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子,黏在我的喉咙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提醒我,时间不多了。
医院的墙,太白了。
白得刺眼。
白得冰冷。
白得像死亡的颜色。
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子,黏在我的喉咙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提醒我,时间不多了。
走廊很长,尽头是ICU那扇厚重的门。
我的脚像灌了铅,一步,一步,挪过去。
耳朵里嗡嗡作响,心跳声大得吓人,咚!咚!咚!砸在我的胸腔里。
三天前。
电话铃像一把刀,劈开了我平静的夜晚。
“你爸……脑溢血……很严重……快回来!”妈妈的声音被撕成了碎片,夹杂着绝望的哭腔。
我懵了。
手机从手里滑下去,砸在地板上,屏幕裂开一道道纹路。
像我的心。
我甚至不记得怎么买的机票,怎么上的飞机。
整个世界的颜色都被抽干了。
我只知道,那个像山一样的男人,倒了。
赶到医院。
我看到他了。
透过ICU的玻璃窗。
他躺在那儿。
身上插满了管子。呼吸机,监护仪……好多冰冷的机器围着他。
屏幕上跳动着曲折的线,数字忽高忽低。
他的脸,又肿又青。
胸口随着呼吸机的节奏,一起,一伏。机械,僵硬。
那不是我的爸爸。
我的爸爸,会大声笑,会用胡子扎我的脸,会扛起几十斤的米袋一口气上五楼。
现在,他安静得让人害怕。
妈妈瘫在走廊的塑料椅上,头发一夜之间全白了。
她看到我,嘴唇哆嗦着,眼泪无声地往下淌。
“医生说……出血量太大……脑干功能衰竭……救不活了……就是……就是靠机器拖着……”
每一个字,都像钉子,钉进我的肉里。
“不可能!”我吼出来,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炸开,“骗人!他上个月还给我打电话!说等我回家吃饺子!”
主治医生把我叫进办公室。
他表情严肃,递过来一堆片子。
白色的片子上,那一大块深色的阴影,像一团乌云,笼罩了一切。
“你父亲的情况,医学上可以判定为脑死亡。”
“继续治疗,没有意义。”
“只是在延长生理过程。”
“费用很高,每天上万。对家庭是巨大的负担。”
“你们……考虑一下。”
考虑?
考虑什么?
考虑放弃我爸爸的生命?
我的血一下子冲到头!
“钱不是问题!卖房卖地!我砸锅卖铁也治!”我拍着桌子站起来,眼睛血红,“只要他还有一口气!我就不放弃!你是医生!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医生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怜悯。
这种怜悯,比指责更让我难受。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脑死亡是不可逆的。呼吸机维持的,不是生命,只是心跳和呼吸的假象。他其实……已经走了。”
“你胡说!”我摔门而出。
我不信。
我疯狂地打电话,托人找关系,联系北京的专家。
我把父亲的病历和片子传过去。
我希望听到不一样的答案。
等来的,都是一样的判决。
“抱歉。”
“节哀。”
“意义不大。”
每一个电话挂断,我的心就死掉一块。
亲戚们来了。
七嘴八舌。
“治!必须治!不然就是不孝!”
“倾家荡产也得治!”
“好人有好报,会有奇迹的!”
舅舅把我拉到一边,压低声音:
“大侄子,别犯傻。你妈以后怎么办?你家底才多厚?一天一万多,能撑几天?人财两空啊!”
“你爸要是知道,肯定也不愿意这么拖累你们!”
我猛地甩开他!
“那是我爸!不是负担!”
“只要他心跳还在!我就不能拔那个管子!”
“那我成什么了?杀人犯?!”
争吵。无休止的争吵。
我的头要炸了。
妈妈一直没说话。
她只是坐在那里,握着爸爸的手,喃喃自语。
给他擦脸,按摩毫无反应的四肢。
第三天晚上,她把我叫到床边。
她看着昏迷的爸爸,声音很轻,却像锤子一样砸在我心上。
“儿子,别吵了。”
“你爸一辈子要强。”
“他最怕的,就是给人添麻烦。”
“他要是知道……自己这样……拖着你……拖着这个家……他比死还难受。”
妈妈抬起头,泪流满面,但眼神异常清醒和坚定。
“咱们……让你爸……体面地走吧。”
“放手吧。”
“妈!”我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抱住她的腿,嚎啕大哭,“我不能……我做不到啊……那是我爸啊……”
妈妈的手,轻轻放在我的头上,颤抖着。
“我知道。我知道你难受。”
“妈比你更难受。里面躺着的,是我丈夫啊……”
“可是孩子,咱们不能这么自私。让他走吧。”
“这不是放弃。是爱你爸。”
最终的决定,是我做的。
我是儿子。
我必须签那个字。
《放弃治疗知情同意书》。
那么薄的一张纸。
那么重。
笔在我手里,有千斤重。
我握不住。
抖得厉害。
名字写得歪歪扭扭,像虫子在爬。
每一笔,都像是在割我的肉。
签完字。
我瘫在地上,像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
眼泪早就流干了。
医生和护士进来了。
他们让我们出去。
最后的时刻,留给父亲一点尊严。
妈妈突然扑上去,死死抱住爸爸!
“老头子!我送你!我送你啊!”
“下辈子!下辈子我还找你!你等着我!”
哭声凄厉,穿透了整个病房。
护士红着眼眶,轻轻把她拉开。
厚重的门,缓缓关上。
隔绝了里面的一切。
我扶着妈妈,靠在冰冷的墙上。
我们听着里面仪器被关闭的声音。
嘀——
一声长鸣。
那么刺耳。
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彻底的寂静。
世界上最可怕的寂静。
我知道。
这一次,爸爸真的走了。
处理完后事。
家里空荡荡的。
爸爸的拖鞋,他的茶杯,他的老花镜……都还在原地。
好像他只是出门遛弯,马上就会回来。
可我再也等不到他了。
巨大的空虚和负罪感淹没了我。
我失眠,吃不下饭。
闭上眼睛,就是ICU的场景,就是那声长长的“嘀——”。
我不断问自己:我是不是凶手?我是不是太冷血?我为什么不再坚持一下?
直到整理他的遗物时,我在他枕头下发现一本旧笔记本。
扉页上,他写着:
“给我儿子。男人,要往前走。”
里面记录着我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
我第一声叫爸爸。
我摔的第一个跤。
我得的第一个奖状。
我考上大学,他送我,在车站偷偷擦眼泪。
最后一页,墨迹很新:
“儿子长大了,有出息了。我这辈子,没遗憾了。就是希望他别太累,好好照顾他妈,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我抱着那本笔记本,哭得像个孩子。
原来,他早就把最宝贵的东西留给了我。
他不是我的负担。
他是我永远的山。
三年后。
我拿到了医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我把它复印了一份,黑白的。
贴在了父亲的墓碑上。
照片里,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笑得一如既往,像山一样可靠。
我抚摸着冰凉的墓碑,轻轻对他说:
“爸,我做到了。”
“我没给你丢人。”
“以后,我会救很多人。”
“像你教我那样,做个有用的人。”
风轻轻吹过,周围的松树沙沙作响。
像是他的回答。
夕阳把我和墓碑的影子拉得很长。
这一次,我没有哭。
我知道,告别不是为了遗忘。
是为了带着希望,更好地活下去。父亲教我如何活着,我用一生证明他的选择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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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要上岸的土豆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