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019年,上海世界人工智能大会上,马云和埃隆·马斯克上演了一场颇具象征意义的对话。当谈到“Artificial Intelligence”时,马云云淡风轻地说:“我不喜欢叫人工智能,我称它为阿里巴巴智能(Alibaba Intelligence)。”
作者 / 王思易
编辑 / 张 南
设计 / 柴文静
2019年,上海世界人工智能大会上,马云和埃隆·马斯克上演了一场颇具象征意义的对话。当谈到“Artificial Intelligence”时,马云云淡风轻地说:“我不喜欢叫人工智能,我称它为阿里巴巴智能(Alibaba Intelligence)。”
不少人觉得这不过是马云惯常的文字游戏,云里雾里的中国商人式措辞。与之相比,马斯克则更像是那个真心想用技术改变世界的人。
苹果在几年后却也走上了马云这条路。在发布生成式AI功能时,苹果同样回避“AI”这个说词,改口称之为“Apple Intelligence”。官方的解释是:苹果希望强调“以人为中心”的体验,而不是追随那股带有科幻与末世气息的AI浪潮。
这当然是文字游戏,无论怎么包装,AI就是AI。但在苹果那里,文字游戏是根深蒂固的文化基因。乔布斯时代的苹果,不只是卖电脑和手机,而是靠修辞制造信仰。
1997年的广告“Think Different”是苹果叙事的巅峰。广告里没有任何功能参数,只有爱因斯坦、约翰·列侬、马丁·路德·金、甘地——那些“疯狂到真的改变了世界的人”。
这是一种修辞表演。它告诉消费者:买苹果,不是买一台电脑,而是加入一场运动,一个“疯狂梦想家”的阵营。
这套叙事之所以成功,是因为它精准踩中了当时的时代脉搏——所谓的“加州意识形态”。
01
Apple Inc. 曾经代表什么
20世纪末,媒体、计算与电信融合为“超媒体”,社会进入大变局。新行业层出不穷,明星企业转瞬消失。在这样的不确定时刻,一群西海岸的黑客、艺术家、创业者和资本家喊出了口号:技术就是解放。
他们把嬉皮士的自由幻想与硅谷创业者的冒险精神糅合在一起,承诺技术会带来电子乌托邦:机器替代繁重工作,人们在虚拟空间畅所欲言,每个人都能富有而自由。心理治疗、冥想、灵修、迷幻剂成为寻找“更好的自己”的方式。他们大多在哲学上信奉安·兰德和尼采,在经济上信奉奥地利学派。
动画电影《未来学大会》描绘了一个极端的未来——整个弗罗里达州的人都借助技术获得了随心所欲定义自我的权利▼
然而,加州意识形态从一开始就带着深刻矛盾:
一方面,它幻想人工智能与医学能让人类摆脱“湿件”(大脑),实现超人化与永生;另一方面,它却依赖移民与少数族裔来采摘农作物、照顾孩子、清理庭院。
1992年洛杉矶骚乱之后,这种依赖变成了一种隐秘焦虑:如果人类奴隶靠不住,那就制造机械奴隶。
这就是硅谷AI神话的深层逻辑。对人工智能的追寻揭示了硅谷对“泥巨人”(Golem,来自于犹太传说,一种由粘土塑成并因注入魔法而获得行动能力的人造塑像)的渴望。
它是一个强壮而忠诚的奴隶,皮肤是大地的颜色,内脏是沙子做的。
02
伊甸园中的泥巨人——“现已可用”
苹果则将泥巨人的功能赋予了Siri,源自挪威语,意为“美丽的、能引领你走向胜利的女人”。
2024年的全球开发者大会(WWDC)上,苹果宣布Siri将迎来生成式AI的重生,能理解上下文、跨应用操作、自动整理日程。
但苹果的宣传很快露了馅:用户买到手的iPhone 16并没有这些功能,只有等待后续软件更新。例如,像Genmoji(AI表情生成)、图像创作工具Image Playground、ChatGPT整合进Siri、通知智能排序等,很多都要等到iOS 18.2、18.3甚至更晚才陆续上线。最令果粉期待的个性化Siri功能干脆直接跳票到下一年,遥遥无期。
结果,消费者感觉被骗,广告监管机构也盯上了。2025年4月,美国国家广告署认定苹果“现已可用”的宣传具有误导性。
Siri功能一再跳票的表象下,是苹果在AI战略上几经摇摆、内部资源错配的长期恶果。《信息》(The Information)和《纽约时报》等媒体在2025年4月相继曝光了苹果内部的Siri/AI混乱现状,读来令人咋舌。
据报道,苹果过去几年在Siri背后的AI技术路径上反复改方案、走走停停:起初考虑在设备上跑一个小模型、云端跑一个大模型(工程师戏称方案代号“Mini Mouse”和“Mighty Mouse”),后来领导层又推翻改为云端单一大型模型,再然后又几度技术路线转向。
这种朝令夕改让工程师非常沮丧,不少人干脆跳槽离开了苹果。有前员工吐槽,苹果的AI/机器学习部门内部人送外号“AIMLess”(无目标),Siri更是在不同团队之间像烫手山芋一样被来回推诿。
团队士气低落,缺乏雄心,领导层又过于保守,鼓励的是“小修小补”而非大胆创新。比如Siri负责人罗比·沃克(Robby Walker)就热衷于追求一些“小胜利”,例如把唤醒词从“Hey Siri”改成“Siri”以缩短响应,这个项目苹果工程师花了两年才弄定。
03
苹果的AI出了什么问题?
或许答案埋在它的财报里。
根据今年最新的财报(2025财年第三财季),苹果的服务营收再创新高。苹果在源源不断地获得来自App Store抽成、iCloud订阅、Apple Music与各类服务提供的现金流。这意味着,苹果越来越像一个依赖“收租”的庄园主。
当租金逻辑占据主导时,公司的资源投入便不再以突破性的创新为优先,而是用来巩固和扩大对“数字地租”的掌控。
换句话说,比起冒险开辟新天地,苹果更倾向于修补城墙,确保自家封闭生态的税收稳定。这样的选择或许能稳住股价,却让资本主义赖以维持活力的竞争机制逐渐失效。
因为资本主义式的竞争,本应是一种累加的博弈:一家公司的创新,往往能带动整个行业的繁荣。
但当逻辑转向“封建领主”式的争夺时,竞争便退化为零和的较量。土地的扩张只是对他人领地的掠夺,而不会催生新的财富。这正是苹果AI战略的困境所在——它在口头上仍谈技术的未来,实际上却越来越像一个守成的领主,谨小慎微地经营着自己的地租秩序。
而生成式AI的出现极有可能突破这个封闭的秩序。关于这一点,我们可以从苹果老臣、软件工程高级副总裁克雷格·费德里吉(Craig Federigh)的采访中看出端倪。
他说,“我们(苹果)习惯于提供一个非常精心策划、经过筛选的体验,我们控制着系统与用户互动的所有维度。当你开始基于大量的人类行为数据集来训练系统时,‘出现的结果’未必是苹果设计师所指定的。它们是数据中涌现出来的。”
费德里吉的话其实道出了苹果真正的恐惧:生成式AI并不像一块被雕琢好的大理石,它更像是一股不断涌出的泉水,带着不可预知的形态。在连续多年作为世界上市值最高的公司后,如今的苹果已经从原本的精英叙事转变成了贵族叙事。
而如今苹果赖以维持的神话,已经变为了“控制”——对硬件的控制,对生态的控制,对用户体验每一个细节的控制。而AI所带来的,不是控制的延伸,而是控制的瓦解。
实际上,苹果和所有科技公司一样,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叛逆的创新者,而更像是一群披着技术外衣的军事贵族。他们修筑高墙,守护租金,用垄断来维持秩序。这一切与当年的“Think Different”判若两人。世界已经不同了,不要再假装乔布斯还活着,或是他的精神还能在这些巨头的身上延续。
来源:轩辕商业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