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35岁,孩子生病,我让老公转3000,他说钱借给同事让我跟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09-11 10:42 2

摘要: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这个不大不小的数字,像一根看不见的标尺,精准地丈量着我和陈阳之间正在冷却的距离。这是他最舒服的音量,却是我耳边无法忽略的嗡鸣。我收拾着碗筷,厨房的水声和客厅的新闻播报声交织在一起,构成我们这个三口之家沉默的背景音。

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这个不大不小的数字,像一根看不见的标尺,精准地丈量着我和陈阳之间正在冷却的距离。这是他最舒服的音量,却是我耳边无法忽略的嗡鸣。我收拾着碗筷,厨房的水声和客厅的新闻播报声交织在一起,构成我们这个三口之家沉默的背景音。

我从厨房出来,看到陈阳陷在沙发里,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毫无表情的脸上。我走过去,下意识地想把茶几上那个微开的抽屉合上,那里塞着我们从恋爱到结婚的老照片,可我的手在中途停住了。我不想碰任何可能勾起温情的东西,那会让我觉得此刻的自己更加可悲。

“乐乐好像有点咳嗽。”我轻声说,试图打破这片令人窒息的空气。

陈阳的视线没有离开手机,只是用拇指在屏幕上飞快地划着,发出沙沙的轻响,那是他烦躁或专注时的标志性动作。“嗯,换季了,正常。”他的声音隔着一层电子屏障,显得格外遥远。

我走到儿子乐乐的房间门口,里面的确传来一阵压抑的、细小的咳声。我的心猛地一紧。

“你听,又咳了。我摸着额头有点烫,要不要拿体温计量一下?”我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焦虑。

“行了,我知道了。”陈阳终于抬起头,那句我听了八年的口头禅,如今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砸在我心上。从前,它代表着“放心,交给我”,后来变成“别催了,我知道了”,而现在,我只听出了“你真烦”三个字。

他放下手机,极不情愿地站起来,走进卧室去找体温计。客厅里只剩下电视机35分贝的孤独回响。我看着他略显疏离的背影,一种莫名的恐慌攫住了我。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无声息地偏离轨道,而我却无力阻止。

体温计的数字显示:38度7。

“烧得不低,”我拿着体温计,手心都在冒汗,“家里只有退烧贴了,得去医院。”

陈阳皱着眉,接过来看了一眼:“社区医院这会儿只有急诊,先物理降温吧,用温水擦擦身子,不行天亮再去。”

“不行!”我几乎是立刻反驳,“乐乐每次发烧都来得急,上次就是半夜拖了一下就烧到快四十度,你忘了吗?必须现在去!”我的情绪有些激动,声音也拔高了。

陈-阳的眉头皱得更紧,他没再说什么,转身去拿车钥匙和外套。我知道,我的坚持在他看来是小题大做,是无理取闹。这种不被理解的疲惫感,比抱着一个生病的孩子更让我觉得沉重。

我们沉默地穿衣,沉默地给睡得迷迷糊糊的乐乐裹上小被子,沉默地走进电梯。在狭小的电梯里,我抱着滚烫的儿子,陈阳站在角落里,又拿出了手机。屏幕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突然开口:“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

他划动屏幕的拇指停顿了一下,快得几乎无法察觉。

“没什么,就是公司里有点事……”他含糊地说,后半句话消散在电梯门打开的“叮”声里。

这句没说完的话,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我的喉咙。

到了社区医院,急诊医生是个很年轻的姑娘,简单检查后建议我们去儿童医院。她说:“孩子扁桃体红肿得厉害,咳声也不对,我们这里条件有限,最好去大医院做个详细的检查,别耽误了。”

从急诊室出来,已经是深夜十一点。我抱着昏昏欲睡的乐乐,心里乱成一团麻。

“去儿童医院吧,”我对跟在身后的陈阳说,“专家号不好挂,明天一早我们就去排队,先挂个普通号看看。我查过了,那个呼吸科的王主任特别好,但她的号估计要找黄牛,差不多得一千多。”

陈阳“嗯”了一声,掏出手机似乎在看什么。

我继续说:“加上检查费、药费,估计得准备个三千块钱才够。你先把钱转我微信上吧,我明天取出来。”

这是我们家的惯例,大额开销他转账,我负责具体执行。

陈阳的脚步停了下来。

我抱着孩子,疑惑地回头看他。医院走廊惨白的灯光下,他的脸色有些不自然。

“怎么了?”我问。

他避开我的眼神,又开始无意识地用拇指摩擦手机屏幕。“那个……荟荟,”他很少这么叫我,“钱我前两天刚借给老王了,他老婆做手术,急用。”

我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仿佛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借给老王了?哪个老王?”

“就我同事,王立军。借了三万。”他低声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三万。我们家里所有的活期存款,也就三万多一点。

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我抱着儿子的手都在发抖。“你都借给他了?那你没跟我说一声?”

“事发突然,他半夜给我打电话,哭得跟什么似的,我……我不好意思不借。”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不好意思?”我简直要气笑了,“陈阳,那是我们家所有的活钱!乐乐的保险,家里的物业费,下个月的车贷,都指着这笔钱!你现在跟我说你不好意思?”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有些尖利,引来了护士台的侧目。我赶紧压低声音,但愤怒和委屈让我的身体不住地颤抖。

陈阳一脸为难,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这不是想着很快就还了嘛。要不……要不你先跟你爸妈那边要一下?就说我们周转一下,下个月发了工资就还。”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狠狠地捅进了我的心脏。

我抱着滚烫的儿子,站在冰冷的医院走廊里,看着眼前这个我爱了八年的男人。他让我,在儿子生病急需用钱的深夜,去跟我的娘家开口。

我突然觉得,乐乐身上的温度,都比不上我此刻心里的寒冷。

第一章

“你说什么?”我以为我听错了,每一个字都像陌生的符号,在我耳边盘旋,却无法组成我能理解的句子。

陈阳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脸上闪过一丝懊悔,但那丝懊悔很快就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了,那是一种被戳穿后的窘迫和一丝不耐烦。

“我的意思是,爸妈那边先应应急,总比找朋友借好开口。老王下个月肯定还钱,到时候我们马上还给爸妈。”他试图解释,但那解释听起来更像是一种推诿。

我死死地盯着他,怀里的乐乐似乎感受到了我的僵硬,不安地动了动,发出一声难受的哼唧。

这声哼唧像一根针,刺破了我紧绷的神经。

“陈阳。”我叫他的名字,声音平静得可怕,“乐乐病了。他现在在发烧。医生让我们去大医院。我们需要钱。”

我一字一顿,像是在教一个不认识中国话的外国人。

他被我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别过脸去,标志性地搓了搓手指:“我知道,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吗?”

“你的办法,就是让我去跟我爸妈要钱?”我的声音开始发抖,“我们结婚的时候,你是怎么跟我爸保证的?你说你会照顾我,不会让我受一点委屈。现在,我儿子的救命钱,你要我去跟我妈开这个口?”

“什么救命钱!你别说得这么吓人行不行!”他被我的话激怒了,音量也提了上来,“不就是发个烧吗?哪个孩子不发烧?至于吗你!”

“至于吗?”我重复着这三个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我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我不想在这个男人面前示弱,尤其是在他让我如此失望的此刻。

我抱着乐乐,转身就走。

“你去哪儿?”他在身后喊。

“回家。”我冷冷地回答,“我自己想办法。”

回家的路上,车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我们谁也不说话,只有乐乐因为呼吸不畅而发出的、带着哨音的喘息声,一声声,像小锤子一样敲打着我的心脏。

到家后,我把乐乐安顿在床上,用温水一遍遍地给他擦拭身体。陈阳站在门口,看着我忙碌,几次想开口,最终还是沉默地退了出去。

我听见客厅里传来他压低声音打电话的声音。我没有心思去听。我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乐乐滚烫的皮肤和急促的呼吸上。

凌晨一点,乐乐的体温丝毫没有下降的迹象。我不能再等了。

我拿出手机,翻到我妈的微信,那个“转账”按钮,我却迟迟按不下去。我的手指在屏幕上悬停着,像有千斤重。自从结婚后,我从没跟家里要过一分钱,甚至连我们买房时,陈阳都拍着胸脯说不用两家老人资助,他要靠自己。这份骄傲,是我在这段婚姻里,为数不多还能攥在手里的东西。

可现在,为了我的儿子,我必须亲手把它捏碎。

我深吸一口气,拨通了我妈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我妈带着浓浓睡意的声音传来:“荟荟?怎么这么晚打电话?出什么事了?”

“妈……”我一开口,喉咙就哽住了。

“怎么了呀?是不是乐乐怎么了?”母亲的直觉总是那么敏锐。

“他发烧了,烧到38度7,我想带他去儿童医院看看。妈,你……你能不能先借我三千块钱?我……”

“要钱怎么是借呢?你等着,我马上让你爸给你转过去!乐乐要紧,你们赶紧去医院,别耽误了!”我妈没有问任何原因,急切地打断了我。

挂了电话没两分钟,我爸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他的声音不像我妈那么焦急,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威严。

“荟荟,钱你妈已经给你转了。我就问你一句话,陈阳呢?”

我握着手机,说不出话来。

“他是不是又把钱拿出去了?”我爸的声音冷了下来。

我爸是老会计,对数字和钱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陈阳那点工资和我们家的开销,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爸,他……”

“你别替他说话。”我爸打断我,“我早就跟你说过,陈阳这个人,心太活,耳根子软,对谁都充好人,就是不会心疼自己老婆孩子!上次他表弟买车,说差两万,他二话不说就转过去,结果呢?半年了,提都不提还钱的事!这次又是哪个兄弟哪个同事?”

我爸的话,像剥洋葱一样,一层层剥开我尽力维持的、看似体面的婚姻生活,露出里面早已溃烂腐败的内核。

那一刻我才明白,压垮一个母亲的,从来不是孩子的病,而是那个本该并肩作战的人,却让你孤军奋战。

我再也忍不住,眼泪汹涌而出。我怕哭出声吵醒乐乐,只能死死地咬着嘴唇,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滑落。

“哭什么!”我爸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先去看病,乐乐要紧。家里的事,等孩子好了再说。记住,你还有爸妈。”

挂了电话,我看着手机上收到的转账信息,心里五味杂陈。这三千块钱,像一块烙铁,烫得我心口生疼。

我擦干眼泪,给乐乐换好衣服,抱着他走出房间。

陈阳正坐在沙发上抽烟,我们家是无烟家庭,这是他第一次在客厅里抽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显得格外模糊。看到我出来,他掐灭了烟,站起身。

“我……我刚给我朋友打电话了,他明天早上能凑一万给我。”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讨好。

我没有理他,径直走向门口换鞋。

“荟荟,你听我解释,”他跟上来,拉住我的胳膊,“我跟老王真的是好兄弟,他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老婆常年吃药,孩子还在上学……”

“放手。”我冷冷地说。

他没放,反而抓得更紧了。“我知道你生气,是我不对,没跟你商量。但你不能因为这个就不管孩子啊!”

我猛地回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我不管孩子?陈阳,你再说一遍?”

我的眼神一定很吓人,他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我抱着乐乐,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深夜的楼道,只有我的脚步声和乐乐沉重的呼吸声。我一步一步,走得决绝而又悲凉。

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我只知道,我不能再和那个男人待在同一个空间里。那个空间,曾经被我称为“家”,但现在,它让我窒息。

第二章

我最终还是打车去了儿童医院。夜里的急诊大厅人满为患,各种孩子的哭闹声、家长的焦虑叹息声混杂在一起,像一首压抑的交响乐。我抱着乐乐,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感觉自己像一座孤岛。

手机震动了一下,“到哪了?人多不多?要不要我过去?”

我看着那几行字,心里没有丝毫波澜。我没有回复。

又过了一会儿,他又发来一条:“我把钱转过去了,三千。我朋友刚凑的。你爸妈那边……就别说了吧。”

我点开转账,点了“领取”。然后,我把和他的聊天记录往上翻,翻到我爸的转账记录,截了个图,发给了他。

我什么都没说。

有时候,一张图片比一万句话更有力量。

他那边沉默了。长久的沉默。

挂号,候诊,检查。一套流程下来,天已经蒙蒙亮了。医生诊断是急性喉炎,需要马上住院,否则有窒息的危险。

我拿着住院通知单,手脚冰凉。

我给陈阳打了电话,这是我离开家后第一次主动联系他。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起,他的声音带着一夜未睡的沙哑和急切:“怎么样了?荟荟,乐乐怎么样了?”

“急性喉炎,要住院。”我言简意赅。

“严不严重?我现在马上过去!”

“不用了,”我打断他,“你把乐乐的医保卡、换洗衣物和住院要用的东西收拾一下送过来就行。住院费我已经交了。”

我用的是我爸给我的钱。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良久,他才说:“好,我马上。”

我挂了电话,靠在墙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周围人来人往,我却感觉不到任何真实感。我的世界,只剩下乐乐时轻时重的呼吸声。

办好住院手续,乐乐被安排在一个四人病房。小小的他躺在病床上,手上扎着留置针,挂着点滴,睡得很不安稳。我坐在床边,握着他没有扎针的小手,一遍遍地抚摸着。

病房里的其他家长都用同情的眼光看着我,一个年轻的妈妈,独自带着孩子办住院。

大概一个小时后,陈阳提着大包小包地来了。他眼下一片乌青,胡子拉碴,看起来憔悴不堪。他走到病床边,看着熟睡的乐乐,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对不起,荟荟。”他站在我身后,低声说。

我没有回头,只是盯着乐乐的小脸。“现在说这些没用。”

他不再说话,默默地把带来的东西一一归置好。热水瓶,脸盆,毛巾,乐乐最喜欢的小恐龙玩偶……他准备得很齐全,甚至还带来了一个我常用的护腰靠垫。

我知道,他是想用这些细节来弥补。

可有些裂痕,一旦产生,就不是用几个靠垫能填平的。

婚姻里最绝望的,不是没钱,而是我明明在为我们的家拼命,你却在为你的面子撒谎。

安顿好一切后,陈阳坐在我对面的空床上,我们之间隔着一条狭窄的过道。病房里很安静,只有输液泵滴答的轻响。

“荟荟,”他又开口了,“那三万块钱,老王下周就还我。他说公司刚发了一笔项目奖金。到时候我第一时间转给你。”

“嗯。”我淡淡地应了一声。

“我爸妈那边,我没敢说乐乐住院了,就说你带他回娘家住两天。”他看着我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补充道。

我心里冷笑一声。他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在我爸妈面前,我是个遇到困难只能回娘家求助的女儿;在他爸妈面前,我是个说走就走、不懂事的儿媳。而他,永远是那个顾全大局、两边安抚的好儿子、好丈夫。

“陈阳,”我终于抬起头,正视着他,“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三万块钱,也不是老王。”

他愣住了。

“那是什么?”

“是你。”我说,“是你的谎言,你的逃避,你的自以为是。”

我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我们之间那层虚伪的和平。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我放在床头柜上的平板电脑亮了一下。那是我们家共用的平板,登录的是陈阳的微信账号,方便有时候我用平板看文件。一条新的消息弹了出来,来自一个叫“晓柔”的联系人。

消息很简单,只有几个字:“钱收到了,谢谢你,阿阳。”

阿阳。

一个我从没叫过的,无比亲昵的称呼。

我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凝固了。我猛地扭头看向陈阳,他显然也看到了那条消息,脸上的表情,是惊慌,是恐惧,是被人当场抓获的狼狈。

他几乎是扑过来,想要抢走平板,但已经晚了。

我的目光像冰锥一样钉在他脸上。

“她是谁?”

“没……没什么,一个远房亲戚。”他语无伦次,眼神躲闪。

“远房亲戚?”我举起平板,屏幕上的对话框还亮着,“哪个远房亲戚需要你半夜借钱,还叫你‘阿阳’?”

病房里另外两家的家属已经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我不想在这里,当着外人的面,上演一出家庭闹剧。我深吸一口气,把平板塞进包里,站起身。

“你出去。”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淬着冰。

“荟荟,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让你出去!”我几乎是吼了出来。

乐乐被我的声音惊醒,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我立刻转身去抱他,拍着他的背,柔声安慰:“宝宝不怕,妈妈在,妈妈在。”

陈阳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病房里其他人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他身上,让他无所遁形。他最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羞愧,有恳求,还有一丝被揭穿后的怨怼。然后,他灰溜溜地走了出去。

我抱着大哭的儿子,眼泪终于决堤。

我以为我们之间的问题是信任,是沟通,是家庭责任。

直到这一刻我才发现,我可能连最基本的“我们”都搞错了。

第三章

陈阳没有走远,他就守在病房门口的走廊上。我能从门上的玻璃窗看到他颓然的背影。他一会儿蹲下,一会儿站起,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我没有理他。我所有的心思都在乐乐身上。或许是住院打了针,乐乐的烧退了一些,精神也好了点,哭了一会儿就在我怀里睡着了。我把他轻轻放回床上,掖好被角。

我的心,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着,又冷又硬。

晓柔。

这个名字像魔咒一样在我脑子里盘旋。我拿出平板,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那个对话框。聊天记录不多,被删得很干净,只剩下最近的几条。

“我真的没办法了,阿阳,这是最后一次。”

“三万,够吗?”

“够了,谢谢你。我这辈子都还不清你的人情。”

然后就是那句“钱收到了,谢谢你,阿阳。”

没有一句多余的寒暄,却处处透着不寻常的关系。什么样的人情,需要用三万块钱来还?什么样的关系,可以让他不惜挪用家里所有的活期存款,甚至在我儿子生病的时候,对我撒谎?

我点开那个叫“晓柔”的头像,是一片粉色的樱花,看不出任何个人信息。朋友圈也设置了仅三天可见,空空如也。

这是一个刻意隐藏自己的人。

我的手指在屏幕上颤抖。我返回聊天列表,向上滑动,想看看还有没有别的蛛丝马迹。然后,我看到了一个被置顶的群聊,群名叫“羽毛球队”。

我心里一动,点了进去。这是陈阳单位的兴趣小组,他偶尔会提起。群成员不多,二十几个人。我凭着直觉,一个一个地点开看头像。

当我点开一个叫“柔”的头像时,我的呼吸停滞了。

头像是本人,一个长相清秀、气质温婉的女人,穿着运动服,笑得一脸灿烂。她的微信名只有一个字,“柔”。

我几乎可以肯定,她就是那个“晓柔”。

我返回和“晓柔”的聊天界面,点开她的头像,再点右上角的三个点,选择“添加到通讯录”。系统提示:对方已是您的好友。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原来,她一直都在我的通讯录里。只是被陈阳改了备注,藏在一个我永远不会注意的角落。我甚至想不起来,我是什么时候加过这个人。或许是某次公司聚餐,或许是某次集体活动,礼貌性地扫了码,然后就躺在列表里,再无交集。

有些谎言像一根针,扎进去的时候不觉得疼,拔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它已经带出了血和肉。

我关掉平板,把它塞回包的最深处。我感觉浑身发冷,手脚都失去了知觉。

晚上,我妈不放心,给我送来了晚饭。她看到我红肿的眼睛和苍白的脸,什么都没问,只是默默地把保温桶打开,把饭菜一样样摆好。

“趁热吃吧,你一天没好好吃东西了。”

我摇摇头:“妈,我吃不下。”

“吃不下也得吃,”我妈把筷子塞到我手里,“你不吃,哪有力气照顾乐乐?乐乐好了,你垮了,这个家怎么办?”

我妈的话,总是这么朴实,却又一针见血。

我低下头,默默地扒着饭。米饭是热的,菜是热的,可我吃进嘴里,却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我妈陪我坐了一会儿,看到陈阳还像个门神一样守在外面,她皱了皱眉,最终还是没说什么。临走前,她拉着我的手说:“荟荟,别硬撑着。有什么事,跟妈说。天塌下来,有爸妈给你顶着。”

我点点头,眼泪又差点掉下来。

送走我妈,我回到病房。陈阳看我妈走了,立刻跟了进来。

“荟荟,我们谈谈。”他一脸疲惫和恳求。

我看了看已经睡熟的乐乐,又看了看病房里其他竖着耳朵的家属。

“出去说。”

我们一前一后地走到医院楼下的花园里。夜风很凉,吹得人皮肤发紧。

“她是谁?”我开门见山。

“她……她叫孙晓柔,是我大学同学。”在确凿的证据面前,他终于不再撒谎。

“只是同学?”

他沉默了。那标志性的动作又出现了,拇指在不存在的手机屏幕上用力地摩擦着,仿佛想把那层尴尬和心虚擦掉。

“……是我前女友。”他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我的心,像是被人用钝器狠狠地砸了一下,闷得发疼。虽然早已猜到,但亲耳听到,还是无法承受。

“我们毕业就分手了,很多年没联系了。前段时间同学聚会才又遇上。”他急切地解释着,“她……她过得不好。老公前年出车祸走了,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开了个小服装店,最近亏得一塌糊糊涂,房租都交不起了,还欠了一屁股债。她找我的时候,哭得……”

“所以你就心软了?”我打断他,“所以你就把我们家所有的钱都给了她?所以你就骗我说借给了同事?陈阳,你当我是傻子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急了,“我怕你多想!我知道你们女人,对前女友这种生物都特别敏感……”

“我多想?”我气得笑出声来,“是我多想,还是你做得太过分?你怕我多想,就可以对我撒谎?你怕我多想,就可以在我儿子生病需要钱的时候,让我回娘家去要?你到底把我和乐乐放在什么位置?”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也越来越激动。

“你小声点!”他慌张地看了一眼四周。

“怕丢人?”我逼近他一步,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你做这些事的时候,怎么不怕丢人?你把钱给你前女友,让她叫你‘阿阳’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还有老婆孩子?”

“我们之间是清白的!”他吼了回来,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我只是可怜她,帮她一把!我跟她什么都没有!”

“清白?”我冷笑,“三万块钱,一句解释都没有。你管这叫清白?”

我们就在这深夜的医院花园里,像两头受伤的困兽,互相撕咬,用最伤人的话攻击对方。

最后,我累了。

我不想再吵了。这种争吵,除了消耗掉我们之间最后一点情分,没有任何意义。

我转身往病房走。

“荟荟!”他在身后叫我。

我没有回头。

回到家,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电视遥控器,按下了关机键。那35分贝的嗡鸣戛然而止,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这片死寂,比任何争吵都更让我感到绝望。

我和陈阳的冷战,从这一刻,正式开始了。

第四章

冷战的日子,像是在水下行走,每一步都充满了巨大的阻力,每一次呼吸都异常艰难。

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白天,我在医院照顾乐乐。陈阳下了班会过来,提着晚饭,默默地待上一两个小时。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流,他问一句乐乐的情况,我答一句,多一个字都没有。他想伸手碰碰我,我就会下意识地躲开。

他的标志性动作——摩擦手机屏幕——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他总是在我面前,装作若无其事地看手机,但那快速滑动的拇指,暴露了他内心的焦灼。

而我,则开始频繁地转动我无名指上的婚戒。那枚小小的铂金圈,曾经是我幸福的象征,如今却像一个冰冷的手铐,提醒着我这段婚姻的囚笼。

乐乐的病情在好转,喉咙的红肿消了下去,也不再发烧了。医生说再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这是那段灰暗日子里,唯一的光。

一天下午,我哄乐乐睡着后,自己也趴在床边打起了盹。连日来的疲惫和心力交瘁,让我几乎是立刻就睡着了。

睡得迷迷糊糊间,我感觉有人给我披上了一件外套。那外套上,有我熟悉的、陈阳身上的味道。

我没有动,依旧闭着眼睛,连呼吸都没有变。

我感觉到他在我身边站了很久。久到我几乎以为他已经走了,却又感觉到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那声叹息,充满了无奈和疲惫。然后,我听到了他离开的脚步声。

我缓缓地睁开眼睛,看着身上那件属于他的灰色夹克,心里一片茫然。

我恨他吗?恨的。恨他的欺骗,恨他的懦弱。

可我爱他吗?这个问题,我却不敢问自己。八年的感情,一个可爱的儿子,我们之间盘根错节的联系,不是说断就能断的。他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他会记得我胃不好,给我买我常吃的胃药;他会记得我爱看的电影,默默下载好;他会在我睡着后,给我披上衣服。

可也正是这个人,会在最关键的时刻,选择牺牲我,来成全他的“面子”和“义气”。

这种矛盾,让我痛苦不堪。

沉默不是默契,而是刀枪入库后,一场更漫长的凌迟。

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凌迟着对方,也凌迟着自己。

晚上,陈阳又来了。他看起来比前几天更憔悴了,眼里的红血丝像蛛网一样密布。

他坐在我对面,几次欲言又止。

“有事就说。”我冷冷地开口,打破了沉默。

他搓了搓手,艰难地开口:“荟荟,我跟孙晓柔……说清楚了。”

我没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我让她把钱还我,我跟她说,我老婆孩子因为这个钱,差点……”他顿住了,似乎说不下去,“她说她会想办法,尽快还。她也跟我道歉了,说不知道会给我们造成这么大的困扰。”

“哦。”我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单音节。

我的冷淡让他有些无措。“荟荟,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可能不信。但是,我真的跟她断了。微信删了,电话也拉黑了。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跟她有任何联系。”

他说着,把手机递到我面前,让我看他删除好友的界面。

我没有接,也没有看。

“陈阳,你觉得这是删一个微信好友就能解决的问题吗?”我抬起眼,看着他,“你删得掉她的人,删得掉你心里的愧疚和那点旧情吗?你删得掉你对我撒过的谎,给我的伤害吗?”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颓然地收回了手机。

“行了,我知道了。”他又一次说出了那句口头禅。但这一次,我听出了第三层意思:我知道错了,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就别再逼我了。

就在这时,乐乐醒了。他揉着眼睛坐起来,看看我,又看看对面的陈阳。

我们俩立刻收起了脸上所有的表情,换上了一副温柔的笑脸。

“乐乐醒啦,饿不饿?爸爸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虾仁蒸蛋。”陈阳立刻献宝似的打开保温桶。

乐乐却没看吃的,他看看我,又看看陈阳,小小的眉头皱了起来,用稚嫩的声音问:“爸爸,妈妈,你们为什么不说话了呀?”

我跟陈阳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

孩子是最敏感的。我们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却不知早已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没有不说话呀,爸爸妈妈在讨论给你吃什么呢。”我勉强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乐乐却扁了扁嘴,大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带着哭腔问:“你们是不是不爱我了?是不是不要我了?”

这句话,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精准地刺进了我最柔软的心脏。

我一把将乐乐搂进怀里,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往下掉。“没有,怎么会呢。爸爸妈妈最爱乐乐了,永远都不会不要乐乐。”

陈阳也慌了,他绕过床尾,蹲在我身边,伸手想抱抱我们母子俩。

我的身体在那一瞬间是僵硬的,但我没有推开他。因为我怀里的乐乐,正用小手紧紧地抓着我们俩的衣服。

那一刻,我们三个人,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抱在一起。我能感觉到陈阳滚烫的眼泪滴落在我的肩膀上,灼得我皮肤生疼。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和解。我只知道,为了怀里这个小小的、我们共同深爱着的孩子,我们必须暂时停战。

(第三人称视角切换)

孙晓柔坐在自己那个只有二十平米的服装店里,看着手机银行里刚刚归零的欠款信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为了还陈阳那三万块钱,她把店里最后一点货都亏本清仓了,又厚着脸皮跟几个亲戚东拼西凑,总算是凑齐了。

手机屏幕上,是她写了又删,删了又写的短信草稿。

“阿阳,钱已经还到你卡上了。对不起,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祝你和林荟,永远幸福。”

她看着“林荟”那两个字,心里一阵刺痛。她记得那个女人,在同学聚会上,安安静静地坐在陈阳身边,漂亮,得体,带着一种被生活善待过的从容。那是她从未拥有过的样子。

她知道自己不该去打扰陈阳的生活。但那天,被房东堵在门口逼债,孩子又在一旁哭着要交学费,她走投无路,脑子里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那个在大学时代,永远会对她说“有我呢”的男生。

她拨通了那个尘封了快十年的号码,哭得泣不成声。

陈阳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多问一句,就答应了。

她知道自己很自私,很卑劣。她利用了一个男人的旧情和善良,去解决自己的困境,却可能毁掉了他的家庭。

她最终还是把那条短信删掉了。

她想,最好的道歉,就是永远地消失在他的世界里。她拿起手机,找到陈阳的号码,按下了“删除联系人”的按钮。做完这一切,她趴在堆满空衣架的桌子上,无声地哭了起来。

(第一人称视角)

乐乐出院那天,天气很好。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暖洋洋的。

陈阳开车,我抱着乐乐坐在后座。我们依旧没什么话,但车里的气氛,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得能杀人。

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我爸。

他背着手,站在小区门口的花坛边,正焦急地来回踱步。

我的心咯噔一下。

第五章

我爸怎么会在这里?

陈阳显然也看到了,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一紧,车速都慢了下来。

“爸怎么来了?”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arc的恐慌。

我没说话,只是抱着乐乐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我爸是个脾气很硬朗的人,眼里揉不得沙子。他今天会出现在这里,绝不是偶然。

车在小区门口停下。我爸立刻走了过来,拉开了后座的车门。他先是紧张地看了看乐乐,摸了摸他的小脸,确认他气色还好,才松了口气。然后,他的目光转向驾驶座上的陈阳,瞬间变得凌厉起来。

“陈阳,你下来,我跟你谈谈。”我爸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沉甸甸的。

“爸,有什么事我们回家说吧。”陈阳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就在这说。”我爸不容置喙。他转向我,“荟荟,你先带乐乐上楼。”

这是一种保护的姿态。他不想让接下来的场面,被我这个女儿看到。

我抱着乐乐,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快步走进了单元门。

我没有立刻上楼,而是躲在了楼梯间的拐角处。这个位置,刚好能听到楼下的对话,又不会被他们发现。我知道这样做不对,但我控制不住。我必须知道,我爸要跟陈阳说什么。

“那三万块钱,是怎么回事?”我爸的声音很平静,但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怒火。

陈阳沉默了。

“我问你话呢!”我爸的音量提高了一些。

“爸,是我不对,我……”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我爸打断他,“我只想知道,钱给了谁?”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是……是我一个朋友,他家里……”

“朋友?”我爸冷笑一声,“是姓孙,叫晓柔的那个‘朋友’吗?”

我浑身一震。我爸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楼下的陈阳,显然比我更震惊。“爸,您……您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的?”我爸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悲凉和愤怒,“昨天,你妈不放心,去菜市场想买只老母鸡给乐乐炖汤。结果碰到了你大学同学的妈,李阿姨。人家跟我们家做了二十年邻居,你管人家儿子叫兄弟,人家可把你当女婿看。她拉着你妈,问你跟那个孙晓柔是不是旧情复燃了,说整个同学圈都传遍了,说你为了她,连家都不要了!”

我爸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原来,不止是我,所有人都知道了。我像一个笑话,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可悲的傻子。我辛苦维持的体面,被撕得粉碎,扔在地上,任人践踏。

“不是的!爸!不是他们传的那样!”陈阳的声音充满了恐慌,他急切地辩解着,“我跟她真的没什么!我就是看她可怜……”

“可怜?”我爸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你可怜她,谁来可怜我女儿?谁来可怜我外孙?她可怜,我女儿就不可怜吗?大半夜自己一个人抱着发高烧的孩子去医院,给你打电话,你让她回娘家要钱!陈阳,你就是这么当丈夫,当父亲的?你的心是肉长的吗?!”

我爸说到最后,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浑身发抖,泪水无声地流淌。我从没见过我爸这么失态。在我心里,他永远是那个沉稳、坚强的靠山。可现在,为了我,他在这里,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咆哮着,也痛苦着。

“爸,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陈-阳的声音里也带上了哭腔。

“你错的不是借钱!你错在不该骗荟荟!更不该在她和孩子最需要你的时候,把她往外推!”我爸喘着粗气,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我今天来,不是来骂你的。我就问你一句话,这个家,你还要不要?荟荟和乐乐,你还要不要?”

“要!我当然要!”陈阳毫不犹豫地回答。

“好。”我爸说,“既然要,就把这件事给我彻彻底底地解决了。钱,让她还回来。人,以后不许再有任何联系。你跟荟荟,好好过日子。如果再有下一次,我亲自来接我女儿和外孙回家。我们林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但养活我自己的女儿和外孙,还绰绰有余!”

说完,我爸再也没有多说一句话,转身就走。

我听到陈阳在后面叫“爸”,但我爸没有回头。

我捂着嘴,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楼梯间传来脚步声。是陈阳上来了。我赶紧擦干眼泪,站直身体,装作刚从楼上下来的样子。

在拐角处,我们相遇了。

他看到我红肿的眼睛,脸色一白,什么都明白了。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就这么对视着。他的眼神里,是无尽的羞愧、悔恨和痛苦。而我的眼神里,是什么呢?是失望?是悲哀?还是麻木?我自己也说不清。

“荟荟……”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

我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我从他身边走过,径直上了楼。

我不想听任何解释,也不想看任何忏悔。

信任的崩塌,往往不是因为一件大事,而是无数个你选择隐瞒我的瞬间。

回到家,我把我爸转给我的三千块钱,原封不动地转回给了他。附上了一句话:“爸,放心,我能处理好。”

然后,我开始收拾东西。

我把乐乐的衣服,我的衣服,我们俩的日用品,装进了一个行李箱。

陈阳就站在卧室门口,看着我忙碌,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

“你要去哪?”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回我妈家住几天。”我没有看他,继续把一件件衣服叠好,放进行李箱。

“别走,”他走过来,从身后抱住我,“荟荟,别走,好不好?我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的手臂很有力,把我箍得生疼。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我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陈阳,”我平静地说,“我现在不想看见你。我需要冷静一下,你也需要。”

“我怕你走了,就不回来了。”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我掰开他的手,转过身,看着他。

“回不回来,不取决于我。取决于你。”我说,“取决于你是否真的明白,你错在哪里了。”

说完,我拉上行李箱的拉链,提起它,走出了卧室。

乐乐正在客厅里玩他的小恐龙,看到我提着行李箱,他好奇地问:“妈妈,我们是要去旅游吗?”

我勉强对他笑了笑:“对呀,我们去外婆家住几天。”

陈-阳跟在我身后,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他想说什么,但看着乐乐天真的脸,又把话咽了回去。

在门口换鞋的时候,我对他说:“这个家,你好好想一想,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想明白了,再来找我。”

说完,我拉着行李箱,牵着乐乐的手,走出了这个让我爱过,也让我痛过的家。

门在我身后关上的那一刻,我没有回头。

第六章

回到娘家,我妈什么都没问,只是默默地把我常住的那个房间收拾了出来,换上了干净的床单被套。我爸则把乐乐抱在怀里,陪他看动画片,爷孙俩笑成一团。

这个地方,永远是我的避风港。

晚上,乐乐睡着后,我妈端着一杯热牛奶走进我房间。

“跟妈说说吧。”她坐在我床边,轻轻拍了拍我的手。

我再也忍不住,把所有的委屈、愤怒和失望,都倒了出来。从陈阳撒谎借钱,到前女友的出现,再到我爸今天在楼下的那番话。

我妈一直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也没有评价。直到我说完,她才叹了口气。

“荟荟,妈知道你委屈。”她说,“陈阳这件事,做得确实混蛋。但是,日子是你们俩的,离不离,怎么过,最终还得你自己拿主意。”

“我不知道,”我迷茫地摇头,“我现在一看到他,就想起那些谎言,想起他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是怎么对我的。我过不去这个坎。”

“那就别急着过去。”我妈说,“给自己一点时间。也给他一点时间。看看他接下来会怎么做。”

我妈的话,让我纷乱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接下来的几天,我没有和陈阳联系。他每天会给我发微信,问乐乐的情况,问我好不好。有时候是一张他自己做的晚饭的照片,孤零零的一菜一汤;有时候是他拍的小区楼下我们常去散步的那条小路。

我不回复,只是默默地看着。

他没有再打电话来催我回去,也没有上门来找我。他似乎明白了,我需要的是空间,而不是紧逼。

周末的时候,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您好,是林荟女士吗?”电话那头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声。

“是我,您是?”

“我是……孙晓柔。”

我的心猛地一跳,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

“我想跟您当面道个歉。”她说,“我知道我很冒昧,也没有资格。但是,如果您愿意见我一面,我……我想把事情跟您解释清楚。”

我沉默了很久。

理智告诉我,应该直接拒绝。见她,除了徒增难堪,没有任何意义。

但情感上,我却有一丝好奇。我想看看,这个能让陈-阳不顾一切去帮助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好。”我听见自己说,“时间,地点,你定。”

我们约在了我家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我提前到了,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没多久,我就看到了她。她比照片上看起来更瘦,脸色也有些苍白,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连衣裙,和我上次在医院见到的那个光鲜亮丽的“柔”,判若两人。

她在我对面坐下,显得很局促,双手紧紧地握着一个旧得起了毛边的帆布包。

“林女士,谢谢您愿意见我。”她低着头,不敢看我。

“叫我林荟吧。”我淡淡地说。

她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她的故事。和陈阳说的差不多,丈夫早逝,独自带娃,生意失败,负债累累。

“我真的走投无路了,”她说着,眼圈红了,“我找遍了所有能借钱的亲戚朋友,都拒绝了我。那天晚上,房东带着人来砸门,我女儿吓得直哭。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就想到了他……阿阳。”

她顿了顿,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这么叫他。在我们上学的时候,大家都这么叫他。我……我没改过来。”

“我和他,真的只是过去式了。毕业后我们就分了手,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联系。我向他求助,也只是把他当成一个……一个可以信赖的老同学,一个善良的人。我不知道他没有跟您说,更不知道会给你们的家庭带来这么大的伤害。如果我知道乐乐生病了,我就是去要饭,也绝对不会跟他开这个口。”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推到我面前。

“这里面是三万块钱。我还给陈阳了,但他没有收,他说这笔账,应该由我亲自来跟您了结。林荟,钱我还清了,但人情,我知道我还不起。我今天来,不是求您原谅,我只是想告诉您,陈阳他……他是个好人。他帮我,真的只是出于同情和善良,他心里从头到尾都只有你和孩子。是我,是我利用了他的善良。所有的错,都在我。”

说完,她站起身,对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对不起。”

然后,她转身快步离开了咖啡馆,甚至没有给我说一句话的机会。

我看着桌上那张银行卡,心里百感交集。

我没有拿那张卡。“孙晓柔来找我了,卡她放在桌上了,你自己来处理。”

这是我回娘家后,第一次主动给他发信息。

(第三人称视角切换)

陈阳收到林荟的短信时,正在家里搞大扫除。

他把整个家都翻了一遍,扔掉了所有过期的、没用的东西。当他清理到书房那个微开的抽屉时,他拿出了那个他们很久没动过的老相册。

他一页一页地翻看着。里面是他们从大学时代到刚结婚时的照片。照片上的林荟,笑得无忧无虑,眼睛里有星星。而照片上的他,意气风发,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他看着照片,再想想现在的自己,和这段岌岌可危的婚姻,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

我们总是在失去后才开始怀念,在安静下来后才听见心碎的声音。

他拿出手机,想给林荟打个电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林荟的短信来了。

他看到“孙晓柔”三个字,心里一紧。但看到后面的内容,他却松了口气。他知道,这是林荟给他的一个信号,一个让他去“了结”这件事的信号。

他立刻拿起车钥匙冲了出去。

在咖啡馆,他拿起了那张银行卡。他没有把它收起来,而是当着服务员的面,用剪刀把它剪成了两半,扔进了垃圾桶。

然后,他给林荟打去了电话。

“荟荟,对不起。你回来吧,我们谈谈。”他的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慌乱和辩解,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真诚。

“行了,我知道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这一次,这句话的意思是:我终于彻底明白了。

第七章

我最终还是答应了和陈阳谈谈。

地点是他选的,家里的阳台。时间是清晨六点,天刚蒙蒙亮的时候。

我回去那天,他提前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阳台上还摆上了一盆我最喜欢的茉莉花。

我们就坐在阳台的小桌两边,中间隔着一盆含苞待放的茉莉。晨光熹微,给他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

“对不起。”他先开口,还是这三个字。但这一次,他说得很慢,很重。

“我这几天想了很多。想我们从认识到现在,想我到底在什么地方做错了。”他看着我,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坦诚,“爸说得对,我错的不是借钱,是欺骗,是逃避。我总想在外面当个无所不能的好人,讲义气,够朋友。可我忘了,我最重要的身份,是你的丈夫,是乐乐的爸爸。”

“我怕你多想,怕你生气,所以我选择撒谎。我以为这是解决问题的捷径,结果却把我们推得越来越远。当你在医院抱着乐乐,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因为心虚和害怕,说了最伤人的话。荟荟,每当我想起那一幕,我都想抽自己一巴掌。”

他的眼圈红了。

我安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孙晓柔的事,是我的问题。我承认,当她哭着向我求助的时候,我心里有一丝虚荣感在作祟。那种被人需要、被人依赖的感觉,让我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我忘了,这种‘了不起’,是以牺牲你的安全感为代价的。我守住了我对婚姻的忠诚,却没有守住对你的诚实。这是我的错,我认。”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推到我面前。

是一份协议。

“这是我写的保证书。”他说,“第一,家里所有超过一千块的支出,必须经过你同意。第二,我的工资卡从下个月起交给你保管。第三,我自愿参加婚姻咨询,学习如何沟通,如何做一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如果你觉得还不够,你再加。”

我看着那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上面的字迹,因为用力而显得有些深刻。

我心里那块结了很久的冰,似乎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陈阳,”我终于开口,“我不需要你的工资卡,也不需要什么保证书。我需要的,是一个可以和我并肩站在一起,坦诚相待的爱人。而不是一个遇到事情,就把我推到身后,或者推到对立面的‘英雄’。”

我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家是两个人的。钱,我们可以一起赚;困难,我们可以一起扛。我不是那种不通情理的女人。如果你一开始就告诉我实情,告诉我你的为难,我们可以一起商量怎么在不影响我们生活的前提下,去帮助一个有困难的老同学。三万不行,三千可不可以?借钱不行,别的帮助方式可不可以?办法总比困难多。可是你,从一开始就选择对我关上了门。”

我的话,让他羞愧地低下了头。

“还有,”我顿了顿,继续说,“那台电视机。你喜欢35分贝,我觉得吵。我喜欢22分贝,你觉得听不清。我们在一起八年了,却从来没有想过,去找一个我们俩都觉得舒服的音量。比如,28分贝。”

他猛地抬起头,诧异地看着我。

我笑了笑,那是我这么多天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电视音量是小事,但生活不是。陈阳,我希望我们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一起去找到那个属于我们的‘28分贝’。而不是一个人忍受着35分贝的吵闹,另一个人独享着22分贝的安静。”

他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我面前,蹲了下来,握住我的手。

“好。”他说,声音哽咽,“我们一起找。以后,都一起找。”

我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这一次,不是因为委屈和伤心,而是因为释放。

那场谈话,没有激烈的争吵,也没有虚假的承诺。我们像两个外科医生,冷静地剖开了我们婚姻里那颗发炎流脓的肿瘤,把里面的脓血挤出,虽然过程很痛,但我们知道,这是伤口愈合的开始。

生活回到了正轨,但又和以前不一样了。

陈阳真的变了。他会主动和我聊公司里的事,会把手机大大方方地放在我面前,会和我一起商量家里的每一笔开销。他报的婚姻咨询课程,每周六上午上课,他一次都没有缺席过。

我们之间的对话多了起来,沉默的时间越来越少。

有时候,我们还是会吵架。但吵完之后,他会笨拙地学着咨询师教的方法,过来抱抱我,说:“对不起,我刚才情绪上头了。我们冷静一下,再来讨论这个问题好不好?”

而我,也会试着去表达我真实的需求,而不是一味地忍耐和积压。

信任的重建,是一个漫长而艰难的过程。我不敢说我已经完全原谅了他,那道伤疤,还在隐隐作痛。但我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也给我们这个家一次机会。

那天晚上,我给乐乐讲完睡前故事,从房间里出来。

客厅里亮着一盏昏黄的落地灯,陈阳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电视遥控器。电视屏幕是黑的,他没有打开。

他只是握着那个遥控器,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

我走到他身边,他抬起头,看到了我。

我们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

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或许是想问他在想什么,或许是想说夜深了早点睡吧。

但最后,我什么也没说。

我只是对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一个微小但包含着千言万语的点头。

他也看懂了。他对我回以一个同样的,郑重而又温柔的点头。然后,他把手中的遥控器,轻轻地放在了我和他中间的茶几上。

那个动作,仿佛一个无声的契约。

未来会怎样,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从今以后,这个家的遥控器,不再只属于一个人。我们会一起,去寻找那个最合适的频道,和最舒服的音量。

来源:青涩冰淇淋ITC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