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023年的初夏,空气里弥漫着槐花将谢的慵懒甜香,阳光透过茂密的香樟树叶,在地面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对于苏晚来说,这个春天原本应该是最明媚、最充满希望的。
2023年的初夏,空气里弥漫着槐花将谢的慵懒甜香,阳光透过茂密的香樟树叶,在地面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对于苏晚来说,这个春天原本应该是最明媚、最充满希望的。
三个月前,她的人生迎来了重大的转折——她与相恋五年的男友周明远订婚了。
周明远是她大学同学,毕业后留在了同一个城市。他在一家不错的设计院做结构工程师,稳重、踏实,话不多,但眼神里总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苏晚在市里的一家公立幼儿园当老师,性格温和,笑容甜美,像一颗浸润在温水里的柠檬,大多数时候都是恬淡而舒适的。
他们的爱情没有轰轰烈烈,更像是细水长流的溪涧,清澈、安稳,滋养着彼此。从校园走到社会,五年时光见证了他们的成长与磨合。苏晚喜欢明远的沉稳可靠,明远欣赏苏晚的善良纯粹。他们有着相似的生活节奏和对未来的憧憬——在这个城市里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养一只猫,周末去周边走走,看着彼此慢慢变老。
订婚宴是在市里一家颇有格调的酒店办的。周家父母都是本分朴实的退休工人,家境尚可,为了儿子的未来也攒下了一些积蓄。苏晚的父母都是退休教师,思想开明,对明远这个踏实肯干的“准女婿”十分满意。两家人坐在一起,商量着婚期,讨论着装修,挑选着家具,空气中都浮动着蜜糖般的甜腻。
明远穿着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眉眼间是抑制不住的喜悦。他拉着苏晚的手,走到双方父母面前,郑重地宣布:“爸,妈,请相信,我会一辈子对晚晚好。”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力量。苏晚依偎在他身边,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眼眶微热,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那枚周明远精心挑选的钻戒,不大,却很别致,戴在苏晚的无名指上,凉凉的,却让她心跳加速。她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心里充满了安全感。他们计划着,等拿到年终奖,就开始看房子,先把首付凑出来。
订婚之后,两人搬到了周明远租住的那套两居室里。房子不大,一室一厅,但被明远收拾得干净整洁。苏晚添置了一些温馨的小物件,窗帘换成了暖黄色,阳台上摆满了各种绿植,其中一盆高大的银杏树苗,是明远特意从老家带来的,他说:“银杏好,寿命长,寓意也好。”
苏晚喜欢这盆银杏,每天都会给它浇水。看着它青翠的叶子,她觉得生活充满了生机和盼头。他们开始一起研究装修风格,上网看家具图册,甚至为了客厅墙壁的颜色争论不休,最后总是以明远笑着妥协,选择苏晚喜欢的暖色调而告终。
周末,他们会一起去超市采购,为即将开始的“同居”生活做准备。明远会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跟在苏晚身后,看着她认真挑选零食和调味品的样子,嘴角总是不自觉地上扬。苏晚会因为他一句不经意的夸奖而开心许久,比如“晚晚选的这个番茄看起来不错”,就能让她高兴得像个孩子。
他们甚至开始讨论孩子的名字,一个姓周,一个姓苏,或者干脆跟妈妈姓?苏晚觉得叫“苏念周”或者“周念苏”都挺好听的。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最美好的方向发展。苏晚甚至已经开始看孕产期的书籍,虽然觉得为时尚早,但心底那份对家庭的渴望,像春草一样疯长。
她以为,日子就会这样不紧不慢,带着甜蜜和期盼,一天天滑向婚姻的殿堂。她甚至能想象出婚礼的景象,白纱、鲜花、亲友的祝福,还有明远穿着礼服,紧张又幸福地等着她走向他的样子。
然而,命运却在最不经意的时候,猝不及防地挥出了它沉重的拳头。
那一天,是周五的晚上。
苏晚加完班从幼儿园回来,天空阴沉沉的,像是随时都要下雨。她拿出钥匙开门,屋里一片漆黑,安静得有些反常。
“明远?”她喊了一声,换上拖鞋,走进客厅。
没有回应。
她走到卧室门口,推开门,里面也是空的。卫生间也没有人。
一丝不安涌上心头。明远是个生活极其规律的人,这个点肯定在家,要么在书房画图,要么已经洗漱休息了。她拿起手机,想给他打电话,却发现手机屏幕一片漆黑——没电了。她懊恼地拍了拍额头,昨晚忘了充电。
她走到客厅,看到茶几上放着明远的手机和钱包。他平时习惯把手机放在床头充电,今天却放在这里。她走过去,想拿手机给明远打个电话,问问他在哪里。
就在她拿起手机的瞬间,一条推送新闻猛地刺痛了她的眼球。
那是一条突发新闻推送,标题用醒目的红色字体写着:“X市环城高速发生严重车祸,多车连环追尾,死伤惨重!”
新闻下面附着一张现场模糊的照片,一辆变形的轿车撞在了护栏上,玻璃碎裂一地。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缩,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她颤抖着手,点开了新闻链接,手指因为恐惧而僵硬,几乎握不住手机。
新闻内容显示,事故发生时间就在半个多小时前。地点,正是明远每天下班回家的必经之路!
她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脸色苍白,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她一遍遍地拨打着明远的电话,听着听筒里传来的“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提示音,每一次都像重锤敲击在她的心上。
旁边的座机响了,是周明远的同事打来的,声音焦急万分:“喂?是苏晚吗?我是明远的设计院同事老王!明远……明远他出事了!在环城高速上,车子追尾了!救护车刚到,人……人好像……”
后面的话,苏晚几乎听不清了,耳边只剩下嗡嗡的轰鸣声。世界在她眼前旋转,灯光开始闪烁,她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身体摇摇欲坠。
“晚晚!你怎么了?”她似乎听到了自己摔倒在地上的声音,看到了茶几摇晃的影子。她想爬起来,却使不上一点力气。
“苏小姐?苏小姐!你没事吧?”电话那头的声音充满了担忧。
苏晚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滚落。她终于明白了,那则新闻不是巧合,那不是别人的故事,那是她的明远,她即将与之共度一生的男人,他出事了。
她记得明远早上出门前,还笑着对她说:“晚晚,晚上我给你做你爱吃的红烧排骨。”他还说,这个周末要带她去看新开盘的楼盘。
一切都成了泡影。
巨大的悲痛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让她窒息。她趴在冰冷的地板上,任由绝望将自己吞噬。那个她深爱着的男人,那个承诺要给她一辈子幸福男人,就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刻,被命运无情地夺走了。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淅淅沥沥的雨声开始响起,敲打着窗户,也敲打在她早已破碎不堪的心上。这个初夏的夜晚,对她来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第二章 殡仪馆的告别
接到电话的苏晚父母和周明远的父母第一时间赶了过来。苏晚的父母慌了神,苏母当场就哭了起来,苏父强忍着悲痛,一边安抚女儿,一边迅速联系了周家二老。
周父周母赶到时,苏晚还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灵魂。周母一看这情形,双腿一软,也瘫倒在地,捂着嘴无声地啜泣。周父相对镇定些,但脸色也白得吓人,他扶起老伴,颤抖着手拨打着120。
救护车很快赶到,将苏晚送往医院。医生诊断她是过度悲伤导致的心脏不适和短暂性晕厥,在医院观察输液了半个小时后,苏晚稍微缓过一点神来,但情绪依然极其低落,拒绝进食,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眼泪无声地流着。
她不肯离开医院,固执地要等明远的消息。周家二老和苏家二老轮流守着她,但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种痛,是剜心剔骨的,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深夜,周明远的同事小王和老李匆匆赶到医院。他们的脸色比白天更加难看,眼神躲闪,不敢直视苏晚。
“苏……苏小姐,”老李艰难地开口,“明远他……没能挺过来。”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插进了苏晚的心脏。她猛地抬起头,眼睛因为巨大的震惊而瞪得溜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尖锐而嘶哑,“不可能!他早上还好好的!你们在骗我!”
周母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我的儿啊!我的明远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
周父也红了眼眶,他走过去,想要扶住摇摇欲坠的苏晚,却被她猛地甩开。
“我不信!我要去医院!我要亲眼看看他!”苏晚挣扎着要下床,被苏父死死按住。
“晚晚!你冷静点!医生说你不能激动!”苏父的声音带着哭腔。
“阿姨,叔叔,我们……我们已经尽力了……”小王低下头,声音哽咽,“车祸太严重了,明远他……当场就不行了……”
苏晚呆呆地看着他们,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大脑一片空白。当场死亡……那个鲜活的、温热的、总是笑着叫她“晚晚”的男人,就这样消失了?
巨大的冲击让她暂时失去了所有反应,她只是怔怔地看着天花板,眼泪无声地流淌,浸湿了枕巾。
接下来的几天,苏晚如同行尸走肉。
她被家人接回了家。那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小屋,此刻弥漫着无边的悲伤和死寂。茶几上还放着明远没来得及拿走的手机和钱包,手机早已没电,黑屏着,像一块冰冷的墓碑。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拒绝见任何人,包括自己的父母。她一遍遍地翻看手机里和明远的合影,那些甜蜜的瞬间如今都变成了锥心的利刃。他们一起去旅行的照片,在海边奔跑,在山顶呐喊;他们一起做饭的情景,明远笨拙地切菜,她在一旁偷笑;他们在公园散步,夕阳下,明远牵着她的手……每一张照片,都像是昨天才发生的,可那个照片里的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她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脑海里不断闪回明远出事那天晚上,她开门看到空无一人的家,看到那条新闻推送时的绝望。她后悔,为什么那天晚上没有早点回家?为什么没有在他出门前再给他一个拥抱?为什么没有发现他手机没电,提前给他打个电话?
这些悔恨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让她痛不欲生。
周父周母也陷入了深深的悲痛之中。明远是他们唯一的儿子,从小乖巧懂事,是他们的骄傲和依靠。老两口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周母常常捧着明远的照片,默默流泪,嘴里念叨着:“我的儿啊,你走了,让我们老两口怎么活啊……”
周父则默默地处理着明远的后事。联系殡仪馆,购买骨灰盒,安排吊唁仪式。他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但此刻所有的压力都压在他一个人肩上,让他喘不过气。
苏晚的父母也过来帮忙,两位老人强忍着失去未来女婿的痛楚,安慰着亲家,也照顾着恍惚的女儿。
几天后,明远的追悼会在殡仪馆举行。
那天,天空飘着细雨,仿佛也在为这个年轻生命的逝去而哀悼。殡仪馆里庄严肃穆,哀乐低回。明远的遗体静静地躺在那里,脸上覆盖着白布,苏晚不敢看,也不敢靠近。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孝服,呆呆地站在角落里,目光空洞。周父周母、苏父苏母,还有明远的一些亲戚朋友、单位的同事都来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沉痛的神色。
周明的老板红着眼眶,走上前,拍了拍周父的肩膀:“大哥,节哀顺变。明远是个好小伙,工作认真负责,我们都舍不得他……”
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说着安慰的话语,但在此刻听来,是那样的虚无和无力。
苏晚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她感觉自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被悲痛牵引着,麻木地完成着每一个仪式。
轮到家属答谢时,周父周母走上前,对着前来吊唁的人们深深鞠躬,感谢大家的关心。周母早已泣不成声,几乎站立不稳。苏晚被苏母搀扶着,也机械地鞠了一躬,目光依然不敢落在遗像上。
那张遗像,是明远几年前拍的一张证件照,照片上的他穿着衬衫,打着领带,眼神清澈,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腼腆的笑意。那是苏晚最熟悉不过的面容,可现在看来,却陌生得让她心痛。
她多想冲上前去,掀开那层白布,看看他是不是睡着了,是不是下一秒就会醒来,笑着叫她“晚晚”。但理智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徒劳。
追悼会结束后,明远的骨灰被安放在殡仪馆的骨灰堂,等待着择日入土。
送走了最后一批吊唁的人,家里再次恢复了死寂。苏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任由泪水再次决堤。她知道,最痛苦的时刻,或许不是听到噩耗的那一刻,而是之后这漫长无尽的、与思念和回忆搏斗的每一天。
她的生活,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又像是被彻底摧毁,只剩下一片废墟。而那个她曾经许诺要与之携手一生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三章 彩礼与抉择
明远的葬礼结束后,悲伤并未消散,反而像潮水般,时常在夜深人静时将苏晚淹没。她开始去幼儿园上班,试图用工作麻痹自己,但同事们小心翼翼的关怀,孩子们天真无邪的笑容,都让她感到一种格格不入的痛苦。她常常在给孩子们讲故事时走神,或者在弹钢琴时突然泪如雨下。
周父周母的状态也很不好。周母因为悲伤过度,身体变得很虚弱,常常卧床不起。周父虽然表面上平静,但眼底的疲惫和哀伤却难以掩饰。家里的气氛压抑而沉重。
处理完明远的后事后,有一个现实的问题摆在了两家人的面前——那就是订婚时给的彩礼。
按照当地的习俗,订婚时男方家给了女方家一笔彩礼钱,还有金项链、金手镯、金戒指等“三金”。这笔钱,对于周家来说,几乎是他们大半辈子的积蓄,当初拿出来给儿子筹备婚事,寄托了他们全部的期望。虽然婚事因为明远的意外而终止,但按照习俗,这彩礼通常是不退的。尤其是在农村或者一些传统观念比较强的家庭里,认为彩礼是给女方家的“聘礼”,一旦订了婚,这钱就属于女方家了。
苏晚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思想相对开明。他们深知周家此时的困难,也明白苏晚心里的愧疚和痛苦。苏母私下里跟苏晚说:“晚晚,这彩礼的事,咱们跟周家好好商量。你和明远没了缘分,我们也不想因为钱的事让两家闹得不愉快。明远对我们那么好,我们不能让他的家人寒心。”
苏晚的心里,其实早就有了决定。这笔彩礼,她一分都不想要。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她心里的一份愧疚和责任。她和明远的婚约,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而终止,她觉得是自己“耽误”了明远,虽然这根本不是她的错。如今,明远不在了,她不能再从他家人那里拿走任何东西。
她找到父亲,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爸,我想把彩礼和三金都还给周家。”
苏父愣了一下,看着女儿苍白憔悴的脸,叹了口气:“晚晚,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想这么做。但是,这钱是明远家给的聘礼,是给咱们家,也是给你的。现在明远不在了,你把它退回去,等于……等于否定了你们之前的感情,也让你爸妈……”
“爸,”苏晚打断了他,眼神异常坚定,“我知道您和妈疼我。但是,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要,我只要明远。这钱,留在我们家,我看着难受。还给他们,我心里才能好受一点。而且,周家现在这个情况,也需要用钱。”
苏父沉默了。他理解女儿的心情,也尊重她的决定。苏母在一旁抹着眼泪,点了点头:“晚晚说得对。等周家那边好点了,我们就把东西还回去。”
苏晚又找到了母亲,再次表明了态度。苏母最终还是同意了女儿的决定。
接下来,是如何跟周家开口。
周父周母那边,对于彩礼的事,似乎还没有心思去考虑。他们沉浸在丧子的巨大悲痛中,对于未来,一片茫然。周父只是偶尔会对着明远的照片发呆,喃喃自语:“明远要是还在,该多好啊……”
苏晚知道,这个时候跟周家谈彩礼,可能会刺激到他们。但她不想再等了,这笔钱像一块巨石压在她的心上,让她无法呼吸。她需要一个了结。
她请了周父周母相对平静的一天,带着苏父苏母一起,再次来到了周家。
周家的房子里,依然弥漫着悲伤的气息。周母看到苏晚,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周父强忍着情绪,招呼他们坐下。
苏母先开了口,她的声音带着悲伤和歉意:“亲家公,亲家母,我们……我们来,是想跟你们商量一下彩礼的事。”
周父周母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们。
苏母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明远的事,是我们没福气,让你们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们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我们知道,这笔彩礼是你们老两口一辈子的心血,本来是给我们家晚晚和明远准备的。现在,明远不在了,这钱……我们拿着,心里实在是……”
苏晚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爸,妈,这钱,我不能要。你们把它收回去吧。是我……是我没福气,不能陪明远走下去了。我什么都不要,只希望你们……保重身体。”
周母看着苏晚通红的眼睛,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金饰,那是明远当初亲手给她戴上的,现在却要物归原主,心里像被针扎一样难受。她哽咽着说:“晚晚啊,你这是说什么傻话!这钱是给你的,是明远给你的聘礼……”
“妈,”苏晚跪了下来,对着周母磕了一个头,“我知道您疼我。但是,这钱我真不能要。您和爸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明远不在了,我就是你们的亲女儿,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您尽管开口。但这钱,我必须还给你们。”
苏父也拉着苏母,对周父周母说:“亲家,我们做父母的,也希望孩子们好。现在明远不在了,晚晚心里难受,我们做长辈的,也希望她能快点走出来。这钱退回去,对大家,或许都好。”
周父一直沉默着,他看着跪在地上的苏晚,又看了看手里那枚沉甸甸的、刻着“明晚同心”的银杏叶形状的金戒指——那是他们当初特意定制的,刻着两个人名字的缩写和一枚银杏叶的图案。他摩挲着冰冷的金属,心里百感交集。
明远是他唯一的儿子,他原本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身上。如今,希望破灭了,他感觉自己的世界也崩塌了。这笔彩礼,对他来说,不仅仅是钱,更是他对儿子未来生活的一份寄托。现在,亲家要把这份寄托还回来,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受。
他看着苏晚红肿的眼睛,这个善良懂事的姑娘,是那么爱着明远,那么真诚地对待他们老两口。他知道,她提出退彩礼,是真心实意的,是为了让他和老伴心里能好受一些,也是为了斩断和过去的联系,让自己重新开始。
良久,周父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声音沙哑地说:“好……晚晚,你的心意,爸知道了。这钱……你拿回去吧。”
苏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周父。
周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还有一个红布包着的小盒子,递给苏晚:“这是……当初给你的彩礼钱,一共是八万八千块,一分不少。这‘三金’,你收着吧。这是明远当初特意给你挑的。”
苏晚连忙摇头:“不,三金我也要退给你们。”
周母急了:“晚晚,这可不行!这是我们给你的念想啊!”
“妈,”苏晚坚持道,“我现在戴着这个,只会让我更难过。等我以后……以后心情好点了,再……”她哽咽着说不下去。
周父叹了口气,拉住了激动的老伴:“孩子说的是,她现在心里难受,拿着这个,也是徒增伤心。我们……就先替明远收着吧。”
最终,苏晚将彩礼钱和金饰都退还给了周家。周父接过那个装钱的信封,入手沉甸甸的,仿佛接过的不是钱,而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和无法言说的悲伤。周母捧着那枚银杏叶金戒指,泪水滴落在红布上,晕开了一片。
苏晚站起身,对着周父周母深深地鞠了一躬:“爸,妈,谢谢你们。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们一定要告诉我。”
周父周母看着眼前这个坚强又善良的姑娘,心中五味杂陈。他们知道,这场变故,不仅带走了他们的儿子,也彻底改变了这两个年轻人的命运。
苏晚离开了周家,感觉心里那块压了许久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深沉的空虚和茫然。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独自面对未来,那个曾经和明远一起规划好的家,如今只剩下她一个人,守着一个空荡荡的房间,和一颗破碎的心。
第四章 遗物的重量
退还了彩礼,苏晚心里似乎轻松了一些,但另一种更沉重的情绪却悄然袭来——如何处理她和明远共同生活留下的痕迹。
他们虽然只订了婚,没有正式结婚,但已经像真正的夫妻一样生活了三个月。那个小小的出租屋里,到处都充斥着明远的气息,每一件物品似乎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他的存在。
苏晚决定,搬家。
她无法再回到那个充满回忆的地方,那些熟悉的家具,墙上的贴纸,阳台上的那盆银杏树苗,都像一根根针,扎得她心口疼痛。她需要一个新的环境,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做出决定后,她开始着手收拾东西。每拿起一件物品,都像是在揭开一道尚未愈合的伤口。
衣柜里,还挂着明远的几件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她抚摸着那柔软的布料,仿佛还能感受到他的体温。她把它们一件件取下来,用干净的塑料袋装好,心里默念着:“明远,这些衣服,我会帮你收好,等你……”
书桌上,散落着一些设计图纸和书籍。明远是个爱干净的人,但工作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把图纸铺得到处都是。苏晚一张张地整理好,叠放整齐。看到一支没盖笔帽的钢笔,她又想起了他伏案工作的专注模样。
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相框,里面是他们的订婚合影。照片上的两人笑得那么灿烂,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苏晚拿起相框,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明远的脸,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她把相框紧紧抱在怀里,蜷缩在床上,无声地痛哭了一场。
还有那个装着银杏树苗的花盆。苏晚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把它带走。这盆银杏,是明远从老家带来的,象征着他们对未来的期许。她小心翼翼地把花盆抱起来,泥土洒落了一些在地板上,她默默地蹲下身,把它打扫干净。
收拾到书房时,苏晚在一个抽屉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日记本。她好奇地打开,里面是明远娟秀的字迹,记录着一些工作上的心得,还有一些对生活的感悟。
“……今天晚晚给我做了一桌好吃的,她手艺又进步了。看着她围着围裙在厨房忙碌的样子,觉得心里特别踏实。真想每天都这样。”
“……项目遇到点麻烦,有点烦。不过想到晚晚鼓励我的眼神,又觉得充满了力量。她总是能给我带来正能量。”
“……下个月就要订婚了,有点紧张,又很期待。晚晚说她想要一个简单的仪式,我只希望她能开心。我一定会让她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日记本的最后一页,停留在出事前的那天。
“……今天下班路上看到一对老夫妻牵着手散步,夕阳照在他们身上,特别美。突然想到,等我们老了,也要这样。晚晚喜欢安静,到时候我们就在郊区买个小房子,种种花,养养狗,安度晚年……”
看到这里,苏晚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原来,明远也曾这样憧憬着他们的未来,和她有着同样的梦想。只是,命运无情地掐断了这一切。
她合上日记本,小心翼翼地把它和相框放在一起,决定一起带走。这些都是她和明远之间最珍贵的回忆,她不能丢弃。
除了这些私人物品,还有一些家用电器和家具。苏晚决定都留給周家。这些东西虽然是他们一起买的,但毕竟是用两家人的钱置办的。现在明远不在了,她不想再占着这些东西。
周父周母来看望她,准备帮她搬家时,看到了她收拾出来的东西。
“晚晚,这些家具家电,你们留着用吧,都是新的,扔了可惜。”周父说道。
“不用了,爸。”苏晚摇摇头,“留着也是占地方。你们要是不要,就送给需要的人吧。我什么都不需要,只要带走我的书和一点衣服就行。”
周母看着苏晚坚决的样子,心里既心疼又欣慰。这孩子,真是懂事得让人心疼。
搬家那天,天气很好,秋高气爽。苏晚请了搬家公司,把大部分东西都运走了。她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环顾四周,心里也空落落的。这里曾有过她的欢笑和泪水,有过她对未来的期盼。如今,一切都已成为过去。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她精心打理的小阳台,那盆银杏树苗在阳光下舒展着青翠的叶片,充满了生机。她轻轻抚摸了一下叶片,仿佛在与过去告别。
搬家车发动了,苏晚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街景,眼泪又一次模糊了视线。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她知道,她必须向前走。
新的住处是父母帮她租好的一套一室一厅的小公寓,离她的幼儿园很近。房子不大,但干净明亮,有一个朝南的小阳台。苏晚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小区里嬉笑打闹的孩子们,心里五味杂陈。
她把带来的不多的行李一一摆放好,将明远的日记本和相框放在床头柜上。晚上,她躺在陌生的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没有了明远熟悉的气息,没有了他的呼吸声,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她起身,走到阳台上,看着窗外的月亮。月光如水,洒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她想起了明远曾经说过的话:“等我们老了,就在阳台上种满花。”
现在,阳台是空着的。但她知道,生活还要继续。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
也许,时间真的是最好的良药。虽然现在很痛,但总有一天,这份痛楚会慢慢减轻,变成一种淡淡的忧伤,藏在心底最深处。
她走到床头柜前,拿起那枚被她退还回去的金戒指,又小心地放了回去。然后,她打开了明远的日记本,翻到最后一页。
“……等我们老了,也要这样。晚晚喜欢安静,到时候我们就在郊区买个小房子,种种花,养养狗,安度晚年……”
苏晚用指尖轻轻描摹着纸上的字迹,泪水滴落在纸上,晕开了一小片墨迹。
“明远,”她轻声说,像是在对日记本说话,又像是在对远方的他说话,“我会好好的。你放心吧。”
窗外,夜色深沉,唯有一轮明月,默默地注视着这个失去爱人、独自舔舐伤口的女孩。她的人生,似乎才刚刚开始,却又仿佛被永远地留在了那个初夏的午后。
第五章 微光与日常
搬到新家后,苏晚的生活逐渐步入正轨,但内心的悲伤并未消散,只是被她强行压抑在心底,用日常的琐碎来掩盖。
她努力让自己忙碌起来。白天在幼儿园工作,尽心尽力地照顾那些天真烂漫的孩子。孩子们纯真的笑容和无忧无虑的笑声,像一缕缕阳光,偶尔能穿透她心中的阴霾,带来片刻的温暖。
她会认真地备课,给孩子们讲故事,带他们做游戏。当看到孩子们围着她,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她,喊着“苏老师好”时,她的心里会涌起一股暖流,暂时忘记了自己的痛苦。
下班后,她会去附近的超市买菜,为自己做一顿简单的晚餐。她不再像以前那样,等着明远下班回来一起做饭。现在,她必须学会独立。起初,她常常在厨房里对着菜谱发呆,眼泪不知不觉就掉了下来。但渐渐地,她习惯了这种一个人的生活。
她会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阳台上那盆银杏树苗被她照顾得很好,叶子越来越茂盛。她开始学着养花,在窗台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盆栽,有绿萝、吊兰,还有几盆多肉植物。看着这些绿色的生命茁壮成长,她的心里也仿佛注入了一丝活力。
周末,她会去图书馆借几本书看,或者去家附近的公园散步。她喜欢一个人静静地走着,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看着孩子们嬉戏,看着老人下棋。生活依然在继续,只是主角不再是他和她,而是她和这个世界。
她也会接到朋友们的电话,约她出去吃饭、看电影。朋友们都很关心她,怕她一个人闷坏了。苏晚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微笑着和朋友聊天,但内心深处的那份孤独和悲伤,却难以完全掩饰。
她很少主动联系别人,除了父母和少数几个亲近的朋友。她害怕别人的同情,也害怕触碰到那些让她伤心的回忆。她像一只受伤的小兽,把自己蜷缩起来,独自舔舐着伤口。
周父周母那边,苏晚偶尔会和父母一起去探望。周母的身体渐渐好转了一些,但精神依然萎靡不振。周父则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常常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发呆。
每次去周家,苏晚都会帮着做些家务,陪周母说说话,或者给周父读读报纸。她知道,她能做的有限,但她希望用自己的方式,给他们带去一点点慰藉。
有一次,苏晚去周家,看到周父正在整理明远的遗物。书桌上,还放着明远没画完的设计图。周父拿起那张图纸,看了很久很久,眼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苏晚默默地站在一旁,没有打扰他。
过了一会儿,周父放下图纸,转头对苏晚说:“晚晚,你……有空的时候,帮爸看看这个图纸,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修改的?这是明远生前负责的最后一个项目,他想做到最好……”
苏晚的心猛地一颤,接过那张图纸。图纸上,是明远熟悉的笔迹和标注。她仔细地看着,回忆着明远给她讲解设计图时的样子。她知道,周父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怀念儿子。
她认真地看了一遍图纸,结合自己的一些知识,提出了一些不太成熟的建议。周父听得很认真,不时点头。
“晚晚,谢谢你。”周父的声音有些沙哑,“你比爸懂这些。”
苏晚摇摇头:“爸,您别这么说。明远很厉害的。”
那天,他们在周家待了很久,聊了很多关于明远的事情。周父讲述着明远小时候的趣事,讲述着他对工作的认真负责,讲述着他对苏晚的感情。苏晚安静地听着,时而流泪,时而微笑。
她发现,通过这种方式,她似乎离明远更近了一些。虽然他已经不在了,但他的音容笑貌,他的精神,依然活在亲人的记忆里,也活在她的心里。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苏晚的生活平淡而规律。她努力地工作,努力地生活,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常人。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午夜梦回时,那种深入骨髓的思念和孤独感,依然会将她紧紧包围。
她会梦见明远,梦见他们一起散步,一起做饭,梦见他笑着叫她“晚晚”。醒来时,泪水湿透了枕巾,心里空落落地,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她知道,自己还没有真正地走出来。失去至亲的痛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抚平的。这需要时间,需要勇气,更需要她自己去慢慢领悟和承受。
她开始阅读一些关于悲伤和疗愈的书籍,尝试着去理解自己的情绪,去接纳这份失去。她知道,她不能永远沉溺在过去,她需要为了自己,也为了明远,好好地活下去。
那个曾经充满阳光和欢笑的女孩,眼神里多了一份经历风雨后的沉静和坚韧。她的人生道路,似乎偏离了预期的轨道,但她依然在前行,一步一步,踩在现实的土地上,努力寻找着属于自己的那片天空。
阳台上的银杏树苗越长越高,抽出了新的枝桠。苏晚每天都会给它浇水,看着它向着阳光的方向伸展。她希望,这棵银杏能够茁壮成长,就像她自己一样,即使经历了风雨,也要顽强地活下去。
第六章 工作与新的羁绊
幼儿园的工作,成为了苏晚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孩子们天真无邪的笑脸和对她的依赖,像一剂剂良药,慢慢治愈着她内心的创伤。
她负责的班级是中班,孩子们大约四五岁的年纪,活泼好动,对世界充满了好奇。苏晚耐心地引导他们,教他们唱歌、跳舞、画画,给他们讲故事,解答他们千奇百怪的问题。
“苏老师,为什么天空是蓝色的呀?”
“苏老师,月亮上有兔子吗?”
“苏老师,我长大了想当宇航员!”
每当听到这些稚嫩的问题和充满幻想的话语,苏晚的心里都会泛起一阵温暖。孩子们的世界是那么简单、纯粹,和他们在一起,仿佛自己也变得简单快乐起来。
她发现,当她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去关心那些可爱的孩子们时,自己的痛苦似乎也减轻了许多。她开始在孩子们身上,重新找到了生活的意义和价值。
她的认真和负责,赢得了孩子们的喜爱和家长们的信任。园长也对她的表现给予了肯定。
“苏晚老师,你最近状态恢复得真好。”一次开例会时,园长笑着说,“孩子们都很喜欢你,家长们也经常表扬你。继续保持下去。”
苏晚微笑着点点头,心里却有些感慨。她知道,自己并没有完全恢复,只是学会了把悲伤暂时放在一边,用工作来麻痹自己,也用工作来证明自己还活着。
除了和孩子们的相处,苏晚在工作中也遇到了新的同事和朋友。
同年级组的李老师,比苏晚大几岁,性格开朗热情,像个大姐姐一样照顾她。李老师看出苏晚经历了一些事情,时常会找她聊天,开导她,给她分享一些生活中的趣事。
“晚晚啊,我知道你心里苦,但人活着,不能总盯着那些不开心的事。你看,我们每天面对这么多可爱的小天使,多好啊!”李老师总是这样乐观地说。
苏晚很感激李老师的关心和开导。在李老师身上,她看到了一种积极向上的生活态度,也受到了一些感染。
还有保育员张阿姨,五十多岁,手脚麻利,嗓门洪亮,对孩子特别有爱心。张阿姨总是默默地帮苏晚分担一些工作上的琐事,比如打扫卫生、准备餐点等。
“小苏啊,别把自己累坏了。”张阿姨经常这样说,“有啥事儿,就跟我说,别客气。”
张阿姨的关心是那种朴实而真诚的,让苏晚感觉很温暖。有时候,她会和张阿姨一起在食堂吃饭,聊聊家常,说说孩子们的趣事。
在这些同事的陪伴和关心下,苏晚渐渐融入了这个新的集体。她不再像刚搬来时那样孤单,工作之余,也会有了一些小小的期待。
有一次,幼儿园组织秋季亲子运动会。苏晚负责策划和组织。她忙前忙后,设计游戏环节,准备道具,安排场地。虽然很辛苦,但看到孩子们和家长们积极参与、尽情欢笑的样子,她的心里充满了成就感。
运动会上,有一个项目是“两人三足”。李老师找到苏晚:“晚晚,来,我们俩一组!”
苏晚愣了一下,看着李老师热情的笑容,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点点头,和李老师绑在了一起。
比赛开始了,两人喊着口号,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虽然中途差点摔倒,但她们互相鼓励,最终坚持到了终点。
“耶!我们赢啦!”李老师兴奋地抱住苏晚。
周围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苏晚看着周围一张张笑脸,看着李老师真诚的喜悦,突然觉得,原来生活也可以有这样简单而快乐的时刻。
活动结束后,苏晚收到了许多孩子们送的小礼物,有画的画,有折的纸飞机,还有一个小小的布娃娃。她小心翼翼地把这些礼物收好,放在床头柜上,和明远的日记本放在一起。
晚上,她看着这些礼物,心里暖暖的。她知道,自己正在慢慢地走出阴影,重新开始感受生活的美好。
工作上的成就感和同事间的温暖,像一缕缕微光,照亮了她原本灰暗的生活。虽然失去明远的痛苦依然存在,但它不再是她生活的全部。她开始学着在悲伤之外,寻找新的希望和快乐。
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未来的路还很长,她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和挑战。但她相信,只要她勇敢地走下去,就一定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第七章 家庭的压力与内心的坚持
时间悄然流逝,转眼间,明远离开已经快一年了。苏晚的生活渐渐步入正轨,工作稳定,和同事们的关系也相处融洽。她看起来比以前开朗了一些,但内心的那份伤痛和孤独,却从未真正消失。
然而,生活并非总是风平浪静。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现实的问题开始逐渐浮现,其中最让她感到压力的,来自于家庭。
首先是她的父母。苏母常常在她耳边念叨:“晚晚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该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苏晚每次听到这话,心里都很难受。她知道父母是担心她,但她还没准备好开始一段新的感情。明远在她心里留下的位置太深了,她无法轻易地将他忘记,也无法接受另一个人走进自己的生活。
“妈,我知道您着急,但我真的还没准备好。”苏晚耐心地解释。
“怎么能不着急呢?”苏母叹了口气,“你一个女孩子,总不能一直这样单着吧?再说,你年纪也不小了,再过几年,好的就都被人挑走了。”
苏父相对开明一些,他会劝解苏母:“孩子的事情,让她自己做主吧。感情的事,急不来。”
但苏母显然无法释怀。她甚至开始瞒着苏晚,偷偷地给她介绍对象。
有一次,苏晚无意中看到了苏母手机里的一条短信,是一个阿姨发来的,介绍了她儿子的情况,约苏晚周末见面。苏晚心里很不是滋味,她觉得自己像是被当成了一个待价而沽的商品。
她找到母亲,严肃地说:“妈,以后不要再给我介绍对象了。我现在真的没心思考虑这个。”
苏母有些生气:“我这不是为你好吗?你年纪大了,一个人多孤单啊!有个伴多好!”
“我现在过得挺好的,工作顺利,朋友也多,不需要别人陪。”苏晚坚持道,“而且,我心里……已经有人了。”
说出这句话时,苏晚的眼眶红了。她知道母亲是关心她,但她无法接受这种方式。
苏母沉默了,眼圈也有些泛红:“晚晚,妈知道你心里苦。但是,人不能总活在过去。明远是个好孩子,但他毕竟……不在了。你总要往前看啊。”
“我知道。”苏晚点点头,泪水掉了下来,“但我需要时间。”
这次谈话之后,苏母暂时没有再提给她介绍对象的事,但苏晚知道,这只是暂时的。母亲的心病,恐怕还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化解。
除了父母的压力,另一个让她感到困扰的,是周家。
明远去世后,周父周母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苏晚身上。他们把苏晚当成了自己的亲女儿,时常关心她的生活,给她买礼物,接她回家吃饭。
起初,苏晚很感激他们的关心。但现在,她开始感到有些不安。
周母常常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晚晚啊,你是个好孩子。明远走了,我们心里难受。但是,你就是我们家的闺女。以后,我们家的事,你可得帮衬着点。”
苏父也时常会说:“晚晚,你年纪也不小了,该考虑考虑再找一个了。我们家……也没别的奢求,找个对你好的就行。当然,我们不会催你,就是……希望你能有个伴。”
这些话,听起来像是关心,但苏晚却从中听出了一丝别样的意味。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推到了一个尴尬的位置。她感激周家的接纳和关爱,但她不想因为明远的关系,就承担起不属于自己的责任,更不想因为所谓的“补偿”,就去接受另一段婚姻。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的承诺,也记得退还彩礼时那份决绝。她希望自己能够独立地生活,而不是依附于任何一个家庭。
有一次,周母甚至旁敲侧击地问她:“晚晚,你看你王阿姨家的那个侄子,人挺老实本分的,在国企上班,条件也不错。你要不要……认识一下?”
苏晚委婉地拒绝了:“妈,谢谢您的好意。我现在真的不想考虑这些。”
周母的脸色有些失落:“你这孩子,怎么就不明白我们的苦心呢?我们也是……”
“妈,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苏晚打断她,语气坚定,“但我真的还没准备好。请你们尊重我的选择。”
看着苏晚坚决的眼神,周母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苏晚知道,周家二老的关心是真诚的,他们的焦虑也是可以理解的。失去唯一的儿子,他们渴望从她身上得到一些慰藉和延续。但她也有自己的坚持和底线。她爱明远,也尊重这份感情。她希望自己能够带着对明远的思念,好好地活下去,而不是为了满足别人的期待,就去仓促地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家庭的期待和社会的眼光,像无形的压力,笼罩在苏晚的头上。她感到有些疲惫,但也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内心。她知道,只有真正遵从自己的内心,才能找到真正的安宁和幸福。
她开始学着拒绝,学着设定界限,也学着在家庭和社会的期望与自己的真实感受之间,找到平衡点。这并不容易,但她知道,这是她成长过程中必须面对的课题。
她依然会去看望周父周母,陪他们聊聊天,帮忙做些家务,但她会巧妙地避开那些关于她个人感情的话题。她努力地过好自己的生活,用行动向他们证明,她有能力让自己幸福,无论是否有伴侣。
第八章 银杏叶的约定
秋天再次来临,城市被染上了一层金黄的色彩。苏晚住的小区里,几棵高大的银杏树下,铺满了厚厚的落叶,像一条条金色的地毯。
苏晚很喜欢这个季节,尤其喜欢银杏。明远曾告诉她,银杏是活化石,寿命很长,象征着坚韧和永恒。这让她在失去明远后,对这种树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情感。
她养在阳台上的那盆银杏树苗,也在这个秋天迎来了第一次落叶。看着叶片从枝头飘落,打着旋儿落在花盆里,苏晚心里有些感慨。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明远已经离开一年了。
她小心翼翼地把那些金黄的叶子收集起来,夹在明远的日记本里。她想,等这本日记本写满了,这些叶子就会成为最珍贵的书签。
周末,苏晚像往常一样,去家附近的公园散步。公园里有很多银杏树,金黄的叶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美得像一幅画。许多人在树下拍照,孩子们捡拾着落叶,嬉戏打闹。
苏晚慢慢地走着,感受着秋日的宁静和美好。她的心情也格外舒畅,工作顺利,生活平静,虽然内心深处依然有伤痛,但已经能够坦然面对了。
走到公园深处的一片银杏林时,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灰色风衣的中年男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正站在一棵高大的银杏树下,仰头望着天空,神情有些落寞。
苏晚的心猛地一跳,她认出了他——周宇,明远的弟弟。
明远还有一个比他小五岁的弟弟,叫周宇。苏晚和他接触不多,只在订婚宴上见过几次。印象中的周宇,性格有些内向,不太爱说话,但眼神很清澈。
苏晚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打招呼。毕竟,自明远去世后,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周宇。她不知道周宇看到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就在她迟疑的时候,周宇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来,看到了她。
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愣住了。周宇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变得复杂起来,有悲伤,有愧疚,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苏……苏晚姐?”周宇的声音有些沙哑。
“嗯,周宇。”苏晚点了点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两人之间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气氛有些尴尬。
还是周宇先打破了沉默:“苏晚姐,你……还好吗?”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问候。
“我……还好。”苏晚笑了笑,“你呢?”
“我也……还行吧。”周宇低下头,看着脚下的落叶,“爸,妈……他们还好吗?”
“他们挺好的。你呢?工作忙吗?”苏晚问道。她记得明远说过,周宇在外地一家公司做IT。
“嗯,还行。”周宇含糊地应了一句,似乎不太想多谈自己的事情。
气氛又变得有些沉闷。
苏晚看着周围的银杏树,鼓起勇气说:“这里的银杏真好看。”
“是啊。”周宇抬头看了看,“我……我就是来看看。”
“嗯。”苏晚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一片金黄的银杏叶悠悠地飘落下来,正好落在周宇的肩头。他伸手拂去,看着那片叶子,眼神有些悠远。
“苏晚姐,”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低沉,“对不起。”
苏晚愣住了:“为什么说对不起?”
周宇抬起头,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愧疚:“明远的事……是我……是我不好。”
苏晚摇摇头:“和你没关系。”
“有关系!”周宇的情绪有些激动,“那天……如果不是因为我……”
明远出事的那天,周宇也开车上了环城高速,但他比明远晚出发,走在后面。据交警调查,事故是由于前方一辆货车突然爆胎,引发了连环追尾。周宇的车也受到了波及,但所幸没有大碍。事后,周宇一直非常自责,他觉得如果自己能开得慢一点,或者能提醒哥哥一声,也许悲剧就不会发生。虽然理智告诉他这只是一场意外,但他内心的愧疚感却始终无法释怀。
苏晚看着周宇痛苦的表情,心里也很难受。她知道,这场意外给周宇也带来了巨大的伤害。
“周宇,”她轻声说,“这不是你的错。明远……也不希望你这样自责。”
周宇沉默了,眼圈有些泛红。
“明远是个好人。”苏晚继续说道,“他的离开,我们都很难过。但你也要好好的,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爸妈。这……也是明远希望看到的。”
周宇抬起头,看着苏晚真诚的眼睛,用力地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苏晚姐,谢谢你。”
两人又聊了几句,大多是关于工作和生活的近况。苏晚了解到,周宇在外地的工作很忙,很少有时间回家。父母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他心里也很牵挂,但又觉得很无力。
苏晚安慰了他几句,说自己会多去看看叔叔阿姨。
告别时,两人都有些依依不舍。
“苏晚姐,”周宇忽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东西,递给她,“这个……给你。”
苏晚疑惑地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一枚用红绳穿着的、小巧精致的银杏叶挂坠。那枚银杏叶,和明远送给她的金戒指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这是……”苏晚惊讶地看着他。
“我……我在明远出事的地方附近,捡到的。”周宇的眼神有些闪烁,“当时看到它掉在地上,就觉得……应该属于你。”
苏晚握着那枚温热的银杏叶挂坠,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她知道,这枚小小的挂坠,或许承载着兄弟俩对她的祝福和牵挂。
“谢谢你,周宇。”苏晚郑重地把它挂在脖子上,藏在衣服里面,贴着肌肤,感觉很温暖。
“那我先走了。”周宇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苏晚站在原地,看着周宇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心里百感交集。这次意外的相遇,让她感受到了周宇内心的痛苦和挣扎,也让她更加理解了亲情的重量。
她抚摸着胸前的银杏叶挂坠,仿佛感受到了明远和周宇两兄弟的温度。她知道,明远并没有真正离开,他以另一种方式,活在亲人的记忆里,也活在这片金黄的银杏叶中。
她抬起头,看着漫天飞舞的银杏叶,阳光透过叶子的缝隙洒下来,温暖而耀眼。她深吸一口气,感觉心里的阴霾似乎又散去了一些。
生活依然要继续,带着伤痛,也带着希望。而那枚小小的银杏叶挂坠,将像一个无声的约定,提醒着她,无论未来遇到什么,都要像银杏一样,坚韧地活下去。
第九章 坦然与前行
与周宇的相遇,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虽然没有激起太大的波澜,却在苏晚的心湖里留下了一圈涟漪。她开始更坦然地面对明远的离去,也更能理解家人和朋友的心情。
她不再刻意回避关于明远的话题,当父母或周家二老提起时,她会平静地倾听,分享一些回忆,也表达自己的思念。她知道,逃避并不能让痛苦消失,只有坦然面对,才能真正地走出悲伤。
她也更加珍惜身边的人和事。她认真工作,关心同事,和孩子们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她和李老师、张阿姨等朋友的关系也越来越好,时常一起聚餐、逛街,分享彼此的生活。
她依然会去明远的墓前看看,带上他喜欢的鲜花和水果,静静地坐一会儿,和他聊聊天,说说自己最近的生活。她不再像以前那样痛哭流涕,而是多了几分平静和释然。
“明远,我今天带小朋友去秋游了,他们玩得可开心了。”
“明远,我们班的一个小朋友画画得了奖,他可高兴了,非要我告诉你。”
“明远,我最近在学做蛋糕,下次做给你尝尝,虽然肯定没有你做的好吃。”
她把对明远的思念,融入到日常生活的点滴之中。她知道,他就在天堂,默默地看着她,守护着她。
时间进入2024年的春天,万物复苏,生机盎然。苏晚住的小区里,樱花盛开,粉白色的花瓣随风飘落,美不胜收。
这天是周六,苏晚休息。她带着相机,去了市郊的一个古镇。她喜欢古镇的宁静和古朴,喜欢那里的青石板路和潺潺流水。
她在古镇里慢慢地走着,欣赏着两旁古色古香的建筑,拍摄着美丽的风景。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感觉很舒服。
在一个卖手工艺品的小店里,她看到了一枚用银杏叶标本制作的胸针。那枚胸针做工精致,叶脉清晰可见,呈现出一种淡雅的金黄色。
她拿起那枚胸针,端详了很久,最终买了下来。
回到住处,她把那枚银杏叶胸针别在胸前。对着镜子看了看,她觉得,这枚胸针就像一个小小的守护符,给她带来了力量和勇气。
她拿起手机,给父母打了个电话,聊了聊家常。苏母的语气比以前轻松了许多,不再催促她找对象了。
“晚晚啊,你自己开心就好。”苏母在电话那头说,“周末有空就回来,妈给你做好吃的。”
苏晚笑了笑,心里暖暖的。
下午,她整理了一下房间,把明远的照片擦拭干净,重新摆放好。她看着照片上明远温柔的笑容,心里充满了感激。
感激他出现在她的生命里,给了她那么多美好的回忆和爱。感激他让她懂得了什么是爱,什么是责任,什么是珍惜。
虽然命运无情地夺走了他,但她知道,他留给她的,是宝贵的财富。她要用自己的一生,去好好珍藏这份回忆,去努力生活,去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傍晚时分,苏晚去附近的超市买菜。路过一家花店时,她被橱窗里摆放的鲜花吸引了。她犹豫了一下,走进去,买了一束白色的雏菊。
回到家,她把雏菊插在客厅的花瓶里。白色的花瓣,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纯洁而宁静。
她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晚霞,心里一片平和。她知道,自己的人生,或许不会再有轰轰烈烈的爱情,但她拥有了健康的身体,稳定的工作,关心她的家人和朋友,还有那些珍贵的回忆。
这就够了。
她站起身,走到阳台上,给那盆银杏树苗浇水。经过一年的生长,它已经长得很高了,枝繁叶茂,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苏晚看着它,露出了一个温柔而坚定的笑容。
她想,明远,你看,我过得很好。我会带着你的爱和期望,好好地活下去。连同你的份一起,去看更远的风景,去经历更多的美好。
夕阳渐渐落下,夜幕降临。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温暖而璀璨。
苏晚关上阳台的门,走进温暖的客厅。她知道,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她将继续带着这份坦然和勇气,坚定地前行。而那枚银杏叶的约定,将永远在她心中闪耀,指引着她走向光明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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