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们是新兵三连,就住在狗熊沟团部下面的轮训队,分配那天早晨,出操解散后,我们都忙着各自打背包整理自己的行李物品,中午炊事班倾尽所有储备的食物,给新兵做了一餐比较丰盛的饭菜,算是壮行的午餐。
如果说新兵连是军人从军的第一道门槛,那么九连就是我16年部队生活的第一站。
1981年3月8日,112团四个新兵连完成了新兵训练任务,开始下连队了。
我们是新兵三连,就住在狗熊沟团部下面的轮训队,分配那天早晨,出操解散后,我们都忙着各自打背包整理自己的行李物品,中午炊事班倾尽所有储备的食物,给新兵做了一餐比较丰盛的饭菜,算是壮行的午餐。
随着司令部军务参谋的点名,我们新兵三连的200多名新兵被分配到三营所属七连、八连、九连、三机连、三营部和汽车营一连,和我一个公社的两个同学被分配到汽车一连,还有几个被分配到机械连队。我是九连接的兵,自然分配到九连。
112团所属三营四个连队,都在铁力买提大坂上,担负铁力买提隧道施工,七连在前面掘进,八连跟着后面搞隧道被覆,九连住在山下团部旁边,担负隧道施工备料和上山明线公路施工,三机连担负施工机械配属任务。
营部、七连、八连和三机连,住在烟雾缭绕的半山腰, 分配到七连、八连、三机连和营部的兵,打起背包又一次趴上敞篷车,车队从我们九连营房旁边路过,在狗熊沟的尽头攀上了盘山路,不一会儿车队就消失在云雾里了。
看到分配到汽车连的战友,个个脸上荡漾着笑容,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一看分配到七连,八连的战友被大篷车拉上了高入云端的隧道口去了,自己的心里才稍微平衡了一点,毕竟在团部跟前,不进隧道,起码人身安全没有多大的问题。
九连就住在团部的旁边,担负隧道施工备料任务,这个连队在“飞线”和“老虎口”施工中是全团啃硬骨头的连队,一直以行政管理先进连队位居全团前列,被誉为“钢铁连长”黄曙光的威名早已全团闻名。
当我们到了九连时候,连队已经列队在院子里欢迎新战友到来,黄连长拉着一张古铜色的脸,站在队伍前面,好像一个黑木桩,丝纹不动地给我们讲话,没有提一句欢迎新战友的话,只讲了连队管理规定和近期工作安排,40年后,我和当时接我入伍的班长文山彪聊起曾经的九连,他说:“不知道有没有同感,那时候黄曙光连长每天早晨都围着连队院子转一圈,只要看见他背着手,趿着一双布鞋,拉着一张严肃的面孔,那他就要开始骂人了,不是嫌卫生没有打扫好就是嫌集合速度慢,总要找理由批评几句,全连上至指导员,副连长,下到战士,没有那个不害怕他的”。
我们站在队伍里目不转睛,两眼注视着连长,静悄悄的,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一动不动,三个多月的训练,早已不是刚到部队的样儿了,军人的基本素质已经形成。随着连长点名,我被分到一排二班,和接兵班长文山彪房子相连。我们班长名叫杨家龙是我们新兵连九班班长,我虽然在十一班,早跟班长熟悉了,他中等身材,高颧骨,高鼻梁,眼睛深邃,讲话干脆利索,他是云南丽江县白族人。
下连队后,由副指导员李国恩给新兵进行思想教育,学连史、学条令条例,学连队行政管理制度,早上在一个很低矮的茅草房子里听课,下午以排为单位组织讨论,谈认识、表决心、定计划。
一周后接到团部下达的施工任务,要在团部旁边修建几间招待室,交给我们的任务是先托土坯,然后建房子。
我们到团部下边的加修连找来木板边角料,自己动手制作土坯模子,我们在班长的带领下,找来锯子、刨子,个个都成了小木匠,在院子里摆开战场,叮叮当当,一个个忙乎起来,下班时候,每人做成一个60公分长,30 公分宽,15公分厚的模子摞在门口,第二天正式开始托土坯。
排长粟本建给我们开会布置任务,按照部队定额任务,每人每天完成280块土坯,我听到这个任务数字后,心里掂量着,要完成280块任务,就要托140次。
五月的天山,山上依然白雪皑皑,冰河还没有完全解冻,雪水刺骨的寒冷。
第二天,吃过早饭,我们扛着工具到连队对面的山脚下,开始平整场地,正式开始施工,280块土坯摆起来占很大一片地,脚下到处是大石头,很难找出两平方米大的一块平整地,我使劲全身力气搬起几块石头,然后铺上沙土,将就着铺出一块块巴掌地,然后扛上洋镐,爬上山崖,在半山上找土。
山崖上到处都是坚硬的石头,很难找到能挖下的软土,只要能刨下来的土石渣子都往下刨,溜到山地下自然和大石头就分开了,整个第一天早上的时间就花费在平整场地和刨土准备工作上,下午我找来一根木棍,两头拴上铁丝当扁担,到河里挑水和泥巴,太阳偏西的时候,才正式开始托出第一块土坯。
托土坯的工艺看似简单,做起来不易。这个活在我们老家黄土高原上叫打基子,技术含量并不高,就是要付出体力,最难的技术也就是把晾晒干的土坯码放成摞子,手艺不好就会倒塌。可是在天山上打基子就难乎其难,因为天山没有黄土,没有一块平整的场地,首先要寻找能挖下来的土层,要从山崖上找风化的沙石层,把沙石挖下来,用铁筛子筛过,把细沙土和成泥巴,再用双手把泥巴揉成泥团子放进模子,拍打密实后,再蘸水抹光滑取出模子,这样才算完成一块土坯的工序,然后,成型的土坯需要晾晒两周才能搬起来码放成摞子。
当我看到班里其他战友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我心里更加焦急,人家已经托了一大片,我还在做准备工作,天黑下班时候才完成80块,回家的路上,我一看自己,除了眼珠子是干净的外,满身都是泥巴,活像个泥猴。脚上的大头鞋足有十斤重,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吃完饭,排长组织开会,第一项就是自报任务完成情况。当我听到老兵260、280、300的报数,我羞愧的怯声回答88块,有个贵州籍的老兵乜斜了一眼:“羞先人”!班长杨家龙瞪了他一眼。我顿时愧疚的心里像涌进了一股暖流,广东籍老兵周北权拍拍我的肩膀说,“小子,明天跟我合伙干”!
我暗下决心,明天一定要努力,再不当被人耻笑的熊包了,接下来的日子,我坚持早上班,晚下班,中间不休息,拼命苦干,虽然双手皲裂,虎口流血,外面一身泥,里面一身汗,但还是撵不上老兵的进度,他们都超额完成了任务。
但还有一个给我垫底的兵,我们班有个刚从呼和浩特交通学校招来的中专生,就是来连队锻炼半年后,可以直接下命令提干的对象,一到部队,看到如此艰苦,加之没有参加军训,不会站队,不干细小工作。托土坯时,躺在山崖下面听收音机。因为天山深处收不到中国广播电台,他听着叽里咕噜的语言,不知是哪里的电台,我们谁也听不懂,消极怠工闹情绪,在完成任务上,自然就成了我的垫底人了。后来排长批评他,不积极工作,还收听苏修电台,他坚持睡床板,闹情绪,要求回内蒙老家。连队没有办法,只好上报到团里,最终被退回呼和浩特交通学校了。
半个月后托土坯的任务完成了,连队又安排我们给工地装沙子,每天早饭过后,我们背上馒头干和一壶开水,乘坐汽车连的车到30公里外的一个峡谷里装沙子,排长粟本建亲自带队,每人一台车,分给我的是一台黄河车,这种车我后来开了5年,厢板不高但车身很长,装满是7立方多,开车的驾驶员是一名河南籍老兵,他把车开到沙子场后,在驾驶室的机器盖子上睡觉了,我就开始装沙子,因为我力气小,把一锹沙子甩到车厢里是很困难的,我只好咬紧牙关挥汗拼命的装车。
天山的五月春寒料峭,寒风瑟瑟,但我只穿着背心干活,渴了就砸开脚下的冰层,爬到河里喝雪水,饿了就啃几口随身带的馒头干,眼看着别人比我进度快,心里更焦急。
为了加快速度,我只好就近取沙子,一会儿车轮周围挖了一个坑,驾驶员发现把车下面挖成坑,下车把我训了一顿,我又急又气,天黑之前,终于装满了一车沙子,当我坐上车返回连队时候,胳膊腰杆好像散架了,三十多公里路,我和驾驶员没有说一句话,我累的气喘吁吁,那种懊恨、丧怯压在心里,明天的任务咋完成?
第二天起床,发现腋窝下面肿了,胳膊疼的端不起吃饭碗,但还是坚持着装了三次沙子。后来慢慢学会了坚持,学会了忍耐,学会了不慌不忙地干活。
如果说托土坯,装沙子这两样力气活是体力的考验,那么严寒的冬天用人体堵水便是意志和执行命令最严格的考验了。
1981年冬天,大雪封山,隧道施工运输受阻,发电机冷却水告急,我们九连接到营长欧高玉的命令,最快时间用人工装1车水送到隧道口的发电房。
没有抽水机,水源就是一米多厚的冰层下面流淌的河水,一开始包括连长都低估了这个活计,我们用镐抛开冰层堵坝,但河床上是石头冰层相加,水来土堰,可是,冰天雪地的石头滩上,哪里有土,无论你怎么想办法都堵不住水,眼看快到中午了,还没有装上一滴水,连长黄曙光气的七窍冒火,喊了一声“下”!第一个站到刺骨的水里,接着“扑通!扑通!”全排的兵都跳下去了,用身体棉衣构成挡水的人墙,一会水面上升到膝盖处,其他人用水桶传递灌水,一个小时左右灌满一罐车水,当时由于心里老想着怎么堵住水,站在水里面到没有感觉到有多冷。当走出水面后。腿上的棉裤立马就结冰了,脚下的大头鞋就像两只水桶。走起路来特别吃力,回到连队后,换下的棉裤、皮鞋挂满了院子。下午连长通知炊事班杀猪会餐。
十月份,除了隧道施工的连队外,其他部队开始了冬训。
每天在操场上训练队列,操课完成后,我们到河坝里捡柴火烧炉子,部队搞厉行节约,降低成本,动员战士动手捡柴火,磨豆腐,维修施工工具。
有一天,连队通信员孙建峰来通知我,指导员找我,我跑步到连部去,指导员宋录祥是73年入伍的山西大寨人,因为“大寨”二字我记住了他的籍贯,一进门指导员问我,最近的工作干得怎么样?接下来问我念了多少书?我吞吞吐吐的回答:“高中毕业”他说你能当文书吗?我战战兢兢:“我怕不行”,其实打内心说,当时我只是一句谦虚话,谁料就这一句话,连队的文书岗位与我擦肩而过了,为此我几个晚上彻夜难眠,恨自己太幼稚,不会说话。后来排长粟本建给我谈话说,指导员以为我不当文书,不想干,强迫你干也干不好。
转眼到1981年底,接到营部通知,排长粟本建到新兵三连当连长,他就把我带到团部轮训队驻地的新兵三连当文书。新兵连没有通信员,文书通信员由我一人兼任。每周要给团司令部报训练计划,每周到团部取报纸和收发新兵信件。还要给连长指导员担水、烧炉子、洗衣服、打饭,一天到晚很忙乎。三月份新兵下连队后,我重新回到了九连二班。
三十多年后的一天,接到远在长沙的老班长文山彪电话,让我下午乘飞机飞抵长沙,因为粟本建老排长从四川内江专程到长沙会战友,他俩到一起提及九连自然想起我,所以邀请我到长沙一聚。接到电话我很高兴,虽然不能前往,但作为当年的老班长、老排长还能能惦记着我,我很高兴。战友情不分远近,不分职务高低。深感这份战友之情的珍贵。
1982年5月份,天山上冰雪消融了,翻越天山的垭口便道开了,九连,二连接到团部命令,要到130多公里外的巴音布鲁克草原去给和静县援建一座小型水力发电站。三十五年后,我和远在唐山的老政委张希恩老首长聊起那次外出执行施工任务,他说那是基建工程兵在改革开始后第一次走出营房,接受地方经营性质的施工任务。因为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国家进行国民经济调整改革整顿提高,部队接受指令性任务基本完成了,天山公路接近竣工,部队把剩余兵力调整出来接受地方民用工程,按当时的叫法就是“找米下锅”。
在九连的日子虽然只有一年半时间,打土坯,装沙子,巴音布鲁克修电站那些超体力的劳动给了我最大的锻炼,四十年来最难以忘记的还是当兵路上第一站。
来源:上海的聪明熊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