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要说你就是个傻子,隐香姐姐自潜邸时就跟着陛下了,情分岂能一概而论?如今陛下没有姐妹没有女儿,若真要嫁隐香姐姐,多半要封个公主,身份上还能压小郡王一头呢!”
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1
梅雨季节,屋檐下无时无刻都在滴水。天像一个哭皱了脸的孩子,人也恹恹的。
“听说了么,临汾小郡王,竟然上书求娶隐香姐姐。”
“啊……这,这怎么合适?”
“要说你就是个傻子,隐香姐姐自潜邸时就跟着陛下了,情分岂能一概而论?如今陛下没有姐妹没有女儿,若真要嫁隐香姐姐,多半要封个公主,身份上还能压小郡王一头呢!”
“公,公主?隐香姐姐可真是好命了,否则以她的出身……”
这话只说了一半。人言常道不能背后说人,这边隐香便来了。檐下有一搭没一搭轻声聊天的宫女立刻噤了声,隐香什么都没说,她从檐下过,留下的都是寒气。
宫女们不敢多言,只盯着她的背影暗自咂舌。天尚未暖,隐香依寒。宫女们多半有些怕她,不仅因为她如今掌事女官的身份,还因为她有一张冷若冰霜的面容。
这不是一张讨喜的面容。
冷美人能令人趋之若鹜,为的是美,不是冷。隐香不算丑,但年轻的脸上少有笑容,仿佛时时刻刻拒人于千里之外。
隐香进殿便闻见了熟悉的梅花气息,像一种暗示,也像一种讯号。冬日已过,梅花不再,新帝不喜奢靡,便用香片替代。隐香打开香炉,添上香片,烟气袅袅地升起来,隔着这氤氲,隐香才发现皇帝在看她。
她怔了怔,倒是没躲,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脑子空白了一刻。她试图分辨皇帝那一眼里的深意,奈何想了又想,却发现自己有些记不清了。
她不是个聪明人,她很愚钝。
“隐香。”皇帝轻声唤她的名字,这名字很久了,久到那时候皇帝落于破败宫闱,还只是不受待见的八皇子的时候,他们初次相遇,夜阑给了她这个名字。如今他实实在在像个皇帝了,便不怎么像夜阑。这念头在隐香心中虚晃,听见皇帝接着说:“临汾小郡王想要娶你,你怎么看?”
隐香没有惊讶之色,她早就知道了。她不好探听流言,但作为皇帝的掌事女官,她需对宫中的一切风吹草动敏锐洞察。外面的雨还在下,殿中气氛稀松平常,仿佛终身大事也不过如此而已,隐香定了定神:“听凭陛下决断。”
“你想嫁他?”
隐香垂着头,消瘦的背影盖过了面容的冰冷:“当年拜进陛下宫中,奴婢便答过陛下,此生忠心,绝无二念。如若嫁给临汾小郡王于陛下有益,那么奴婢一定会嫁。”
“朕是皇帝,不是八皇子了。”皇帝语气稍松,却透着一股狠劲儿:“朕想听你自己的意见。”
隐香没有回答。
皇位自腥风血雨中来,却未必坐的稳。没了南阳王,临汾王的势力也不容小觑。临汾王的确在强权之下俯首称臣,此番上书便是求和,甚至愿意儿子娶一个婢女回家,如此顺水推舟的划算买卖,以隐香对皇帝的了解,他不会不做。
帝王问话不可不答,须臾的沉默之后,隐香说:“朝臣都在猜测,还请陛下早做决断。”
“你回避了朕的问题。”
那是刀锋,撞上去无异于头破血流。隐香抬头看他,正要出声,皇帝又道:“你都没有见过他。”
他记错了。登基大典,合宫夜宴,隐香是见过临汾小郡王的,还不止一次。她正要纠正这个错误,就听到皇帝说:“朕会回绝他。”
此举的确是出人意料了,隐香一愣,皇帝则举重若轻地说道:“朕是皇帝,不会看人眼色。”
她高高腾空心狠狠落回来,点点头:“是,君王万乘之威。”
说完她才发觉皇帝的目光,初烟已经散尽了,冷不丁的对视中有了纤毫毕现之感,隐香仓促地躲开,她为皇帝研磨,许久都没再言语。
临汾小郡王求婚被拒的事情一个下午就已经传开,宫人对她的态度里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仿佛她是落难的仙人,又像被打回原型的妖怪。隐香没有在意,该做什么做什么,宫门一合,她便来为皇帝值夜。
其实以她如今的身份,大可不必对如此辛苦的事情亲力亲为,她做了,皇帝却没有异议。今夜皇帝早睡,她守在外间,窗栏透出一点星光,她醒着神,借着这夜色想起白天的事情,继而想起许许多多的从前。
十五岁到二十二岁,女子最好的时光流水般逝去,这一次再拒了临汾小郡王,隐香便是名副其实的老女了。
一朵花会开,就会败,无人赏,究竟是何种心情?
她不知。
众人都说隐香是皇帝心腹,伴他幽暗少年岁月,伴他起势荣登九五,临汾小郡王都娶不到,恐怕会留她一辈子。青春已误,再误一生,这是有损德行的事情,但她也不怨。
她的心情总是很淡,像夜色,似流水,好多东西掉进去,就捞不起来,除了有关夜阑的一切——她知他的一切,他的困顿、野心、怨恨……以及挚爱。
“雪海……雪海……”
梦境中的喃喃自语,她已听过许多遍,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或早如她,或晚如去岁,这天下所有人都知道,过去的八皇子夜阑,如今的皇帝,心悦者谁。
2
路尽隐香处,翩然雪海间。
与出身小户的隐香不同,雪海是真正的名门小姐,未出阁时便有美名,出阁后则有了另一重身份——南阳王妃。
以当今皇帝的性子,江山美人一个都不会让。皇位之争斗到最后,是出身最低最不起眼的夜阑占了上风,他自是心中有丘壑筹备多年,而他的兄长之一,一心偏好风雅的南阳王则是被迫卷进了这场斗争。南阳王一路跑,夜阑一路追,隐香心里最清楚不过,斩草除根不过是浮在浅表的心照不宣,夜阑费这个大力气,为的是雪海。
于是天下有了美人化干戈的传说。
那一日雪海意外现身于阵前,以一己之力挡住了夜阑前进的步伐:“陛下的文书妾与郎君都收到了,此番厚爱,雪海实不敢当。妾与郎君虽未正式成婚,但已有先帝钦赐的婚书,妾此生只心悦郎君一人,郎君实无惑乱之心,倘若郎君死了,妾绝不独活!”
虽然到了早春,但还是很冷,昏暗的天空不多时便飘下雪来,渐渐就要白头。即使在仓皇的境地下,在荒郊野岭性命攸关的时候,她还是很美——隐香歪着头,生出这般不合时宜的想法。雪海立着不动,最后夜阑下马,似乎想把自己的毛裘给她,待到近前又作罢。他亲手拂去雪海发上雪,什么都没说,走了。
夜阑归途一直沉默,直到大殿内只剩他们两人,他再想说些什么,却是猛的一口血——没有人知道,只有隐香知道。雪海字字都是诛心之语,美谈背后是夜阑无可奈何只得放手的切齿拊心之痛。
他再没提过她,除了在梦中。他若再梦见她,必是心情又郁结到了极点。
隐香往香炉中添了些安神的药材,稳他一夜好眠。皇帝梦呓渐停,她也有了些许困意,再惊醒,却是因为被抓住了手腕。
皇帝已经醒了。
隐香正要动作,皇帝仍没有放手的打算,隐香猛地抬头,才发现他的目光好似一直没有变过,很深,深到难以承受。她便想躲,没想到皇帝当下使劲,就这么将她拽入怀中,欺身吻了下来。
这个吻不算激烈,亦不算绵软,从容不迫中甚至有那么一点久别重逢的意味。隐香奋力挣扎,待这个吻结束,皇帝松开她,她头发已经乱了,还是迅速整理好自己:“陛下,奴婢隐香。”
她提醒他,她是隐香,不是雪海。
皇帝跨了一步,坐在床边,看着一步之遥的隐香,沉默如同一场对峙。
“你不是一直喜欢朕么?”
这是她的命门。她从未说,他从未问,彼此却又心知肚明。皇帝骤然戳破了这层隐秘:“我……”
她惶惶然不知所言。
“那你不喜欢我了。”
“不!”
这一刻的目光交接,皇帝朝她步步走来,她想躲的,她应该躲,但是她的心把她的身体定住了。皇帝抬起她的下巴,从她的目光里找到答案,便又一次吻了下来。这个姿势她抗拒不得,万千情绪在心中激荡,连她自己也分辨不得,但眼泪已经流了下来。
皇帝情绪很少外露,这一下却是茫然,最后他声音哑了,带着些伤心:
“隐香,到朕身边来。”
3
外面的雨半下半停,皇帝上朝去了,隐香盯着潮湿的地面发呆。
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反复咀嚼之后反倒不太能确定是否真的存在。到他身边去——隐香觉得像做一个梦,如何才算是到了他的身边,这些年,她不是一直陪着他么,若不是梦,她忽而颤抖起来,去,或者不去,就像孤身立于悬崖之上,她找不到答案。
皇帝也没有给她答案。
就像是随口的一句话,她不再提,他也像忘了。隐香反而松了一口气,一心扑在了宫宴的筹备上。她为掌事女官,偶尔也和宫外打交道,但她从来没有亲近的人,所以接到私信的时候十分吃惊。
“觉慕姑娘,候于南苑梅树下,望于今日一见。”
隐香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这个觉是谁,况且南苑偏僻,往来一趟需要不少时间,她公务繁忙,自然无暇理会。没想到第二日宫宴之前,隐香又收到了同样的字条,字条压在她房间妆台之下,却没见到送字条的人,隐香有些着恼,正想找人来问一问,却收到皇帝的诏令。
她与皇帝隔了两日再见,气氛没比那会儿好多少。两个吻而已,她尽量放轻松,但是她无奈地发现,终究是有些东西不同了。
“送给你的。”皇帝案前一套全新的衣裙:“今夜,你随朕赴宴。”
过往的每一次,她都随他赴宴,以掌事女官的身份,而这并非宫女的衣裙。她明白他的意思,没想到皇帝突然问:“你怕朕?”
隐香立刻摇头。
“过往你从不怕朕。”皇帝的声音有些缥缈:“从今夜起,你是朕的贵妃。”
贵妃,唯皇后一人之下而已。
隐香的出身只到入宫做女官的门槛,晋封至多只能从嫔位起逐级而上,贵妃之尊不算前无古人,但一定是破例了。
她竟是值得夜阑破例的人么?
她跟着夜阑七年,一同熬过寂寂时光,期间从未有人揣测过他们的关系。夜阑对雪海的爱太深刻了,而她的忠心则被所有人见证。在这份忠心之外再加上别的砝码,实在不算是明智之举。
隐香穿戴的很慢,像是在等皇帝的后悔。没想到皇帝的后悔没有等到,等到了汾阳小郡王失踪的消息。
“找不到了?”隐香皱着眉头,冰冷的面容透着薄怒:“汾阳小郡王是今晚宴会的主角,按例应是早早进宫了,去查他出入的记录,不要与我说废话!”
宫人匆匆去寻,不久便回找到了,隐香一颗心这才落下。为免意外,隐香比以往更早到场,这时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她有些不习惯,过了一会儿,目光散去,便有一人的瞩目尤其显眼。
“汾阳小郡王。”
隐香屈膝问安,汾阳小郡王喉头滚动几遭,像是有许多话要说,出口却只剩几个字:“你……你为什么……”
隐香一头雾水。
对于这个上书求娶她的男人,隐香虽然与他有过几面之缘,但实则不记得他的长相,此刻能认出他,靠的是座位的顺序。
“你为什么没来?”汾阳小郡王盯着她的衣着,伸着想要触碰又不敢靠近的手:“你和皇上,你……”
她没法回答这些问题,尤其当汾阳小郡王和觉身份重合的时候。她从来不知道,原来汾阳小郡王的名字是觉,更不知道汾阳小郡王为何执意要见她一面。皇帝已经拒绝了他的求亲,此宴便是安抚,厚赠之下,送他归乡。
有些事情没有答案,他们之间恐怕也不会再见了。
隐香沉默了一会儿兀自转身,她听见追来的脚步,衣摆被抓住了,回头却看到皇帝已将汾阳小郡王的手抓住。
“隐香新装,多有不便,劳小郡王挂心了。”皇帝脸上带着笑:“还未向小郡王介绍,明日朕会正式手谕天下,册封隐香为贵妃。依小郡王与朕的关系,该叫一声表嫂了。”
汾阳小郡王的表情僵在脸上,片刻之后便只剩颓然了。
此夜多风光,夙愿得偿却没有快意。别人却似很快乐,舞乐声中皇帝一樽樽喝酒,汾阳小郡王一樽樽奉陪,隐香始终挺直脊背,最后看到他们都醉了。
她命人先送皇帝回去,夜阑的目光勾在他身上似一双手不肯放开,她难得没有跟上,片刻之后来到了汾阳小郡王身边。
隐香很少打量人,身份不允许,除了夜阑也通通没有兴趣,但此刻却把汾阳小郡王描摹了透彻。
除却那一丝隐秘的联系,他们实则可算全然的陌生人。
“隐香……”醉意让汾阳小郡王的眷恋在迷茫之中显得更深刻了:“圣旨未下,便算不得数,跟我走,你愿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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