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曾国藩传奇》(13)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09-11 11:48 2

摘要:回溯曾国藩早年在湘乡白杨坪的岁月,读书二字不仅是他对抗“天赋平庸”的武器,更像一根被岁月反复打磨的麻绳——一头拴着曾家“耕读传家”的祖训,一头系着他藏在心底的“不甘”。他从未被邻里称作“神童”,反而因一篇《论语》要比同窗多背十几遍,落下“曾钝儿”的戏称。有一回

十八画原创小说之《曾国藩传奇》(第61~65章,共100章)

第六十一章 早年苦读书

回溯曾国藩早年在湘乡白杨坪的岁月,读书二字不仅是他对抗“天赋平庸”的武器,更像一根被岁月反复打磨的麻绳——一头拴着曾家“耕读传家”的祖训,一头系着他藏在心底的“不甘”。他从未被邻里称作“神童”,反而因一篇《论语》要比同窗多背十几遍,落下“曾钝儿”的戏称。有一回私塾先生抽查《论语·学而》,同窗王二虎站在堂前,背得行云流水,末了还故意转身冲曾国藩扬了扬手里的经书:“宽一,你要是背不下来,不如跟先生求个情,明天再查你?反正你慢,先生也习惯了。”

满室同窗的哄笑声像针一样扎在曾国藩心上,他攥着皱巴巴的经书,指节泛白,脸颊涨得通红,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一个字——他不是没下功夫,天不亮就蹲在灶房门口,就着灶火的微光背书;晚上就着油灯默写,纸都用了厚厚一叠,可那些字句偏像调皮的蚂蚱,总也抓不住。放学后,他躲在私塾后的老樟树下,把经书摊在膝盖上,反复念“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与”,眼泪一滴滴砸在纸页上,晕开“孝悌”二字,模糊了墨迹,也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心里翻来覆去地问:为什么别人一眼就能记住的话,我却要磨上半天?难道我真的比别人笨吗?

那天傍晚,父亲曾麟书提着布包寻来,布包里是母亲江氏刚蒸好的红薯,还带着灶膛的余温。曾麟书蹲下身,把红薯递给他,又捡起一片落在经书旁的樟树叶,叶脉清晰如网:“宽一你看,这树叶的纹路,是不是要一片一片仔细数才能看清?别人看树叶,只看它绿不绿,你却能把纹路记在心里,这不是笨,是细。咱们曾家种了几辈子地,什么时候下种、什么时候浇水,都得摸透庄稼的脾气,读书也一样,急不得。”他说着,用手指顺着叶脉划:“就像这纹路,少看一笔都不成,读书也得这样,一字一句都要嚼透。”

曾国藩咬着温热的红薯,甜意顺着喉咙滑进心里,那些憋在心里的委屈忽然就散了。从那以后,他把“细”字刻进了读书里:每篇文章背会前,先逐字逐句拆开来查——“学而时习之”的“习”,先生说“是复习”,他却翻出父亲珍藏的《说文解字》,指尖在泛黄的纸页上划过“习,数飞也”,原来“习”不是简单的重复,是像小鸟练飞一样,摔了再试,试了再摔;遇到“吾日三省吾身”,他就真的在床头贴了张纸,每天睡前勾划:今日对先生是否恭敬?对同窗是否友善?是否偷懒没背书?有一回漏勾了“友善”,第二天特意找前一天拌嘴的同窗道歉,说“我昨天不该跟你抢书桌,是我不对”。

白杨坪的腊月冷得钻心,曾家的书房是土坯墙,窗户糊的旧纸破了好几个洞,寒风灌进来,油灯的火苗晃得人眼晕,像随时要灭的星。曾国藩坐在冰冷的木椅上,手里的毛笔冻得发僵,写不了几个字,墨汁就结了冰碴,他便把毛笔揣进怀里,用体温焐热了再写,胸口的衣襟很快被墨染黑;手脚冻得发麻,他就把脚伸进书桌下的草编筐里,筐里垫着母亲缝的旧棉絮,棉絮里还裹着晒干的艾草,暖得带着草木香。有天夜里,江氏起夜时看见书房还亮着灯,推门进去,发现儿子趴在桌上睡着了,脸贴着写满“恒”字的纸,手里还攥着毛笔,指缝里都沾着墨。她悄悄拿过自己的棉袄,轻轻盖在儿子身上,又把铜炉里的碎木炭换成新的——她没读过书,不懂什么“学而时习之”,但她知道,儿子在“熬”,她能做的,就是用棉袄和炭火,陪他熬过这寒夜。

写字更是曾国藩的“硬骨头”。初学柳公权《玄秘塔碑》时,他总写不好“竖”画,要么歪歪扭扭像风中的草,要么粗细不均像断了的木。有一次,他因为写坏了第五张“永”字,气得把毛笔扔在桌上,骂自己“没用”,眼泪掉在纸上,晕开一团墨。曾麟书听到动静走进来,没有捡笔,反而拿起一张废纸,在上面一笔一划地写了一个“竖”,边写边说:“你看这竖画,要像田里的禾苗,根扎得深,才能长得直。你写字时,手腕要稳,心气要静,就想着这一笔是在田里插禾苗,要让它稳稳地立在土里,不歪不斜。”他说着,把纸推到曾国藩面前:“你试试,心里想着禾苗扎根的样子。”

曾国藩吸了吸鼻子,重新捡起笔。他深吸一口气,盯着纸上的格子,手腕悬起,慢慢落下笔,心里默念着“禾苗扎根”——笔尖触纸时轻顿,往下行笔时稳着劲,收笔时轻轻回锋。这一次,竖画虽然还不算完美,却比之前直了许多,像刚插在田里的禾苗,透着股韧劲。那天夜里,他写了整整三十张“永”字,纸堆在桌角像小山,直到天快亮时,才终于写出一个让自己满意的:竖画挺拔如禾,横画匀净如扁担,撇捺舒展如柳叶。他举着纸对着窗外的微光看,嘴角忍不住翘起来,忽然明白:所谓“功夫”,就是把一件事重复到极致,哪怕天赋不如人,只要肯下笨劲,总能摸到门道。

到了农忙时节,曾家要种两亩水稻,曾国藩白天跟着父亲插秧,腰弯得像弓,直起来时要扶着腰杆揉半天,指尖被泥水泡得发白,晚上却依然坚持读书。有一回,他在田里插秧,看见父亲把歪了的秧苗扶正,忽然想起白天学的《孟子·滕文公上》里“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就直起腰问:“爹,劳力者就只能被人治吗?咱们种庄稼这么辛苦,难道就该受委屈?”曾麟书擦了擦额角的汗,指着田里的秧苗:“你看这秧苗,要是没人浇水、没人除草,就长不好;可要是浇水太多、除草太急,也长不好。劳心者就像管庄稼的人,要想着怎么让秧苗长得好,怎么让种庄稼的人有收成——不是要治劳力者,是要帮劳力者。你现在读书,将来若能做些事,就要记着田里的辛苦,想着让百姓能安稳种地,这才是读书的真意。”

这番话像一颗种子,在曾国藩心里扎了根。后来他官至两江总督,在江南推行农桑、治理水患时,总想起父亲的话——他让人丈量荒地,分给无地的农民;让人修水渠,解决旱涝问题;甚至亲自去田里看稻子的长势,跟农民讨教种稻的技巧。而早年读书时养成的“笨功夫”,更成了他一生的底色:办湘军时,他从零开始学军事,一本《孙子兵法》翻得纸页发黄,批注写了密密麻麻;推洋务时,他不懂机器,就跟着外国技师学,手上磨出血泡也不吭声,连外国技师都称赞他“比年轻人还肯学”。

曾麟书常在村口的老槐树下跟邻里聊天,说起曾国藩时,眼里满是骄傲:“我家宽一虽不如别家孩子机灵,却有一颗‘恒心’,做什么事都能钻进去。他背一篇文章要比别人多花十倍功夫,可背会了就忘不了;他写一个字要练几十遍,可练会了就写得稳。这孩子,将来不管做什么,都不会差。”而曾国藩自己,也在日复一日的苦读中,渐渐接纳了自己的“钝”——他不再怕别人说他慢,因为他知道,自己走得慢,但每一步都走得扎实,每一步都朝着“明事理、有担当”的方向,从未偏过。

七律·早年苦读

早年读书多刻苦,一篇文章诵百遍。

冬夜挑灯寒侵骨,手脚冻僵仍苦研。

天赋非高凭恒力,意志坚定志不迁。

父言“此子有恒心,日后必能成大贤”。

第六十二章 科举路漫漫

曾国藩的科举之路,像湘乡山间的羊肠小道——满是碎石子和荆棘,走一步磕一下,却被他用“坚持”踩出了一条路。从十六岁第一次走进长沙府试的考场,到二十八岁金榜题名,十二年里,他经历了五次落榜,听过的嘲讽能装满一箩筐:乡绅李老爷见了他就摇着扇子说“曾家世代务农,哪出得了读书人?”;同窗张秀才更是拍着他的肩膀笑“涤生,你要是能中举,我就把我家的砚台吃了!”;连村口卖豆腐的王婶都私下跟人说“宽一这孩子,太实诚,不是读书的料”。可他每次都把这些话藏在心里,转头就把经书翻得更勤,纸页边缘都磨出了毛。

道光六年,十六岁的曾国藩第一次赴长沙府试。出发前三天,母亲江氏就开始连夜缝蓝布长衫,领口绣了朵小小的梅花——那是她攒了半个月的布料,白天要喂猪、做饭,只能晚上就着油灯缝,手指被针扎破了好几个小口,就用布条裹着继续缝。她把长衫递给他时,眼里满是期待:“宽一,梅花耐寒,你去考试,也要像梅花一样,别怕冷、别怕难。”曾国藩摸着长衫上软软的梅花,心里暖烘烘的,把父亲整理的备考笔记塞进书袋,坐了两天的牛车才到长沙。

考场在长沙府学宫,红墙黑瓦,透着股威严。他走进号房时,心怦怦直跳——号房只有一张小桌、一把小椅,连转身都费劲,桌上还留着上一场考生的墨渍。可他觉得,这巴掌大的地方,就是通往未来的门。他坐下来,拿出经书,刚想再背一遍,就听见隔壁号房的考生在跟人说笑,说“这题我早就会了,考中秀才稳了”。曾国藩攥紧了笔,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可放榜那天,他在榜单前站了一个时辰,从榜首看到榜尾,眼睛都看酸了,也没找到“曾国藩”三个字。风卷着地上的落叶,吹得他衣角乱飞,他攥着蓝布长衫的领口,梅花的针脚硌得脖子生疼,忽然觉得那朵梅花像个笑话——母亲的心血,父亲的期望,自己的苦功,难道都白费了?他失魂落魄地走出城,坐在湘江边的石阶上,看着滔滔江水,眼泪忍不住往下掉,把口袋里父亲给的干粮都浸湿了。

回到白杨坪,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连饭都不吃。江氏端着热粥站在门口,敲了半天门也没动静,眼圈红了,却没敢哭——她怕儿子听见更难受。曾玉屏拄着拐杖走进来,把一本泛黄的《曾氏家谱》放在他面前,手指在“曾玉屏”三个字上划过:“你看看,咱们曾家迁到湘乡后,七代人都是农民,我年轻时种庄稼,遇到旱年颗粒无收,也没说过‘不种了’;你爹考了十七次才中秀才,有一回落榜后,在田里哭了一场,第二天照样早起种地、晚上读书。落榜算什么?大不了再考一次!”

曾麟书则拿着他的试卷,坐在油灯下逐字逐句分析。试卷上的墨字已经有些模糊,考官在卷末写的“气弱辞平,无丈夫气”格外刺眼。曾麟书指着“民生疾苦”的段落,轻声说:“宽一,你写‘百姓苦’,可苦在哪里?是没饭吃,还是没房子住?去年湘乡大旱,李阿婆家的稻子全枯了,她每天天不亮就去山里挖野菜,挖不到就饿肚子,晚上只能睡在漏风的草棚里;镇上的张小贩,顶着烈日叫卖,赚的钱还不够交苛捐杂税,最后只能把女儿卖给人家当丫鬟。你把这些写进去,文章就有血有肉了,考官才能看见你的心。”

从那以后,曾国藩开始“接地气”的读书:春天跟着父亲去田里,听农民说“天旱要挖渠,不然稻子活不了”,他就蹲在渠边,看农民怎么铲土、怎么引水,记在小本子上;夏天去镇上的粮铺,看粮商给百姓称粮,有的粮商缺斤短两,百姓敢怒不敢言,他就悄悄记下粮商的名字,心里想“将来要是能做事,一定要管管这些事”;秋天去村口的老槐树下,听老人讲乾隆年间的灾年,百姓卖儿卖女换粮食,他就攥紧拳头,在本子上写“要让百姓有饭吃”。

他把这些都写成短文——《挖渠记》里写农民顶着烈日挖渠,手上磨出血泡也不停,“他们不是不怕累,是怕稻子死了,一家人没饭吃”;《粮铺叹》里写百姓被坑了粮,却只能忍气吞声,“不是他们懦弱,是没处说理”;《灾年忆》里写老人说“要是有好官,百姓就不用受苦了”,他在文末批了“我要做这样的好官”。有次先生看了他的《挖渠记》,在文末批了“有仁心,能忧民”五个字,他把这篇文章贴在书桌前,每天都看一遍,心里的志向像火苗一样,越烧越旺。

道光十二年,二十二岁的曾国藩再次赴长沙府试。这次他不再紧张,走进号房后,拿起笔就写——开篇写去年湘乡大旱,李阿婆挖野菜的样子,“她的手又黑又瘦,指甲缝里都是泥,挖了半天只挖到几根枯草”;中间写农民怎么挖渠引水,“他们光着脚踩在泥里,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却没人喊累”;结尾写“为官者当知百姓之苦,当为百姓谋利,不然读再多书,也只是个空架子”。放榜那天,他挤在人群里,终于在榜单中游看到“曾国藩”三个字,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他想起母亲绣的梅花,想起父亲的试卷分析,想起李阿婆的野菜,这六年的苦,终于没白吃。

消息传回白杨坪,曾家像过年一样热闹。江氏杀了家里唯一的老母鸡,炖了汤给曾国藩喝;曾玉屏特意去镇上买了红纸,写了“喜中秀才”贴在门上;邻里们都来道贺,李老爷也来了,笑着说“宽一这孩子,果然有出息”。曾国藩捧着鸡汤,看着家人的笑脸,心里暗暗想:这只是开始,我还要考举人、考进士,还要做能为百姓做事的官。

中秀才后,他进入岳麓书院求学。岳麓书院是湖南最顶尖的书院,学子们大多是官宦子弟,穿着绸缎衣服,说着一口流利的官话,只有他穿着粗布衣服,带着湘乡口音,像个“异类”。有次几个富家子弟故意把他的经书扔在地上,踩着书皮说:“粗布衣服的乡巴佬,也配来岳麓书院读书?你知道这书院的学费有多贵吗?你家卖十亩地也付不起!”

曾国藩弯腰捡起经书,拍了拍上面的灰,一字一句地说:“书院是读书的地方,不是比衣服的地方;读书看的是肯不肯下苦功,不是家里有没有钱。我穿粗布衣服,一样能背会经书;我带湘乡口音,一样能读懂圣贤书。”他说着,把经书抱在怀里,转身就走,留下富家子弟们愣在原地。

后来他和郭嵩焘、刘蓉结成“经世学社”,每周聚在岳麓山的爱晚亭讨论天下大事。有一次,他们讨论“如何应对流民问题”,郭嵩焘说“流民是因为没地种,官府应该分给他们土地”;刘蓉说“流民是因为有贪官,应该严惩贪官”;曾国藩则说:“流民之所以乱,是因为没饭吃、没地方住。官府要做的,不仅要分土地、惩贪官,还要教他们种地、给他们种子,让他们有活路。就像我家乡的农民,只要有地种、有粮吃,就不会乱。”他的话得到了同窗们的认可,郭嵩焘拍着他的肩膀说:“涤生,将来你要是能掌权,一定是个好官。”

道光十四年,二十四岁的曾国藩赴京参加乡试。临行前,江氏给他缝了件棉袄,棉袄的夹层里塞了些晒干的红薯干和花生,说“路上饿了就吃,别舍不得买饭,身子要紧”;曾麟书把家里仅有的二十两银子塞给他,又把自己用了十年的砚台包好,砚台上刻着“勤能补拙”四个字:“这砚台跟着我考了十几次试,现在给你,祝你能中。”

他坐了半个月的船到北京,第一次看到京城的城墙时,心里又震撼又自卑——城墙又高又厚,砖缝里都透着威严,街上的人穿着光鲜,说着他不太懂的官话,他却穿着粗布棉袄,手里攥着红薯干,像个闯入者。可走进考场时,他想起母亲的棉袄、父亲的砚台,想起李阿婆的野菜,拿起笔就写。乡试题目是“君子喻于义”,他写道:“君子之‘义’,不是挂在嘴上的空话,是帮百姓挖渠的手,是给百姓称足粮的秤,是让百姓不受欺负的胆——读圣贤书,就是为了行圣贤事;做君子,就是为了帮百姓。”

放榜那天,他在榜单上看到“曾国藩”三个字时,激动得跳了起来,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这是曾家自迁湘以来的第一位举人!他立刻找了家驿站,写了封信回家,信里只写了八个字:“儿中举了,勿念。”可写完后,他又哭了——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还有会试、殿试在等着他,他不能停。

中举后,他留在北京备考。北京的冬天比湘乡冷得多,他租的房子在胡同深处,没有炭火,晚上只能靠跺脚取暖,脚都跺麻了也不管用。有次他冻得实在受不了,就去琉璃厂的书铺看书,书铺老板见他每天都来,还总带着干粮,就给了他一个小炭炉:“读书人不容易,你就在这儿看,炭我给你添。”他在书铺里读了三个月的书,把《四书五经》又翻了一遍,笔记写了厚厚两本,砚台里的墨磨了又磨,都快把砚台磨平了。

道光十八年,二十八岁的曾国藩第三次参加会试,终于考中进士。当他站在金銮殿上,接受道光帝的召见时,心里忽然想起了母亲绣的梅花,想起了父亲的砚台,想起了长沙府学宫的号房,想起了岳麓山的爱晚亭——那些苦熬的日子,那些被嘲笑的时光,终于开出了花。他暗暗发誓:我一定要做个好官,不辜负家人的期望,不辜负百姓的期待。

七律·科举路

科举之路十余年,多次落榜志不偏。

总结经验改文章,赴考次次信心满。

不馁不骄持以恒,终登进士列朝班。

若非坚持心中志,怎得功名入仕官。

第六十三章 京官勤履职

道光十八年,二十八岁的曾国藩考中进士,改翰林院庶吉士,第一次走进翰林院时,他特意摸了摸红墙——墙皮光滑,透着皇家的威严,可他的手却有些发颤。他是湘乡来的“外乡人”,带着一口浓重的湖南口音,连穿什么补服、见上司该行什么礼,都要偷偷问同僚;看到其他翰林穿着光鲜、谈吐优雅,他更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连说话都不敢大声。有次同僚们聚在一起聊天,聊起京城的名园,他插了一句“湘乡也有好看的山”,结果被人嘲笑“乡巴佬没见过世面”,他涨红了脸,半天没说出话来。

可他没被这些难住,反而把“勤”字当成了突破口。他给自己定了一套雷打不动的作息,连幕僚都私下称他“曾苦行僧”:每天寅时(凌晨三点到五点),天还没亮,他就起床,先在书房里静坐一刻钟——桌上放着一碗清水,他盯着水面,直到水面平静无波,心里的杂念也跟着散了;然后开始读《论语》《孟子》,每读一段,就停下来琢磨其中的道理,还会在旁边写下自己的感悟,比如读“其身正,不令而行”,他就写“为官者要先正自己,才能让百姓信服”;卯时(凌晨五点到七点),他开始写日记,把前一天的言行举止都记下来,反思自己的不足——“今日和同僚说话时语气太急,不够谦和,明日要改”“处理公文时有些敷衍,没仔细核对,明日要重查”;辰时(上午七点到九点),他准时到衙署上班,从不迟到,哪怕冬天雪下得很大,牛车走不了,他就步行去,路上摔了一跤,裤子都湿了,到了衙署后,先烤干裤子,再处理公务,一点也没耽误。

刚任翰林院检讨时,他的主要工作是整理前朝的奏疏和典籍。这份工作在别人看来枯燥无味,很多人都敷衍了事,把奏疏堆在一边,随便写个“已阅”就交差。可曾国藩却做得一丝不苟:每一份奏疏,他都会仔细核对文字,遇到模糊不清的地方,就跑到内阁档案库去查原始资料,有时为了一个字的对错,要跑好几趟——有一次,他整理万历年间的奏疏,看到“漕运粮米十万石”,其中“石”字模糊不清,像“斗”又像“石”,他就去档案库翻找当年的漕运记录,查了三天,才确认是“石”;每一部典籍,他都会写下详细的批注,记录其中的治国理念、民生政策,比如读《大明会典》里的“荒政”部分,他就批注“今日可仿此设粥棚、发粮米,救济灾民”。

有一次,他在整理嘉靖年间的奏疏时,发现一份戚继光关于“东南倭患”的奏折,里面详细记载了戚继光训练“戚家军”的方法——“选兵务选朴实农民,忌选游滑之徒”“训练先练心,再练技,让士兵知为何而战”“作战要灵活应变,不可墨守成规”。他如获至宝,不仅把奏折抄下来,还在旁边写了密密麻麻的批注:“今日太平军作乱,亦可仿此选兵——农民朴实忠义,易训练;练心可教以家国之理,让士兵知保卫家乡;作战需灵活,不可学绿营兵墨守成规。”后来他办湘军时,真的按照这套方法选兵、练兵,湘军的军纪和战斗力都比绿营兵强得多。

道光二十三年,朝廷要修订《大清会典》,翰林院需要派人协助整理“礼仪篇”。这部分内容繁琐到让人头疼——大到皇帝祭天的流程,要走多少步、拜几次、用什么祭品,小到官员上朝时的站位,谁站在左边、谁站在右边、离皇帝多远,都要一一核对,还要参考《礼记》《大明集礼》等古籍,很多人都找借口推脱,说“这活儿太细,容易出错”。

曾国藩却主动请缨,他对上司说:“礼仪是朝廷的脸面,也是治国的根本。百姓看朝廷,先看礼仪是否周全——礼仪周全,百姓才会觉得朝廷有章法、可信赖;礼仪混乱,百姓就会觉得朝廷无章可循,心生疑虑。整理这份内容,是我们翰林院官员的责任,不能怕麻烦。”

接下来的三个月,他几乎天天泡在典籍库里。为了弄清楚皇帝祭天的“燔柴礼”,他特意去天坛实地考察——天坛的看守见他穿着翰林补服,还以为他是来巡查的,后来才知道他是来查礼仪的,就笑着说“您真是个认真的官”。他围着祭天台转了好几圈,看祭天台的高度、台阶的数量,还向看守请教“燔柴时用什么木、烧多少、什么时候烧”,看守告诉他“用松柏木,烧九根,要在祭天开始前烧完,寓意‘上达天听’”;为了核对官员上朝的站位,他拿着《大清会典》的初稿,在翰林院的院子里模拟上朝的场景,让同僚们配合他演练——他让一个同僚扮演皇帝,其他同僚扮演不同品级的官员,按照初稿上的站位站好,然后自己拿着尺子量距离,“你站得太近了,应该再往后退一步”“你站错了,二品官应该站在一品官的右边”,同僚们一开始觉得好笑,后来见他这么认真,也都跟着配合。

有一次,他为了确认“亲王上朝时是否需要向军机大臣行礼”,查了《大明集礼》《大清会典则例》等五本古籍,还专门去请教礼部的老官员。老官员说“以前亲王是不需要行礼的,可最近几年有些亲王自己要行礼,也没人管”。曾国藩觉得这样不行,礼仪不能随意改,就又去查《大清会典》的原版,终于在乾隆年间的版本里找到记载“亲王位次在军机大臣之上,无需行礼”,才最终确定下来。

最终,他整理出的“礼仪篇”,因内容详实、条理清晰,被上司赞为“近十年最完善的礼仪文稿”,还被印成小册子,发给京城的官员参考,很多官员都说“有了这本册子,再也不用怕礼仪出错了”。

曾国藩在京官任上,不仅“勤”,还“谦”。他知道自己出身寒门,在京城没有人脉,遇到不懂的问题,从不碍于面子,总是主动请教。刚任礼部侍郎时,他对朝廷的“祭地礼”不太熟悉,不知道祭品的摆放顺序——五谷杂粮要放在左边还是右边?牛羊猪三牲要怎么摆?就多次去请教礼部尚书倭仁。

倭仁是当时有名的理学大家,一开始对这个“湖南来的年轻侍郎”有些冷淡——他觉得曾国藩出身寒门,学问可能不如自己,就每次只简单说几句,不怎么愿意多讲。可几次接触后,他发现曾国藩每次来请教,都带着笔记本,把不懂的地方一条一条列出来,比如“祭地时五谷的摆放顺序”“三牲的处理方法”,听完解答后,还会追问“为什么要这么摆”“有没有古籍依据”,渐渐对他刮目相看,觉得他“不仅谦虚,还肯动脑”。

后来倭仁还把自己珍藏的《朱子语类》刻本借给了他,说:“你是个肯用心的人,这本书你拿去读,里面有很多关于‘礼’的论述,对你整理礼仪有帮助,有不懂的地方随时来问我。”曾国藩拿到书后,如获至宝,每天都读一个时辰,还在书里写满了批注。

对待同僚,曾国藩更是“诚”字当头。有一次,翰林院的同僚张穆因为父亲去世,没钱回家奔丧,急得在办公室里哭——他家里穷,父亲是个小官,没留下多少积蓄,京城到他家乡很远,需要不少路费,他借了好几个人都没借到。

曾国藩知道后,立刻从自己的俸禄里拿出五十两银子——这相当于他半个月的俸禄,然后挨家挨户去说服其他同僚捐款。有个同僚说“张穆和咱们非亲非故,没必要这么帮他吧?咱们的俸禄也不多”。曾国藩说:“咱们都是远离家乡来京城做官的人,谁没个难处?今天张穆有难处,咱们帮他;将来咱们有难处,别人也会帮咱们。再说,他父亲去世,他连家都回不去,心里得多难受?咱们不能看着不管。”

最终,他帮张穆凑了两百两银子,张穆拿着银子,眼泪都掉下来了,说“曾大人,您真是我的恩人,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您的情”。后来张穆官至御史,还常常提起这件事,说“没有曾大人,我都没脸见我父亲最后一面”。

还有一次,年轻翰林张之洞因为写错了奏疏里的“钦天监”为“钦天台”,被咸丰帝斥责,说“连官名都能写错,太不认真了”,张之洞心里又羞愧又沮丧,连班都不敢上,躲在宿舍里哭。

曾国藩主动找到他,手里拿着自己早年写坏的文稿——文稿上有很多涂改的痕迹,有的字写错了,就划掉重写,有的句子不通顺,就圈起来修改,纸都快被改烂了。他笑着说:“你看我这些文稿,写错的字还少吗?当年我写《敬陈圣德三端疏》时,初稿里错了三个关键字,被先生骂了一顿,说我‘不认真,会误事’。我当时也很沮丧,觉得自己不是做官的料,可后来我想,犯错不可怕,怕的是犯错后不敢面对、不肯改正。你再把奏疏改改,仔细核对几遍,下次一定能做好。”

张之洞看着曾国藩的文稿,又听了他的话,心里的沮丧渐渐散了,重新振作起来,后来还成了晚清的名臣,他常说“曾大人是我的良师益友”。

曾国藩在京官任上,最让人敬佩的还是他的“敢言直谏”。道光三十年,咸丰帝即位,下诏求言,希望大臣们多提意见,说“朕初即位,愿闻直言,以匡朕之不逮”。可当时的官员们都怕触怒新帝,要么说些“陛下圣明,天下太平”的空话,要么提些“增加科举名额”“修缮京城道路”的小事,没人敢说真话。

只有曾国藩,写了一道《敬陈圣德三端预防流弊疏》,直指咸丰帝的三个问题:一是“谨于小而忽于大”,对礼仪细节抓得紧,比如祭祀时的服饰、站位,要求得很严,却忽视了民生疾苦,比如南方的水灾、北方的旱灾,没及时派人去救济;二是“厌闻直言而喜听谀言”,喜欢听大臣们说奉承的话,比如“陛下英明,远超历代先帝”,对批评的意见却很反感,有大臣提意见,就被斥责“妄议朝政”;三是“刚愎自用而不纳群言”,做事独断专行,比如决定修建颐和园,大臣们说“国库空虚,应先救济百姓”,他却不听,坚持要修。

写这道奏折前,幕僚劝他:“大人,这道奏折太尖锐了,万一触怒陛下,后果不堪设想,您还是改改吧,少说几句批评的话。”曾国藩却摇摇头说:“身为臣子,就该为君上着想,为百姓着想。君上有过错,臣子不提醒,就是不忠;百姓有疾苦,臣子不反映,就是不仁。我不能为了自保,就不说真话。”

奏折递上去后,咸丰帝果然大怒,把奏折扔在地上,说“曾国藩好大的胆子,竟敢教训朕!”,还下令要治他的罪。多亏祁寯藻等大臣求情,说“曾国藩虽然言辞激烈,却一片忠心,他说的都是为了朝廷好,陛下应该听听他的意见”,咸丰帝这才消了气,还把曾国藩叫到宫里,说“你敢说真话,是个忠臣,朕不怪你”。

十余年的京官生涯,曾国藩住的房子很普通,在胡同深处,院子里只有一棵老槐树,家里的家具都是旧的,桌子上还有划痕;江氏常说“你都当侍郎了,也该换套新家具,买个大院子”,他却说“家具能用就行,院子大小没关系,钱要花在该花的地方——帮同乡、捐书院、救济百姓,这些才是该花的”。他的俸禄大多用来做这些事,自己却过得很简朴,每天的饮食只有三菜一汤,衣服都是旧的,一件蓝布长衫能穿好几年。

他在给弟弟的信中写道:“京官十年,我最大的收获不是升官,是明白了‘勤勉’和‘忠诚’的道理。勤勉能让你把事做好——不管多小的事,只要肯下功夫,就能做好;忠诚能让你把人做好——不管面对谁,只要心怀忠诚,就能赢得尊重。这两条,一辈子都不能丢。”

七律·京官勤勉

京官十载勤履职,早起读书再办公。

夜晚日记思言行,同僚相处守谦容。

国家大事敢直言,哪怕触怒圣颜容。

为官坚守儒家道,不恋虚名重实功。

第六十四章 理学养身心

曾国藩与理学的缘分,像一场恰逢其时的春雨——在他迷茫于“读书为官究竟为了什么”时,悄悄滋润了他的内心。道光二十四年,他刚任翰林院侍讲,在同乡好友郭嵩焘的引荐下,拜访了时任太常寺卿的理学大家唐鉴。

出发前,他特意换上了自己最整洁的蓝布长衫,还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心里却满是忐忑——唐鉴是京城有名的理学权威,门下弟子多是官宦子弟,学问渊博,而自己只是个从湖南来的普通官员,连理学的基本框架都没摸透,怕唐鉴不肯见他,更怕自己说不出像样的话。

唐府的大门很朴素,没有雕梁画栋,只有一块写着“唐府”的木牌。管家把他领进书房时,他看到唐鉴正坐在书桌前读《朱子语类》,桌上摆着一杯清茶,冒着热气。书房的墙上挂着一幅朱熹的画像,画像下写着“格物致知”四个大字,字体苍劲有力。

唐鉴见他进来,放下书,笑着说“你就是曾国藩吧?嵩焘跟我说过你,说你是个肯认真的人”。曾国藩连忙行礼,说“学生曾国藩,拜见唐大人”。

刚坐下,唐鉴就问他:“涤生,你治学多年,认为治学的根本是什么?”曾国藩愣了一下,回答:“学生认为,治学在于读经,在于通过科举求得功名——只有中了进士、当了官,才能光宗耀祖,才能为家人做事。”

唐鉴摇了摇头,指着桌上的《朱子语类》说:“不然。治学的根本不在于功名,而在于‘义理’,在于‘经世致用’。读经不是为了应付科举,是为了明白圣贤的道理——圣贤说‘仁’,是让你爱人;说‘义’,是让你做事合乎情理;说‘礼’,是让你待人恭敬;说‘智’,是让你明辨是非;说‘信’,是让你诚实守信。明白这些道理,不是为了装点门面,是为了用这些道理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他说着,拿起《朱子语类》,翻到其中一页:“你看朱熹先生说的‘存天理,灭人欲’,不是说人不能有一点欲望,是说不能有贪念、恶念——比如做官不能贪钱,待人不能有恶意。朱熹先生在福建当官时,遇到灾年,百姓没饭吃,他亲自去灾区分发粮食,还挖渠引水,帮百姓种地,这就是‘义理’的实践——不是只在书里说,还要在做事中做。”

曾国藩听着,心里忽然亮了——他以前读书,只想着科举、升官,却从没思考过“读书是为了什么”“做官是为了什么”,现在才明白,原来读书是为了明白道理,做官是为了用道理帮百姓做事。他忽然想起早年在白杨坪,父亲说的“读书要为百姓做事”,原来这就是“义理”。

那天离开唐府时,唐鉴送给了他一本《朱子语类》,还叮嘱他:“每天读一个时辰,读完后静坐反思,想想自己今天有没有做到‘仁’——有没有爱人?有没有帮人?有没有做到‘诚’——有没有说假话?有没有骗人?不要只读书,要把书里的道理用到生活里。”

从那以后,曾国藩每天都会抽出两个时辰研读《朱子语类》。一开始,他觉得理学的道理太抽象,比如“格物致知”,他总也理解不透——什么是“格物”?怎么“致知”?有一次,他看到院子里的老槐树,就想“格物”是不是就是观察槐树?他就每天观察槐树,看槐树的叶子怎么长、树皮是什么样、什么时候开花,可观察了半个月,也没“致知”,气得他把《朱子语类》扔在桌上。

可转念一想,唐鉴说“修身像磨剑,要慢慢来,不能急”,他又捡起书,重新读。后来他才明白,“格物致知”不是只观察事物,是要从事物中明白道理——比如观察槐树,要明白“槐树要扎根深才能长得好”,做人也一样,要根基稳才能行得正;观察农民种地,要明白“种地要勤劳才能有收成”,做事也一样,要勤劳才能有结果。

他还按照唐鉴的建议,开始“静坐省身”。每天晚上,他都会坐在书桌前,闭上眼睛,排除杂念,反思自己当天的言行:早上和同僚说话时,是不是太急躁了?有个同僚提意见,自己没听完就反驳,这是不“仁”;处理公务时,是不是有敷衍的地方?有份公文没仔细核对,就签了字,这是不“诚”;面对诱惑时,是不是动了贪念?有个商人送来一盒名贵的茶叶,自己收下了,这是有“人欲”。

有一次,他的一个同乡送来一块名贵的端砚——砚台石质细腻,上面刻着精美的花纹,是难得的好砚。同乡说“大人现在是翰林,需要好砚台写字,这点小意思,您收下”,其实是想让他帮忙谋个官职。曾国藩一开始很心动——他的砚台已经用了好几年,砚台边缘都磨平了,早就想换一块好的。

可晚上静坐时,他想起唐鉴说的“廉洁是为官之本”,心里很是羞愧:“我怎么能因为一块砚台,就违背为官的原则?同乡想谋官职,应该靠自己的本事,不是靠送礼。我要是收了砚台,就是贪念,就是‘人欲’,就离圣贤越来越远。”

第二天一早,他就把砚台还给了同乡,还严肃地说:“为官要廉,这是圣贤教给我们的道理,我不能违背。你想谋官职,就去参加科举,或者靠自己的本事做事,只要你有能力,朝廷自然会重用你。”同乡见他态度坚决,只好把砚台拿走了。

除了“静坐省身”,曾国藩还按照理学的要求,制定了自己的修身准则——《立志箴》《居敬箴》《主静箴》《谨言箴》《有恒箴》,合称“五箴”。

写《立志箴》时,他犹豫了很久,不知道该怎么写才能体现“志”的重要性。直到有一天,他看到窗外的老槐树——不管风吹雨打,都牢牢地扎根在土里,枝繁叶茂,忽然有了灵感,写下“志不立,如无舵之舟,无衔之马,漂荡奔逸,终亦何所底乎?”他把“立志”比作船的舵、马的衔,没有志向,人就会像没舵的船一样,在水里漂泊不定,像没衔的马一样,在草原上乱奔,最终一事无成。

写《有恒箴》时,他更是结合了自己的经历。早年读书时,他因为没有恒心,多次放弃过练字——有一次练了半个月,觉得没进步,就不想练了,后来在父亲的鼓励下才坚持下来。他在《有恒箴》里写道:“天下事,未有不由艰苦中来,而可大可久者也。”还在旁边批注:“练字如此,治学如此,为官亦如此——做任何事,都要坚持,不能半途而废,不然再容易的事也做不成。”

这些“箴”,他不仅写在纸上,还贴在书房的墙上,每天早上起床后都要读一遍,时刻提醒自己要按照圣贤的标准要求自己。有一次,他因为处理公务太忙,忘了读“箴”,晚上静坐时想起,就罚自己抄了一遍《立志箴》,说“不能因为忙,就忘了自己的准则”。

曾国藩还把理学思想融入到为官和治军之中。任两江总督时,他的养廉银每年有两万两,这在当时是一笔巨款,足够买好几套大院子、好几车金银珠宝。可他大部分都捐给了书院和慈善机构——他捐钱给岳麓书院,让书院能多招些寒门子弟;捐钱给慈善机构,让机构能给流民发粮、发衣服。

幕僚劝他:“大人,您也该为家里留点钱,将来子孙后代也好有个依靠。您现在过得这么简朴,子孙们将来可能会受苦。”他却摇摇头说:“理学讲‘克己奉公’,我的钱来自朝廷,来自百姓——朝廷的钱是百姓交的税,我不能把百姓的钱留给自己。家里的子孙,只要肯读书、肯吃苦,就不会没饭吃;要是不肯读书、不肯吃苦,就算留再多钱,也会坐吃山空。”

他自己的生活也很简朴,每天的饮食只有三菜一汤,菜都是普通的青菜、豆腐,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加一道肉;衣服都是旧的,一件蓝布长衫能穿好几年,袖口磨破了,就让江氏缝补一下再穿;江氏想给他做件新的锦缎衣服,他说“不用,粗布衣服穿着舒服,也能做事”。

在治军时,他更是用理学思想教育士兵。湘军刚组建时,士兵大多是农民,不懂什么是“忠义”,只想着当兵能挣饷银,有的士兵还偷偷抢百姓的东西。曾国藩就在湘军里设立了“讲书堂”,每天让幕僚给士兵讲解《论语》《孟子》里的道理——幕僚讲“仁者爱人”,就说“你们要爱百姓,百姓是你们的亲人,你们的饷银是百姓交的税,不能抢百姓的东西”;讲“舍生取义”,就说“你们当兵是为了保卫家乡、保卫国家,就算牺牲了,也是值得的,这就是‘义’”。

有一次,一个士兵因为想家,偷偷逃跑,被抓回来后,吓得浑身发抖,以为会被斩首。曾国藩没有惩罚他,而是把他叫到讲书堂,给他讲“忠”和“孝”的道理:“你想家,想回去照顾父母,这是‘孝’,是好事;可你当了兵,就要保卫国家、保卫百姓,这是‘忠’。你想想,要是太平军打过来,你的家乡会被烧,你的父母会被欺负,你就算回家了,也保护不了他们。只有咱们把太平军打败了,国家安稳了,你的家乡才能安稳,你的父母才能安全。这就是‘忠’能保‘孝’——忠于国家,才能孝于父母。”

那个士兵听后,羞愧地低下了头,说“大人,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逃跑了,我要跟着您好好打仗,保卫家乡”。后来他成了湘军里的勇将,每次打仗都冲在前面,还多次救了战友的命。

曾国藩曾在日记里写道:“理学不是空洞的道理,是实实在在的做人做事的方法。它能让你在得意时不骄傲——就算当了大官,也知道自己的本分;能让你在失意时不沮丧——就算遇到困难,也知道该怎么坚持;能让你在面对诱惑时不动心——就算有再多的钱、再大的官,也知道什么该要、什么不该要;能让你在遇到困难时不退缩——就算再难,也知道该怎么解决。”

正是因为有了深厚的理学修养,他才能在靖港战败后重新振作——那时湘军打了败仗,士兵死伤很多,他又急又愧,两次投水自尽,都被手下救了起来。他坐在江边,看着滔滔江水,想“不如死了算了”,可想起理学“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道理,想起自己的志向,就又重新振作起来,说“我不能死,我还要打败太平军,还要为百姓做事”,然后重新整顿湘军,制定新的战术。

也能在天津教案的骂声中坚守本心——那时天津发生教案,百姓和洋人冲突,杀了几个洋人,洋人要求清政府严惩凶手,还索要赔偿。曾国藩负责处理这件事,他知道要是严惩百姓,百姓会骂他;要是不满足洋人的要求,可能会引发战争,百姓会更苦。他最终决定严惩凶手、赔偿洋人,结果被百姓骂“卖国贼”,连他的同乡都骂他“丢湖南人的脸”。

他心里很痛苦,晚上静坐时,想起理学“舍生取义”的道理,知道自己的选择是为了避免战争,保护百姓,就不再在意别人的骂声,说“只要能让百姓不受战争之苦,我就算被骂‘卖国贼’,也值得”。

晚年病重时,曾国藩躺在床上,还让幕僚给他读《朱子语类》。当听到“圣贤千言万语,只是教人做人”时,他嘴角露出了微笑——他知道,自己这一生,虽然没有成为圣贤,却一直在按照理学的道理做人、做事,一直在为百姓做事,这就够了。

七律·理学修养

一生推崇程朱理,静坐省身每日行。

克制欲望存天理,修身养性重德行。

为官治军融理学,忠义诚信记心中。

品德高尚人敬仰,面对困境亦从容。

第六十五章 办勇初受挫

咸丰三年,曾国藩在湘乡老家丁忧时,接到了清廷的圣旨——驿站的官员骑着快马,拿着黄色的圣旨,一路喊着“圣旨到——曾国藩接旨”,跑进了曾家的院子。那时他还在给母亲江氏守灵,灵堂里的白幡还没撤下,香炉里的香还冒着烟,他穿着孝服,跪在地上接旨,听到“着曾国藩在湖南办团练,抵御太平军”时,心里猛地一震。

驿站的官员走后,他站在母亲的灵位前,看着母亲的画像,眼泪忍不住掉下来:“娘,儿子还没给您守完孝,就要去办团练了。可现在国难当头,太平军都打到武昌了,要是不抵抗,湖南也要遭殃,百姓也要受苦。您常说‘做人要担当’,儿子不能只守着家里的孝,还要守着天下百姓的孝。”他对着灵位磕了三个头,额头都磕红了,然后擦干眼泪,对家人说“我明天就去长沙”。

第二天,他收拾行囊,带着几个亲兵,坐牛车赶往长沙。牛车走在湘乡的小路上,他看着路边的田地——地里的稻子刚种下,绿油油的,可他知道,要是太平军打过来,这些稻子会被烧,这些田地会被毁,心里更觉得责任重大。

刚到长沙,他就遇到了第一个难题:招兵。当时的绿营兵军纪涣散到了极点——他们不训练,每天在营里喝酒、赌博,还欺压百姓,抢百姓的粮、占百姓的房,有的甚至还抢百姓的女儿,百姓们一听到“当兵”就害怕,躲都躲不及。曾国藩想招募朴实的农民,觉得农民老实、能吃苦、有忠义心,可一开始,连一个报名的人都没有。

他在长沙城门口设了招募点,摆了一张桌子,挂了一块写着“招募乡勇,保卫家乡”的牌子,从早到晚,只有三个人来咨询,还都是想混饷银的游民——一个游民说“我当兵就是为了喝酒,你要是管酒,我就来”,曾国藩听了,摇着头说“我这里不是酒馆,是团练,是保卫家乡的,你走吧”。

他没办法,只好带着亲兵,去湘乡的乡下挨家挨户拜访。有一次,他来到一个叫李家庄的村子,找到村里的老农李老爹,想说服他的儿子参军。李老爹一听是“当兵”,立刻把大门关了一半,说“曾大人,俺们知道您是好人,可当兵太危险了!前几天从武昌逃过来的人说,太平军杀人不眨眼,俺邻居家的老张,就是因为反抗太平军,被太平军杀了,房子也被烧了。俺就这一个儿子,要是他死了,俺养老都没人管,俺不能让他去”。

曾国藩没有走,而是站在门外,耐心地说:“李老爹,我知道您担心儿子的安全,我也心疼您。可您想想,如果咱们不组织起来抵抗,太平军迟早会打到湘乡来,到时候您的房子会被烧,您的稻子会被抢,您就算想养老,也没地方养。办团练,就是为了保护咱们的家乡,保护咱们的家人——咱们的乡勇,不是绿营兵,不抢百姓的东西,每个月还有二两饷银,要是您儿子牺牲了,我会给您发二十两抚恤金,还会让村里给您分粮食,保证您老有所养。”

李老爹沉默了,他看着院子里的稻子,想起邻居老张的惨状,心里很是犹豫。曾国藩又说:“李老爹,我也是湘乡人,我的家也在这里,我也不想让家乡被毁。我向您保证,我会和乡勇们一起打仗,一起保卫家乡,绝不会让他们白白送死。”李老爹想了半天,终于点了点头,说“俺信您,俺让儿子跟您去”。

就这样,曾国藩走了一个月的路,跑了十几个村子,终于招募到了一千二百个农民,都是像李老爹儿子一样朴实的人——他们有的是为了保卫家乡,有的是为了挣饷银养家,还有的是因为家人被太平军杀了,想报仇。曾国藩把他们编成队伍,教他们基本的拳脚功夫,还给他们讲保卫家乡的道理,士兵们都很听话,训练也很认真。

可招到兵后,紧接着就是“筹粮饷”的难题。办团练需要粮饷——士兵要吃饭、要穿衣、要武器,这些都需要钱,可湖南藩库早就空了。曾国藩去藩库申请粮饷,布政使徐有壬坐在椅子上,跷着二郎腿,手里拿着茶杯,慢悠悠地说:“曾大人,现在湖南到处都是流民,藩库早就没钱了,百姓也捐不出粮,您还是自己想办法吧。”他说着,还挥了挥手,叫人把曾国藩“请”了出去,态度傲慢得很。

曾国藩知道徐有壬是不想帮他,可他没有办法,只好自己想办法。他先把家里的积蓄拿出来,凑了五百两银子——这是他给母亲办丧事剩下的钱,也是家里仅有的钱;然后去拜访湖南的乡绅,希望他们能捐款支持。

可很多乡绅都怕太平军打过来,怕捐了钱也白捐,不愿意出手。有一次,他去拜访长沙最大的乡绅刘万顺——刘万顺家里有良田千亩,商铺数十间,是长沙最有钱的人。刘万顺见他来,表面上很热情,给他倒茶、让座,可一听是要捐款,就立刻哭穷:“曾大人,您有所不知,去年湘乡大旱,我的田里没收成,商铺也亏了钱,现在家里也很困难,实在捐不出钱。您还是找别人吧。”

曾国藩知道刘万顺在撒谎——他早就听说刘万顺最近还买了新的田地,怎么会没钱?可他没有生气,而是给刘万顺讲了“唇亡齿寒”的道理:“刘老爷,您家的良田、商铺,都是在太平日子里才能保住。如果太平军打过来,您的良田会被抢,商铺会被烧,您的家人也会有危险,到时候您就算有再多的钱,也没用。现在捐些钱支持团练,就是在保护您的家产,保护您的家人——团练强大了,就能打败太平军,您的家产和家人才能安全。”

他还说:“如果您愿意捐钱,我可以向朝廷奏请,给您加个‘候选同知’的官衔。‘候选同知’虽然是个虚衔,可也是朝廷认可的官,您走在外面,别人都会尊敬您,您的名声也能传扬出去,这对您家的商铺也有好处。”

刘万顺听后,心里动了——他虽然有钱,可没有官衔,总觉得在官员面前抬不起头,现在有机会得个官衔,还能保护家产,觉得很划算。他想了想,说“那我捐八千两银子,您可别忘了给我奏请官衔”。曾国藩笑着说“您放心,我一定奏请”。

其他乡绅见刘万顺都捐了,也纷纷跟着捐款——有的捐五百两,有的捐一千两,还有的捐粮食、捐衣服。曾国藩终于筹到了第一批粮饷,共三万两银子,还有一批粮食和衣服,士兵们终于能吃饱饭、穿暖衣了。

可麻烦还没结束。长沙的绿营兵见曾国藩招募的乡勇都是农民,就嘲笑他们“土包子,不会打仗”,还故意在湘军的营外挑衅。有一次,几个绿营兵喝醉了酒,闯进湘军的营里,把营里的“湘军”旗帜拔了下来,扔在地上用脚踩,还嘴里骂着“土包子的旗帜,也配挂在这里”,然后又打伤了两个正在训练的乡勇——一个乡勇的脸被打肿了,一个乡勇的胳膊被打断了,疼得直哭。

曾国藩知道后,气得浑身发抖——他没想到绿营兵会这么过分,不仅嘲笑乡勇,还动手打人。他立刻派人把这几个绿营兵抓了起来,按照湘军的军纪,打了他们三十大板,打得他们哭爹喊娘,还说“以后再敢来挑衅,就打得更重”。

可绿营兵的将领鲍起豹不仅不道歉,还带着三百多个绿营兵,拿着刀枪,围了湘军的大营,要求曾国藩放人。绿营兵们在营外喊着“放人!放人!不然就踏平你们的大营”,声音很大,震得湘军的帐篷都在晃。

当时湘军只有一千多人,而且大多还没经过系统训练,手里只有简单的拳脚功夫,根本不是绿营兵的对手——绿营兵有刀有枪,还经过训练,真打起来,湘军肯定吃亏。幕僚们都劝曾国藩:“大人,咱们还是把人放了吧,不然他们会动手的,到时候咱们的士兵会受伤,团练也会散了,得不偿失。”

可曾国藩却坚定地说:“军纪是兵的根本,如果连欺压百姓的绿营兵都治不了,将来怎么带兵打仗?怎么保护百姓?今天就算拼了命,我也要维护军纪!要是我放了他们,他们以后还会来挑衅,还会欺负咱们的士兵,咱们的团练就再也立不起来了。”

他一面让人把大营的大门关上,加强防守——让士兵们拿着木棍、锄头,守在大门后,准备应对绿营兵的进攻;一面派人去巡抚衙门告状,希望巡抚骆秉章能来调解。

骆秉章一开始不想管,觉得这是曾国藩和绿营兵的矛盾,管了会得罪人。可看到绿营兵围营的场面越来越大,街上的百姓都来看热闹,怕事情闹大不好收场,影响自己的官位,只好亲自来调解。

骆秉章骑着马,来到湘军大营外,看到绿营兵拿着刀枪,气势汹汹,就对着鲍起豹说:“鲍将军,湘军是奉旨办的团练,是为了抵御太平军、保卫湖南的,你这样围营,是抗旨!要是朝廷知道了,你担得起责任吗?”

鲍起豹见骆秉章来了,心里有些害怕,可还是嘴硬:“大人,是曾国藩先打我的人,我只是来要回我的人。”

骆秉章又对曾国藩说:“曾大人,绿营兵不懂事,您就高抬贵手,把人放了。现在太平军还在作乱,咱们还要一起对付太平军,不能内部先闹起来。”

曾国藩知道骆秉章是想息事宁人,也知道现在不是和绿营兵硬碰硬的时候,只好点了点头,说“可以放人,但鲍将军必须公开道歉,还要赔偿受伤乡勇的医药费,不然我不同意”。

鲍起豹没办法,只好公开道歉,还赔偿了五十两银子的医药费。这件事之后,曾国藩明白,长沙不是久留之地——地方官员不配合,绿营兵处处刁难,在这里办团练,很难有大的发展。他和幕僚们商量后,决定把团练大营移到衡州。

在衡州,曾国藩终于获得了相对自由的发展空间。衡州的官员对他很客气,还帮他找了一处大院子当大营;百姓们也很支持他,有的百姓还主动来给湘军送粮、送菜。

他扩大招募士兵,把乡勇扩充到五千多人,还从湘乡、邵阳等地招募了一批懂水性的农民——因为太平军有战船,湘军也需要水师,懂水性的农民能当水师士兵。他给士兵们买了刀枪、弓箭,还请了武术师傅教他们功夫,士兵们的战斗力越来越强。

为了买到好的洋炮,他派人去广东——广东离外国近,能买到洋炮。派去的人花了十万两银子,从外国商人手里买了两百门洋炮,洋炮威力很大,能打很远,比湘军原来的弓箭厉害多了;为了建造战船,他请了十几个经验丰富的工匠,在衡州的湘江边建了船厂,还亲自去船厂查看战船的建造进度——工匠们说“战船要坚固,不然容易被太平军的战船撞坏”,他就让人在战船的两侧加了厚厚的木板;工匠们说“战船要灵活,不然容易被太平军的战船包围”,他就让人在战船的尾部加了两个船桨,让战船能更快地转弯。

他还制定了严格的军纪,写在布告上,贴在大营的每个角落,让每个士兵都能看到:“不许扰民,不许抢百姓的东西,要是抢了,就打五十大板;不许临阵脱逃,要是逃了,就斩首;不许欺负百姓,要是欺负了,就罚做苦役一个月。”

有一次,一个士兵因为饿了,偷了百姓的一只鸡,被曾国藩知道了。他立刻召集全军,把那个士兵带到大家面前,说“咱们是保卫家乡的团练,百姓是咱们的亲人,咱们的饷银是百姓交的税,怎么能偷百姓的鸡?这是忘本,是违反军纪!”然后下令把那个士兵斩首。其他士兵都吓坏了,再也没人敢违反军纪,有的士兵还主动帮百姓干活,比如帮百姓插秧、收割,百姓们都夸“湘军是好兵”。

看着越来越壮大的湘军,曾国藩站在衡州的湘江边,望着滔滔江水,心里充满了希望。江风吹在他的脸上,带着水汽,他忽然想起了母亲的话“做人要担当”,想起了父亲的话“读书要为百姓做事”,想起了自己在母亲灵位前的誓言。他知道,办勇的路虽然艰难,可只要自己坚持下去,只要湘军能练出真本事,就一定能打败太平军,保卫家乡,保卫国家。而那些最初的挫折,也成了他宝贵的经验,让他在后来的军事生涯中,更加注重军纪,更加懂得如何团结人心,如何把一支农民组成的军队,变成一支精锐之师。

七律·办勇受挫

初办湘军多困境,无兵无饷少支援。

地方官员常掣肘,他人嘲讽语刺心。

招募乡勇定军规,筹措粮饷四处奔。

屡遭挫折不放弃,湘军渐强破万难。

来源:草鞋芒杖论平生一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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