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0 世纪 80 年代,是中国社会大变革、大转型的时期,各种思潮风起云涌,文化领域也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活跃景象。这一时期,西方的各种文化理论和思潮如潮水般涌入中国,对中国的文学创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陈忠实身处这样的时代浪潮中,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些新的思想和观念,尤
20 世纪 80 年代,是中国社会大变革、大转型的时期,各种思潮风起云涌,文化领域也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活跃景象。这一时期,西方的各种文化理论和思潮如潮水般涌入中国,对中国的文学创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陈忠实身处这样的时代浪潮中,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些新的思想和观念,尤其是文化心理结构理论,像一道光照进了他的文学世界,为他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创作之窗。
在这个过程中,陈忠实思考着民族所经历的种种苦难和艰辛。他看到了封建制度对民族的束缚,那些腐朽的思想和观念,如同沉重的枷锁,禁锢着人们的思想和行为。他也看到了民族在不断剥离这些腐朽东西时所承受的剧痛,每一次的剥离,都是对传统的挑战,对习惯的打破,都伴随着巨大的痛苦和挣扎 。
陈忠实将这种思考融入到《白鹿原》的创作中。他通过白鹿原上白、鹿两大家族的兴衰荣辱,展现了从清末到新中国成立这一历史时期,中国社会的巨大变迁以及民族文化心理的演变。白嘉轩作为封建礼教的坚定捍卫者,他的思想和行为深受传统儒家文化的影响,他的每一个举动,都体现着封建礼教的规范和要求。而黑娃、白灵、田小娥、白孝文等新一代的反抗者,他们则代表着新兴的思想和力量,他们对封建礼教的反抗,反映了民族在追求自由、平等和解放过程中的挣扎与奋斗。
在白鹿原这片古老的土地上,白嘉轩宛如一座巍峨的山峰,屹立不倒,成为封建礼教最忠诚的捍卫者。他身为白鹿原大家族的族长,一生都在践行着乡村的仁义礼智孝,将儒家文化的理念融入到生活的每一个细节之中。
祠堂,对于白嘉轩来说,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方,是封建礼教的象征和传承的核心。在这里,他主持着各种庄重的仪式,从祭祀祖先到惩戒族人,每一个环节都严格遵循着传统的规矩和礼仪。他深知,祠堂不仅是家族的精神寄托,更是维护乡村秩序的重要场所。通过祠堂的威严和族规的约束,他试图将儒家文化的价值观深深植入每一个族人的心中,让他们明白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应该坚守的,什么是必须摒弃的。
白嘉轩对族规和乡约的执行可谓是一丝不苟,毫不留情。当田小娥与黑娃的事情发生后,他视田小娥为败坏风气的妖孽,坚决不肯容忍。在他看来,田小娥的行为严重违反了封建礼教的规范,必须受到严厉的惩罚。于是,他不顾众人的求情,毅然决定在祠堂对田小娥进行严惩,用刺刷抽打她的身体,试图以此来告诫其他族人,不要轻易触犯礼教的底线。他的这种行为,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或许被认为是维护家族尊严和乡村秩序的必要手段,但从现代的视角来看,却显得过于残酷和无情,充分体现了封建礼教对人性的压抑和扭曲。
面对时代的变革,白嘉轩却显得异常固执和保守。他无法理解新思想的冲击,也不愿接受社会的变化。在他的心中,传统的儒家文化就是真理,就是一切,任何试图挑战或改变这种文化的行为都是不可取的。当白鹿原上出现了新的思潮和变革的迹象时,他感到无比的困惑和愤怒。他试图用自己的力量去阻止这些变化,维护旧有的秩序,但他的努力却显得如此的无力和徒劳。
朱先生,这位关中大儒,宛如白鹿原上的一座灯塔,散发着儒家文化的光辉,成为儒家文化在那个时代的最后一个活的化身。他的一生,都在践行着儒家文化的精髓,用自己的言行诠释着儒家的价值观和道德准则。
朱先生一不求名,二不为利,以教书育人为生,始终保持着一颗淡泊名利的心。他远离政治的喧嚣和纷争,专注于传承和弘扬儒家文化。在他的眼中,知识和道德是最为重要的,而名利不过是过眼云烟。他在白鹿书院中,培养了一代又一代的学子,传授他们儒家的经典和思想,希望他们能够成为有道德、有学问的人。
国难当头之时,朱先生却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展现出儒家知识分子的家国情怀和担当精神。他深知,国家的命运与每一个人息息相关,作为一名儒家学者,他有责任为国家和民族贡献自己的力量。他积极参与禁烟运动,努力劝说人们戒除鸦片,摆脱毒品的危害。他还亲自参与修县志的工作,希望通过记录历史,传承文化,为后人留下宝贵的精神财富。在他的身上,我们看到了儒家文化中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的理想追求,以及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的责任感和使命感。
尽管朱先生有着高尚的品德和渊博的学问,但他却难以阻挡时代对传统文化的冲击。随着社会的变革和新思想的兴起,儒家文化逐渐失去了往日的辉煌和影响力。朱先生所坚守的儒家传统,在时代的浪潮中显得越来越格格不入。他的努力和付出,虽然赢得了一些人的尊重和敬仰,但却无法改变历史的发展趋势。他就像一位孤独的守望者,看着自己所珍视的传统文化逐渐走向衰落,心中充满了无奈和悲哀。
黑娃,这个《白鹿原》中极具个性的人物,宛如一颗划破夜空的流星,以其独特的反抗姿态和曲折的命运,成为了书中一道引人深思的风景线。他从白鹿原的土地上走来,带着长工之子的身份烙印,内心却燃烧着对命运的不甘和对自由的渴望。
黑娃的反抗意识,犹如一颗深埋在心底的种子,在成长的过程中逐渐发芽、生根。他对白嘉轩那挺得笔直的腰杆充满了天然的敌视,在他眼中,那挺直的腰杆不仅仅是白嘉轩个人的姿态,更是封建宗法权威的象征,是束缚他自由的枷锁。这种敌视,源自他对自身命运的深刻洞察,他不甘心被命运安排,不甘心永远处于社会的底层,于是,他选择了反抗,选择了与传统的决裂 。
与田小娥的私奔,是黑娃反抗的第一步。这一行为,犹如一颗重磅炸弹,在白鹿原上掀起了轩然大波。他不顾世俗的眼光,不顾家族的反对,毅然决然地和田小娥走到了一起。在他看来,田小娥是他追求自由爱情的象征,是他打破封建礼教束缚的突破口。他们的爱情,虽然充满了坎坷和磨难,但却如同一束光,照亮了黑娃内心深处对自由和幸福的向往 。
投身农协运动,黑娃的反抗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他砸祠堂、毁乡约,将白嘉轩的腰杆打断,这些激烈的行为,是他对封建宗法制度的有力控诉。他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打破旧有的秩序,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然而,他的反抗却遭到了残酷的镇压,革命的失败让他陷入了迷茫和绝望之中 。
在经历了一系列的挫折和磨难后,黑娃最终选择了拜入朱先生门下,成为了一名虔诚的儒家弟子。这一转变,看似突然,实则有着深刻的内在逻辑。在他的内心深处,始终渴望着被认可,渴望着找到一种精神的寄托。儒家文化中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念,让他看到了希望,看到了自己可以重新做人的可能。他希望通过学习儒家文化,洗去自己身上的罪孽,获得内心的安宁和救赎 。
田小娥,《白鹿原》中那个充满争议却又令人难以忘怀的女性形象,宛如一朵在黑暗中绽放的花朵,美丽却又脆弱,她以身体为武器,向封建礼教发起了无畏的抗争,却最终走向了毁灭,成为了那个时代女性悲剧命运的缩影。
田小娥的一生,是被压迫、被欺凌的一生。她出生在一个贫苦的家庭,却拥有着出众的美貌和独立的个性。然而,在那个男权至上的封建社会里,她的美貌却成为了她的原罪,成为了男人觊觎和玩弄的对象。她被父亲卖给了年迈的郭举人,成为了他的小妾,从此陷入了无尽的痛苦和屈辱之中 。
在郭家,田小娥遭受着非人的待遇。她不仅要承担繁重的家务劳动,还要忍受郭举人的变态折磨。郭举人将她当作养生的工具,让她用身体为自己 “泡枣”,这种侮辱性的行为,彻底摧毁了田小娥的尊严和自信。而郭举人的正房太太,也对她百般刁难,让她在郭家的生活如同地狱一般 。
与黑娃的相遇,让田小娥看到了生活的希望。黑娃的年轻、强壮和热情,点燃了她心中对爱情和自由的渴望。她不顾世俗的眼光,毅然与黑娃私奔,回到了白鹿原。然而,他们的爱情并没有得到祝福,反而遭到了整个白鹿原的唾弃和排斥。白嘉轩以族长的身份,禁止他们进入祠堂,将他们视为家族的耻辱。鹿三也以断绝父子关系为要挟,让黑娃放弃田小娥 。
面对这样的困境,田小娥并没有屈服。她开始用自己的身体作为武器,向封建礼教发起了反抗。她与鹿子霖的暧昧关系,既是为了生存的无奈之举,也是对封建礼教的一种报复。她利用鹿子霖的欲望,来满足自己的需求,同时也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来打破白鹿原上的传统秩序 。
而田小娥与白孝文的感情,则是她反抗的进一步升级。白孝文是白轩的长子,是未来族长的继承人,他的身份和地位,让田小娥看到了挑战封建礼教的机会。她主动勾引白孝文,与他发生了关系,这一行为,彻底激怒了白嘉轩,也让白孝文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
田小娥的反抗,虽然勇敢,但却注定是徒劳的。在那个强大的封建礼教面前,她的力量显得如此渺小和微不足道。她的身体,成为了她反抗的工具,也成为了她被攻击的弱点。最终,她被鹿三用梭镖刃刺死,结束了自己短暂而悲惨的一生 。
田小娥的悲剧,不仅仅是她个人的悲剧,更是整个时代女性的悲剧。她的命运,反映了封建礼教对女性的压迫和摧残,也揭示了女性在男权社会中的无奈和悲哀。
白孝文,《白鹿原》中一个充满复杂性和矛盾性的人物,他的人生轨迹犹如一条跌宕起伏的曲线,从备受瞩目的族长之子,逐渐堕落为一个不择手段的投机者,他的转变过程,深刻地反映了封建传统文化对人性的压抑和扭曲,以及在时代变革中个体命运的无常和无奈 。
作为白嘉轩的长子,白孝文从出生起就被寄予了厚望。他被视为白鹿原未来的族长,肩负着传承家族荣誉和维护封建礼教的重任。在白嘉轩的严格教导下,他从小就接受着传统儒家文化的熏陶,学习礼仪、遵守规矩,努力成为一个符合封建礼教标准的人 。
然而,白孝文的内心深处,却隐藏着对自由和个性的渴望。他在封建礼教的束缚下,逐渐失去了自我,变得压抑和沉闷。直到田小娥的出现,如同一束强烈的光照进了他黑暗的世界,彻底唤醒了他内心深处的欲望和反抗意识 。
与田小娥的感情,成为了白孝文人生的转折点。他不顾家族的反对和社会的舆论,毅然与田小娥走到了一起。这一行为,不仅违背了封建礼教的规范,也让他失去了父亲的信任和支持。白嘉轩在祠堂当众惩罚了他,将他逐出了家族,这让白孝文陷入了绝望和痛苦之中 。
被家族抛弃后,白孝文开始自暴自弃,走上了堕落的道路。他卖地拆房,吸食大烟,过着浑浑噩噩的生活。他的堕落,既是对封建礼教的反抗,也是对自己命运的无奈妥协。在这个过程中,他逐渐失去了人性的善良和纯真,变得自私、冷漠和残忍 。
命运的转折总是突如其来。在鹿子霖的帮助下,白孝文进入了保安团,开始了他的仕途生涯。在这个充满权力斗争和利益诱惑的世界里,白孝文逐渐学会了迎合和算计,成为了一个不择手段的投机者。他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出卖朋友和亲人,甚至亲手杀害了曾经的兄弟黑娃 。
白孝文的转变,让我们看到了封建传统文化对人的双重影响。一方面,传统文化中的道德规范和价值观念,曾经塑造了他的行为准则和人生目标;另一方面,当这些规范和观念与他的内心欲望发生冲突时,他又选择了背离和反抗。
于丹:同样写农村,《白鹿原》的格局比《平凡的世界》高太多了!
陕西评论家李星敏锐指出,陕西作家的众多代表作中,一个显著共性是能够站在时代前沿,高瞻远瞩地审视作品中的土地、人民和历史。陈忠实对故乡关中平原怀有深厚感情,这份情感在《白鹿原》中体现得淋漓尽致。他以浓烈的“乡土情结”描绘关中平原的自然、人文和历史景观,这里早已超越地理范畴,成为关中儿女世代相传的文化源泉。
在《白鹿原》里,陈忠实展现出对中国农村、农民及民族的深沉情感。他站在人类文明和思想的高度,通过文化反思和艺术审美,深入探索民族的文化精神和文化人格,揭示中华民族坚韧不拔、勇往直前的精神力量。
著名学者于丹特别喜爱《白鹿原》,她曾在书籍《历史的回访》中写道:同样是写乡村,《白鹿原》的境界层次,超过《平凡的世界》太多。 《平凡的世界》和《白鹿原》均为现实主义乡土题材小说,且都荣获过茅盾文学奖,在乡土文学史上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三位作家出身农家,深谙乡村人民生存的艰难和精神困境,但因地域文化差异,作品风格各异。八百里秦川,北接黄土高原,南临秦岭,优越自然条件使其成为华夏文明发源地。以“关学”为代表的儒家传统文化在关中这片土地上生长、绽放,影响着一代又一代关中人,陈忠实便是在这片充满“仁义”的热土上成长起来,并将儒家传统观念贯穿于《白鹿原》。 可以说,《白鹿原》处处打上儒家印记,甚至将儒家文化中一些迂腐观念也刻画得入木三分。 相比之下,于丹认为《平凡的世界》在格局上稍逊一筹。
《平凡的世界》侧重于描绘陕北农村的艰苦生活与人们的奋斗历程,充满对生活的热爱与不屈精神,以孙少安、孙少平兄弟为代表,展现普通人在时代浪潮中的挣扎与奋进。但从整体架构和文化深度挖掘来看,它与《白鹿原》存在差距。 《平凡的世界》更多聚焦于个体命运的起伏和奋斗,通过描写孙少安创业的艰辛、孙少平对精神世界的追求等情节,传达出一种积极向上的生活态度和对理想的执着。然而,其对社会文化层面的探讨不够深入系统,未能像《白鹿原》那样,将一个地区的文化传统、家族观念、社会变迁紧密交织,形成宏大且深刻的叙事体系。
在人物塑造方面,《平凡的世界》的人物形象相对较为单纯,孙少安、孙少平兄弟身上更多体现出坚韧、善良、勤劳等美好品质,虽刻画细腻,但缺乏《白鹿原》中人物的复杂性和多面性。比如白孝文,从一个备受瞩目的族长继承人,因堕落而险些丧命,后又能戒掉鸦片,在官场中狠辣却又在亲情面前展现柔情,其性格的复杂程度远非《平凡的世界》中的人物可比。
从叙事手法来讲,《白鹿原》以冷峻笔触,冷眼旁观书中人物命运,让读者自行体会其中滋味;而《平凡的世界》作者路遥下笔情感丰富,常将自己的情感倾向赋予笔下人物,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作品的客观性和深度。 于丹认为《白鹿原》在格局上超越《平凡的世界》,主要体现在其对传统文化的深度挖掘、宏大的历史观构建以及复杂人物群像的塑造等方面。
但这并不意味着《平凡的世界》不是一部优秀作品,它以其真挚的情感、对普通人奋斗的生动描写,打动无数读者,在文学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两部作品各有千秋,只是从于丹所看重的思想性和艺术性等角度衡量,《白鹿原》展现出更高的境界层次 。
来源:细看历史三棱镜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