我们应该报答这份恩情。”

他父亲总是独断专行,让他读书是这样,让他考取功名是这样,让他订婚也是这样。

他讨厌这种专横的做法,连带着对这门婚事也有了几分抵触情绪。明明每次见到薛央都很开心,可他总是装作一副冷淡的样子。

仿佛一旦欣然接受了这门婚事,就是向父亲低头认输了。

就这样平淡地过了几年,薛央到了及笄之年。

谢家为她举办了及笄礼,远在岭南的薛父薛母送来了给她取的小字,还有一坛女儿红。

周围的人开始有意无意地暗示,她已经长大了,他们可以结婚了。

也许是受到这种暗示的影响,他开始频繁地梦到她,梦里的场景总是充满了暧昧的气息,难以言说。

就连白天看到她的身影、听到她的声音,或者不经意间碰到她的手指,都会让他产生一种奇怪的冲动。

他觉得喉咙干渴难耐,有一种想要……咬她一口的欲望。

谢临安被自己的这种想法吓了一跳,年轻的他对这种陌生而羞耻的情感感到害怕,本能地选择了逃避,于是他开始刻意躲着她。

当他被圣上钦点为状元的那一刻,他终于有了和父亲对抗的资本。

他取消了婚约。

他只是不想被父亲摆布,从来没有想过要让薛央离开。

薛央离开的这两年里,他喝醉了酒没人给他煮解酒的甜汤,熬夜读书的时候没人给他准备贴心的夜宵,生病的时候也吃不到可口的药膳。

他这才发现,她早已融入了自己的生活,无处不在,没有她的日子变得枯燥乏味。

他终于承认,这就是喜欢,他其实早就喜欢上她了。

她用了七年的时间让他爱上她,而他却花了两年才认清自己的心意,可惜一切似乎都已经太迟了。

因为在接风宴上,他看到了薄戎,那位少年将军腰间佩戴的鸳鸯玉佩,熟悉得让人心惊。

他怀着一丝侥幸走上前去询问,薄戎挑了挑眉,看着他:

“你就是谢临安?”

两个男人对视了片刻,没有说话,但从对方的眼神中,他们都明白了彼此的心思,随后,敌意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

其实,这次接风宴上其他人并没有喝多少酒,喝得最多的就是他和薄既安,他们是在故意拼酒。

薄既安的酒量实际上比他好,他到院子里呕吐的时候,薄既安只是稍微有点脸红。

可是薛央一来,刚才还叫嚷着能再灌倒三个谢临安的薄既安,转眼间就软绵绵地趴在桌子上,抱着她的胳膊哼哼唧唧,说什么也不肯松开。

谢临安气得心里一阵憋闷,可偏偏薛央就吃他这一套,她对薄既安拙劣的表演深信不疑,心疼得不得了。

她去煮了解酒汤,那碗曾经只属于他的解酒汤,现在却递到了别人的手里。

曾经只属于他的鸳鸯玉佩,如今挂在了别人的腰间。

曾经对他关怀备至的姑娘,现在心里眼里只有另一个人。

无数次,她的身影出现在他的梦里,可醒来后只剩下无尽的恐慌。

他非常害怕这种恐慌的感觉,可这一次,他多么希望这也是一场梦,醒来之后,她只是出去游玩还没回来,并没有爱上别人。

薛央,求求你,不要这么残忍。

近些日子,我碰到谢临安的次数着实不少。昨晚的接风宴上刚打过照面,今儿不过是到如意斋来买我最钟爱的桂花糕,竟又与他迎面撞上。

我很有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哟,真是巧极啦谢大人,您也来如意斋买糕点呐?”

他拎着手中的糕点,轻声应了句“嗯”。

我满眼羡慕地瞧了瞧他手里的油纸包,那股子香甜气息好似就是桂花糕散发出来的,我记得他从前分明是不喜爱桂花的呀。

不过这事儿也轮不到我瞎操心,我把目光从糕点上挪开,望着他说道:

“哎对了,有件事儿昨儿忘跟您讲了,咱那份文定婚书好像在贵府呢,啥时候方便我去取一取。”

他猛地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眶仿佛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意:

“非得拿走不可吗?”

我有些无奈地回应道:“其实我也觉着没必要,但他老是不放心。”

谢临安的眼神变得越发怪异,竟隐隐透出些可怜与委屈的意味,我反应过来后赶忙解释:

“他不是怀疑您的为人哈,只是……只是有点儿小孩子气的醋劲儿,毕竟咱们已经退亲了,婚书还是拿回来比较妥当。”

他又直直地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随后低下头避开我的目光:

“我不大清楚,说不定在母亲那儿吧。”

他本来就对这门亲事不太满意,不清楚婚书在哪儿倒也正常。

我点了点头:

“行,那我改日再去跟叔母要。”

说完我便专心排队,瞅着前面那长长的队伍,心里头直犯急,等排到我时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桂花糕。

正琢磨着呢,谢临安突然把他手里的桂花糕递给了我:

“别排了,这包给你。”

我一下子愣住了:

“这恐怕不太好吧?”

他这时候就买到了,肯定一大早就来排队了,看样子他也挺爱吃的,我哪能抢人家心头好呢:

“那您吃啥呀?”

“我……不用了。”

我回到家时,薄既安已经在花厅陪着爹娘坐了一刻钟了。

他略带幽怨地看着我:“你一大早跑哪儿去了。”

“早上出去溜达了一圈散散心,顺便买了点儿糕点。”

我把桂花糕搁下,顺口说道:

“刚刚碰到谢家表兄了,他说婚书在谢家叔母那儿,过几天再去谢府拿吧。”

母亲听了这话一愣:

“那天谢家来家里做客时我就问过婚书的事儿,她说婚书一直都是临安自己保管着,谁都没给过啊。”

我也愣了一下,没过多久便想明白了:

“他对这门婚事一直都不上心,估计自己都记不清放哪儿了。”

我一边说着,一边有些犯难地看向薄戎,他却意味深长地轻笑了一声,拿起手帕帮我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汗珠:

“这事儿你就别管了,我去跟他说清楚就行。”

谢临安本以为薛央总会再来谢府找自己要婚书的,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薄戎。

“不过一张婚书而已,谢大学士难道还舍不得啦?”

谢临安也毫不示弱地回敬道:

“不过一张婚书罢了,薄小将军干嘛非得执着着拿走呢?”

薄戎轻笑一声:“不把旧的拿走,怎么签订新的呢,不解决你这个麻烦,我怎么能安心上门提亲呀?”

谢临安脸色一冷:“婚书还在,她就还是我未婚妻,你凭什么上门提亲?”

“未婚妻?不过是你自己一厢情愿罢了,这话你敢当着她的面说吗?”

谢临安沉默了,他确实不敢。

提出退亲的是他,如今纠缠不放的也是他,他自然没那个胆子。

可就这么放手,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别人,他又怎么能甘心呢?

“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关系特别好,她喜欢了我七年呢,薄戎,你和她认识才不过两年而已。”

薄戎满不在乎地笑了笑:

“正所谓有的人初次相逢便如老友,有的人相交一生却依然陌生,喜欢可不是用时间长短来衡量的。”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那味道和普通花香不一样,带着淡淡的药香。

薄戎有点儿得意地说:

“状元郎游街的时候也是会有人扔香囊的吧?你接到过她扔的香囊吗?”

谢临安心里一紧:薄戎问的是有没有接到,可他自己心里明白得很,根本就不存在接不接得到这回事,那天……她压根儿就没朝他扔过香囊啊。

薄戎还在那儿自顾自地炫耀:

“你连光明正大地接个香囊都不敢,这样的喜欢,不要也罢。”

“至于她以前喜欢你?哼。”

“她以前喜欢你,是因为从小就认定了别无选择,而她现在喜欢我,是见多识广之后心甘情愿的选择。”

“现在在她心里,我才是那个要和她相伴一生的人,你不过就是个一块儿长大的表兄罢了。”

“你喜欢她却从来没让她知道,谢临安,你凭什么跟我争?”

这次进京的薄家军大多都得到了些封赏,薄既安更是从五品直接升到了三品,圣上还亲自问他想要什么赏赐,他就只提了赐婚这一件事儿。

我们成亲那天,大半个长安的人都跑来围观,热闹得街道上都没什么人了。

等把所有仪式都走完,月亮都已经升得老高了,喜房里终于只剩下我们俩时,我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薄戎在我身后给我揉了揉,我舒服得差点睡着。

可迷迷糊糊间突然感觉身上一凉,我睁开眼一看,薄戎已经脱得只剩里衣了。

我知道这是洞房里的环节之一,但我没想到实际过程居然这么让人难为情。

他在我额头上轻轻一吻,然后慢慢往下移。

我被他折腾得翻来覆去,浑身软得像散了架一样,他却越来越有劲儿。

我连声求饶,嗓子都喊哑了,他才稍微松了松口:

“你喊一声既安哥哥,今天就到此为止,怎么样?”

我咬了咬嘴唇,有点儿不好意思喊出口,他就又开始折腾起来。

我被他弄得东倒西歪,趴在床上断断续续地说:

“哥哥!既安哥哥!求求你……真的不行了……”

最后结束的时候,龙凤花烛都已经燃尽了,我累得手指都抬不起来,他却趴在我耳边还意犹未尽:

“明天我们可以试试……”

我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试什么呀?!试什么呀?!

还说明天?没明天了!

明天我就搬到书房去,坚决不跟他一块儿睡!

然而第二天早上,我还没来得及下床就被他按住又折腾了一番。

这春宵实在是短暂啊。

好在以后还有好多日子,我们可以一直相伴下去。

尾声:

大婚之后,我跟着薄戎他们一起回了岷山。

我们回到岷山的第三年,我爹娘也来到了剑南道。

九年的贬谪生涯都没能改变我老爹的脾气,回京城才三年,他就带着一群大臣勇敢地直言进谏,把圣上怼得够呛。

圣上最后实在是忍无可忍,又把他赶出了京城。

不过这次没上次那么生气,官职贬得也不严重,还把他送到了剑南道,让我们一家人团圆了。

其实大婚过后圣上还专门把薛、薄两家召进皇宫,说要是不忍心我们这对小年轻待在边关吃苦,就把我们召回京城。

薄戎可以统领京城卫军,我可以去太医院任职。

但我们最后还是拒绝了。

圣上眯着眼看着我们:

“你们还年轻,家里条件也挺好的,干嘛非要去边关遭这份罪呢?”

我和薄戎紧紧握着手,只说了八个字:

“此身许国,我之幸也。”

京城繁华热闹,人才众多,不差一个薄既安,也不差一个薛含灵。

但边关需要年轻有为的将领,也需要救死扶伤的好医生。

我见识过边关的风雪,看过士兵们的伤痛,也感受过百姓们的安居乐业。

我愿意留在那儿,用我的身躯做盾牌,守护国家和百姓的安宁。

番外:谢临安。

京城的媒人们之间有个不成文的挑战:谁要是能把小谢大人这颗高冷的“明珠”拿下,谁就是长安城最厉害的媒人。

可惜到现在都还没分出胜负。

最有名的余三娘在第十七次失败而归后,曾经问过他:

“谢大人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呀?好歹给我们指个方向呗。”

谢临安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身影,可这个身影不能跟别人说。

她如今是剑南道鼎鼎有名的神医,和薄戎恩恩爱爱。

一个是杀人不眨眼的“阎王”,一个是救死扶伤的“菩萨”。

偏偏这两人看起来还特别般配,在民间威望极高。

要是传出谢大学士这么多年不结婚是因为喜欢薄小将军的妻子薛神医,那估计坊间马上就能编出十几本话本子出来。

其实谢临安也没说不想成亲。

一开始我是以“表小姐”的身份住进谢家的,但实际上我薛家跟谢家并没有亲戚关系,为了怕圣上怪罪,就想把这门婚事坐实。

可惜到现在都没成功。

薛央曾经说过,她觉得婚书其实不用太在意,是薄戎坚持要拿回去。

其实薄戎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因为谢临安确实想过,只要婚书在手里,从法律上来说他完全可以强行把薛央娶过来。

只是那样她大概会很伤心。

他已经失去了未婚妻薛央,总不能再把妹妹薛央也弄丢吧。

所以那天薄戎找上门来的时候,他拿出那张已经有点褪色的红纸,当着薄戎的面撕得粉碎。

等薄戎走后,他慢慢松开紧握的左手,手心里躺着婚书的一角碎片。

红纸在手心里被捏成了一团,还沾了点儿汗水。

他把纸抚平,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两个人的名字。

薛央,谢临安。

他曾经很幸运,订下婚约的正是他最喜欢的姑娘。

可那时候他却不明白。

他总觉得天地广阔,肯定有更合适的姑娘。

他解除了婚约,给了彼此重新选择的机会。

后来她找到了更爱的人,两人相互理解,感情深厚。

而他却一辈子都没再找到一个让他更心动的姑娘。

世界上或许有更多更好的姑娘,但薛含灵只有一个。

而谢临安只喜欢薛含灵。

可惜这句话,他这辈子都没机会让她知道了。

完.

来源:美美佳人一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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