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妈妈坚信她是姐姐转世,所以,黎沐苒的一举一动、兴趣喜好,都要和姐姐一模一样。
她连行李都没拿,径直奔向机场,她终于逃掉了,彻底与他再无瓜葛
姐姐离世后的第三天,黎沐苒来到了这个世界。
妈妈坚信她是姐姐转世,所以,黎沐苒的一举一动、兴趣喜好,都要和姐姐一模一样。
姐姐热爱文学,黎沐苒就每日背诗读书,广泛阅读各类名著。
姐姐留着短发,黎沐苒的头发便不能超过肩膀。
姐姐性格娴静,黎沐苒连大声笑都被禁止。
姐姐儿时的心愿,是二十三岁时嫁给谢栩谦。
于是,在二十三岁这年,黎沐苒真的要和谢栩谦结婚了。
……
医院,重症监护室外。
黎沐苒靠着墙壁,掏出手机给朋友打电话。
“小青,帮我组装一辆赛车,下个月瑞典的F1比赛,我要去参加。”
电话那头的朋友惊呼:“你不是快结婚了吗?而且,你妈肯定不会同意的……”
黎沐苒握紧手机,突然轻松地笑出了声。
“我的人生,马上就要由我自己掌控了。”
挂断电话,黎沐苒推门走进病房。
才短短一个月,曾经强势的黎母,就被胃癌晚期折磨得面容憔悴、身体虚弱。
医生告诉黎沐苒,她妈妈状况很糟,恐怕撑不过这个月了。
见她进来,黎母眉头紧皱,咳嗽了好几声。
“你不是去试婚纱了吗?怎么没给我发照片?”
黎沐苒慢悠悠地拿起水果刀,给黎母削苹果:“婚纱店的人说那套婚纱有点问题,得晚几天才能拿到。”
黎母微微点头,却仍不放心地问:“是你姐姐喜欢的鱼尾款式,对吧?”
“灵灵最喜欢美人鱼,她肯定会喜欢那套婚纱……”黎沐苒手上一使劲,苹果皮从中间断开。
她机械地弯腰捡起苹果皮,点头回应:“嗯,就是那套。”
黎母好似没听见她的回答,眼神开始迷离,嘴里不停念叨着:“灵灵,灵灵。”
黎灵,是黎沐苒的姐姐。
黎沐苒从未见过这位姐姐,因为她出生前三天,黎灵就去世了。
那年,黎灵患上了白血病。
为用脐带血救她,黎母才又怀了孩子,可惜黎灵没等到黎沐苒出生的那一天。
从那以后,黎沐苒就成了她的替身。
黎沐苒要上姐姐黎灵心仪的大学,穿她喜欢的裙子,吃她爱吃的食物……
等黎沐苒把削好的苹果放在桌上,黎母已然入睡。
她最后看了母亲一眼,而后起身离开。
刚走出医院,便看见路边停着一辆迈巴赫,车窗降下,露出男人清冷英俊的脸庞。
“沐苒,过来。”
黎沐苒径直走过去,坐上车,疑惑地问道:“栩谦哥,你怎么来了?”
“听护士说你来医院了,我顺路来接你回家。”谢栩谦温和地答道。
“谢谢。”
黎沐苒应了一声后,车内很快陷入寂静。
谁能想到,身旁坐着的人,竟是她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未婚夫?
黎沐苒第一次心动时,就喜欢上了这个大她七岁、总是对她关怀备至的邻家哥哥。
然而谢栩谦根本不喜欢她。
因为三年前他们约会时,她只是在谢栩谦的车里放了自己喜欢的摇滚歌曲。
谢栩谦便立刻变了脸色:“沐苒,灵灵不会听这种歌。”黎沐苒这才知道,原来他也是将她当作了黎灵。
后来,黎母对黎沐苒说:“灵灵的梦想是,二十三岁生日那天和谢栩谦结婚。”
“等你二十三岁生日,你就和谢栩谦结婚吧。”
而下个月的十七号,便是黎沐苒的二十三岁生日。
也是她要嫁给谢栩谦的日子。
回到家中,谢栩谦将一个精致的小蛋糕放在黎沐苒面前。
“恋爱三周年纪念日快乐。”
“等到明年,我们就能过结婚纪念日了。”
黎沐苒望着那小蛋糕,想如往常般笑一下,可嘴角却怎么也扬不起来。
喜欢吃蛋糕的是黎灵,她喝牛奶都会不舒服,吃这种奶油蛋糕更会呕吐。
但他们依旧让她吃,因为吃了才更像黎灵。
“嗯,快乐。”
黎沐苒挖了一大勺蛋糕塞进嘴里。
她扮演了黎灵二十三年,如今只剩下最后一个月了。
等妈妈病逝,谢栩谦的梦也该醒了。
而她,也能开启属于自己的人生了。
吃完蛋糕,谢栩谦去浴室为她放好了洗澡水,让她去洗。
黎沐苒强忍着胃里的翻涌,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进浴室。
借着水声的掩护,她终于忍不住呕吐起来。
吐得头晕目眩,脸色苍白,她看着镜中狼狈的自己,心中暗道,这是最后一次。
洗完澡出来,黎沐苒有些虚弱地躺到床上。
谢栩谦为她盖好被子,在她额头轻轻一吻:“周末两天,明天我带你去个地方,后天我们再去试礼服。”
他眼神温柔,却好似没看她。
黎沐苒明白,他是在透过她看黎灵,想象着黎灵二十三岁时的模样。
“明天去哪里?”
谢栩谦淡淡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说完,他摘下眼镜随手一扔,然后凑过来吻她。
吻得深情,黎沐苒很快察觉到谢栩谦身体有了反应。
但她还没拒绝,谢栩谦便自己退开了。
他们同居三年,亲热也仅止于此。
因为谢栩谦觉得黎灵一定会把第一次留到新婚夜。
他压低嗓子,声音有些沙哑:“等结了婚,我们就生个女儿。”
黎沐苒没有吭声,没想到谢栩谦的下一句话,如惊雷般在她脑中炸响。
“女儿的名字都想好了,叫谢念灵。”
念灵,便是思念黎灵。
黎沐苒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她一个人当替身还不够,连孩子都要成为思念的寄托吗?黎沐苒猛地攥紧拳头,等谢栩谦关灯离开后,她立刻拿出手机,将早已写好的辞职信发给了老板。
老板很快回了消息。
【这么突然?你很优秀,也很努力,我希望你留下。】
“优秀”,黎沐苒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心里却满是苦涩。
她从未有过片刻停歇,只因黎灵随口吐露的一个愿望,便成了她必须拼尽全力去实现的目标。
黎灵在电视上瞧见娱记,随口说了句想当娱记,妈妈便认定她日后定能成为出色的记者。
于是,黎沐苒被迫踏上学习之路,被迫报考传媒大学,被迫投入工作、斩获奖项……
她的内心想法,她真正渴望去做的事,从未有人真正放在心上。
黎沐苒婉拒了老板的好意:【谢谢您,但我其实并不想从事这个行业。】
她要去追寻自己的梦想了,也绝不会让“谢念灵”这个名字出现在自己孩子的生命里。
次日清晨,谢栩谦如往常一样为她备好了早餐。
餐桌上摆放着黎灵爱喝的牛奶和三明治。
黎沐苒面无表情地拿起,机械地一口一口咀嚼着。
望着谢栩谦那副心满意足的模样,她心里很不好受,忍不住开口:“人总是会变的。栩谦哥,你还记得吗?你小时候特别爱吃茄子,现在却连茄子味都受不了。”
“你确定长大后的姐姐,还会一如既往地喜欢牛奶和三明治吗?”
谢栩谦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无比。
沉默片刻后,他温和地说:“在我心里,灵灵始终如一,她不会改变的。”
“我去把车开过来,你吃完就出来,我给你准备了惊喜。”
黎沐苒手指猛地一颤,感觉咽下去的早餐如同一根刺卡在喉咙。
过了许久,她苦涩又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她还在期待什么呢?这些年来,她早已明白,无论是母亲还是谢栩谦,他们都不会接受现实。
坐上车后,两人一路沉默不语。
等抵达目的地,一看到高耸入云的明珠塔,她便明白了谢栩谦带她来的目的——
蹦极。
黎灵的日记里写着:【长大以后要和栩谦哥哥一起去明珠塔蹦极!】
那本日记是她模仿黎灵的“范本”,她看了无数遍,内容早已深深烙印在心。
走到准备装备的地方,黎沐苒等谢栩谦系好安全带后走上前,却被他抓住了手腕。
“你不用系,抱紧我就行。”
说完,他就拉着她走到跳台边缘。
往下看,是百米高空。
“准备好了吗?”
谢栩谦搂住她的腰,没等她回应,就带着她纵身跳了下去!
强烈的失重感瞬间袭来。
黎灵恐高,她想玩蹦极是为了克服恐惧,如果是她,此刻一定会紧紧抱着谢栩谦尖叫。
但黎沐苒不怕。
她天生就钟情于这种刺激。
黎沐苒看着谢栩谦的脸,嘴角勾起一抹无所谓的笑,然后猛地松开了手。
身体,猛地向下坠落!
感觉到她从怀里滑脱,谢栩谦脸色骤变,急忙用力抱住了她。
等安全落地后,他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你刚才想干什么!”
黎沐苒真想告诉他,我只是想为自己活一次。
但她怕谢栩谦察觉到她想离开,只能装作是黎灵,声音放柔了。
“被你吓着了,腿软得抱不住。”
谢栩谦睫毛颤了颤,随即松了口气,后怕地抱住她:“是我考虑不周,但你放心,我永远都不会放开你。”
黎沐苒被抱得喘不过气,可这过去二十三年,她不就是这样过来的吗?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破了此时的气氛。
谢栩谦接完电话,温柔地握住她的手。
“婚纱店把明天的预约改到今天了,我们现在过去吧。”
对黎沐苒来说,去哪都无所谓。
到了店里,所有人都围着她转。
化妆师很快帮她化好了妆,不停地夸赞:“黎小姐真美。”
“谢先生,您看这样可以吗?”
谢栩谦一直站在她身后看着黎沐苒。
听到这话,他缓缓地说:“还差一点。”
他接过化妆师手里的笔,在黎沐苒的眼角点了一颗痣。
“这样才像。”
那是黎灵的标志。
从小到大的照片里,甚至身份证上的黎沐苒,眼角都有这颗痣。
谢栩谦笑着搂住她:“就这样去医院让妈看看吧,妈觉得可以就定妆,她说过你姐姐很期待这婚礼,不能有半点差池。”黎沐苒笑不出来。
像个提线木偶,被谢栩谦带着往外走。
到了医院,进了病房。
黎母看到她,皱着干枯的脸朝她伸出手:“灵灵……过来,让妈好好看看。”
黎沐苒停下脚步,然后才往前走。
她低下头,任由母亲干枯的手指抚摸她的脸,摸到眼角那颗痣时,她突然觉得有点疼。
黎母忽然拨了拨她的头发,“头发是不是长了一点,剪了吧。”
黎沐苒点头答应:“好,等会儿就去剪。”
这时谢栩谦走上前,递给黎母一个精致的小袋子:“妈,您要的东西。”
黎母接过来,拿出里面的护身符递给黎沐苒。
“该换了。”
黎沐苒拿出自己脖子上挂的红绳,取下旧符纸,换上新符。
“以后我不在了,栩谦每年会给你换新的平安符。”黎母握住她的手,“你要好好的……”
黎沐苒只是点头。
等黎母睡着后,谢栩谦带黎沐苒回了家。
黎沐苒回房间打开一个盒子,里面是她这些年换下来的所有护身符。
她一直很珍惜这些,因为黎母也会惦记她的安危。
但今天,黎沐苒突然想看看这些符上都写了什么。
她拆开一张张,每张都一样。
【灵灵回来了,妈妈真幸福。】
【灵灵十岁啦,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长大。】
【灵灵,你也不喜欢妹妹吧?】
黎沐苒发抖地拆开剩下的符,感觉像一层层剥掉自己的外壳。
最后那张,是今天黎母给的新护身符。
里面写着:【灵灵,妈妈已经为你抄了一千卷转世佛经,只要妹妹一直戴着这个符,就能保佑你下辈子没病没灾,一生顺遂。】
【妈妈终于能安心去找你了,下辈子,妈妈还当你妈妈。】
看到这些字迹的瞬间,黎沐苒只觉浑身血液都凝固成冰。
原来这些年她自以为的温暖,从来都不属于自己。
她彻底绝望了,带着攒下的所有护身符,径直奔向凌霄寺。
在黎灵的牌位前,她毫不犹豫地将那些护身符投入火中。
“原本是为你求的,如今物归原主。”
“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做你的影子。”
临走前,黎沐苒郑重地为自己系上祈福带。
随后,她又诚心求了一枚崭新的护身符。
【愿我黎沐苒平安喜乐,诸事顺遂。】
最后,黎沐苒走进了理发店。
专属理发师迎上前:“还是剪到肩头长度吗?”
“不。”黎沐苒摇头,“剃光。”
理发师愣住:“全剃?为何?”
黎灵偏爱及肩短发,所以她一直未留过长发。
母亲病危,时日无多,她本想满足母亲最后的心愿。
可看到符纸上母亲的字迹后,她决定不再委屈自己。“我要重新开始。”
从头开始,重获新生。
电动剃刀嗡嗡作响,乌黑长发簌簌飘落。
最终,黎沐苒望着镜中的自己,仿佛隔世。
就这样,黎沐苒回到了家。
推开门,谢栩谦正坐在沙发上看文件。
他闻声回头:“沐苒,你去哪儿了?你……”
看到她光溜溜的头顶,话戛然而止。
沉默良久,谢栩谦起身:“头发怎么回事?”
黎沐苒早有准备:“不是说结婚是新生吗?我想改变自己。”
谢栩谦皱眉:“下次别这样,婚礼戴假发。”
黎沐苒心头一紧。
正欲开口,手机骤响。
“黎小姐!您母亲突然大出血,已送急救室,情况危急,请速来!”
这消息如惊雷炸响,炸得她大脑空白。
等她和谢栩谦赶到医院,护士已在抢救室门口等着签病危通知书。
她飞快签字,盯着亮起的红灯,双手紧握成拳。
两小时后,黎母被推进重症监护室。
黎沐苒穿上隔离服,走到床边坐下。
黎母眼神空洞,尚未苏醒,枯瘦的手虚抓着她的手,喃喃低语。
“灵灵别怕,妈妈会保佑你平安健康。”
“灵灵别担心,妈妈舍不得你,要看着你结婚才走。”
“答应妈妈,早点结婚,好吗?”
黎沐苒咬牙,缓缓抽回手。
“妈,我是黎沐苒,不是黎灵。”
但黎母已沉沉睡去。
她凝视母亲良久,转身离开病房。
刚出门,手机又响,是丁青霜。
“沐苒,你的赛车改装好了,什么时候来试试?”
黎沐苒感觉胸中郁气有了出口。
“现在。”
半小时后,FREEDOM赛车场。
丁青霜差点没认出她:“你不是一直想留及肩发吗?怎么剃光了?”
黎沐苒没想到好友也误会了。
“喜欢短发的是我姐姐。以后我不会再留了。”
丁青霜愣了下,随即笑着拍她肩膀:“做自己就好。”
“走,去看看你的新车。”
黎沐苒去更衣室换上赛车服。走到那辆醒目的红色赛车前,她忍不住轻抚车头。
冰冷的触感点燃了她的热血。
上大学后,她偷偷接触赛车。
可和谢栩谦在一起后,他就管得更严,她再也没碰过赛车。
黎沐苒坐进驾驶座,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引擎轰鸣,赛车如闪电般冲出。
踩油门,转方向盘,在弯道飞驰……
最后一个漂亮的漂移,车稳稳停在终点。
车停了,黎沐苒的心还在狂跳。
她死死抓着方向盘,大口喘气,脑海中只有一个字:爽!
平静些后,她还想再开一圈。
抬头却看见谢栩谦站在不远处。
两人目光相接,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
半小时后,黎沐苒跟着谢栩谦回了家。
看他摘下眼镜放在桌上,揉着太阳穴,她以为他要责备自己。
没想到他只是平静地说:“结婚前这段时间,你想怎么闹都行。”
黎沐苒愣住了。
谢栩谦看着她,想起赛车场上那个自由耀眼的身影。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她,一直以来,他都把她当成黎灵。
“对了,给你个东西。”谢栩谦拿出一个布袋,“我前些天去崇明寺求的,保佑我们婚事的,你带着,别打开。”
黎沐苒知道崇明寺求姻缘很灵验,她有些不敢相信,谢栩谦会去求他和自己的姻缘。
趁谢栩谦去洗澡,她拆开了布袋。
里面是一长一短两缕头发,用红绳绑着,还有张红纸。
红纸一面写着:【生死不离,永不相负。】
另一面写着两个人的生辰。
【谢栩谦,与挚爱黎灵。】
黎沐苒看到最后几个字,终于忍不住,笑出了眼泪。
谢栩谦,你竟能如此平静,把和黎灵的姻缘符给我?
黎沐苒将布袋紧紧攥在手中,迈步走向后院,把头发与红纸一同付之一炬。
“你如此深爱姐姐,那便把这些东西,都烧给姐姐吧。”
次日,谢栩谦出门上班后,黎沐苒独自前往医院。
黎母已然脱离险境,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普通病房。
瞧见黎沐苒当下的模样,黎母脸色瞬间大变。
“你的头发去哪儿了?你为何不穿裙子,脸上也没点那颗痣?我女儿不该是这样的……我女儿向来不是这样的!”
黎沐苒身着长袖长裤,光着头,身上没有一处与黎灵相似。
黎母用力抓住她的手腕,她那白皙的手腕上很快浮现出几道青紫痕迹。
黎沐苒却好似感觉不到疼痛。
她凝视着黎母,轻轻颔首:“我姐姐的确不是这般模样,可我不是她。”
“我没有那颗痣,没留过那种短发,不爱看书,也不喜欢鱼尾裙——妈,你瞧仔细了,我不是黎灵,我是黎沐苒。”
黎母久久沉默,才缓缓松开紧握的手,随后挣扎着从床上起身。
还未等黎沐苒反应过来,“扑通”一声,她竟毫无征兆地跪在了黎沐苒面前!
“沐苒,妈求你了,把我的女儿还给我。”
“我知道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可我女儿命苦啊,没能看着她长大,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我快撑不住了,死前就这一个心愿……”
“让我女儿能嫁人,让我能安心地走。”黎沐苒浑身一震,一时说不出话来。
母亲给女儿下跪,这世间简直是闻所未闻。
心,好似被生生挖走了一块。
过了许久许久,黎沐苒才用沙哑至极的嗓音说道:“好,我答应你。”
言罢,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
她明白,从这一刻起,在这个世上,她再没有母亲了。
离开医院,她径直去了赛车场。
在赛道上疯狂地疾驰了十几圈才停下,她倚靠在车门上,点燃了一支烟。
哪个孩子不渴望得到母亲的爱呢?
以前她总觉得,只要按照母亲的要求,变得和姐姐一样,母亲就会爱她。
可长大后她才明白,无论她怎么努力,母亲都不会爱她。
她只是想被看见,以“黎沐苒”的身份被看见。
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上跳出谢栩谦的名字。
黎沐苒盯着屏幕看了许久才接起电话,电话那头传来谢栩谦温和的声音:“沐苒,酒庄把酒送过来了,你过来挑挑婚礼上用哪款?”
她轻轻垂下眼眸:“婚礼的事就交给你安排吧,我想在这之前好好休息,可以吗?”
电话那头,谢栩谦顿了顿,随后应道:“好。”
“有我在,你不用操心任何事。”
黎沐苒挂了电话。
婚礼只剩半个月,而F1比赛就在婚礼次日。
她打定主意,婚礼那天就离开,给谢栩谦和母亲一个“惊喜”。
接下来的半个月,黎沐苒天天泡在赛车场,全身心准备比赛。
谢栩谦从不询问,不过她偶尔飙车时,会瞥见他站在看台上,身姿挺拔如松。
很快,就到了婚礼前一天。
黎沐苒刚跑完最后一圈,下车倚着车门喝水,手机弹出黎母的朋友圈。
【我的大女儿黎灵和栩谦明天要结婚了,我多年的心愿终于达成,希望大家来见证我女儿的幸福!】
黎沐苒愣了一下,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机。
下面有亲戚评论:【结的不是你小女儿吗?】
黎母未作回复。
黎沐苒只能在心底筑起更厚的壁垒。
她正要关手机,好友丁青霜从后面拍她肩膀,看到了手机内容。
丁青霜一愣:“明天不是你结婚吗?”
黎沐苒神色平静地收起手机,扯了扯嘴角:“是我妈的大女儿结婚。”
大女儿结婚,她这个小女儿,是不会去的。
这时,谢栩谦的电话来了。
“沐苒,婚纱按你的尺寸改好了,过来试试吧。”
黎沐苒应了一声,挂了电话,把头盔扔给丁青霜:“帮我把车送到瑞典。”
她都快走远了,丁青霜才反应过来,在后面喊:“喂!那你什么时候去瑞典?比赛后天就开赛了!”
黎沐苒没回头,只是挥了挥手。
“明天。”
打车到婚纱店,谢栩谦在,黎母坐着轮椅也在。
黎沐苒穿上鱼尾婚纱,戴上齐肩假发,在眼角点了泪痣。
她站在穿白西装的谢栩谦身旁,黎母笑着,眼角却泛起了泪花。
“真好看,我就说灵灵穿鱼尾裙最好看,我们灵灵小时候就爱美人鱼公主。”
“能看着我们灵灵出嫁,妈妈就安心了。”
黎沐苒没有纠正黎母叫她的名字。
因为这是最后一次,就让母亲好好看看她的“大女儿”吧。
黎母身体欠佳,谢栩谦让人很快就把她送回医院了。
看着车子远去,黎沐苒转身想去试衣间脱婚纱。
谢栩谦却拦住她,深情地望着她,握住她的手。
“沐苒,我们去拍婚纱照吧。”
他叫来摄影师,很快定好了主题。
沙滩、大海、星空、蝴蝶森林。
全是黎灵日记里写过的愿望。
旁边的店员看着羡慕,小声议论。
“谢总也太爱未婚妻了,我要是也能遇到这么爱我的人,就死而无憾了。”
另一个店员泼冷水:“你瞎羡慕什么,刚才没听见吗?她妈喊的不是她名字,我看谢总爱的也不是这个黎小姐。”
黎沐苒没理会,谢栩谦也像没听见。
摄影师帮他们摆好姿势,举起相机,咔咔拍了几张。
看回放时,他欲言又止地抬头:“新娘得笑啊,不笑,婚纱照不好看。”
谢栩谦愣了一下,转头看向黎沐苒。
才猛地意识到,从进了婚纱店,她好像就没笑过。
“沐苒,你怎么了?”
黎沐苒摇摇头:“没事,可能有点累。”
“那我们回家吧,今日不拍了。”谢栩谦当即吩咐店员帮黎沐苒换下婚纱。
回到家中,他为黎沐苒放好热水,让她进去泡个澡放松放松。
黎沐苒着实许久未曾好好休憩过了。
她躺在恒温浴缸里,没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再度醒来时,她是在剧烈晃动中睁开了双眼。
她被人从浴缸抱到了卧室床上,屋内漆黑一片,一个修长的身影压在她身上,温热的呼吸萦绕在她头顶。
黎沐苒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胳膊:“栩谦哥?”
谢栩谦低头吻住她,气息急促:“我终于要娶到你了……我盼这一天盼了好久。”
“灵灵……”
又听到黎灵的名字,黎沐苒睫毛轻颤,松开了手。
她麻木地凝视着天花板,直至谢栩谦结束。
他一边为她清理,一边略带愧疚地说:“我有没有弄疼你?你最怕疼,明晚我们真的一起睡时,我保证会轻些……”
“我不怕疼。”
黎沐苒轻声打断他,看着他有些呆愣的眼神,又重复道:“你记错了,我不怕疼。”
谢栩谦静静地看着她,刚要开口。
她转开视线,将他推开:“按老规矩,今晚到明天婚礼开始前,我们见不了面。”
“嗯,我知道。”谢栩谦起身,为她盖好被子,“我待会儿就去酒店,明天早上再来接你。”
“好好睡吧,明天就是新生活了。”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黎沐苒看着他关上门,轻轻扯了扯嘴角。
“是啊,明天就是新生活了。”
等外面传来谢栩谦开车离去的声音,黎沐苒起身换了身衣服,也出门了。
她找到一家尚未打烊的纹身店,脱掉外套露出后背。
“我想在肩膀上纹一只鹰。”
让鹰的羽翼,驮着她飞向那更为辽阔、无拘无束的天地。
纹完身,夜色已深。
黎沐苒踏入家门,将证件一一整理妥当,又再次确认了机票信息。
婚礼定在十点开场,飞往瑞典的航班亦是十点。
当飞机冲破云霄的那一刻,她便与过往彻底挥手作别。
第二天。
清晨七点,化妆师与造型师携着婚纱,抵达别墅为黎沐苒梳妆打扮。八点时分,谢栩谦与伴郎抵达别墅接亲,将黎沐苒带往教堂。
教堂之外,媒体早已架起设备,进行现场直播。
见整座教堂被一千多朵朱丽叶白玫瑰环绕,记者们不禁惊叹:“朱丽叶玫瑰,乃世间最昂贵的白玫瑰,曾创下单朵三百万英镑的拍卖天价!”
“这场婚礼,定将成为本世纪最为梦幻的盛宴!”
外面热闹喧嚣,这场盛大的婚礼吸引了无数人驻足围观。
休息室内,黎沐苒却显得格外平静。
谢栩谦步入房间,望着她绝美的模样,忍不住温柔地亲了亲她的额头。
“宾客皆已就座,我得下去招呼。你且在此多歇息会儿,你母亲我已派人去接,马上就到。”
黎沐苒轻轻点头:“好。”
谢栩谦这才放心离去。
化妆师走上前,欲为她补妆。
黎沐苒抬手挡住:“你先出去吧,我想独自静一静。”
“好的,黎小姐。”
化妆师也离开了休息室。
房间终于静谧下来,黎沐苒瞥了一眼手机,已然九点。
她该启程了。
她摘下假发,拭去眼角的痣,脱下那件令她倍感束缚的婚纱。
卸下所有伪装,她只愿做真实的自己。
黎沐苒凝视镜中的自己数秒,随后换上吊带短裤,拎起行李便往外走。
刚走出教堂,恰有一辆车停在眼前。
谢栩谦走上前,搀扶着坐轮椅的黎母下车。
黎沐苒站在人群中,静静地看着他们,忽然,谢栩谦与黎母同时转头,目光与她交汇。
但仅一瞬,两人便移开了视线。她最亲近的两人,竟都未认出她来。
黎沐苒苦笑一声,径直从他们身旁走过。
走了没几步,黎母似乎有所察觉,回头望来。
见她肩上的鹰纹身,黎母皱眉摇头:“小姑娘家纹什么身,多难看,我家灵灵才不会做这种事。”
“还是我的灵灵好……”
黎沐苒微微一笑,心中顿时轻松了许多。
她终于,挣脱了这个囚禁她多年的牢笼。
抵达机场,飞往瑞典的航班已开始检票。
黎沐苒排在队伍中,打开手机,将昨晚便写好的信息分别发送给谢栩谦与黎母。
【妈,栩谦,二十三年来你们一直将我当作姐姐,但我从来就不是黎灵。】
【抱歉,这场戏我不想再演下去了,你们也该清醒了。我要去过我自己的生活了。】
信息发送成功的瞬间,恰好轮到她检票。
海关工作人员例行检查了她的机票与护照。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黎沐苒合上手机,微微一笑:“黎沐苒。”
另一边,教堂内。
9:58,谢栩谦亲自将黎母推至第一排。
9:59,谢栩谦走上台,全场顿时安静下来,众人屏息以待新娘的出现。
可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起,那是他专为黎沐苒设置的铃声。
谢栩谦愣了一下,尚未及查看。
时间跳至10:00,红毯尽头的大门准时开启——
里面却空无一人。
谢栩谦心中猛地一沉,仿佛有什么事情脱离了掌控。
“人呢?”
无人应答,旁边负责婚礼流程的人只能让大家四处寻找。
宾客们也察觉到了异样,开始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新娘呢?”
“该不会是电视里那种情节,新娘逃婚了吧?”
黎母坐在台下,感受到身旁人投来的异样目光,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实在难以相信,向来温顺乖巧的黎沐苒,竟会在如此重要的时刻掉链子,可她只能坐在轮椅上,满心焦急却无计可施。
“栩谦,快安排人去找。”
司仪一边竭力维持着现场秩序,一边向谢栩谦使了个眼色,询问究竟发生了何事。
然而,台上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谢栩谦火急火燎地冲到化妆间,里面仅有正在整理物品的化妆师。
“新娘呢?”
化妆师一脸茫然:“新娘不是早就去宴会厅了吗?”
谢栩谦强压下内心的烦躁与不安,“她何时离开的?你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化妆师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妙,看了看时间,认真说道:“大概半小时前吧,她说想独自静一静,我就出去了。回来发现她不在,我还以为她去宴会厅了。”谢栩谦见她也无法提供更多信息,这才想起拿起手机联系黎沐苒。
刚打开手机,便看到消息列表顶端,黎沐苒五分钟前发来的一条消息。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庆幸,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至少还留了句话。
紧接着,一股怒火涌上心头,黎沐苒难道不清楚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怎能一声不吭就抛下所有人离开。
谢栩谦满心不爽地想着,一边点开消息,目光定格在那几行字上——
谢栩谦呆呆地看着那几行字,仿佛突然间不认识她了。
黎沐苒要离开他?
这怎么可能,她那么爱他,不可能离开的。
谢栩谦低声喃喃:“小苒,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他让酒店调取监控,一帧一帧仔细查看,看到宴会厅里突然一阵骚动。
“快叫救护车,有人死了!”
谢栩谦停下查看,人太多了,他根本看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突然想起黎母还在那里。
黎母的身体虚弱得让人揪心……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谢栩谦的心头。
黎沐苒此刻并不在这儿,他得替她好好照顾黎母才行。
谢栩谦赶忙匆忙地跑回宴会厅。
只见一群人围聚在一起,黎母坐在轮椅上,眼睛直直地、死死地盯着台上新郎新娘宣誓的地方,嘴角却缓缓地淌出血来。
鲜血越流越多,最终把黎母特意穿上的红色衣服染得一片血红。
宴会厅里瞬间乱作一团,这场荒诞至极的婚礼就此彻底落幕。
谢栩谦迅速将黎母送往医院进行抢救。
急救室的灯熄灭了,可这次带来的并非好消息。
医生走到他们面前,缓缓地摘下口罩。
“抱歉,我们已经竭尽全力了。”
“很遗憾,病人在中午12点48分36秒去世了,请您节哀顺变。”
谢栩谦身子晃了晃,往后退了好几步。
“怎么会这样?”
今天本应是喜事一桩,他和黎沐苒结婚,黎母也能了却心愿。
怎么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一个失踪不见,一个撒手人寰。
谢栩谦强打起精神处理完黎母的后事,此时已是七天之后了。由于黎母没有其他亲人,葬礼十分简朴。
他也是七天之后才第一次回到家中。
空气中弥漫着灰尘的味道,才短短七天,这房子便显得空荡荡的,到处都是冷冷清清的氛围。
谢栩谦绷了七天的神经在熟悉的环境中放松下来,靠在沙发上给秘书打电话。
“找到人了吗?”
秘书有些为难,“谢总,监控里没发现黎小姐的踪迹,她是不是绕开监控了?”
谢栩谦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继续找。”
来源:酱最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