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空荡的房间里,我捂着鼻子,鲜血从指缝滴在手机屏幕上,染红了一片。
分手一年后,我第一次打电话给叶司许,一共说了两句话。
一句是:“新婚快乐。”
另一句是:“你承诺过,我死后,会为我扶棺。”
……
“你成功申请安乐死的电话,打到我这里了。”
电话中,叶司许的声音冰冷:“用这种方式让我找你,有意义吗?”
空荡的房间里,我捂着鼻子,鲜血从指缝滴在手机屏幕上,染红了一片。
我指尖微颤地擦去血迹,看了屏幕上叶司许的名字几秒,才哑声开口:“对不起。”
电话中沉默了片刻:“我们已经分手一年了。”
我微怔,眼前忽而有些模糊。
他是在提醒我,可我怎么会忘?
一年前,那个大雨瓢泼的夜晚,叶司许没有任何预兆地冷冷对我说出了“分手”。
我站在叶司许家门口,在大雨里整整等了他一整晚。
结果邻居告诉我,叶司许在和我说完分手后,就出国了。
到最后,连个分手的理由,一句再见,都没留给我。
如果不是这通电话,他估计,永远都不会联系我。
我看着窗外冷冷的雨,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喉咙里被涌堵着说不出话。
半响,我才回:“我知道。”
“所以你想死,可以死远点,不用告诉我。”
叶司许冷漠地说完,毫不留情地挂了电话。
电话中的忙音响起,像是鼓槌一样,一声一声重重敲在我心头。
我在地上蹲了很久,才起身去洗净脸上的血迹。
冷水拍在脸上,电话又响了起来,这次是瑞士的安乐死医疗机构。
“抱歉,因为中午没打通你的电话,所以打了你的预留电话。”
我疲倦道:“没事。”
中午那时候,我正巧还在前来瑞士的飞机上。
“安乐死执行需要关于证明你病症的资料,你还需要在瑞士当地再做一次检查”
我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无力道:“好的。”
挂完电话,我就打车去医院。
车辆行驶在瑞士街道上,隐约能看见高耸的阿尔卑斯山。
这座如雪的城市,很多年前,我无数次和叶司许说想来看看。
没想到,最后成了我生命的终点。
检查报告很快出来,血癌骨转移,治疗已经没了意义。
我在一众医生同情的目光中,习惯地将诊断证明收进了包里。
刚要走出去,我的脚步却忽然顿住,连呼吸都猛地窒住了。
我从来没想过,我还能再次看见叶司许!
叶司许就站在走廊尽头,还穿着我之前给他买的大衣,一年没见,好像又更加稳重了些。
俊美倨傲的脸,深邃淡漠的眼神。
每一处,都让我在这一年内,无数次带着回忆入梦,又带着泪水醒来。
我眼前瞬间模糊,刻意尘封的那些记忆碎片,也如潮水般在脑海中涌现。
从叶司许给我折的1530颗满天星,到恋爱七年来每天不间断的早安晚安,再到为我一句想你,大雪天开车四百公里来见我。
我以为我会和叶司许一直一直爱下去,直到那天,叶司许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留给我冷漠的背影,任我怎样哭喊挽留,都不曾回头。
这些过往,我本以为只要强逼着自己,总有一天,我就都能忘了。
可在看到叶司许的那一瞬间,死死压抑的酸涩还是反扑上来,几乎将我的心淹没。
我咬紧唇,想,瑞士可真小啊。
叶司许也看见了我,微微一怔后,便皱眉走了过来。
我心一颤,刚想说话,就听叶司许冷冷开口:“我说了,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他的脸色很冷,清冷的眉宇有些不近人情的淡漠。
我缓缓攥紧了手:“我只是来做体检的。”
“体检?”叶司许根本不信。
“这样的谎话有意思吗?一年前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不爱你了,死缠烂打了几次还不够?现在追到瑞士来,只会让我觉得更恶心。”
我脸上的血色顿时一寸寸白了下去。
一年前,我确实不能接受叶司许断崖式分手,所以用了很多种方式找他。
可这一次,不是了。
我看着叶司许,喉中微涩,可还没说话,就听见一道声音传来。
“司许。”
我一顿,回头,就见一个女生走过来挽住叶司许的手臂。
那女生打量了我一眼,笑着问叶司许:“司许,这是谁啊?”
她不认识我,我却认识她。
她是叶司许的女朋友,或者说,现女友——乔冉。
叶司许唇瓣微动:“前……”
“邻居。”
我打断他,低声道:“我们只是前邻居。”
叶司许顿住,眸光沉了沉,没说什么。
乔冉闻言,笑着走到我面前,伸手:“你好,我是司许的未婚妻。”
未婚妻三个字她咬得很重。
我低下头,看见乔冉手指上戴着一枚戒指。
戒指上的粉钻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深深刺痛了我的眼。
我下意识问:“你们要结婚了?”
乔冉甜蜜地笑着:“是啊,司许上个月刚向我求婚。”
“哦……恭喜啊。”
我抬眸看向叶司许,故作轻松道:“日期是哪一天啊?”
叶司许看我片刻,淡淡说出了一个日期。
“7月1日。”
我顿住,只觉得像是有一把刀狠狠插进了我的心里。
我脸上的笑意再也维持不住。
7月1日。
那天是我,安乐死的日子。
第2章
7月1日,是一个很特殊的日期。
那天,是我的生日。
三年前,也是那天,叶司许向我求了婚。
我或许永远也不会忘了那个夜晚。
蜡烛火光明明灭灭,蛋糕上画着我最爱的满天星辰……
二十三岁的叶司许跪在地上,无比虔诚地将所有家当全堆在我面前。
“这是我的车,这是我的房产证,这张卡里有我的所有资产。”
幽幽烛火映照他青涩的脸庞,他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抬头看向我。
“我以为开口的时间地点很重要,后来才发现,其实唯一重要的只有你,我知道你一直想去瑞士,但我已经等不及了,我们可以在瑞士结婚,此刻,我只想知道……”
“施辞,你愿意嫁给我吗?”
过往的画面,一帧一帧回放在我的眼前。
现在,我们如约一同站在了瑞士的土地上。
叶司许走向婚姻,而我,走向死亡。
我看着叶司许,他还是那张脸,却再看不到过去的一点影子。
我深吸一口气,泪水疯狂在心里流淌,可脸上却没有一滴泪。
我笑着说:“恭喜,祝你们幸福。”
医院回廊的风声呜咽,不知道是在为谁哭泣。
从医院出来,我去医疗机构送资料。
工作人员接过资料:“施行安乐死时,需要亲属在场……”
他说着看向我无人的身后,目光顿了顿。
我“嗯”了一声。
“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工作人员没再说什么,微微叹了口气。
“还有3天时间,你……就好好享受最后的时光吧。”
离开机构后,我接到了叶司许打来的电话。
我愣了几秒,才接起来。
电话那边没有说话,只有轻浅的呼吸声,可我还是红了眼眶。
我暗骂自己没用,深吸一口气,才颤声喊道:“叶司许……”
下一刻,那边传来乔冉的声音:“不是他,是我啦。”
恍如一盆冷水从头淋下,我猛地惊醒:“抱歉,有事吗?”
“明天我和叶司许去挑婚纱,他眼光不好,我身边也没有女性朋友,我想让你帮我一起挑,可以吗?”
电话中乔冉声音甜蜜。
我攥紧手机,下意识想拒绝:“我……”
可话没说完,就被叶司许淡漠的声音打断:“明天上午十点,位置短信给你。”
他说完,不给我任何拒绝的机会,挂了电话。
不过片刻,我就收到了叶司许发来的位置和五千块。
还有一句话:“劳务费,我不想让乔冉不开心,拜托了。”
我看着这句话,在原地站了很久,才回复:“好。”
第二天,我如约到婚纱店。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乔冉拿着婚纱的图册,笑着问叶司许好不好看。
叶司许温柔地看着她,每一件都说好。
我怔怔地,忽然想起很久以前。
叶司许也曾拿着婚纱的图片给我看,笑着说一定会让我做世界上最美的新娘。
那时,他眼中的温柔仿佛能将人溺亡,我陷在那双眼睛里,就真的以为,我们一定会步入婚姻的殿堂。
从未想过,一年后的此刻,我会成为窥探叶司许幸福的前女友。
一阵阵的疼意直往我心口窜,我别开视线不想再看,乔冉却拿着选好的照片递到我眼前。
“他眼光太差了,这套明明很好看啊,他就非说不行,死都不要这一套,你来看看行不行?”
我低头,就看见图册上,乔冉选的正是我曾经说过喜欢的那套。
所以,叶司许才不想要这套吗?
我不由脱口而出:“你还记得……”
“记得什么?”
叶司许挑眉,语气淡淡地打断我:“我只是觉得,款式太旧了。”
我怔怔看着叶司许冰冷的神情。
半响,我点点头:“是,是过时了。”
款式过时。
人,也过时了。
我想体面地笑笑,把这个插曲带过去,却怎么也弯不起唇角,只能低下头掩饰。
却突然感觉鼻尖一热,鲜红的血滴在画册上。
我一愣,刚想去擦,却见叶司许猛地站了起来。
“你怎么回事?”
第3章
我心头一跳,迅速别过脸想要掩藏。
就见叶司许走到我面前,将我手里的图册一把抽走。
见他看着上面的血迹皱起眉。
我才明白他原来是在关心图册。
“抱歉……不小心弄脏了。”我抖着声音道。
乔冉立即递过纸巾,嗔怪叶司许:“还管那个干什么?施小姐,你要不要去医院?”
我摇摇头,接过纸巾堵住鼻子:“感冒上火,等一下就好了。”
绝症之类的话,说给马上就要结婚的前男友,岂不是徒惹人烦。
叶司许没说话,只是皱眉看着我苍白的脸色。
我去卫生间止住了血。
出来时,乔冉已经换上一套婚纱。
她没有选之前说喜欢的那套,而是换上了另一套婚纱,笑着在叶司许面前转了一圈。
“我好不好看?”
叶司许温柔注视着她:“好看。”
他眼中倒映着乔冉的影子,仿佛乔冉一出现,他的世界就只剩下了一个人。
我忽觉有些窒息,我低声道:“我还有事,我要先走了。”
“等等!”乔冉叫住我:“我和司许在瑞士都没什么朋友,好不容易碰见以前的朋友,我可以请你做我的伴娘吗?”
我指尖一颤:“抱歉,我的签证到时候就到期了。”
给前男友做伴娘这种事,我做不到。
乔冉“哦”了一声,十分失望:“这样啊,那太可惜了,以后有时间再聚吧。”
我苍白笑笑:“好。”
我拿起包,往外走去,到门口时,却又忍不住回头,最后看了叶司许一眼。
叶司许坐在沙发上,一眼也没看我,和当初分手时一样绝情。
自动门“咔——”的一声关上。
彻底将我与叶司许隔开了两个世界。
我忍住眼泪,往酒店走去。
瑞士的街头,人很少,但来往的人脸上笑容都是轻松的。
我走着走着,突然看见了一家酒馆。
我脚步微顿,不由就走了进去。
我曾经很喜欢喝酒,但自从得病之后我就没喝过了,本以为能酣畅淋漓喝个大醉,可一瓶下去竟就有些反胃了。
我晃晃悠悠去结账,突然看到老板身后的照片墙上,都是情侣照。
老板留着大胡子,笑容可掬:“我们酒馆内,情侣拍照可免单哦。”
我摇摇头,刚想说自己是一个人,目光却忽然顿住。
我看见照片墙最上面的一张照片,竟然是叶司许和乔冉的合照。
而日期是:2024.3.11.
那时候,我和叶司许还没有分手!
我只觉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我整个人完全僵在原地,心底有股凉气开始缓缓在血液中流淌。
老板还在说着什么,我却什么也听不见了。
我怔怔走出去,突然一个人追了上来:“小姐,我注意你很久了,要不要去我家里认识一下?”
我摇头拒绝,那人却抓着我的手臂:“小姐,给个面子吧。”
他说着,就要把我往里面拉去。
“放开我!”
我剧烈挣扎,眼看着要被拉上车。
一个人突然出现拉开了那个人,随后一拳将那人打倒在地,语气冰冷。
“滚!”
看着那个人悻悻离开,叶司许才皱眉看向我。
“瑞士的酒馆不安全,如果连这点安全意识都没有,劝你还是早点回国,省得浪费力气与时间来救你。”
我怔怔看着他,良久,才回过神来:“谢谢。”
我说完,又哑了声音:“不过也幸好来的是这家酒吧,才能被你救了吧。”
叶司许皱眉:“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我唇边勾起一抹讽笑:“2024年3月11日,我都不知道你那时候就和乔冉在一起了。”
我通红的眼看向叶司许:“叶司许,原来像你这种人,也会出轨啊。”
叶司许黑眸幽深,沉默了下来。
我含泪,再也笑不下去,我猛地伸手推他:“说话啊!”
我激动到指尖都在颤抖,可叶司许却只是后退了一步,平静地看着我:“你不是都看见了吗?”
冷冷一句,就把我的所有话堵在了喉间。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叶司许抬起眼皮与我对视,淡淡道。
“我出轨了,和你没分手时,我就爱上乔冉了,这就是你要的答案,满意了吗?”
我心脏一阵尖锐的痛楚,痛得连呼吸都困难起来,喉咙里被涌堵着发不出一点声音。
我以为我已经可以坦然面对所有的过去,我以为叶司许不会再有任何事能伤害到我……
原来,他还能更加绝情。
我紧咬着唇,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我伸手用力抹去:“好,我知道了。”
说完,我转身要走,眼前却忽然一片模糊,随即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恍惚中,听见叶司许在喊我。
等我再次醒来,已经在医院了。
我看了眼苍白的天花板,转头,就看见叶司许正站在我床边。
他手上拿着我的病历单,脸色无比冰冷。
第4章
我心一颤,就见叶司许抬眸看向我,冷淡道。
“发烧就在家休息,不要出门。”
瑞士的医生,很注重病人隐私,并没有告诉叶司许我的病。
我回过神来,松了口气:“我知道了,谢谢。”
“生病需要人照顾。”叶司许看了我一眼:“你爸妈电话打不通。”
我一怔,顿了很久,才低声道:“他们已经不在了。”
叶司许愣住:“什么意思?”
我看向窗外,神色淡淡。
“和你分手的两个月后,我爸妈就出车祸去世了。”
然后再两个月,我检查出了病,之后,就是无尽的化疗,和一眼看不到头的黑暗。
叶司许的表情一下空白了,他紧紧盯着我的脸。
死寂许久,叶司许才松开紧握的手指,哑声开口:“抱歉,我不知道这件事。”
我哂笑一声:“我和你又没有关系了,这件事和你无关。”
叶司许又是一阵沉默,他垂下眼睫,把餐盒放在我身边。
“先吃饭吧。”
我打开,发现里面的菜竟都是我喜欢的。
我心猛地一颤,缓缓吃了两口,只觉鼻尖都开始泛酸,越吃,就越酸。
我放下筷子,问叶司许:“你还有事是不是?”
叶司许眼神暗了暗,还是说出口:“乔冉见到你……很开心,所以,我希望你能再考虑伴娘的事情,签证的事我会帮你解决,还有什么要求,你可以尽管提。”
我指尖缓缓收紧:“你也想让我去吗?”
“我不想让乔冉失望。”
我说不出话了,只觉眼前刚才还美味的食物,此刻全部化作苦涩。
叶司许啊叶司许,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是这么残忍的人。
当初那么绝情的分手,现在又那么狠心地要让我亲眼看着,你和别的女人结婚。
我眼前模模糊糊的,我吸了吸鼻子,别开视线:“可以,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给我拍张照。”
明明是很简单的要求,叶司许却微皱起眉。
看来,他还记得以前和我讨论过的“出轨”话题。
当时我煞有其事地对叶司许说。
“等结婚后你要是敢出轨,我就房子车子都不给你,让你喝西北风去吧。”
明明只是一句玩笑话。
可那时的叶司许却一脸严肃地看着我:“如果真有那天,你就把我们的合照放到我婚礼上去,当众揭穿我渣男本性,让我身败名裂。”
当时,我们谁也没想到,后来真的会有这天。
我看着叶司许纠结的样子,眼眶微热:“放心,只是普通的照片而已。”
——只是普通的,遗照而已。
我还是狠不下心,明明知道叶司许出轨了,明明曾经商讨过怎样报复他。
可再次见到叶司许,我还是没出息的,什么都做不了。
我想在日内瓦湖旁拍下最后一张照片,背景能拍下圣洁的阿尔卑斯山。
叶司许开车来接我,到了湖边,我才发现乔冉也在。
我一怔,乔冉就笑着对我说。
“听司许说你答应做伴娘了,我很开心,但是司许不会拍照,还是我给你拍吧?”
我沉默了下来,其实谁拍都可以,但是想到昨晚在酒吧看到的那张照片。
我到嘴边的话顿住:“我想,让叶司许拍。”
我有些卑劣的,想要报复一点,就这一点……
叶司许沉默地看我片刻,随后对乔冉道:“我很快就拍好。”
我站到湖边,风有些冷。
我抿了抿唇,强撑着微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快乐些。
在叶司许按下快门的那一刻,一旁的乔冉突然捂着胸口,唤道:“司许,我有点难受……”
我就看见叶司许脸色一变,立即放下相机,快步走到乔冉身边,紧张地抱起她就往车上去。
“我带你去医院。”
我就这样愣愣的看着叶司许抱着乔冉上了车。
接着汽车轰鸣,转眼之间就消失在了我眼前。
半响,我拿起相机,翻看里面的照片。
那是一张很模糊的照片,根本看不清人影。
这就是,我最后的照片。
我看着照片,只觉得冰冷的风灌进我的身体,凉得我喉咙发疼。
良久,我才收起相机,打车去了安乐死机构找到工作人员。
“合同上写着,死者生前可以提出一个愿望。”
工作人员点头:“是的,我们会尽力满足。”
我微微一笑,把眼底的泪都隐去。
我轻声对负责人说。
“我希望在我的葬礼那天,请叶司许来扶棺。”
第5章
我留下了叶司许的电话,随后,走出了机构。
刚到街上,就收到了叶司许发来的一个教堂地址。
“婚礼彩排,需要伴娘到场。”
我打车去了教堂。
刚到化妆间,就看见叶司许在化妆间和乔冉商量捧花的品种。
我心头一酸。
其实这张婚礼上的教堂,白鸽,花束,都很普通。
但每一个又都格外的细心,一眼就能看出是全部都是用心设计过的。
叶司许真的爱一个人时,是真的能把心都掏出来啊。
我走到二人身后。
乔冉转头看见我,兴奋道:“你来了?正好看看我首饰有没有戴好……哎呀!看我,都忘记戴那条手链了。”
她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拉开首饰盒拿出一条手链。
我只看了那手链一眼,就猛地怔在了原地。
那是……我两年前给我和叶司许设计的情侣手链!
叶司许曾承诺过我会找人做出来,等到七周年的那天送给我。
我大脑一片空白:“这是……哪里来的?”
“这个啊,司许送我的啊。”
乔冉戴上手链,甜蜜地靠在叶司许的肩头:“去年有一天晚上停电了,司许陪了我一个晚上,之后我们就确定了关系,手链也是那天给我的。”
“那天,是几月几日?”我艰难地问道。
乔冉想了想:“2月17。”
我只觉得耳边清脆的一声,心彻底破碎了。
2月17,那是我们相恋七周年的夜晚。
我怔怔看着那条手链,只觉心底有把尖锐的刀,在一刀一刀地剜绞着,痛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门外有人喊乔冉,乔冉走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叶司许。
寂静的空气里,我轻声开口:“纪念日那天,你明明跟我说,你出急诊。”
我有些不理解,又有些难以置信:“可是你那晚,怎么会在乔冉那里呢?”
叶司许沉默了片刻,便说:“是我骗了你。”
我怔了怔:“哦,所以去年2月23,你说医院部门聚餐,也是骗我的?”
“那天,乔冉生日。”
叶司许语气无比淡然。
我了然地点头,眼中却渐渐浮现水雾,我哑着声音问。
“那3月6日,你说有手术……”
“我陪乔冉去了游乐场。”
“3月15日……”
“她做噩梦,我去陪她。”
叶司许抬眼直直看着我,这一次却不用我问,他接着说。
“4月7日,我说出差三天,是陪乔冉去三亚旅游。”
“4月13日,我和乔冉去泰山看了日出,4月22,我和乔冉去了洱海,5月3日,我和乔冉从日本度假回来,她说要结婚,于是第二天我和你分了手,你还要听吗?”
他将事情一件一件轻描淡写地说着。
我喉咙像是被棉花堵住,我张了张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这个人,真的能这么平静又坦然地在我面前,往我心上插上一把把刀子。
连带着过往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被彻叶司许彻底底的杀死了。
我心痛的几乎窒息,我死死咬住唇,却还是不受控制的喊出声。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明明,什么也没有做错,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叶司许静静地看着我:“答案,有意义吗?”
我浑身颤抖着,眼前一片模糊。
如果是一年前,我一定会扯着叶司许的领子问,你凭什么这么理直气壮?你难道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可是现在,我做不到。
因为我要死了。
再过几天,我就要死了。
所以这一切的答案,确实都没了意义。
门被重新打开,乔冉走了进来,奇怪地看着我们:“彩排开始了,你们在说什么呢?”
我别开视线,伸手擦干眼泪,径直往外走去。
彩排时,我站在角落里,听着主持人详细地安排婚礼。
“新娘到时候从门外进来,伴娘将新娘的手,送入新郎手中。”
“之后新郎和新娘站在这里,要念誓词,新郎还记得誓词吗?”
一直出神的我回过神,抬头就看见台上,叶司许牵起了乔冉的手,无比虔诚地说道。
“我愿意娶面前这位美丽的女子为妻,安慰她,保护她,爱惜她,视她如珍宝,无论疾病还是健康、富裕还是贫穷,始终如一地待她至永远。”
他说这句话时,眸中的温柔地如同海洋,仿佛能将人溺死在这一片深情与甜蜜里。
我僵硬地站着,仿佛连呼吸都伴着痛。
眼前这一幕,曾是我无数次幻想的婚礼。
眼前这个男人,十分钟前对我说出那样残忍的过往。
而我,此刻却要亲眼见证他们的幸福时刻。
实在是,太讽刺了。
我深吸一口气,转身想要离开。
这时,却听主持人喊道。
“接下来,请伴娘上台,为新人送上祝词!”
第6章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霎时间尽数落在了我身上。
我强自僵硬地站着,却挪不动半步。
这时,我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我立即道:“抱歉,我有事,要先走了。”
说完,我拿起手机,逃也似的走出去。
走到外面,我才接起电话,是医疗机构打来的。
“施小姐,医疗机构有两种死亡方式,这次来电是想确认,你是要用注射死亡还是服药。”
我闭了闭眼,低声道:“注射。”
服药,太苦了。
尽管所有的苦我都尝过了,可我最怕的还是苦。
挂完电话,我转身想走,却看见叶司许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
“我送你回去。”
车上,一路寂静。
到了酒店楼下,我要下车,叶司许却拉住我的手腕。
“这里有喷泉,我重新给你拍张照吧。”
我想拒绝,可看看叶司许,还是没能说出口。
我走到喷泉边,叶司许拿出手机,准备给我拍照的时候却说。
“其实,是乔冉刻意交代我来给你重拍的。她上次耽误了你拍照,很是自责。”
我浑身僵住:“你想说什么?”
叶司许顿了顿,才眼神幽深的开口:“我们的事,她不知道,你不要对她有敌意。”
所以,他送我回酒店其实也是为了乔冉。
是因为他怕我记恨、报复乔冉。
我这一刻有些窒息,我垂下头,麻木的开口:“我不会的,你放心。”
叶司许不置可否,拍完照后送我进酒店。
等待电梯时。
叶司许又说:“我们之前来瑞士时,也是住在这个酒店,乔冉身体不好,这个酒店有专门的医疗部……”
他语气透着一丝心疼。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电梯来了。”
我打断叶司许,不再看他一眼,快步走进电梯。
电梯门很快关上,红色的数字一层层跳跃。
这一刻,我再也强撑不住,脚下一个踉跄。
温热的液体滴在手背上,我低头一看,果然是血。
回到房间,我打开药瓶,倒出了最后的两颗药。
吃下去过了半个小时,才止住了鼻血。
我刚去洗了脸,手机就收到一条通知,是云盘相册发来的。
“明天就是新一年生日了,看看这两年都发生了什么吧?”
我愣了愣,点开相册。
映入眼帘的是我两年前生日的照片。
幽暗的生日蜡烛的烛光中,爸爸也在,妈妈也在,叶司许也在……
我在他们中间,笑容灿烂得像是拥有了全世界。
我怔怔地看着这张照片,看着看着,眼泪一滴滴从眼眶涌出。
这时,门铃声响起。
我擦了擦眼睛,打开门,却看见叶司许站在门口。
走廊幽暗的灯光落在他的眼尾眉梢,清冷俊逸地同照片上一模一样。
我心头骤然一颤,我刚想说话,余光却又看见他身边的乔冉。
我猛地清醒过来,握紧了门把。
“你们怎么过来了?”
乔冉举起手里的小蛋糕,亲昵地靠着叶司许的肩膀走进房间。
“刚刚才知道你明天生日,还让你来参加我们婚礼,实在是太抱歉了,所以刻意来送蛋糕,就当提前给你过生日了。”
我看着我手中的奶油蛋糕,一时有些反胃。
从化疗以来,我最不能吃的就是油腻的东西。
“抱歉,我……”
我刚想拒绝,叶司许却拿过蛋糕,径直塞进我手里。
“乔冉亲自买的,你不要浪费。”
我愣住,看着叶司许强硬的眼神,还是接下了。
尝了一口,油腻的奶油在口中划开,我攥紧叉子,强行扯出一抹笑。
“很好吃,谢谢。”
“是吧,这是司许带我尝遍整个城里的蛋糕店,选出的最好吃的一家店呢。”
乔冉甜蜜地笑着:“别看他这个人很闷,但其实很浪漫啊,婚礼上的蛋糕,要最好吃的,他还包下了整个城里所有的满天星,连戒指都是他亲手设计的,一个医学生,这些真不知道是谁教的……”
我一件件听着,只觉得口中甜腻的蛋糕越来越苦涩。
蛋糕、满天星、设计……
都是我亲手教给叶司许的,没想到,现在却亲眼见证,他将这些全都给了另一个女人。
我看着叶司许依旧面无表情的脸,握紧了手指。
我强力克制着,让声音听起来很淡:“可能是,某个朋友教的吧。”
乔冉挑眉,还要说什么,叶司许却伸手拉起了乔冉。
“蛋糕送了,祝福说完了,我们该走了,明天婚礼不要迟到。”
“婚礼,是几点?”
我多问了一句。
叶司许看我一眼:“上午十点。”
我愣了愣,低下头,就看见手机里医疗机构十分钟前发来的短信。
“您预定的安乐死时间为,明天上午十点。”
第7章
我抿紧了唇,一时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是什么心情。
叶司许疑惑道:“怎么了?”
我抬头看着他,强行挤出一个淡然的笑:“没什么。”
叶司许沉沉看了我一眼,随即弯腰对乔冉说了一句什么,乔冉点点头先离开了。
看着乔冉走远,叶司许才走到我面前,递给我一张机票。
“参加完婚礼后,你就回国。”
我一怔,随即不可置信道:“你是在担心我会破坏你们?”
叶司许眸光幽暗,不置可否:“我不想我和乔冉之后出现任何意外。”
我的心脏突然抽痛起来。
我眨了眨眼睛,想要忍住却仍旧忍不住地热了眼眶。
我根本就破坏不了他们,因为我早就已经没有时间了。
我重重吐出一口气,看着叶司许,一字一句道:“叶司许……”
叶司许垂眸看着我,眼底一片黑暗。
我的胸口仿佛被他深沉的眼神堵住了,我沉默了很久很久。
才含泪微笑着道:“叶司许,我祝你,新婚快乐。”
叶司许走后,我回到房间,看着桌上没吃完的蛋糕。
蛋糕上的奶油早已融化下榻,上面的巧克力碎片落在桌上。
我站了片刻,走过去,坐在桌边一口口吃着。
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今天就是我的生日。
祝你生日快乐啊,施辞。
你即将要死在自己生日的这一天。
我看着空荡的酒店,吃光了最后一口蛋糕,眼泪早已裹了满脸。
我的二十七岁,我仅有的二十七年。
第二天,我早早下楼退了房。
瑞士真的很小,我走出酒店就能看见成排的婚车。
婚车上写着烫金的中文——“祝叶司许和乔冉新婚快乐。”
我看了那些车片刻,随后转身,打车去了医疗机构。
医护人员早已经准备好了。
我选了一个靠窗的房间,透过窗户,远处的阿尔卑斯山脉清晰可见。
我躺在床上,医护人员一切准备妥当后,将一个控制器交到了我的手里。
“推动开关后,三十秒内就会陷入沉睡,四分钟左右将永远离去,如果反悔了,只需要将开关往回推即可停止。”
“在此之前,你有任何遗言,或者信件我们都可以代为转交。”
我怔愣着,我想说不会有人想听我的遗言了。
可话到嘴边,还是绕了个弯。
“那就等给我抬棺的那个人来了,请告诉他,让他把我葬在我父母身边吧。”
让我回到爸妈身边,一家团圆。
我说完,最后看了一眼远方的碧蓝天空,就坚决推动了开关。
冰凉的液体流入体内,我并没有觉得痛,只是很冷,浑身都冷。
恍惚间,我仿佛听见远处教堂的钟声敲响。
悠扬的回声回荡在我耳边,我知道,叶司许的婚礼开始了。
在我生日这天,在我忌日这天。
两行泪顺着眼尾落下,我缓缓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另一边,教堂。
“联系不上施辞啊,怎么办?”
乔冉有些着急:“再过几分钟婚礼就开始了,她不会反悔给我做伴娘吧?”
叶司许皱眉看着打不通的手机,抿紧了唇要往外走去:“我去找她。”
“那还是算了吧!”
乔冉喊住他,“不要伴娘也可以的,你不要耽误婚礼了。”
叶司许沉默了片刻,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一丝不安。
他看了眼窗外,还是有些焦急:“我很快回来,不会耽误。”
他抬脚往外走去,手腕却被乔冉猛地扯住。
“叶司许!你到底想干嘛?别忘了你曾经答应过我的事!”
乔冉死死拉住叶司许的手:“我爸妈和哥哥,可都是因为你而死的!你现在是想要抛下我吗?!”
叶司许浑身一僵,只觉得脚下犹如千万斤重,再也迈不出去。
他死死抿紧唇,良久,才收回腿。
这时,高昂的钟声忽然响起,惊起林间一片飞鸟。
所有人俱是一怔。
叶司许就听见教堂的钟声整整响了十三声,赫然是丧钟!
一股莫名的恐慌忽然萦绕心头。
下一刻,他听见教堂广播声骤然响起。
“今天有一位远道而来的中国客人,在这里选择了安静地离开人间,让我们为她祈祷吧,愿主保佑她的灵魂升入天堂。”
“她的名字是,施辞。”
第8章
钟声回荡在寂静的教堂中,经久不息。
叶司许耳中一阵轰鸣,他问乔冉:“广播里说的那个人是谁?”
乔冉震惊地捂住唇,她看着叶司许空白的神情,摇了摇头,眼中浮现出泪珠。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叶司许僵硬的后退了一步,他猛地挣开乔冉的手,快步走进教堂,急迫地抓起一名正在默哀信徒,声音沙哑的问。
“广播里说的人是谁?”
那信徒奇怪地看他一眼:“好像是叫施辞,你认识吗?”
叶司许彻底怔住了,他不可置信地后退了一步。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明明昨天,施辞还好好地站在他面前,对他说新婚快乐。
他浑身冰冷,忽然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他看着那串不断跳动的号码,只觉得心一点点沉入深渊,仿佛只要将电话接通,他就能知道一切。
他指尖有些颤抖地落在屏幕上。
乔冉从身后抱住他,哭着说:“什么事都在婚礼后说好不好?今天是我们的婚礼,你说过要给我最完美的婚礼。”
她有预感,一旦接通电话,叶司许为她编织的这场美梦就要醒了。
滚烫的泪水渗透礼服,落在叶司许的后背。
他握紧手机,点击了接听。
下一刻,全然陌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叶司许先生是吗?这边是安乐死机构,施辞小姐安乐死前,希望在她死后,你能将她的骨灰送回国。”
叶司许定定站在原地,心底有股彻底的凉意缓缓在血液里流淌。
“你说……什么?什么安乐死?”
他沙哑着问完这句,情绪仿佛彻底爆发般,嘶吼着问:“施辞怎么会安乐死,她……”
突然,他顿住了,他想到三天前,他接到过一通电话,电话中,说施辞预约了安乐死。
可他当时怎么说的,他说:“要死就死远点。”
他忽然想起了这句话,感到整颗心被千刀万剐,痛得喘不过气来。
他拉开乔冉的手就往外走去。
乔冉拦在他面前,泪水晕湿了眼妆:“司许,你在我妈临死前你答应过我什么,你忘了吗?”
叶司许怔怔地低头看她,仿佛根本不认识她,眼神穿过她落在很远的地方。
他的脸色无比惨白。
“对不起,乔冉,对不起……”
他推开乔冉,快步走到车内,发动了汽车。
身后传来乔冉的哭声,他却什么也听不见了。
汽车飞驰颠簸的开着,世界混沌而虚幻,叶司许似乎跌入了白茫茫的雾气之中,却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只有轰轰作响的脑中在闪回着过往的一些片段。
医院里,施辞说:“我是来体检的。”
鲜血一滴滴落在画册上,施辞说:“感冒上火了。”
医院里,她看着窗外,神色淡淡地说:“我爸妈,都不在了。”
“叶司许,能给我拍张照片吗?”
其实他没告诉她,她的脸色真的很差。
差到连酒店橙红的灯光落在她脸上,都显得苍白。
她的笑也那样苍白,眼中的泪水,却是透明的。
她说:“叶司许,我祝你,新婚快乐。”
“吱——”的一声,汽车猛地在医疗机构前刹车。
叶司许强撑着走进机构,周围是一片死寂的惨白,浓重的消毒水萦绕在空气里,带来一阵阵的窒息。
有人看了见他:“你是谁?来干什么的?”
“我来找人的。”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我来找施辞。”
“施辞?她已经死了,现在估计在火化了。”
那人说:“你就是她死前交代的,送她回国的人吧?”
叶司许眼神空洞地看着那人。
“我是施辞安乐死的负责人,她死前留下了一本日记,既然你和她认识,这本日记你就替她一起带回国吧。”
那人拿出一本日记递给叶司许。
叶司许木然的翻开,只看了一眼,死死压抑的痛楚,就如同决堤般从胸口涌入眼眶。
眼泪一滴滴落在纸页上,模糊了上面的字迹。
第一页。
“2024.7.1,天气,晴。”
“今天是我们分手的第二个月,叶司许,我要死了。”
第9章
2024年5月21日。
上海下了七天的雨,终于在那一天,出了很大的太阳。
我亲手给父母下葬,然后,在医院收到了自己的检查报告。
“癌症。”医生说,“发现时,已经骨转移。”
简单来说,就是无药可医。
“化疗,也只能延长寿命。”
窗外的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金灿灿的阳光,一丝一缕地洒在我身上,却像冰一样冷。
我看着那份检查,声音有些颤抖。
“最多,还有多久啊。”
医生沉默了片刻,只是说:“尽早接受化疗的话,坚持的时间会更长一些。”
我点点头,喉中却哽塞地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我刚刚才在爸妈墓前,说一定会好好活下去,没想到这么快就食言了。
接下来的两个月,我在医院做了四次化疗。
第一次化疗前,我在网上,搜索各种关于癌症,关于化疗,抱着无限恐惧去接受,最后却发现,痛苦还是远远超过我心里的预期。
骨髓抑制的作用增强,血细胞逐渐减少,一种难以描述的痛苦将我淹没。
梦里,我还能梦见爸妈与叶司许,像是在悬崖边苦苦挣扎,睁开眼,却发现悬崖上空无一人。
内心的折磨远远比肉体的更加痛苦。
在第四次化疗后,我回家,看见了家门口摆着一个蛋糕,才想起那天是7月1日,是我的生日,这是爸妈死前,亲手给我设计的蛋糕。
我把蛋糕提进门,浅浅吃了一口,却没有想象中的甜,是苦的,带着反胃的痛楚。
一滴滴眼泪就这么砸了下来。
透过朦胧的视线,我好像看见了爸爸妈妈,笑着对我说:“要幸福啊,要快乐啊。”
我哭了半晌,压抑的哭声回荡在寂冷的房间里,却发现自己连个宣泄的出口都没有。
“2024.7.1,天气,晴。”
“今天是我们分手的第二个月,叶司许,我要死了,给你打的电话你还是没有接,我知道你不想见我,可我只是,太想和你说说话了,叶司许,我没有别人可以说话了。”
叶司许指尖颤抖起来,他读到这一行,眼前彻底模糊不清了。
那个电话,他记得那个电话,他没有接,然后,把电话拉黑了。
他以为施辞有她爸妈陪着,不会痛苦的。
他真的以为,她的世界没有他是不会有不同的。
“2024.8.23.天气,小雨,叶司许,生日快乐,你现在在做什么呢?上次给你打电话,你把我电话拉黑了,所以我不敢联系你了,可是我还是想问你,为什么和我分手呢?如果再见面,能不能告诉我答案?但我知道不会有这个机会了,因为我已经放弃化疗,申请了瑞士的安乐死。”
“2025.1.3,安乐死的申请通过了,我知道,你也去瑞士了,你说死前能不能那么巧合的,再见到你一眼呢?你还会记得我吗?或许早就忘了吧。”
“2025.7.1,叶司许,你可真是个混蛋,我很想骂你,可是那个蛋糕太甜了,甜到吃第一口,我就知道是你做的,我不想骂你了,叶司许,谢谢你,陪我过了最后一个生日。”
医疗机构外,树叶狂烈地摇晃。
金灿灿的阳光被树叶和风打乱成破碎的光影,光芒闪动得让人眩晕。
叶司许脸上一片冰冷的湿意,他合上了日记本。
乔冉终于追了过来,她小心地拉起叶司许的手。
“司许,今天是我们的婚礼,你答应过我哥……”
“乔冉。”
叶司许打断她,眼尾一片通红,声音却平静得可怕。
“施辞死了,乔冉,当初的所有条件,都作废了。”
第10章
乔冉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她眼里水光迅速蓄积:“叶司许,你混蛋!是你把我害成这个样子的!是你让我再也不能回国的,是为了救你,我爸妈还有我哥哥才会死的!你现在说不结婚了,就想抛下我吗?”
叶司许握着日记本的手缓缓收紧,心中一阵阵的沉重。
一年前,他救治了一个病患,发现那个病患是通缉犯地下党首领,于是报了警。
几天后,那位病患被判了死刑,警方怕他被找麻烦,让他出国等一段时间再回来。
可他以自身为诱饵,想引出其他人。
但他没想到,地下党会当场动手,一个警察为了保护他,当场丧命。
当天晚上,警方找到了地下党的老巢,可是,他们当家选择鱼死网破,早就派了几个人,去那位警察的家里报复。
等他赶到那位救他的警察家里时,那位警察的妻子和儿子,都倒在了血泊中。
他妻子死前紧紧拉住他的手,奄奄一息地对我说:“看在老乔救了你的份上,帮我照顾我的女儿……她叫乔冉,求你照顾她,求你……”
然后,她死在了他怀里。
都是因为救他,那位警察的妻子和儿子,都死在了他的面前。
漫天的血雾好像将他淹没,门外响起救护车的声音,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却什么也感受不到了,喉咙哽咽着,却怎么也哭不出声。
直到三天后,他看见了那个女孩,她跪在灵堂前,脸色憔悴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死去。
他跪在乔冉身边,乔冉哭喊着捶他胸口:“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是你害死了他们……”
他心中的愧疚无以言说,只能紧紧地抱着乔冉,红了眼眶。
烛光照耀在灵堂里,他一抬眼就能看见为他逝去的三条命,三条人命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头。
第二天早上,他终于回家,看见桌上摆着蛋糕,施辞趴在桌上等了他一整晚。
他心头一瞬间无比酸软,他走过去紧紧抱住她。
施辞问:“怎么了?”
他摇摇头,哽咽地说不出话。
抱着施辞的手紧了又紧,眼泪一滴滴砸在她的肩膀上。
有些话,不能说,说不出口。
但他知道,他和施辞,已经完了。
这或许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个拥抱。
手中的日记本,冷得像冰,他以为只要分手得够绝情,痛苦的就只有他一个人。
可如果是这样的结果,如果是这样的结果……
叶司许垂眸看着日记本,痛苦地说:“或许,一开始就错了。”
“什么错了?”乔冉的声音颤抖。
叶司许的视线终于从日记本上移开,平静地落在她的脸上,他没有说话。
乔冉却陡然拉高了声线:“什么错了!如果不是你我爸妈会死吗?如果不是你,我会连国都回不去吗?我真的很想恨你,可是……叶司许,你不能这么对我,就算施辞死了又怎样?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这是你欠我的!叶司许!你欠我的,你永远都还不清!”
“而且……”她哭着质问,“而且,当初不是你先提出,要和我交往的吗?”
第11章
安葬完乔冉父母后。
叶司许给她找了个心理医生,时不时地就去找乔冉。
施辞有时也会疑惑:“你最近怎么这么忙啊?不是临时手术就是值班。”
他出门的脚步一顿:“医院事多,过两天,我要出躺外地。”
施辞点头:“嗯,记得给我带特产。”
“你不问我去几天吗?万一我是去找别人呢?”
施辞抱住他的腰,额头抵在他的肩膀:“我家叶医生我最放心啦,从来不会骗我的。”
叶司许僵硬地抱住她,看着她的发顶,眼眶有些热:“如果有一天,我骗了你呢?”
施辞重重咬了他肩膀一口:“那我就让你再也见不到我。”
他说:“好。”
可是,他还是骗了她,那天,警方有动作,怕他们再被报复,于是让他陪乔冉出国。
他们一起飞往了瑞士,在那间酒馆里,乔冉喝醉了,趴在吧台上哭:“叶司许,我真想恨你。”
叶司许给她披上衣服:“对不起。”
“我不要听对不起!”
乔冉耍酒疯,扯住他的衣领,却看见他肩膀上那个淡青色的牙印,她愣了愣。
叶司许说:“你想要什么?”
乔冉看着他,缓缓松开了衣领:“我要什么你都给吗?”
叶司许说:“只要我有。”
乔冉愣了愣,她红了眼眶,她抬头看着叶司许,随后,猛地勾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叶司许一愣,下意识想要推开她。
可是他低头,看着乔冉的眼睛,那双眼睛含着水雾,和乔母死在他面前时落泪的眼睛,一模一样,他的手,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
乔冉指着他的心问:“这个呢?你也给吗?”
口袋中,手机震动不停,他知道是施辞的电话。
可是,施辞,我的命,早就不属于我自己了。
他听见自己说:“可以,我们在一起吧。”
那一次,他没有给施辞带特产,之后的几天,他处理了国内的所有事。
随后,在那一个雨天,向她提出了分手。
施辞在雨里站了一夜,他在她身后,和她淋着同样的一场雨。
去瑞士的第二天,他发了一场高热,迷迷糊糊中,全是施辞的样子,想要去碰,却又碰不到。
他才惊觉,他和施辞已经结束了,他未来的人生,早就被赎罪两个字填满。
他以为是这样的,他曾以为是这样的,可是当再见到施辞的那一刻,他才发现,他做不到完全的赎罪,也做不到在施辞死后,还能和别人在一起。
汽车飞驰在瑞士空旷的街道上,手机铃声响个不停,全都是乔冉打来的。
叶司许看着屏幕许久,接通了。
乔冉哭着说:“我们今天不结婚了,司许,你回来吧。”
叶司许看着前方的街道,平静地可怕:“我所有的钱,都在保险柜里,密码是你的生日,足够你今后一辈子不用工作,也能富裕生活。”
乔冉愣了愣:“你什么意思?”
“乔冉,赎罪和报恩,其实还有另一种方法。”
叶司许看着近在咫尺的大海,眸光沉寂,他重重踩下油门。
随后“砰——”的一声,汽车撞毁栏杆,重重地落在海里。
海水顷刻间淹没车身,电话中,传来乔冉的哭喊声,透过海水闷闷地传入他的耳中。
施辞死了,他的命也就没了意义。
身死缘灭,他不会再被枷锁困住余生。
叶司许缓缓闭上眼睛,忽然,一道声音刺入他的耳膜。
“叶司许!叶司许!”
胸口沉闷窒息骤然退去,叶司许猛地睁开眼,却发现,已经在医院。
乔冉坐在病床边,红着眼落泪。
叶司许却直直地看向她身后。
那里,半透明的施辞飘浮在空中。
第12章
我从未想过,人死后是真的会变成鬼的。
药水注射入经脉后,如我所想的,没有任何痛苦地陷入了长眠。
但意识也仅仅只是消失了片刻,随后就像潮水般重新涌入脑海。
我睁开眼,就看见自己飘在半空,底下是我早已失去生机的躯体。
医生似乎看不见我,过来确认我死亡后,给我开出了证明,就送我的身体去火化。
看着自己身体火化,未免有些太诡异,于是我就百无聊赖地在空中闲逛起来,没想到会在走廊看见叶司许,更没想到他会看我的日记。
我愣了愣,想要合上日记本,却怔住了,我看见叶司许在哭。
他眼尾红红的,一滴滴的眼泪砸在本子上,他一直都很安静,哭的时候也很安静,却偏偏能让人感受到,他此刻的悲伤。
我的心仿佛被什么击中一般,我静静飘在空中,看着他。
之后,乔冉也来了,他们争吵着,说出那段我所不知道的过往。
我听完,只觉得唏嘘,没想到生前困扰我一年的难题,在我死后,竟然知道了。
我看着叶司许,想说,选择了乔冉,就好好跟她在一起吧。
可又想说,如果不喜欢乔冉,就离开吧,别让自己被愧疚困住一生。
可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叶司许离开机构,开着车沉入大海。
慌乱之中,我喊出了叶司许的名字,叶司许好像听见了我的回应,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那一刻,我几乎以为叶司许能看见我。
就如同此刻。
他直直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我微怔,刚想问是不是能看见我,就见叶司许别开了视线,仿佛从未看见我。
我一愣,有些失望地低下头。
乔冉哭着捶叶司许的肩膀:“你个混蛋!你死了你让我怎么办?”
叶司许脸色苍白地垂着头:“抱歉。”
“抱歉有用吗?”乔冉身上还穿着那套婚纱,前襟几乎被眼泪浸湿透。
“她就那么重要?重要到她死了,你命都不要了?”
叶司许默然。
这个问题,我知道,叶司许不会回答,他从来都能把自己的感情隐藏得很好。
我叹了口气,却听见叶司许说:“是。”
我怔住,我看向叶司许。
叶司许眸光沉静:“我从小没有家人,在孤儿院长大,是施辞让我知道家是什么,她曾是我的世界,如果这个世界没有她,那么对于我而言,也没有意义。”
我心口微酸,乔冉咬唇道:“那我呢?我又算什么?”
“抱歉。”叶司许看着她,“以前我以为,你想要什么补偿都可以给你,现在发现,有些东西,我永远也给不了。”
“你……你就那么喜欢她。”乔冉哽住了,她哑声道:“我知道的,我早该知道的。”
“可是她死了!”
乔冉咬牙道:“死人,是永远都不会回来的!”
她说完,夺门而出。
叶司许靠在床头,怔怔道:“死人,真的永远不会回来吗?”
我叹了口气,明知道叶司许听不见,却还是回了一句:“不会。”
不知是不是错觉,仿佛说完这句话后,叶司许唇色更白了一分。
我看了他片刻,转身想要去看看乔冉,可刚飘到病房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声响。
我回头,就看见叶司许起身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果刀,架在了手腕上。
(后续在下一篇——
来源:快乐的阳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