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暮色恰似一块古旧的老茶饼，在正定城墙的垛口之间缓缓铺展。我详察着长乐门城砖的裂纹，明朝的雨痕与民国的弹孔相互交叠，当指腹轻轻摩挲过某道凹痕之时，猝然触碰到六百年前某位匠人的指纹。
《砖契十三叠》
暮色恰似一块古旧的老茶饼，在正定城墙的垛口之间缓缓铺展。我详察着长乐门城砖的裂纹，明朝的雨痕与民国的弹孔相互交叠，当指腹轻轻摩挲过某道凹痕之时，猝然触碰到六百年前某位匠人的指纹。
壬午年惊蛰之刻，南门瓮城缺口处人群熙攘，尽是抱砖之士。老砖挟裹着祖祠香灰，新砖浸润着机井水汽，当第一块蕴含体温的城砖嵌入缺口之际，护城河的冰面绽出如蛛网般的纹路——那年政府拨下的修缮款幻化为有力臂膀，将残碎的时光重新浇铸为青铜之器。
丁亥年元宵的焰火极度炽热。木构城楼于火浪之中蜷曲成殷红的虾，脊兽在浓烟之中萌出獠牙。损失单上跳动的数字灼人眼眸，老师傅却从焦梁之中取出半截完好的卯榫，并言道：“老物件自会谋求活路。”
此刻，晚风轻拂着檐角铁马，月光正在为范仲淹的诗碑勾勒银边。排水孔中坠下宋朝的雨滴，糯米灰浆于暗影里分泌出珍珠质。新补的砖石羞怯泛青，老城砖的包浆却透露出温润的黄，仿若祖父烟斗磕出的往昔岁月。身着汉服直播的姑娘掠过箭楼，电子灯笼的光晕渗入城砖气孔。孩子们追逐的光斑跃过弹痕，唤醒了沉睡于砖缝之中的驼铃。
护城河将霓虹与星子一同吞没，吐出由水纹织就的锦缎。闭城鼓惊飞宿鸟之时，我接住一片脱落的砖屑。新栽的紫藤突然簌簌作响，明朝的瓦匠、壬午年的送砖人、丁亥年的救火队，在城墙的裂罅之间时隐时现。他们与扫码进城的游客身影相互交叠，于月光之下达成某种古老的契约。
来源：祁阳嵇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