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土炕上褪色的鸳鸯被褥刺得她眼睛生疼,墙角老鼠窸窣的响动像极了人贩子数钱时的窃笑。
"砰!"
木门被重重甩上那一刻,18岁的郜艳敏死死咬住下唇。
土炕上褪色的鸳鸯被褥刺得她眼睛生疼,墙角老鼠窸窣的响动像极了人贩子数钱时的窃笑。
新婚丈夫裹着羊膻味推门进来时,她整个人蜷成刺猬状,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求你放了我吧!”郜艳敏绝望地哀求着进屋的男人。
“给我200块,你就能走。”男人突然开口,惊得郜艳敏猛然抬头。
月光穿过糊着报纸的窗棂,照亮男人手里攥着的麻绳。
那是他白天栓羊的绳子,此刻却成了郜艳敏命运的锁链。
一、羊圈里的新娘
1994年的麦收时节,石家庄火车站蒸笼般的热气里,两个戴草帽的农妇往郜艳敏手里塞了块西瓜。
“妹子,唐县毛纺厂招工,包吃住哩。”她们指着站台外的小三轮。
三天后,这个初中毕业的河南姑娘被反锁在太行山深处的土窑洞里,人贩子数着2700元钞票扬长而去。
“再跑就打断你的腿!”买她的羊倌把羊鞭抽得啪啪响。
郜艳敏摸黑翻过三道山梁,却在断崖边被举着火把的村民围住。
那天夜里,她攥着半截碎碗片对准手腕,却被婆婆撞见:"作孽啊!我家棺材本都掏给你了!"
下岸村是一个没有通公路的山村,郜艳敏一个被拐卖的女孩要想找到回家的路,如同天方夜谭。
而这位所谓的新郎家是放羊的,他几乎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才买了一位新娘,肯定不会轻易放郜艳敏离开。
离开下岸村需要二百元,找到回家的路也需要二百元,偏偏身陷囹圄的郜艳敏没有二百元。
死里逃生之后的郜艳敏开始认清现实:先跟着所谓的丈夫一起放羊挣钱,等待时机再逃!
看到郜艳敏比较配合,羊倌丈夫答应她帮她找家人。
终于,郜艳敏在被拐卖一年之后,跟着羊倌丈夫回到了家乡。
“闺女啊!你总算回家了!”母亲抱着郜艳敏大声痛哭。
这时候,郜艳敏才得知,家人为寻找她曾历尽千辛万苦,母亲急瞎了眼,时年40多岁的父亲在她失踪的一年里头发全部变白。
家人当初曾经报警找过她,可是,由于她是在外地打工回家的路上被人贩子拐走的,警察一时也找不到清晰的线索,所以才没能找到她。
郜艳敏抱着母亲痛哭:“带我回家吧!”
“闺女,咱回家、回家!”母亲颤颤巍巍地拉着郜艳敏的手朝家的方向走去。
那是几间破屋子,郜艳敏也出身在贫困的农村,当时,家里面的环境也不好。
郜艳敏回到村里,可才过了几天,她的经历就遭尽了村里人的非议。
“闺女,你还是认命吧!”母亲唉声叹气地说到:“你看,村里人整天指手画脚的,即便你现在回到家,也无法过上安生的日子啊!”
就这样,郜艳敏无奈地点点头,含着眼泪离开了生她养她的地方,又回到了羊倌丈夫的家里。
这时的郜艳敏已经失去了反抗的决心,她心如死灰,找不到继续生活下去的理由。
二、课本里的救赎
深秋,下岸村小学的野菊花开满了山野,姹紫嫣红的。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郜艳敏背着竹篓打猪草,听见破教室里传来稚嫩的读书声,那是邻村来的支教老师在教孩子们读《静夜思》。
从小就爱读书的郜艳敏趴在漏风的窗棂外跟着一起默念,指甲在泥墙上划出深深浅浅的痕。
下岸村只有40户村民,200多口人,村民们的生活都非常贫困。
村里原来有一个小学校,几间破败的教室,两三个老师。
因为这里没有路,吃水也困难,老师们都不愿意来,来了也都待不长。
2000年,因为合校并点,高年级的学生并到了村外的小学,低年级的孩子只能停了课。
眼看着村里的一、二年级的孩子们都要辍学了,郜艳敏主动提出要到学校里当代课老师。
想起当年上学的时候,郜艳敏也是个爱学习的学生,可惜家里无法支撑她上学,郜艳敏初中毕业后只能外出打工了。
没能继续读书成为郜艳敏一生的痛,也成为她人生悲剧的一环。
郜艳敏想:“如果自己无法挣脱命运的枷锁,希望能尽微薄之力帮助这些大山里的孩子,不再重蹈自己的覆辙。”
可是,一听到一个人要教两个年级的课,工资每月只有200元,而且放假的几个月还没有工资,羊倌丈夫当即就不答应了。
那天夜里,羊倌丈夫醉醺醺地踹门进来,看见桌上的粉笔盒就想砸,他骂骂咧咧道:“买你花了我三头羊的钱,现在你却倒贴钱教书?”
郜艳敏护住桌上的粉笔盒,第一次大声反抗到:"你知道吗?这些娃要是没文化,将来还得买媳妇!"
三、国旗下的春天
"老师!杨阔又逃学了!"班长气喘吁吁跑来时,郜艳敏正给发高烧的女儿熬草药。
放下女儿,郜艳敏深一脚浅一脚地翻过积雪的山梁,在羊圈里揪出满身草屑的男孩:“你要是不想像你叔那样40岁还打光棍,就马上跟我回去学习!”
望着气喘吁吁、满脚是泥的郜老师,杨阔低下了羞愧的头。
山村的孩子成为了郜艳敏生活的希望,她虽然只上到初中,可是为了能给孩子更好地教授知识,郜艳敏再次捧起了书本。
书本就像一盏明灯,照亮了山村孩子的目光,也点亮了郜艳敏灰暗的生命。
郜艳敏想:“村里的落后状况,是造成贫困的根源,要想彻底改变这里,只能通过教育。”
就是抱着这样的信念,郜艳敏一直坚持在代课老师的岗位上。
她像是大山里开出的荆棘玫瑰,孩子们都愿意围在她的身边听课。
和奶奶一起生活的孤儿刘卫掏不起学费,都是郜艳敏给包下来的,刘卫在日记里写:“长大后我要当老师,让山里飞出金凤凰。”
没有母亲的杨阔,原来很调皮,甚至把学校的玻璃都给砸了,几次逃学,郜艳敏就一次次家访,终于把他劝回学校。
现在下岸村一、二年级的适龄儿童中,没有一个孩子辍学。
村民们也对郜艳敏很尊重,在他们眼里,再也不会轻蔑地看待:“这个媳妇是买来的”。
每到发新书的时候,郜艳敏都会背着一大捆书爬十几里的山路给孩子们领回来,决不耽误孩子们一天课程。
山里的村民条件差,如果哪位孩子没钱买书了,她就拿出自己微薄的工资为孩子买课本,晚上还经常到孩子们的家中补课。
写在最后
2006年的儿童节,摄影家刘向阳的镜头里,15个孩子簇拥着郜艳敏在国旗下载歌载舞。
“郜老师,郑州有学校想高薪聘您……”记者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窗外传来叽叽喳喳的童声。
孩子们举着野花编的花环,怯生生挨个往郜艳敏的怀里塞作业本和花环。
最后一本皱巴巴的田字格上,歪歪扭扭地写着:“老师别走,我们凑了200个鸡蛋。”
夕阳把山峦染成了金红色,教室外墙新刷的白灰还泛着潮气。
羊倌丈夫蹲在屋檐下修课桌,破天荒说了句:“明儿我去乡里给你领教材。”
2023年的春分,下岸村小学的琅琅书声穿过5G信号基站,与城市名校同步诵读《少年中国说》。
当年凑鸡蛋的孩子们如今站在大学讲台上,他们的毕业论文不约而同写着同个主题:《教育如何斩断贫困的代际传递》。
郜艳敏依然守着三尺讲台,粉笔灰染白鬓角时,她总想起那个绝望的新婚夜。
原来黑暗最浓处迸发的星火,真能照亮整片天空。
“老师,为什么国旗是红色的?”新入学的孩子仰头问。
郜艳敏望向操场上飘扬的国旗,二十九年光阴化作眼底温柔的笑意,她说:“因为有很多人,用生命里的春天染红了它。”
来源:安娜的情感橱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