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一场夜雨过后,紫宸宫的琉璃瓦上凝着薄薄一层白霜,檐角的铜铃被风拂得轻响,倒像是把这深宫的寂静,敲得愈发清晰。沈微婉站在镜前,指尖掠过鬓边斜插的赤金点翠步摇,流苏上的珍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映得镜中人的眉眼愈发清冷淡漠。
永熙二十三年的秋,来得比往年早。
一场夜雨过后,紫宸宫的琉璃瓦上凝着薄薄一层白霜,檐角的铜铃被风拂得轻响,倒像是把这深宫的寂静,敲得愈发清晰。沈微婉站在镜前,指尖掠过鬓边斜插的赤金点翠步摇,流苏上的珍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映得镜中人的眉眼愈发清冷淡漠。
“小姐,时辰差不多了。”贴身侍女清禾捧着一件石榴红的霞帔进来,声音里带着些微不易察的紧张,“陛下的仪仗已经过了朱雀街,估摸着再有半个时辰就该到了。”
沈微婉没回头,只是望着镜中那身繁复的嫁衣。大红的锦缎上用金线绣着龙凤呈祥的纹样,裙摆拖曳在地,铺展开来像一汪凝固的血。她是太傅沈家的嫡长女,自出生起便被视作京城贵女的范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性子却冷得像冬日里的寒玉,等闲人近不了身。可即便是这样的她,终究还是逃不过一道圣旨。
三日前,陛下突然下旨,将她指婚给七皇子萧玦,择今日完婚。
七皇子萧玦,是当今圣上最不待见的儿子。生母早逝,又无外戚扶持,在皇子们明争暗斗的漩涡里,他像一株被遗忘在角落的野草,沉默地生长着。传闻他性情阴鸷,手段狠厉,前两年在边关领兵时,曾一夜之间斩杀三百降卒,京中贵女们提起他,无不面露惧色。
沈微婉对这些传闻不甚在意。于她而言,嫁给谁,不过是换个地方继续守着沈家的本分。太傅府看似风光,实则早已是骑虎难下——父亲在前朝站错了队,虽未被清算,却也成了陛下眼中的一根刺。这桩婚事,明着是恩赐,暗地里,不过是陛下用来牵制沈家的棋子,也是将萧玦这枚闲子摆上棋盘的信号。
“知道了。”她淡淡应了一声,转过身任由清禾为她披上霞帔。领口的珍珠蹭过颈侧,微凉的触感让她清醒了几分。
正厅里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父亲沈敬之略显沙哑的声音。沈微婉拢了拢衣袖,提起裙摆往外走。红盖头被侍女轻轻覆上的瞬间,世界陷入一片朦胧的红,耳边的声响仿佛被隔了一层,只剩下自己平稳的心跳。
她知道,从踏出这扇门开始,她的人生便再也回不了头。
迎亲的队伍在府门外停了许久,鼓乐声敲得震天响,却愣是没半点要进门的意思。沈微婉坐在喜轿里,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轿帘被风掀起一角,她瞥见街角那棵老槐树的叶子落了满地,黄得像化不开的愁绪。
“七殿下这是……故意的?”清禾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不平,“哪有新郎官让新娘子在轿子里等这么久的道理?”
沈微婉没作声。她能想象到外面的情形——萧玦骑着那匹据说通体乌黑的“踏雪”,立在府门前,面无表情地接受着围观百姓的指指点点。他或许是故意的,用这种方式告诉所有人,这场婚事,他并不情愿。
也好。她想。彼此不情愿,反倒省去了许多虚与委蛇的功夫。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轿帘终于被人轻轻掀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进来,指尖带着淡淡的凉意,像是刚沾过晨露。沈微婉犹豫了一瞬,还是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男人的手掌宽大,掌心却有些粗糙,显然是常年习武留下的痕迹。他的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沉稳,牵着她一步步走下轿。红盖头遮住了视线,她只能凭着手上传来的触感,判断他的步伐——不快,却异常稳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心上。
拜堂的仪式冗长而乏味。沈微婉跟着喜娘的指引,弯腰,起身,再弯腰。耳边是宾客们的喧闹,却没有一丝真正的喜气。她能感觉到身旁的萧玦始终保持着一个僵硬的姿势,仿佛一尊没有温度的石像。
直到送入洞房,红盖头被挑开的那一刻,沈微婉才真正看清了她的夫君。
萧玦就站在离她不远处
他眼神深邃,鼻梁高挺,薄唇紧抿着,下颌线绷得笔直,整个人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尤其是那双眼睛,像寒潭里的冰,望过来时,带着一种审视般的冷淡,仿佛在打量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
沈微婉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她的眼神清澈而平静,像一汪不起波澜的湖水,将他的探究尽数倒映,却不做任何回应。
空气里弥漫着尴尬的沉默,只有烛火偶尔发出“噼啪”的轻响。
“沈小姐。”萧玦先开了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听不出情绪,“你我这场婚事,不过是各取所需。往后在府中,你守你的规矩,我做我的事,互不干涉。”
这正是沈微婉想要的。她微微颔首,语气平淡:“殿下所言极是。”
萧玦似乎有些意外她的爽快,眉峰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冷淡的模样。“既如此,那便早些歇息吧。”他说完,转身便往外走,没有丝毫留恋,仿佛这新房是什么洪水猛兽。
门“吱呀”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也将沈微婉独自留在了这片刺目的红里。
清禾端着合卺酒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自家小姐坐在床边,望着跳动的烛火发呆。“小姐,殿下他……”她欲言又止,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位七皇子的行为。
沈微婉回过神,淡淡一笑:“无妨。倒省了许多麻烦。”她端起一杯合卺酒,仰头饮尽。酒液辛辣,滑过喉咙时,留下一阵灼烧般的暖意,却驱不散心底那点莫名的空落。
一夜无话。
沈微婉在铺满花生、红枣、桂圆的喜床上坐了大半宿,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蜷在床沿浅浅睡去。醒来时,身边的位置依旧冰凉,显然萧玦昨夜并未回来。
她起身洗漱,换上一身素雅的湖蓝色衣裙,褪去了昨日的明艳,更显得气质清冷。刚梳洗完,就有丫鬟来报,说婆母——也就是当今圣上的淑妃娘娘派人来了,让她过去请安。
沈微婉整理了一下衣襟,带着清禾往淑妃的寝殿走去。七皇子府不算大,却处处透着精致,只是太过安静,连走动的下人都脚步轻盈,生怕惊扰了什么。
淑妃的寝殿在府中最东侧的“汀兰水榭”,周围种满了兰草,空气中飘着淡淡的幽香。沈微婉到的时候,淑妃正坐在窗边翻看着一本佛经,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宫装,头发简单地挽了个髻,看起来温婉娴静,全然不像传闻中那般善妒。
“儿媳给母妃请安。”沈微婉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姿态端庄。
淑妃放下佛经,抬眼打量着她,目光温和,却带着审视:“起来吧。昨日累着了吧?”
“谢母妃关心,儿媳不累。”
“那就好。”淑妃笑了笑,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吧。”
沈微婉依言坐下,双手放在膝上,背脊挺直,依旧是那副一丝不苟的模样。
淑妃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缓缓开口:“微婉啊,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明白这桩婚事的分量。玦儿他……性子是冷了些,你多担待。”
“母妃放心,儿媳省得。”沈微婉垂着眼帘,声音平静无波。
淑妃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暗暗点头。太傅教出来的女儿,果然知书达理,进退有度。只是这性子,未免太过冷淡了些,怕是很难焐热玦儿那颗冰封的心。
“府里的事,你就多费心些。玦儿他一心扑在朝堂上,家里的事顾不上。”淑妃话锋一转,将管家的权力交了出来,“有什么难处,尽管跟我说。”
“谢母妃信任,儿媳定当尽力。”
从淑妃的寝殿出来,沈微婉长长地舒了口气。她知道,这只是开始。在这座看似平静的皇子府里,处处都是看不见的规矩和试探,她必须步步为营,才能守住自己,守住沈家。
接下来的日子,沈微婉果然如她所言,守着自己的本分,将府里的事打理得井井有条。她话不多,却总能精准地抓住问题的关键,下人们既敬畏她,又挑不出半点错处。
而萧玦,也履行了他的承诺,几乎不怎么回寝殿。偶尔碰面,也只是点头示意,连多余的话都没有。两人像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平衡。
这天傍晚,沈微婉正在书房整理账目,清禾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小姐,不好了,殿下在宫里跟三皇子起了冲突,被陛下罚跪在养心殿外了!”
沈微婉握着笔的手顿了一下,笔尖的墨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个小小的黑点。她抬起头,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知道了。具体是怎么回事?”
“听说……是因为三皇子在朝堂上参了沈太傅一本,说太傅暗中结党营私,殿下为了维护太傅,才跟三皇子吵了起来。”清禾急得满脸通红,“这都快一个时辰了,外面还下着雨,殿下身子骨怎么受得了啊?”
沈微婉的心轻轻颤了一下。她没想到,萧玦竟然会为了沈家,跟三皇子起冲突。三皇子是皇后的嫡子,在朝中势力庞大,萧玦这无异于以卵击石。
她放下笔,站起身:“备车,去宫里。”
“小姐,您去宫里做什么?陛下正在气头上,您这时候去,怕是会引火烧身啊!”清禾急忙劝阻。
沈微婉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眼神坚定:“他是为了沈家才被罚的,我不能坐视不理。”
马车在雨幕中缓缓前行,车轮碾过湿漉漉的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沈微婉坐在车里,指尖冰凉。她不知道自己这一去能做什么,或许什么也改变不了,甚至可能把自己也搭进去。但她不能不去。这不是为了萧玦,而是为了沈家,为了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责任。
到了宫门口,沈微婉递上腰牌,却被侍卫拦了下来:“陛下有旨,任何人不得探望七皇子。”
沈微婉没有退缩,只是静静地站在宫门外,任凭冰冷的雨水打湿她的衣裙。她知道,陛下是在敲打萧玦,也是在敲打沈家。她必须表现出足够的诚意,才能让陛下消气。
雨越下越大,打在伞面上噼啪作响。沈微婉的裙摆早已湿透,寒意顺着脚踝一点点往上蔓延,冻得她牙齿都开始打颤。但她依旧挺直着背脊,像一株在风雨中倔强生长的翠竹。
不知过了多久,宫门内传来一阵脚步声。沈微婉抬起头,看到一个太监匆匆跑了出来,对着她行了个礼:“沈侧妃,陛下让您进去。”
沈微婉心中一松,强撑着麻木的身体,跟着太监往里走。养心殿外的广场上,萧玦依旧笔直地跪在那里,玄色的朝服被雨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挺拔却单薄的身形。他的头发湿哒哒地贴在额前,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却依旧抬着头,目光直视着养心殿的方向,透着一股不屈的倔强。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看到浑身湿透的沈微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被冰冷的疏离取代:“你来做什么?”
沈微婉没有回答,只是走到他身边,也跪了下来。冰冷的地面透过湿透的衣裙传来刺骨的寒意,她却仿佛毫无所觉。
“你这是做什么?”萧玦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殿下是为了沈家才被罚,便是与我有关。”沈微婉侧过头,看着他被雨水冲刷过的侧脸,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打量他。他的睫毛很长,被雨水打湿后微微颤抖,眼底深处,似乎藏着不为人知的疲惫和孤独。
萧玦看着她平静的眼神,心头莫名一紧。他想斥责她的多管闲事,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养心殿的门开了。太监尖细的声音传了出来:“陛下有旨,七皇子、沈侧妃,进殿。”
萧玦和沈微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意外。他们相互搀扶着站起身,腿脚早已麻木,走了好几步才缓过来。
走进养心殿,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与外面的寒冷形成鲜明的对比。陛下坐在龙椅上,脸色阴沉地看着他们,眼神锐利如刀。
“你们倒是情深义重。”陛下冷哼一声,语气里满是嘲讽,“萧玦,你为了一个外姓人,竟敢顶撞你三哥,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父皇?”
萧玦刚想开口辩解,沈微婉却抢先一步跪了下来:“陛下息怒。此事皆因儿媳而起,与殿下无关。三皇子弹劾家父,定是有误会。殿下只是不想看到忠臣蒙冤,才一时冲动,还请陛下明察。”
“哦?你倒是会为他说话。”陛下看着沈微婉,眼神复杂,“沈微婉,你可知包庇罪是什么下场?”
“儿媳不知包庇罪是什么下场,但儿媳知道,家父一生清廉,忠心耿耿,绝无结党营私之事。若陛下不信,儿媳愿以性命担保。”沈微婉抬起头,目光直视着陛下,毫不畏惧。
陛下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沉默了许久。他知道沈敬之的为人,也知道三皇子弹劾他,不过是想借机打压萧玦。只是他没想到,沈微婉竟然有如此胆识。
“好一个以性命担保。”陛下最终叹了口气,“罢了,此事暂且先压下。萧玦,你身为皇子,行事如此鲁莽,罚你禁足府中三月,闭门思过。沈微婉,你身为皇子妃,未能劝谏夫君,罚你抄写《女诫》百遍。”
“谢陛下恩典。”萧玦和沈微婉齐声应道。
走出养心殿时,雨已经停了。天边挂着一道淡淡的彩虹,给灰蒙蒙的天空增添了一抹亮色。
萧玦看着身边脸色苍白、走路都有些不稳的沈微婉,声音低沉:“为什么要替我说话?”
沈微婉脚步微顿,转过头看着他:“我说过,你是为了沈家。”
萧玦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伸手,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披在了她的肩上。披风上还带着他的体温,驱散了些许寒意。
“多谢。”沈微婉愣了一下,低声道谢。
“回去吧。”萧玦没有看她,转身率先往前走。他的步伐依旧稳健,只是沈微婉似乎看到,他的耳根微微泛红。
马车里,沈微婉裹着萧玦的披风,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松木香,那是他身上独有的味道。她看着窗外飞逝的景物,心里第一次对这个名义上的夫君,产生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或许,这座冰冷的皇子府,并不像她想象中那么难熬。
第二章 暗流
禁足的日子,比想象中要平静。
萧玦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书或是处理一些府中琐事,极少出门。沈微婉则恪守着罚令,每日在窗边抄写《女诫》,一笔一划,工整得如同印刷上去一般。
两人碰面的机会更少了,偶尔在饭桌上遇到,也只是沉默地吃饭,几乎没有交流。但沈微婉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改变。
比如,她书房里的炭火,总是比别处的更旺一些;她随口提过喜欢吃城南那家铺子的桂花糕,第二天一早,那铺子的伙计就会准时把最新鲜的桂花糕送到府里;甚至有一次,她夜里看书看得晚了些,第二天萧玦路过她的院子时,会让下人传话,让她早些歇息,注意身体。
这些细微的变化,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沈微婉的心湖里漾开一圈圈涟漪。她没有点破,只是默默地记在心里,偶尔在他处理公务累了的时候,让清禾送去一壶温热的参茶。
萧玦每次都会收下,却从不说谢谢,只是偶尔会抬眼看她一下,眼神里似乎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这日午后,沈微婉正在抄写《女诫》,清禾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脸色有些难看:“小姐,宫里来人了,说是……说是淑妃娘娘病了,让您赶紧过去看看。”
沈微婉握着笔的手顿了一下,眉头微蹙:“母妃昨日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病了?”
“听宫里来的公公说,好像是昨夜受了风寒,今早起来就浑身发烫,头晕目眩的。”清禾急道,“太医已经去看过了,说是情况不太好。”
沈微婉心里咯噔一下。淑妃虽然不是萧玦的生母,但对他一直还算照拂,在这深宫里,也算是他为数不多的依靠。她不敢耽搁,连忙放下笔,起身换了身素雅的衣服,跟着来的公公往宫里赶。
到了淑妃的寝殿,殿内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淑妃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呼吸微弱,看起来确实病得不轻。萧玦已经守在床边,眉头紧锁,眼底布满了红血丝,显然是一夜没睡。
看到沈微婉进来,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目光很快又落回了淑妃身上,满是担忧。
沈微婉走到床边,仔细看了看淑妃的气色,又摸了摸她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让她心里一沉。“太医怎么说?”她轻声问道。
守在一旁的李太医叹了口气:“娘娘这是风寒入体,引发了旧疾,情况有些棘手。卑职已经开了方子,只是……能不能挺过去,还要看娘娘自己的造化。”
沈微婉的心沉得更低了。她知道,宫里的“旧疾”往往没那么简单,尤其是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淑妃突然病重,不得不让人多想。
“有劳太医了,还请太医务必尽力。”沈微婉对着李太医福了一礼。
“侧妃娘娘言重了,这是卑职的本分。”李太医连忙回礼。
萧玦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听到他们的对话,脸色更加阴沉。他猛地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李太医:“到底是什么旧疾?为何之前从未听说过?”
李太医被他看得一哆嗦,连忙解释:“殿下有所不知,娘娘早年在潜邸时,曾受过一次寒,落下了咳疾的病根,只是这些年一直保养得好,没怎么发作过。这次许是受了风寒,又忧思过度,才让这病根彻底爆发出来了。”
忧思过度?沈微婉和萧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淑妃一向性子温婉,与世无争,会有什么事让她忧思过度?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皇后带着一群宫女太监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华丽的凤袍,脸上带着虚伪的关切:“妹妹怎么样了?本宫听说她病了,特意过来看看。”
萧玦和沈微婉连忙行礼:“儿臣(儿媳)参见皇后娘娘。”
“起来吧。”皇后摆了摆手,径直走到床边,看了一眼淑妃的样子,故作惊讶地捂住了嘴,“哎呀,妹妹怎么病得这么重?太医,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太医连忙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皇后听完,叹了口气:“真是可怜。妹妹就是性子太好,什么事都憋在心里,才会这样。玦儿啊,你可要好好照顾你母妃。”
“谢皇后娘娘关心,儿臣省得。”萧玦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皇后又说了几句关心的话,便带着人离开了。她走后,殿内的气氛更加凝重。
沈微婉看着萧玦紧绷的侧脸,轻声道:“殿下,我觉得……母妃的病,恐怕没那么简单。”
萧玦点了点头,眼神冰冷:“皇后刚才的话,分明是在暗示母妃的病与心事有关。可母妃一向安分守己,能有什么心事?”
“或许……不是母妃自己的心事。”沈微婉沉吟道,“最近朝堂上不太平,三皇子和五皇子斗得厉害,母妃会不会是被牵连了?”
萧玦的眼神沉了下来:“你是说,有人想通过母妃来对付我?”
“不排除这种可能。”沈微婉看着他,“殿下最近在禁足,无法插手朝堂之事,若是母妃再有个三长两短,殿下在朝中的处境会更加艰难。”
萧玦沉默了。他知道沈微婉说得有道理。在这个波谲云诡的皇宫里,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引发轩然大波。母妃的病,来得太巧了。
“我会查清楚的。”萧玦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狠厉,“不管是谁在背后搞鬼,我都不会放过他。”
接下来的几天,萧玦一边守着淑妃,一边暗中派人调查她生病的原因。沈微婉则留在府中,打理好府里的一切,不让他有后顾之忧。沈微婉坐在窗前,指尖捻着一枚刚摘下的兰花瓣,目光落在窗外那株新栽的玉兰上。这花是萧玦禁足前让人种下的,说是母妃素来喜欢。如今花苞鼓鼓的,想来过几日便能开了。她轻轻将花瓣放在鼻尖,清浅的香气漫入肺腑,却压不住心头那点莫名的焦躁。
清禾端着一碗刚炖好的冰糖雪梨进来,见她望着玉兰出神,轻声道:“小姐,这是按您说的方子炖的,加了些润肺的药材,送去给淑妃娘娘正好。”
沈微婉回过神,接过白瓷碗。碗沿温热,雾气氤氲着她的眉眼,让那份清冷柔和了几分。“宫里有消息吗?”
“方才小厨房的张妈说,去送早膳的小厮回来说,娘娘今晨醒过一次,喝了半碗粥,只是依旧没什么精神。”清禾压低声音,“七殿下守了整整三日,眼都没合过,听说昨夜在床边晕了过去,被太医强行按在偏殿歇了两个时辰。”
沈微婉握着碗的手指微微收紧,碗沿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却暖不了心底那点发凉的地方。她起身将碗递给清禾:“你亲自送去,告诉殿下,府里一切安好,让他务必保重身子,母妃还等着他照顾。”
清禾应了声是,转身要走,却被沈微婉叫住。“等等,”她走到妆台前,打开首饰盒,取出一支素雅的玉簪,“把这个也带上,若是殿下问起,就说是……我想着母妃素爱清净,这支簪子看着利落,或许能让她舒心些。”
清禾看着那支羊脂玉簪,簪头雕着一朵小小的兰花,正是淑妃最爱的模样。她心里一动,连忙应下,捧着东西快步去了。
沈微婉重新坐回窗前,看着玉兰树影在窗纸上晃动。她知道,自己送一支簪子,不过是借口。她真正想让萧玦知道的,是她在这里,是这府里还有人等着他回来。
傍晚时分,清禾回来了,脸上带着些喜色:“小姐,殿下收下簪子了!他还让小厮回话说,多谢侧妃挂心,母妃若是见了这簪子,定会喜欢。”
沈微婉“嗯”了一声,拿起桌上的《女诫》继续抄写,笔尖划过宣纸,留下清晰的字迹,只是耳根悄悄泛起一层薄红。
夜里,沈微婉睡得并不安稳。窗外的风呜呜地刮着,像是有人在暗处哭泣。她披衣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庭院里那盏孤零零的宫灯,灯光被风吹得摇曳不定,映得树影张牙舞爪,倒像是藏着无数鬼魅。
忽然,院墙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金属碰撞的脆响。沈微婉的心猛地一紧,屏住呼吸,借着月光往墙外望去。只见几个黑影鬼鬼祟祟地贴在墙上,手里拿着短刀,似乎在试探着什么。
是刺客?沈微婉的指尖瞬间冰凉。这几日宫里不太平,难道有人敢在皇子府动手?
她不敢声张,悄悄退回屋内,从妆台的暗格里取出一把小巧的匕首——这是父亲送她的防身之物,她一直带在身边。刚握紧匕首,就听到院门外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人被打晕了。
沈微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贴着门缝往外看。只见萧玦的贴身侍卫秦风正捂着一个黑衣人的嘴,将他拖到角落里,动作干净利落。另几个黑衣人似乎察觉到了动静,正想逃跑,却被突然从暗处窜出的几个侍卫拦住,双方瞬间缠斗起来。
月光下,刀剑碰撞的火花格外刺眼。沈微婉看到秦风身手矫健,很快就制服了一个黑衣人,可其他几个似乎也不是易与之辈,打斗声越来越大,眼看就要惊动府里的其他人。
就在这时,一个黑衣人瞅准空隙,竟朝着沈微婉的院子扑了过来,手里的短刀闪着寒光。沈微婉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后的妆台,桌上的铜镜“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那黑衣人听到声响,更加确定屋里有人,狞笑着踹开房门。沈微婉握紧匕首,强作镇定地看着他,后背却早已被冷汗浸湿。
“小美人,别怪我们,要怪就怪你嫁错了人。”黑衣人说着,就朝她扑了过来。
沈微婉闭紧眼睛,正要用匕首刺过去,却听到“噗嗤”一声,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她睁开眼,只见萧玦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手里的长剑贯穿了黑衣人的胸膛。
他身上还穿着那身玄色的常服,头发有些凌乱,脸上沾着些许血迹,眼神冷得像淬了冰。看到沈微婉安然无恙,他紧绷的下颌线才稍稍缓和了些,声音却依旧带着怒意:“谁让你不躲起来的?”
沈微婉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刚才那一瞬间,她是真的怕了,可看到他出现的那一刻,所有的恐惧都烟消云散了。
秦风带着侍卫进来,将剩下的黑衣人都制服了,恭敬地站在一旁:“殿下,都解决了。”
萧玦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地上的碎镜上,眉头皱得更紧了:“带下去审,看看是谁派来的。”
“是。”秦风应了声,带着人押着黑衣人退了出去。
院子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萧玦走到沈微婉面前,看到她手里还紧紧攥着匕首,指节都泛白了,心里莫名一软。他伸手,轻轻将她手里的匕首拿了过来,放在桌上。
“吓坏了?”他的声音放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沈微婉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脸颊有些发烫。“你怎么回来了?母妃那边……”
“母妃刚睡下,我让太医守着了。”萧玦看着她苍白的脸,“府里的侍卫都是我亲自挑选的,没想到还是让人钻了空子。是我疏忽了。”
沈微婉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知道他定是刚从宫里赶回来,还没来得及歇口气。“不怪你,是他们太狡猾了。”她顿了顿,轻声道,“你……受伤了吗?”
萧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刚才打斗时被划了一道口子,血已经浸透了衣袖。“无妨,小伤。”
“怎么能是小伤?”沈微婉连忙拉着他走到桌边,让他坐下,“清禾,快去拿金疮药和干净的布条来!”
清禾早就吓得躲在门外,听到喊声连忙应声,很快就取来了药箱。沈微婉打开药箱,拿出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他的衣袖。伤口不算太深,但很长,皮肉外翻着,看着有些吓人。
她深吸一口气,用干净的布巾蘸着烈酒,轻轻擦拭伤口周围的血迹。萧玦的手臂猛地绷紧了,却硬是没吭一声,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沈微婉的动作很轻,指尖偶尔碰到他的皮肤,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神情专注而认真。昏黄的灯光落在她的侧脸上,柔和了她平日里的清冷,竟有种说不出的温婉。
萧玦的心跳莫名快了几拍,目光落在她微微抿着的唇上,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忍一忍。”沈微婉拿起金疮药,轻轻撒在伤口上。
萧玦“嗯”了一声,目光却依旧没有移开。他忽然发现,这个名义上的妻子,似乎并不像他想象中那么冷漠。她会在他被罚时陪他一起下跪,会在他担忧母妃时默默打理好府中琐事,会在他受伤时如此细心地为他包扎……这些细微的举动,像温水煮茶,一点点渗透进他冰封的心。
沈微婉包扎好伤口,抬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他的眼神很深,像是藏着一片海,让她有些慌乱,连忙移开视线:“好了,明日记得换药。”
萧玦“嗯”了一声,却没有起身。两人就这么坐着,谁也没有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气氛。
过了一会儿,萧玦才缓缓开口:“今日之事,谢谢你。”
沈微婉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们是夫妻,本该如此。”
“夫妻……”萧玦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目光落在她脸上,“微婉,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们可以不止是名义上的夫妻?”
沈微婉的心猛地一跳,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他的眼神很认真,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秦风的声音:“殿下,审出来了,那些黑衣人是三皇子派来的。”
萧玦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刚才的温情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知道了。”他站起身,“你早些歇息,我去处理些事。”
说完,他转身就往外走,步伐匆匆,仿佛刚才那句话从未说过。
沈微婉坐在原地,手还停留在刚才为他包扎的位置,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他皮肤的温度。她望着他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心里乱成一团麻。
他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夜风从敞开的门吹进来,带着一丝凉意。沈微婉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却感觉不到丝毫温暖。她知道,三皇子的刺杀只是个开始,接下来,只会更加凶险。而她和萧玦,似乎也在这场凶险的漩涡里,被无形的线紧紧绑在了一起。
萧玦去了书房,秦风正等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份供词。“殿下,这是黑衣人招认的,他们说三皇子怕您查到淑妃娘娘生病的真相,所以才想杀人灭口。”
萧玦接过供词,快速浏览了一遍,脸色越来越阴沉。“淑妃的病,果然是他搞的鬼。”
“三皇子太狠了,竟然对淑妃娘娘下手。”秦风咬牙道,“殿下,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萧玦将供词捏成一团,眼神冰冷:“现在还不是时候。我还在禁足期间,不宜与他正面冲突。”他顿了顿,“秦风,你去查一下,三皇子是用什么法子让母妃生病的,还有,他有没有留下什么证据。”
“是。”秦风应道,犹豫了一下,又道,“殿下,刚才在侧妃娘娘院子里,属下看您……”
萧玦瞥了他一眼,秦风识趣地闭上了嘴。
书房里只剩下萧玦一个人。他走到窗边,望着沈微婉院子里那盏依旧亮着的灯,眉头微蹙。刚才那句话,他说得有些冲动了。他知道沈微婉嫁给他并非本意,他们之间隔着太多东西——家族、权谋、还有彼此的不信任。
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看到她为他包扎伤口时的认真,看到她面对刺客时的倔强,他心里某个地方就软了下来。他开始贪恋这份难得的温暖,甚至想,或许他们真的可以试着走得近一些。
但三皇子的刺杀提醒了他,他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他不能把沈微婉也拖进来,让她受到伤害。
萧玦叹了口气,转身回到书桌前,拿起笔,开始写奏折。他要让陛下知道三皇子的所作所为,哪怕不能立刻扳倒他,也要让他有所忌惮。
窗外的月光渐渐西斜,照亮了书桌上那份还未写完的奏折,也照亮了萧玦眼底的坚定和挣扎。
沈微婉一夜未眠。天快亮时,她才迷迷糊糊地睡去,梦里全是萧玦那双深邃的眼睛,和他那句没头没尾的话。
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清禾进来伺候她梳洗,脸上带着喜色:“小姐,宫里传来好消息,淑妃娘娘好多了!太医说,只要再好好调理几日,就能痊愈了。”
沈微婉的心顿时松了下来,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太好了。”
“还有,”清禾压低声音,“秦风侍卫来说,那些黑衣人招认是三皇子派来的,殿下已经把供词呈给陛下了。听说陛下龙颜大怒,虽然没有立刻处置三皇子,但也把他训斥了一顿,还罚了他半年的俸禄。”
沈微婉点了点头,心里却没有多少喜悦。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三皇子绝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他只会用更阴险的手段来对付萧玦。
正想着,萧玦走了进来。他看起来有些疲惫,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但精神还好。“母妃好些了,我今日要去宫里守着,府里的事就交给你了。”
“放心去吧,府里有我。”沈微婉看着他手臂上的绷带,“伤口记得换药。”
萧玦“嗯”了一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
沈微婉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暗暗决定,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置身事外了。她要帮他,不仅因为他是沈家的女婿,更因为……她心里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她走到书桌前,铺开一张宣纸,提笔写下几个字:“查三皇子党羽名单。”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宣纸上,那几个字显得格外清晰。沈微婉的眼神坚定,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和萧玦,将真正成为同一条船上的人,一起面对那些汹涌的暗流。
接下来的日子,沈微婉开始利用沈家的人脉,暗中调查三皇子的党羽。沈家在京城经营多年,虽然最近有些低调,但还是有些根基的。她让父亲帮忙留意朝堂上那些与三皇子走得近的官员,又让府里的下人打探那些官员的动向,很快就收集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萧玦则在宫里照顾淑妃,同时也没闲着。他借着探望母妃的机会,与一些对三皇子不满的官员暗中接触,交换信息,积蓄力量。
两人虽然见面的时间不多,但默契却越来越深。沈微婉收集到的信息,会通过秦风悄悄传给萧玦;而萧玦在宫里得到的消息,也会及时告诉沈微婉。
这日,沈微婉收到父亲派人送来的一封信,信里说,三皇子最近与户部尚书往来密切,似乎在密谋着什么。户部尚书手握财政大权,若是被三皇子拉拢过去,后果不堪设想。
沈微婉立刻让秦风把这个消息告诉萧玦。傍晚时分,萧玦回来了,脸上带着一丝凝重。
“户部尚书确实有问题。”萧玦坐在桌边,喝了一口沈微婉为他沏的茶,“我今日在宫里听说,户部最近有一笔赈灾款去向不明,很可能与户部尚书有关。”
“赈灾款?”沈微婉皱起眉头,“那可是救命钱,他竟然也敢动?”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萧玦冷笑一声,“三皇子许了他不少好处,他自然愿意铤而走险。”
“那我们该怎么办?”沈微婉问道,“若是能拿到他贪污赈灾款的证据,就能扳倒他,也能给三皇子一个沉重的打击。”
萧玦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户部尚书做事一向谨慎,想要拿到证据,恐怕没那么容易。”
沈微婉沉吟片刻,忽然眼前一亮:“我有办法。”
萧玦看着她:“什么办法?”
“户部尚书有个小妾,是去年从江南买回来的,据说很得宠。”沈微婉缓缓道,“我听说,这个小妾花钱大手大脚,还喜欢跟人攀比。或许,我们可以从她身上下手。”
萧玦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女人大多爱财,也爱炫耀。”沈微婉微微一笑,“只要我们给她足够的诱惑,让她说出户部尚书的秘密,应该不是难事。”
萧玦看着她脸上那抹自信的笑容,心里一动。他从未见过她这样的一面,冷静、睿智,带着一种独特的魅力。“好,就按你说的办。”他顿了顿,“需要什么,尽管跟我说。”
“我需要一些人手,还有……一些值钱的东西。”沈微婉道。
“没问题。”萧玦立刻让人去准备。
接下来的几天,沈微婉让人扮成珠宝商人,故意在户部尚书的小妾常去的那家茶馆附近兜售珠宝。那小妾果然上钩,看到那些珠光宝气的首饰,眼睛都直了。
扮成珠宝商人的侍卫按照沈微婉的吩咐,故意说这些珠宝是某个官员贪污所得,现在急于出手,价格很便宜。那小妾贪财心切,果然动了心思,开始旁敲侧击地打听贪污的事。
侍卫见时机成熟,便暗示她,只要她能提供一些官员贪污的证据,就能用很低的价格买下这些珠宝。那小妾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抵不住诱惑,答应了。
几日后,那小妾果然偷偷联系了侍卫,交出了一本账簿。账簿上详细记录了户部尚书近年来贪污受贿的明细,其中就包括那笔赈灾款的去向。
拿到账簿的那一刻,沈微婉和萧玦都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有了这个,看三皇子还怎么包庇他!”萧玦看着账簿,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沈微婉也很高兴,但还是有些担心:“我们要不要现在就把账簿交给陛下?”
萧玦摇了摇头:“不急。三皇子肯定会怀疑是我们做的,我们要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让这份账簿“不经意”地出现在陛下眼前,这样才能让三皇子措手不及,也能撇清我们的关系。”他沉吟片刻,目光落在沈微婉脸上,“你觉得,让御史台的人来呈这份账簿如何?”
沈微婉点头:“御史台本就负责监察百官,由他们出面最为妥当。只是……如何才能让御史台的人愿意接手?”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萧玦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御史台的李御史与户部尚书素有嫌隙,他早就想找机会扳倒对方了。我让人把账簿悄悄送给他,他定会顺水推舟。”
事情果然如萧玦所料。三日后,李御史在朝堂上突然发难,将那本账簿呈给了陛下。陛下看到账簿上的内容,勃然大怒,当即下令将户部尚书打入天牢,彻查此事。
三皇子得知消息时,正在府中与心腹议事,听到户部尚书被抓的消息,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废物!一群废物!”他气急败坏地吼道,“连本王交代的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心腹连忙劝道:“殿下息怒,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户部尚书知道的事情太多,若是被陛下审出来,恐怕会牵连到您啊!”
三皇子冷静了下来,脸色阴沉得可怕:“传我的话,让天牢里的人‘关照’一下户部尚书,不能让他说出不该说的话。”
“是。”心腹连忙退了出去。
三皇子看着空荡荡的门口,眼神狠厉。他隐隐觉得,这件事背后有萧玦的影子,可他没有任何证据。这个平日里看似不起眼的七弟,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有了能与他抗衡的力量。
宫里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七皇子府。沈微婉正在院子里修剪那株玉兰,听到清禾带来的消息,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了扬。
“小姐,您看您,笑了!”清禾兴奋地说,“奴婢好久没见您笑了。”
沈微婉回过神,脸颊微微发烫,嗔道:“胡说什么呢。”她转过身,看着那株已经含苞待放的玉兰,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傍晚,萧玦回来了,脸上带着难得的轻松。他走到沈微婉身边,看着那株玉兰:“快开了。”
“嗯。”沈微婉应道,“宫里的事,都顺利吗?”
“还算顺利。”萧玦道,“户部尚书被抓,三皇子元气大伤,短期内应该不会再作乱了。”他顿了顿,看向沈微婉,“这次,多亏了你。”
沈微婉摇了摇头:“是我们一起的功劳。”
萧玦看着她,眼神温柔了许多:“今晚,我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桂花糕,一起用晚膳吧。”
这是他们成婚以来,萧玦第一次主动提出要和她一起用晚膳。沈微婉的心跳漏了一拍,点了点头:“好。”
晚膳很丰盛,摆满了一桌子菜,其中就有沈微婉爱吃的桂花糕。萧玦不停地给她夹菜,动作自然而熟练,仿佛已经做过千百遍。
沈微婉低着头,小口地吃着,脸颊有些发烫。她能感觉到萧玦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她从未感受过的暖意。
“微婉,”萧玦忽然开口,“禁足期快过了,过几日,我想带你去城外的玉泉寺上香,一来是为母妃祈福,二来……也想带你出去走走。”
沈微婉抬起头,撞进他期待的眼眸里。她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好。”
看到她答应,萧玦的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容,像冬日里的阳光,温暖而耀眼。
几日后,萧玦的禁足期果然结束了。他立刻让人备好了马车,带着沈微婉前往玉泉寺。
玉泉寺坐落在城外的半山腰上,风景秀丽,香火鼎盛。两人换上了便服,看起来就像一对普通的夫妻。
走在山间的小路上,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草木香气。沈微婉深吸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她很久没有这样出来过了,平日里在府中,总是被各种规矩束缚着,难得有这样自由的时刻。
萧玦走在她身边,目光一直留意着她。看到她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他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他伸手,很自然地牵住了她的手。
沈微婉的身体僵了一下,想要挣脱,却被他握得更紧了。“山路滑,小心些。”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
沈微婉的脸颊微微发烫,没有再挣扎,任由他牵着自己往前走。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掌心的粗糙感摩擦着她的皮肤,带来一种异样的悸动。
到了玉泉寺,两人先去大殿上香。沈微婉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虔诚地祈祷着。萧玦站在她身边,看着她专注的样子,心里默默想着,希望她能一直这样开心下去。
上完香,两人在寺里随意走动。走到一处僻静的角落,看到一棵巨大的银杏树,树干粗壮,枝叶繁茂,据说已经有上千年的历史了。
“听说,在这棵银杏树下许愿很灵验。”萧玦看着沈微婉,“你要不要试试?”
沈微婉看着那棵枝繁叶茂的银杏树,点了点头。她闭上眼睛,默默许下了一个愿望。
“许了什么愿?”萧玦好奇地问。
沈微婉睁开眼,笑了笑:“说出来就不灵了。”
萧玦也笑了,不再追问。他看着沈微婉的笑容,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他想告诉她,他喜欢她,不是因为她是太傅的女儿,不是因为她能帮他对付敌人,而是因为她就是她,那个清冷却又坚韧,聪明又善良的沈微婉。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他知道,他们之间还有很多阻碍,他不想让她有任何压力。
两人在玉泉寺待到傍晚才下山。坐在马车上,沈微婉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逝的景物,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安宁。
“累了吗?”萧玦递给她一块桂花糕。
沈微婉接过,咬了一口,甜糯的口感在舌尖化开。“还好。”她看着萧玦,“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只要你喜欢就好。”萧玦看着她,眼神温柔。
马车一路颠簸着往回走,夕阳的余晖透过车窗洒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沈微婉靠在窗边,渐渐有些困了,不知不觉地闭上了眼睛,靠在了萧玦的肩膀上。
萧玦的身体僵了一下,低头看着靠在自己肩膀上的沈微婉,她的呼吸均匀而平稳,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看起来格外乖巧。他的心跳莫名快了几拍,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他伸出手,轻轻将她散落在脸颊旁的发丝别到耳后,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她的耳垂,感觉到她微微一颤。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目光温柔地看着她,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或许,他们真的可以像普通夫妻一样,就这样平静而幸福地走下去。
回到府中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萧玦小心翼翼地将沈微婉抱下车,走进她的院子。清禾看到这一幕,惊讶地捂住了嘴,连忙上前帮忙。
“嘘,”萧玦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睡着了,别吵醒她。”
他小心翼翼地将沈微婉放在床上,为她盖好被子,然后才转身离开。
沈微婉其实并没有完全睡着,她能感觉到萧玦的动作,能听到他温柔的声音。她的心里暖暖的,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一样。她知道,自己对这个男人,已经不仅仅是责任和感激了。
接下来的日子,萧玦和沈微婉的关系越来越融洽。他们会一起用晚膳,一起在院子里散步,一起讨论府里的琐事。虽然没有明确说什么,但彼此的心意,已经在眼神的交汇和默契的配合中,悄然传递着。
淑妃的身体也渐渐好了起来,看到他们相处得如此和睦,心里很是欣慰。她常常拉着沈微婉的手,跟她说起萧玦小时候的趣事,言语间充满了对这个儿子的疼爱。
沈微婉静静地听着,心里对萧玦的了解又多了几分。原来,这个看似冷漠的男人,小时候也曾是个调皮捣蛋的孩子,也曾有过无忧无虑的时光。只是宫廷的争斗,让他不得不收起自己的棱角,变得隐忍而内敛。
这天,沈微婉正在书房整理萧玦的书籍,忽然发现书架最底层有一个上锁的木盒。她很好奇,想要打开看看,却发现没有钥匙。
就在这时,萧玦走了进来。看到她手里拿着那个木盒,他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
“这是什么?”沈微婉好奇地问。
萧玦犹豫了一下,走过去,从腰间取下一把小巧的钥匙,打开了木盒。
木盒里装着一些旧物,有一支断了弦的笛子,一本泛黄的兵书,还有一张小小的画像。画像上是一个年轻的女子,眉眼温柔,笑容慈祥。
“这是……”沈微婉看着画像,有些疑惑。
“这是我生母的画像。”萧玦的声音有些低沉,“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沈微婉看着他眼中的悲伤,心里一疼。她轻轻握住他的手:“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萧玦摇了摇头,反握住她的手:“没关系,我想让你知道。”他拿起那支断了弦的笛子,“这支笛子,是她送我的生日礼物,我一直带在身边。”
沈微婉看着那支笛子,又看了看画像上的女子,心里忽然明白了。萧玦之所以对淑妃那么敬重,或许也是因为在淑妃身上,看到了一丝母爱的影子。
“她一定是个很好的人。”沈微婉轻声说。
“嗯。”萧玦点了点头,眼神温柔了许多,“她很温柔,也很善良。”他顿了顿,看向沈微婉,“就像你一样。”
沈微婉的脸颊微微发烫,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萧玦看着她,眼神越来越温柔。他忽然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沈微婉的身体僵了一下,心跳瞬间加速。她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充满了爱意和温柔。
“微婉,”萧玦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我喜欢你,不是一时兴起,是很久很久了。”
沈微婉的眼眶微微泛红,她等这句话,等了太久太久。她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也是。”
萧玦紧紧地抱住了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谢谢你,微婉,谢谢你来到我身边。”
沈微婉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她知道,从今以后,她不再是一个人了,她有了可以依靠的人,有了可以携手共度一生的人。
窗外的玉兰花开了,洁白的花瓣在月光下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像是在为这对终于心意相通的恋人祝福。
日子一天天过去,萧玦在朝堂上的势力越来越稳固,三皇子虽然还在暗中作梗,但已经掀不起什么大浪了。沈微婉则把府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同时也在暗中帮助萧玦收集信息,成为了他最坚实的后盾。
这天,陛下突然下旨,册立萧玦为太子。这个消息传来,朝野震动。谁也没想到,这个曾经被忽视的七皇子,竟然能最终胜出,成为储君。
三皇子得知消息后,彻底疯了。他知道自己大势已去,竟然铤而走险,想要发动宫变,夺取皇位。
幸好萧玦早有防备,提前布下了天罗地网。当三皇子带着心腹冲进皇宫时,等待他的是早已准备好的禁军。
宫变很快就被平定了,三皇子被擒,打入了天牢。他的党羽也被一网打尽,朝堂终于恢复了平静。
几个月后,老皇帝驾崩,萧玦顺利登基,成为了新的皇帝。沈微婉则被册封为皇后。
登基大典那天,沈微婉穿着华丽的凤袍,站在萧玦身边,接受着百官的朝拜。她看着身边这个意气风发的男人,想起了他们初遇时的情景,想起了那些在暗流中相互扶持的日子,心里充满了感慨。
萧玦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转过头,对她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他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在百官的山呼万岁声中,他们的目光交汇,仿佛看到了彼此的一生。
他们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或许还会有风雨,但只要他们携手并肩,就一定能克服一切困难,开创一个属于他们的盛世。
而那株曾经见证了他们心意相通的玉兰树,也在皇宫的庭院里,年复一年地绽放着洁白的花朵,象征着他们那段在克制隐忍中悄然生长,最终得以圆满的爱情。
来源:小蔚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