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卫黎抬手遮住眼,声音嘶哑得像是在哭泣:“不后悔。没有他,我也许一辈子也不知道什么是……爱。”
(作者 清风徐来)
李牧看着好友的样子有些不忍心,轻声问:“卫黎,你后悔了吗?”
后悔么?后悔认识程泽,后悔与程泽相交,后悔喜欢上程泽,后悔吗?
卫黎抬手遮住眼,声音嘶哑得像是在哭泣:“不后悔。没有他,我也许一辈子也不知道什么是……爱。”
也许他会找个条件相仿的女性,组成一个和睦平淡的家庭。
但是卫黎可以肯定,如果这样的话,他的每一日都是相似的,而不是如今,因为程泽的存在,他觉得他的每一天都是崭新的。
每天他都想要如何才能对他更好一点,要怎么做才可以收获对方的爱情。
李牧看着他说完再次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样子,只好暗叹一声“爱情的力量真伟大”。
吃完饭之后,二人难得地续了摊。
“痛彻心扉,记忆的伤一寸一寸像你的冷酷;否定我,这些日子以来,的付出……不能睡的痛楚,不知名的愤怒;不能上诉,只能安静的痛哭……”
李牧头疼地看着一手抱着酒瓶,一手拿着话筒的卫黎。
他过去瞧了眼已点歌曲的目录:
我爱的人
离不开你
手放开
洋葱
死了都要爱
…………
李牧抽了抽嘴角,然后看着卫黎眼珠子转了转,把藏到身后的酒搬到他面前。
“来,今朝有酒今朝醉,哥们儿陪你喝!”
卫黎闻言反应慢半拍地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用牙咬开另一瓶酒。
“她做了她觉得对的选择,我只好祝福她真的对了;爱不到我最想要爱的人,谁还能要我怎样呢……嗝。”
一个小时后,李牧满意地看着连路都走不稳的卫黎,他从对方兜里顺过手机,一边点通讯录一边喃喃道:“程……程……诶,哪儿呢在?”
结果拉到最后看到了“#”的特殊分组。
泽泽大宝贝
“啧,真肉麻。”
李牧失笑地摇了摇头,嘟囔道,“胆儿真肥,也不怕被阿姨发现。”
他自言自语着,手上却是毫不犹豫地按了拨号键。
等待接通的时间有些长,李牧想不通卫少爷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让心上人对他防备至此的。
——喂?
是一个听声音就觉得冷淡肃穆的男声。
卫少爷啊,你是想当人家的小太阳么?李牧腹诽。
——您好,我是卫黎的同事,今天公司聚餐,他喝醉了……我是按的快捷键找到您号码的,您看,能来接一下他,方便吗?时间有点晚了,要是您不方便,我再打他家里电话看看。
单纯的程老师连想也没想——五点才从他这儿离开,并且还企图约他共进晚餐的卫老板,怎么会有公司的饭局,答应得毫不犹豫。
程泽知道对方手机里卫妈妈的昵称是安女士,而卫爸爸的昵称则是大卫先生,那位同事说的家里电话,可能只有昵称正常为“家”的号码了,只是现在已经九点了,小朋友应该已经睡了,而“老人们”也早眠得很。
况且,依照他偶尔得知的一些关于卫家的事情,对方要是喝得酩酊大醉回家,可能要挨一顿骂了。
他坐在末班公交车上,找到一个又一个合理的理由来说服自己的行为恰当又合理,唯一想要遮掩的理由却只有一个——他担心他。
在站头下车之后,抬眼所见就是显眼的会所,程泽大步朝那走,期间不少醉酒男女与他擦肩而过,那些人搂搂抱抱的模样落在他眼里,让他不自禁地皱紧了眉。
程泽不由地加快了脚步,然而还没到门前,就看见卫黎被人吃力地扶了出来。
他抢步上前,匆匆道:“你好,我来接他。”说着就强势地伸手揽住对方的背把卫黎接了过来。
李牧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手上一轻,抬眼望去,却见醉得快没了意识的卫黎顺从地靠在对方怀里,甚至还不自觉地用头蹭着男人的脖颈。
他觉得他能预料到好友未来的……地位。
“您是那个……泽泽大宝贝?”李牧神色间带了点好奇和怪气,把路人甲同事扮演得惟妙惟肖。
程泽一愣,无奈地看了醉鬼一眼,面无表情地瞎扯道:“我是程泽,那个称呼……是上次我和卫黎打赌输了的惩罚。”
他的神色十分平静,要不是李牧心里有数,大概真的会相信这个说辞。
只是他瞧见对方揽在好友肩上的手不自觉攥紧着——所以程老师是在紧张什么?怕被发现?
不应该啊,自己同他并不相识,所以对方是在担心卫黎?
他心里百转千回,面上却做出闻言神情一松的模样,客气道:“原来是这样。那麻烦你送卫经理回去了,里面还有醉鬼呢,我得负责收拾。”
程泽看着他完全相信了的表情心里松了口气,点头道:“好的,麻烦你了。”
李牧听着他带了点主人家口吻的话,想着刚才耐人寻味的解释,不知怎么就觉得对方比卫黎想得要在乎他,他趁对方转身前道:“对了,卫经理的父母好像对他醉酒挺介意的,你看方便的话,还是先带他回你家吧?”
程泽一愣,再次点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说着揽在对方腰间的手一施力,让卫少爷整个儿挂在了自己身上。
李牧看着身高一米八四的好友小鸟依人般窝在对方怀里的样子,莫名有些牙酸。
“这程泽不错嘛,人高 腿长 脸俊。”李牧摸了摸下巴,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配卫黎正好。”
程泽确实没想把卫黎送回家。
他架着不知道在嘟囔些什么醉话的卫少爷,又看了眼来来往往的车辆,犹豫了一分钟决定朝前面不远处的快捷酒店走。
“唔、啊……”卫黎整个儿靠在他身上,安分了没一会儿就开始无意义地喊叫起来。
程泽无言地望了他一眼,认命地穿过他的腋下把醉鬼往上提了提。
只是醉鬼显然没打算让他如愿。
“放、放开!”卫黎伸手推了他一把,表情颇为凶狠。
程泽猝不及防被他推得退了一步,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见失去了支撑的卫黎晃悠了两下要背后倒去。
“闹什么。”程泽赶紧上前,一把扶住他,皱眉道,“乖一点。”
醉鬼卫少爷闻言懒洋洋地掀起眼皮,不耐烦地瞟着他。
程泽与他对视了一会儿,正打算放弃跟对方讲道理的时候,却见卫黎忽然睁大了眼。
“你……你是程泽!”卫黎抬起手指着他,语气斩钉截铁得让程泽以为他清醒了。
但是下一秒他就知道卫少爷脑子里仍旧是一团浆糊的状态。
只见对方整个儿扑过来,嘴里嘟囔道:“不、不可能!嗝……程泽怎么会在这儿?他不会……在这。”
程泽闻言垂下眼,只有手上支撑对方的力道依旧沉稳。
他不知道要如何回应这样的卫黎——再没有故作的轻松和无谓,只有显然易见的受伤和……脆弱。
“卫黎。”程泽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像是在耐心地同醉鬼商量,“我背你,好不好?”
醉鬼把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呼出的热气喷洒在程泽的脖子上,让他产生一股难言的战栗。
“好啊……当然好,泽、泽泽说什么,都,都好的!”卫黎安然地窝在对方怀里,不自觉地蹭了蹭他的侧脸。
程泽极力忽视自己隐隐发烫的面孔,一边稳稳地架着他扶到自己身后,一边背对着醉鬼蹲下身。
“程泽……”卫黎趴伏在他的背上,双臂自动自发地抱住他的脖子。
程泽被他叫得心里一颤,勉强稳了稳心神,才使劲把人背了起来。
此处是临江闹市区的地段,所以街旁路灯明亮,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投影在路面上清晰可见。
程泽每天骑车来回一个多小时,加之注重锻炼,所以虽说背着一个跟他体格相近的大男人,但也不显得吃力。
背上的醉鬼大概闹累了,到了程泽背上就安静下来,偶尔在他耳边嘟囔两句听不清的醉言醉语,只有环在他脖子上的双手半分力道都不松地彰显在卫少爷的存在。
周围除了偶尔响起的喇叭声,其他时候都很安静,安静得程泽能轻而易举地听到对方呼吸声……以及他的心跳声。
程泽一步一步走得很平稳,只在卫黎偶尔要滑落下来的时候,才托着对方的臀部往上推一推。
每到这时候,卫少爷总会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声,不知道是不是被摸了屁股而不自在?
程泽难得有些不厚道地想到。
他此刻心里十分安宁,忽然生出就这样走到天荒地老也挺好的想法。然而,他看着越来越近的酒店,勾起唇角无声地笑了笑。
在前台小姐略显诡异的目光中开了一间房,程泽目不斜视地背着人进了房间。
他把卫黎放到床上,拿过对方的手机给安女士发了一条报平安的短信,然后拎着电热水壶去卫生间打了一壶水。
按了加热键之后,程泽才把目光转向成大字状躺在床上的卫黎。
“算我欠你。”程泽自言自语道,然后上前开始给他脱鞋脱外套外裤。
脱鞋比较顺利,卫少爷只哼哼了两声就一动不动地配合了,比较难办的是脱外裤。
程泽给他解开皮带之后,无奈地看着怎么都不肯起身的醉鬼。
“唔、嗯……”陷入浅眠中的卫黎大概感受到来自腰上的骚扰,挥手打开了。
努力要给对方拉下裤链的程泽:“……”为什么他会有在占对方便宜的诡异感?
不过三番两次被醉鬼打开的程老师,终于耐心告罄,他屈膝跪在床沿上,然后一手揽着对方的上半身,一手强硬地拉下了拉链。
“啊……”卫黎皱紧眉,闭着眼嚎了一声。
大概是他动作过于生猛,夹到了对方稚嫩的部位。
程泽脸颊发烫地止住了动作,有些心虚地看了眼——居然没有穿保暖内衣。
于是苦逼的程老师,一眼就望到了被黑色裤子包裹的部位。
他像是被烫到似的飞快转开了目光,然后揽着对方腰部的手施力,总算把对方的外裤剥了下来。
接着,一双结实有力的大长腿,就这么大喇喇的直逼着程泽的视觉。
他瞪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深深觉得是自作孽——早知道卫黎只有一条外裤,他怎么会担心对方睡得不舒服,还这么费力地去扒掉?
于是恼羞成怒的程泽泄愤般地拉过一旁的被子把对方整个儿盖住。
“卫黎,喝点水。”
程泽给他勉强擦了把脸之后,十分老妈子地把凉好的温开水递到对方嘴边。
被骚扰了快半个小时的醉鬼终于睁开了眼,迷茫了好一会儿仍旧没成功聚焦的黑葡萄眼迷瞪瞪地望向他,像是在分辨面前黑着一张脸的男人是谁。
程泽面无表情地同他对视,手上坚持地举着那杯水。
谁知忽然醉鬼的眉眼一弯,同时动作迅速地起身抱住他,嘴里开开心心地喊道:“泽泽!我,我终于梦到你了!”
程泽:“……”
他愣了一会儿才捏着对方的后颈把他拉开,把水杯递到他唇边,不容拒绝道:“喝水。”
卫黎怔怔地看着他,然后乖乖地接过水杯一饮而尽。
程泽终于完成他给自己设定的任务,表情略略缓和,强势地按着他的肩膀让他躺下:“睡觉。”
但是这回配合度极高的醉鬼显然不买账了,他再次以不符合醉鬼的速度扑向程泽,手忙脚乱地缠住对方。
“程泽、程泽,你别走!”
卫黎表情慌乱,显然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不然这般示弱的模样怎么可能轻易流露。
程泽身体僵硬地被他抱在怀里,反应过来之后马上挣扎起来。
“你,你别晃啊,我头晕……”卫黎尽己所能地抱紧他,大着舌头说得含糊又明确。
程泽偏头看向他,只见对方眉头紧皱,确实是十分不适的模样,大眼睛干涩得泛出了一点微红。
他是个醉鬼,不会记得明天的事。
程泽自欺欺人地想着,身体一点一点地放松下来。
而醉鬼卫黎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却依然对心上人的反应十分敏锐,他得寸进尺地拉过对方垂在身旁的双手环在自己背上,形成一个相互拥抱的姿势。
“程泽……”他不安地叫了两声,
“泽泽?”
程泽沉默良久,直到对方叫了三次,他才轻轻应了一声。
然而得到他回应的卫少爷显然高兴得不能自已,他不自觉地蹭了蹭对方,喃喃自语道:“程泽,真好……这个梦真是太好了!”
程泽心里复杂难辨,只好沉默不语。
“程泽,我喜欢你。”卫黎锲而不舍道,
“喜欢得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泽泽大宝贝,你说……我要怎么办?”
程泽喉结动了动,觉得喉咙口涩得发疼。
怎么办?
他哪里知道怎么办。
面对清醒的卫黎,他还能狠心说出各自成家的话;但是面对一心沉浸在美好的梦境中,醉酒之后脑子里只有自己的卫黎,他还能说什么?
程泽想,卫少爷真是好手段,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就能把自己心里的那点好感增加到现在的……喜欢。
是,喜欢。
收到他的心意,他会忍不住欢喜;见不到的日子,他会想念他;看到他难过,他会心疼他……不是喜欢还是能什么?
然而还不等他整理一下亟待剖析的复杂心绪,罪魁祸首却又开口了。
“他为什么不答应我?他、他居然还想去相亲!大爷的,我怎么说四是钻石王老五啊!”
卫黎按着程泽肩膀,豪气万丈地嚎道,嚎完又没了气势,显得有些可怜巴巴,“老子那么好,他是不是瞎了?”
青年好看的鼻尖微微泛红,帅气的五官扭成一团,像是在无言地诉说着心底掩藏已久而今却无所遁形的委屈。
于是瞎了的程泽,克制不住地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脑袋。
“其实我知道为什么……我知道他有苦衷的。”卫黎垂下头,轻声道,
“这条路难走,是要好好考虑才行。没关系,我等他的,不论过久我都能等。”
他抬眼看着程泽,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包容:“他怕对不起我爸妈,我就先跟我爸妈坦白,他怕对不起他父母,我就陪他去墓前赎罪……不管他怕的是什么,我都会陪他一起,这辈子陪着他,再也不想留下他一个人孤单寂寞的呆着了!”
程泽眼眶蓦地一酸,像是掩饰似的展臂把对方抱进怀里,他轻轻地抚摸着对方的背脊,颤着声道:“我知道……我知道。”
卫黎安然地窝在他颈侧,哑着声道:“你告诉他,好不好?”
程泽不答。
等不到回应的卫黎,十分有毅力地坚持问:“好不好?好不好?好……”
程泽闭上眼,像是妥协又像是逃避道:“……好。”
于是卫黎好像是交代完后事般,心满意足地躺下了。
程泽坐在床边盯着他看了许久,然后轻轻叹了口气,给他掖好被角之后,转身离开。
卫黎慢慢地睁开眼,目光灼热地盯着合上的门,然后他陶醉般地笑了笑,终于合上眼皮沉沉睡去——虽然他的酒是醒了点,但要拿捏好分寸,把往日里说不出口,或来不及说的话,当作酒后的真言吐出,还是需要点演技和精力的。
这么给力的一击,希望泽泽大宝贝慢慢消化,然后乖乖等他的后招吧。
程泽在街上吹了十多分钟的冷风之后,才开始反思自己的选择——他到底为什么放着有空调有热水的酒店不住,要在早春十点多的晚上步行回家?
程泽用精密的理科生大脑计算得出,他再跟卫少爷待在同一间房里,应该连半分钟都不用犹豫就会败得丢械弃甲。
所以他决定走路回家。
这一走就是一个多小时,期间他脑子里浑浑噩噩,把这半年多的事反复想了个遍,还没觉得腿酸就到了家。
冷风吹久了,过热的脑子也总算冷静了些。
程泽什么也没干,直接把自己扔到了床上。
睡醒再想,他对自己说。
于是他动作流畅地把自己连衣服带人一块盖进了被子里。
卫黎。
他翻了个身,想把脑子里的人赶出去。
卫黎。
他平躺着,忍不住想起他们之间有过的拥抱……以及那个吻。
卫黎。
他把杯子拉高盖住脸,整个人烦躁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翻了多少个身,他终于勉强入了眠。
第二天早上,向来好眠的他,难得被小区里早起锻炼的老人们的交谈声吵醒。
程泽坐起身,头疼地揉了揉混乱的脑袋。
又做梦了。
他梦见他跟着卫黎回家,然后他们坦白了,然后卫家父母举着菜刀砍人,然后他被砍中了……可是神奇的是,无论是梦中还是现在想起,他都不觉得后悔。
内疚、难过、心疼、酸涩等情绪交替出现,唯一没有的就是后悔。
“已经陷进去这么深么了。”
程泽喃喃自语,嘴角的那抹浅淡笑意恍若自嘲。
他随手拿过床头柜上的闹钟:六点半。
程泽暗暗叹了口气,心想反正也睡不着了,于是起床去了卫生间。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穿着昨天的衣服,衬衫皱巴巴的,面色苍白,眼睛下浓重的黑眼圈简直像是一个月没睡过觉似的——实际上,他确实快一个月没有好好睡过觉了。
卫少爷出现得十分频繁,几乎快成为程老师梦中的常驻民。
程泽拍了自己一巴掌,总算打起精神开始洗漱。
然而,当他刷完牙洗完脸拿过剃须刀的时候,再次想起了卫黎。
“走开。”他面无表情道,然后还是忍不住用了新的剃须刀。
接着他打开冰箱,看见了糯米糍团和青团子。
程泽关上冰箱,决定今天早上吃小饼干。然后拿出食材的时候,看见了蔓越莓干,他下意识地拿起它,直到倒出了一半才想起来。
“下楼吃面吧。”他想。
程泽面不改色地往玄关走,穿鞋的时候看到那双崭新的保暖鞋,他犹豫了三秒,还是换上了。
出门前他看到鞋柜上的护手霜,然后想起了同护手霜一同到来的纸条。
TO泽泽大宝贝
不需要用冻疮膏的春夏秋记得要用护手霜哟^_^
程泽挫败地叹了口气,一副苦大仇深又毫无办法的表情,良久,他终于拿过护手霜挤了一点到手上。
他勉强维持着平静的心情去了小区楼下的面馆。
早餐时间,价廉物美的面馆门庭若市,老板的女儿也像模像样地穿了条小围裙,动作灵活地在人群中穿梭。
程泽站在门口犹豫了会儿,正要转身的时候却被小女孩叫住了。
“程老师好,您来吃面吗?”小姑娘肤色偏黑,嘴角一咧笑出一口白牙。
大概是之前程泽给她讲过两次题的缘故,她对这个程老师十分热情。
程泽对她点点头。
于是小姑娘熟络地将他迎进去,一直把他带到内室,笑容洋溢道:“这是我爸最近给我隔出来的小书房,外面人太多了,程老师将就坐坐,面还是老规矩吧?”
程泽闻言并不推辞,施施然坐到方凳上,对小女孩颔首。
大概是再次走了后门的缘故,老规矩的双菇面没一会儿就来了。
“程老师趁热吃,平菇和香菇可都新鲜着呢!”
女孩子朴实地笑着,话语间依稀能听出一些家乡话的味道,比临江市的孩子少一分嗲气,多一分爽朗。
“谢谢。”程泽并不急着吃,见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福至心灵道,“有不会的题?”
她摸了摸后脑勺,点头的同时露出一丝羞意。
程泽看了眼腕表:“你先去忙,过了这阵我再教你。”
“谢谢程老师!”小女孩欢呼一声,然后才大着胆子对程泽道,
“程老师,嗯,我觉得你……嗯,不一样了!更好了嘿嘿!”
程泽闻言愣住。
“啊啊啊,我不是说您以前不好,以前也很好,不过现在更好!就是,就是,感觉更亲切了……嘿嘿!”
小女孩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他的脸色,见没有动怒的倾向,才又欢快起来,
“那您慢慢吃,我去忙啦!”
大概是不一样了。
程泽不可避免地再次想起卫黎。
在他之前的二十五年生命中,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这样充满朝气和活力、活得潇洒肆意、仿佛能给自己带来无穷无尽能量的卫黎。
是的,能量。
让他有微笑的冲动,让他有不再抗拒别人接近的勇气,让他能以平常心对待他人好意的心态……都是因为卫黎带给他的能量。
相识不过半载,他却觉得自己这半年的时光远比之前十多年来得精彩。
十二年前,他失去了这辈子独属于他的唯一依靠,从此以后,程泽就明白,世界再大,他也不过是一人独行。
那些心慌、恐惧、自卑的心绪无人能知。
方培生,是养育他长大的方叔。
梁凉,是对他照顾颇多的学姐。
只有卫黎,是他这辈子第一个以平等地位结交的朋友。第一个不会让程泽对着他就想到自己欠下的人情,不会总是忍不住琢磨要用什么来还、什么时候去还。
所以在程泽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他对着卫黎的进攻一退再退。
即使隐隐察觉到对方对自己好得过头的态度和略带些暧昧的言辞,他也并不深究。
在他看来,自己身上哪有什么值得对方图谋的东西?
既然如此,朋友对他亲近一点,他怎么会不乐意?
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只要你不离开我——这幼稚得如同小孩儿的交友方式,却完全是程泽的内心写照。
只是谁知,程老师要跟人家玩过家家,人家卫黎要的却是他这个人。
但是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好得让自己也变得越来越好的人。
他感受到自己紧皱的眉头,和嘴角忍不住上扬的弧度,不得不佩服卫黎好手段——难道这就是爱情?
不然为什么在明知前路黑暗的情况下,他却仍然想要牵着对方走下去呢?
程泽轻轻叹了口气,回过神来看着有些发干的面条,终于抬起筷子吃了起来。
程泽给小女孩讲完题之后就回了家。
最近杜子辰的数学成绩稳步提升,在他的建议下,每周的补课时间由两天八个小时减为一天四个小时,然而这难得的周末他却显得有些无所事事。
在客厅兜了一圈之后,他踏进卧室,半躺在床上开始愣神。
也不知发了多久的呆,等到他脑子里再次充满了卫黎之后,他终于强迫自己回了神。
然而目光一扫,却见床头柜上交叠放置的两本绘本《睡在森林里的树》,他不用看就知道是第十五和十六本,这是他翻阅的第二遍,另外十八本在书柜里整整齐齐地码着。
此刻,程泽就算再后知后觉也大概能猜到,这套收藏本不会是如卫黎所说好友多出来的,更大的可能是对方为他搜罗来的吧。
这份心思,随便追个女孩子,绝对手到擒来了。
程泽哭笑不得地想着,手上却不由自主地拿过绘本,轻抚描绘精致的书页以及扉页上的签名。
卫黎啊。
他在心里轻声念着这个名字,觉得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并且欣喜得不能自已。
程泽拿过一边放着的手机,他点开收信箱,从下往上翻开。
——泽泽早安,今天有没有喜欢上我?By卫黎
——哎呀又到晚上了,要是明天你发短信来,说接受我了,我他妈做梦都能笑醒!【亲亲】By卫黎
——早上好!球球这家伙又赖床了,到学校记得收拾他!PS好想你啊泽泽【流泪】By卫黎
——晚安,明天下雨,别骑车了。By卫黎
一条两条短信道早晚安,卫黎痴情得风雨无阻,而这份苦心在今日总算能够开花结果。
程泽嘴角微挑,露出一个温柔又坚定的笑容,手上毫不迟疑地打字。
——有。By程泽
再说卫少爷,他虽然凭借着顽强的自制力愣是坚持着对心上人借酒装疯了会儿,但之后仍旧抵不住酒精的摧残,加之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于是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睁开眼睛还没想明白自己在哪儿,宿醉的后遗症就先行显现了。
“唔……”卫黎手掌一撑,半坐起身,捂着脑袋低吟了一声。
他环视了一圈,还没把酒店环境看明白,昨天最深刻的记忆就纷至沓来。
哟呵,哥昨儿个的苦肉计简直完美。
卫黎勾起唇角,笑得十分得瑟,然而笑意还没抵达眼里,他又愁眉苦脸起来——竟然没有借着酒劲占占泽泽大宝贝的便宜,昨天的脑子果然是被酒精祸害了。
他一边遗憾着一边伸了个懒腰,调整好心情立马又精神起来,掀开被子跳下床,一气呵成。
“I bless the day I found you,I want to stay around you. And so I beg you, let it be me……”
卫黎拿过手机一看,是旧爱李牧。
——喂?
——怎么着?生米煮成熟饭了没?
卫黎闻言失笑,挑了挑眉。
——李大漫画家,这是文化人该说的话么?
——是错失良机了?这可不是对恩人说话的语气啊。
卫黎听着这话,再结合了下昨天程泽的忽然出现,就明白了前因后果,虽然心里觉得好友知情识趣得十分上道,但嘴里仍在不阴不阳地扯着淡。
——你是说哪个良机?昨儿我醉成一滩烂泥,能煮个粥么?
——这可不一定,搞不定程老师对丧失战斗力的你因怜生爱,然后在你主动招惹后就……顺水推舟?
电话那头的人大概也无法想象昨日见到的那个冷峻男人顺水推舟的模样,说到最后自己笑了起来。
——木头,我觉得你那初恋真他妈瞎了眼,你哪里没有情趣了?明显混不吝啊。
——卫大爷,卫少爷,我是看在你求而不得、要死要活的情况下,才勉为其难地对着你那位撒了谎好么?说到底还是为了你这蠢货啊!哎,说正经的,昨天到底有没有进展?我看他对你不像没有感觉啊。
卫黎闻言顿时眉开眼笑。
——那是,咱不能浪费兄弟好不容易给我制造的机会啊,我凭着过人的酒量在关键时刻清醒过来了,然后嘛……嘿嘿,来了个苦肉计。
——……这么好的机会就来了个苦肉计?我还想最不济也得有个霸王硬上弓啊。
——就我昨天那怂样,硬上霸王弓吧……扯淡呢你,总之是一个巨大的进展,唉不跟你扯了,我得收拾收拾回家了,不然安女士准发飙。
卫黎说着挂了电话,看到新信息提醒的时候也没在意,直到点开信息的那刻才愣在了原地。
——有。By程泽
这条短信要是单看,还真没法明白其意思,但是紧挨着上一条昨天的早安短信,卫黎反复看了三遍才敢确认它的意思。
所以,是有喜欢上他的意思吧?虽然过了一天,但确实是这个意思吧!
这个意外之喜太过意外,以至于卫黎瞪大眼睛与冷冰冰的屏幕对视着,暗掉,点开,暗掉,再点开……如此重复了数次。
正在这时,一条新信息进来了。
——我的意思是,从今天开始到以后,卫黎,我喜欢你。By程泽
我我我……大爷的,幸福来得如此猝不及防吗……
卫黎狠狠拧了自己一把,迟钝了许久终于感觉到疼痛,与此同时而来的才是狂喜。
以他对程泽的了解,他能预料昨天的那番话会对他产生极大的冲击,但是他没想到的是,对方会这么直接。
自己把“喜欢”挂在嘴边像是说“吃饭睡觉”一样频繁的卫少爷在这一刻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羞涩。
程泽说……喜欢他啊。
巨大的幸福感,让他保持着一个动作在原地傻兮兮地笑了十分钟。
好不容易回过神才手忙脚乱地点亮屏幕,苦思冥想要怎么回复。
——好啊,那我们在一起吧!
会不会太不庄重?
——我去!太好了,老子终于等到这天了!
好像,好像太粗鲁了吧?
卫黎抓耳挠腮,瞪大眼睛怒视手机,终于在忍无可忍打算打电话过去的时候,手机先一步响了。
来电显示是程泽。
——喂、喂!你好啊哈哈,啊不是,程、程泽……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拿着手机的右手掌心里全是汗水,卫黎像是怕手机滑掉似的紧紧将其攥在手里。
——还在酒店吗?
——啊在啊!哈哈当然在啦……不是,我是说怎么了?
——下楼。
说着对方也不等明显已经神志不清的卫少爷回话,自顾自地挂断了电话。
卫黎呆了三秒,马上把外裤外套穿上,一边系扣子,一边忙不迭地开门下楼。
程泽在酒店门外不远处,远远瞧见一向最重视仪表的卫黎顶着乱七八糟的鸟窝头急急忙忙地往外跑,笔挺的衬衫领子皱巴巴,连下摆都没有完全塞进裤腰里。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有种无奈的甜蜜感。
“我……我来了!”对方在他面前站定,缓匀了气,然后眼巴巴地看着他。
程泽突兀地弯唇笑了起来,在对方期待的眼神中温柔道:“在一起吧。”
卫黎傻愣愣地看着他,脑子有些转不过弯。
程泽并不催促,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温柔充满包容之意。
卫黎把那四个字在脑海里反复过了四遍,终于笑意满满道:“我等很久了。”
对方眼神中的占有欲和喜爱眷恋十分清晰,即使是最近,才对着卫黎情商抵达最高值的程泽,都看得很是分明,他觉得耳根有些发热,但却不愿示弱地先别过眼去,只好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十分生硬地转开了话题:
“早饭有小饼干,在我家,吃吗?”
“当然。”卫黎看着他了然地挑眉,话锋一转,可怜巴巴地说,“不过泽泽,我还没洗漱啊,不知道有没有荣幸借用下你家的洗手间?”
于是卫少爷顺利登堂入室。
程泽把备好的牙刷毛巾翻出来给他,然后自己把烤好的小饼干和打好的豆浆放到餐桌上。
卫黎洗漱完走出来首先看到的不是早餐,而是坐在沙发上翻书的程泽。
他刚用冷水洗了好几遍脸才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然而即使冷静下来之后,他仍旧觉得不真实。
前一天还对他不假辞色的心上人,一夜过后,就贤惠至极地给他准备了早餐——
这一幕看似普通的居家场景,既熟悉得让他生出两人已经是老夫老夫的错觉,又陌生得让他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破坏了这幕难得的幻境。
程泽似对他灼热的目光有所感似的转过头望向他,见他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的模样怔了怔,不自觉地同他对视了会儿才抬手指了指擦餐桌,神色自然道:“吃早饭。”
对此刻的卫少爷来说,早饭显然不是摆在第一位的事情。
他心里给自己鼓了鼓劲,然后气势十足地大跨步走到程泽面前,俯下身慢慢逼近对方,直至二人几乎鼻尖相抵。
程泽从未跟人如此近距离接触过,虽然有些不自在,却硬是撑着一口气,佯作平静地看着他。
卫黎余光瞧见对方的喉结不安似的动了动,于是他了然地勾起唇角笑了起来,压低声音道:“程泽,那条短信是证据。”
程泽闻言,表情一瞬间柔和下来。
原来卫少爷是在担心。
他抬手揽住对方的脊背,因为操作不熟练加上有些忐忑和紧张,动作显得有些笨拙:“不要担心,我不会反悔。”
卫黎听了这话,略有些僵硬的身体整个儿放松下来,然后顺着对方的力道趴伏到程泽身上,一边自动地以一种舒服的姿势把头搁到他的肩膀上,一边不自觉地撒了个娇:“总觉得在做梦……我得保留着这梦幻的感觉!”
温热的吐息喷洒到耳畔,程泽下意识地偏了偏脖子,想要躲开这种令人战栗的亲密,然而好不容易如愿以偿的卫黎怎么可能再让他逃开。
“害羞么?”卫黎低低地笑起来,一手抚在他脸上,一边以极其亲密的距离望着他。
程泽觉得他受到了轻视。
于是程老师瘫着一张脸伸手捏住了对方的下颔,略一使力把他往下按了按,然后仰起头亲了亲卫黎的额头,稍触即离,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就推开对方,在卫黎错愕的目光中一本正经道:“没听见吗?肚子叫得很响。”
难得被反将一军的卫黎,傻愣愣地盯着程泽,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然后十分不甘心地自言自语道:“居然只亲了额头……”
说着显然又想起,这个小儿科的额头吻,其实也是心上人这种形式的初吻,于是立马沾沾自喜起来,满面笑容地凑到程泽面前请示,
“我把早餐搬到茶几上好不好?我想跟你坐一块。”
程泽抬眼看他,目光平静掺杂着淡淡的纵容:“随你。”
“得令!”卫黎兴高采烈地领命而去,像是重新变回了半大的孩子那样朝气蓬勃到傻里傻气的地步。
两人一个是有一段奇葩情史的半菜鸟,一个是谈了两段简短恋爱,却跟从没谈过恋爱似的伪熟手 真新手,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程泽和卫黎于彼此而言,都是真正的初恋。
于是在定情的第一天,二人相处起来都有不同程度的拘束和尴尬感。
卫黎舒舒服服地半靠着程泽,一手捏着小饼干,一手拿着盛有豆浆的杯子,十分惬意地吃着迟来的早餐。
“不用给我。”程泽无奈地再次拒绝他递到自己嘴边的饼干,“我吃过早饭了。”
卫黎这回却不肯罢休,略有些粗鲁地强行塞到对方嘴里,挑眉道:“现在是上午茶时间。”
程泽与他对视五秒钟,在对方的大葡萄眼攻势下完败,于是只好在这种甜腻到诡异的气氛中,拿过饼干自己吃起来。
卫黎顿时眉开眼笑,十分殷勤地把自己的豆浆递给对方,特别有心机地转了转杯子,把杯沿上有淡淡痕迹的一边对着他。
程泽无言地看着他,再次没原则地妥协了,在对方快变成星星眼的期待中,硬着头皮喝了一口。
于是十分没追求地乐在“间接接吻”这件事里的卫黎,乐呵呵地拿回杯子,终于安安分分地开始吃早餐。
程泽看着他如同小孩子一样喜滋滋的模样,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弯起嘴唇笑了起来。
这么好的人,是他的了。
来源:清淡的一杯茶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