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周一的下午，阳光正好。我正在工位上核对一份项目数据，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妻子王婷打来的。

周一的下午，阳光正好。我正在工位上核对一份项目数据，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妻子王婷打来的。

「老公！我弟，我弟成功了！」电话那头的王婷声音里满是藏不住的激动。

「王浩？他怎么了？」我心里一动，大概猜到了几分。

「他签下来了！城南那个建材项目，十万块的单子！我爸刚才打电话过来，高兴坏了，说今晚要在‘福满楼’摆一桌，让我们全家好好庆祝一下！」

「是吗？那太好了。」我应和着，心里却五味杂陈。

城南那个项目，负责人老刘是我多年前的一个朋友。王浩为了这个单子跑了快两个月，次次碰壁。上周，他实在没办法了，才红着脸求到我这里。我没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给老刘打了个电话，约他吃了个饭。

饭桌上，我没提合同的事，只是叙旧。但老刘是聪明人，临走时拍着我肩膀说：「林峰，你这个兄弟，我认了。你小舅子的事，包在我身上。」

我挂掉电话，办公室里同事们的说笑声仿佛离我很远。岳父王建国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他眼中一事无成的女婿，才是他宝贝儿子签下这“大单”的幕后推手。

王建国是做建材生意起家的，手里有两家不大不小的公司，在本地也算个小老板。他这辈子最骄傲的，就是他儿子王浩。至于我这个女婿，从我跟王婷结婚那天起，他就没给过我好脸色。

「林峰啊，你一个月挣那万把块钱，养活自己都费劲，可别拖累我们家婷婷。」这是他当初在婚礼上，当着所有亲戚的面，「开玩笑」似的对我说的话。

这些年，类似的话我听了没有一百遍也有八十遍。我已经习惯了。

很快，公司的微信群里就收到了王婷转发的消息，是岳父发的：「各位亲朋好友，小儿王浩初出茅庐，今日成功签下十万大单！为父甚慰！今晚六点，福满楼，略备薄酒，不成敬意！」

消息下面，一连串的恭喜和点赞。

我看着手机屏幕，苦笑了一下。随即，我在群里回复：「恭喜王浩，今晚一定准时到。」

下班的时候，王婷特意开车来接我。她一路上都在兴奋地讲着王浩有多厉害，岳父有多高兴。

「老公，我爸说了，王浩这次是首功一件，以后公司就慢慢交给他了。」

「挺好的。」我看着窗外，淡淡地回应。

「对了，晚上的红包你准备了吗？我爸那么看重这次庆祝，我们可不能小气了。」王婷提醒道。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我转过头，看着妻子兴奋的侧脸，心里暗暗做了个决定。

这些年，你们王家欠我的，欠我爸的，也该一点一点地还回来了。

去福满楼的路上，我顺路去银行取了两万块现金。当王婷看到我把厚厚一沓红钞票塞进红包里时，眼睛都瞪圆了。

「林峰！你疯了？两万？你一个月的工资都不止了！」她一把拉住我，压低声音惊呼道。

「不多。」我把红包封好，放进怀里，「爸不是高兴吗？就让他更高兴一点。再说，这是给王浩的，他第一次签单，是个好彩头。」

「可这也太多了！我们家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王婷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我爸要是知道你打肿脸充胖子，又要说你了。」

「他不会的。」我笑了笑，没再解释。

我就是要让他觉得，我是在「打肿脸充胖子」，是在巴结他，是在讨好他们王家。他越是这么想，待会儿的戏才会越精彩。

六点整，我们准时到达福满楼的包厢。岳父王建国和岳母早就到了，正满面红光地跟几个亲戚吹嘘着。小舅子王浩坐在主位上，意气风发，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

「爸，妈。」我跟王婷走进去，打了声招呼。

「嗯，来了啊。」岳父瞥了我一眼，语气不咸不淡，但当他的目光落到王婷身上时，立刻堆满了笑容，「婷婷来了，快坐。今天你弟弟可是我们家的大功臣！」

王浩得意地朝我扬了扬下巴，那神情仿佛在说：「看到了吗？这才叫本事。」

我笑了笑，没说话，安静地在末位坐下。

酒过三旬，菜过五味，包厢里的气氛越来越热烈。亲戚们轮番上阵，对着王浩就是一顿猛夸。

「浩子真是年轻有为啊！」

「是啊，虎父无犬子，建国哥你后继有人了！」

「这第一单就十万，以后那还了得？」

王建国听着这些恭维，嘴都快咧到耳根了，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脸颊通红。

我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站起身，从怀里拿出那个厚实的红包，走到了王浩面前。

「王浩，恭喜你。这是姐夫的一点心意，祝你以后事业一帆风顺，步步高升。」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我手里的红包上。从它那厚度，就能猜到里面的分量不轻。

王浩愣了一下，才伸手接过，捏了捏，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他当着众人的面拆开红包，当那两沓崭新的百元大钞露出来时，整个包厢都安静了。

「两……两万？」一个亲戚失声叫了出来。

岳父王建国也惊得站了起来，他看着那两万块钱，又看了看我，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怀疑。

「林峰，你这是什么意思？」

「爸，没什么意思。」我迎着岳父审视的目光，一脸诚恳地笑道，「王浩签了这么大的单子，为我们王家争了光，我这个做姐夫的，当然要好好表示一下。这两万块钱，就是我的一份心意，也是给王浩的彩头。」

我的姿态放得很低，语气也足够谦卑。

王建国盯着我看了足足有十几秒，似乎想从我脸上看出点什么。最后，他脸上的怀疑慢慢变成了了然和一丝轻蔑的笑意。

他大概是觉得，我这个没出息的女婿，是想用钱来讨好他，来巴结他们王家，好让自己的地位能稳固一点。

「好！好啊！」王建国哈哈大笑起来，伸手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林峰，你有心了！你这份心意，我替王浩收下了！看来你也是真心为我们王家好！」

他特意把「我们王家」四个字咬得很重，像是在提醒我，我终究是个外人。

「爸说得是，我肯定希望王家越来越好。」我顺着他的话往下说，笑容无懈可击。

「坐，快坐！」王建国热情地拉着我，把我按在了他身边的位置，「今天你也是功臣，懂得为家里着想，是好样的！」

接下来，气氛变得有些奇妙。岳父开始频频给我夹菜，嘴里说着各种场面上的表扬话，但那眼神里的优越感，却怎么也藏不住。

亲戚们也看懂了风向，开始夸我「懂事」、「会做人」。

「林峰真是个好女婿啊，知道感恩。」

「是啊，不像现在有些年轻人，只想着自己。」

王浩收了钱，态度也缓和了不少，给我敬了杯酒，虽然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我一一应付着，心里却在冷笑。

果然，在他们眼里，我只有通过这种近乎卑躬屈膝的方式，才能获得一点点可怜的认可。

就在这时，岳父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立刻笑着对大家说：「是宏达集团的张总，我们生意上的伙伴。」

他特意按了免提，似乎想让所有人都听听，他的人脉有多广。

「喂，张总啊！正跟家里人吃饭呢，哈哈，什么风把您电话给吹来了？」王建国意气风发地说道。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爽朗的笑声：「王总，我这是特地来给你道喜的啊！」

「哦？道喜？」王建国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您消息够灵通的嘛，我儿子刚签了个小单子，您就知道了？」

「你儿子？」电话那头的张总也愣住了，「我说的不是你儿子的事啊。我是说你女婿，林峰啊！他刚才拿下了‘蓝色星城’五百万的项目！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王总，你藏得也太深了吧，有这么厉害的女婿也不早说！」

「轰」的一声。

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张总后面又说了些什么，没人听清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死死地钉在我身上，震惊、疑惑、难以置信。

王建国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握着手机，手在微微发抖，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

小舅子王浩手里的酒杯没拿稳，「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他那张刚刚还意气风发的脸，此刻写满了屈辱和难堪。他那十万的单子，跟我这五百万一比，简直就像个笑话。

而我，只是静静地坐在那，拿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好戏，现在才刚刚开始。

包厢里的气氛，从刚才的火热瞬间降到了冰点。

「王总？王总？您还在听吗？」电话那头，张总的声音还在继续。

王建国如梦初醒，他猛地挂断电话，眼睛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像是要喷出火来。

「林峰，」他的声音干涩而沙哑，「张总说的是真的？」

我放下酒杯，点了点头，平静地回答：「是真的。上周五刚签的合同，还没来得及跟您说。」

「没来得及？」王建国冷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你拿下了五百万的单子，这么大的事，你会没来得及说？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爸，您怎么能这么说林峰呢？他也是想给您一个惊喜嘛。」王婷急忙站起来打圆场。

「惊喜？我看是惊吓吧！」王浩也反应了过来，他指着我，气急败坏地吼道，「我说他今天怎么突然那么大方，随礼两万块！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们呢！他就是想看我们家的笑话！想当众打我的脸！」

他这么一喊，所有亲戚看我的眼神都变了。他们不再觉得我「懂事」，而是觉得我「心机深沉」、「阴险狡诈」。

刚才还其乐融融的家宴，瞬间变成了一场对我的批斗会。

「林峰，你真是好样的。」王建国气得浑身发抖，他指着桌上那两万块钱，「你是不是觉得，你现在翅膀硬了，签了个大单，就可以不把我们王家放在眼里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我越是沉默，他们就越是觉得我默认了。

「好，好，好！」王建国连说三个好字，他拿起外套，对所有人说：「今天的饭就到这里！都散了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包厢。岳母和小舅子也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跟着走了出去。亲戚们面面相觑，也尴尬地陆续离开。

偌大的包厢，很快只剩下我和王婷两个人。

「林峰，你……你为什么不早点说啊？」王婷的眼圈红了，声音里带着哭腔，「你看现在，把爸气成什么样了？」

我看着她，心里一阵疲惫。

「我说了，又有什么用呢？在你爸眼里，我做任何事，都是错的。」

那天晚上，我们不欢而散。

我以为这件事会就此告一段落，但没想到，这仅仅是个开始。

第二天下午，我正在公司上班，接到了王建国的电话，他的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客气。

「林峰啊，昨天是爸不对，爸脾气太急了。你别往心里去。」

我有些意外，但还是应道：「爸，没事的。」

「你签了这么大的单子，是好事，是咱们全家的荣耀。这样，」他顿了顿，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明天晚上，你和婷婷回家里来吃饭。我亲自下厨，给你庆功！」

挂掉电话，我的心里没有一丝喜悦，反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以我对岳父的了解，他绝不是一个会轻易低头认错的人。这顿所谓的「庆功宴」，恐怕是一场鸿门宴。

果不其然，当我第二天晚上踏进王家大门时，迎接我的，是比昨天更加冰冷和压抑的气氛。

王建国坐在沙发主位上，脸色阴沉。小舅子王浩翘着二郎腿，用挑衅的眼神看着我。

桌上摆着几个家常菜，但谁都没有动筷子的意思。

「林峰，你来了。」王建国缓缓开口，他从茶几下拿出一个红包，随手扔到我面前的桌子上，「你签了五百万的单子，是大功臣。这是爸给你的奖励，五百块钱。别嫌少，主要是份心意。」

那轻飘飘的红包，和桌上冰冷的饭菜，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我的脸上。

「爸，您这是什么意思？」王婷看不下去了。

「你闭嘴！」王建国厉声喝道，「这里没你说话的份！我今天就是要让某些人明白一个道理，别以为挣了两个钱，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在我王家，你永远别想翻天！」

我看着他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听着他那些刻薄伤人的话，心中压抑了十多年的怒火，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我缓缓站起身，拿起那个红包，又缓缓地放回他面前。

「爸，」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您非要我现在就把二十年前，那场工厂大火的真相，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吗？」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小小的客厅里炸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王建国脸上的愤怒和轻蔑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震惊和恐慌。

他那双瞪着我的眼睛里，血丝迅速蔓延开来，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岳母，她尖叫着站起来，指着我，「什么工厂大火？林峰，我看你是疯了！签了个单子就不知道天高地厚，敢在这里污蔑你爸！」

小舅子王浩也跳了起来，色厉内荏地吼道：「姐夫，你别太过分了！编这种瞎话来吓唬人，有意思吗？什么二十年前的破事，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他们的反应，恰恰证明了我没有说错。

如果真的是无中生有，王建国此刻应该是暴怒，而不是恐惧。

我没有理会他们，目光始终锁定在王建国身上。我看到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爸，您真的不记得了吗？」我往前走了一步，声音压得很低，却清晰地传到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二十年前，城郊，您和我的父亲合开的那家家具厂。八月十五，中秋节的晚上，那场烧掉了一切的大火。」

「您还记得，火灾前三天，我爸是怎么提醒您的吗？他说仓库角落里那批新进的‘双环牌’油漆，是易燃品，不能和木料堆在一起，有天大的安全隐患。您当时是怎么说的？」

我模仿着他当年的语气，一字一句地复述道：「‘林老哥，你就是太小心了！怕什么？这批货急着要，放两天就出去了，能有什么事！’」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锥子，狠狠地扎在王建国的心上。

他的脸色已经不能用苍白来形容了，那是一种死灰般的颜色。额头上的冷汗大颗大颗地往下淌，他撑着沙发的扶手，身体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去。

「你……你怎么会……」他终于挤出了几个字，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我怎么会知道？」我冷笑一声，「因为那天晚上，我也在场。我就躲在办公室的门后，亲眼看着您，是如何在消防员面前，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我父亲一个人身上！」

「够了！」王建国猛地咆哮起来，他用尽全身力气，将茶几上的杯子扫落在地，陶瓷碎裂的声音尖锐刺耳，「你给我闭嘴！闭嘴！」

客厅里彻底乱了套。

王婷呆立在原地，脸色煞白，她看看我，又看看她几近崩溃的父亲，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林峰……爸……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她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迷茫和恐惧，「什么家具厂？我爸不是一直做建材的吗？还有你爸……」

是啊，在她的记忆里，她的父亲一直是成功的建材老板。而我的父亲，只是一个因为经营不善、欠了一屁股债，最后郁郁而终的失败者。

她从来不知道，我们两家，曾经有过那样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别说了！林峰，我让你别说了！」王建国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他瘫坐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神里满是哀求和惊恐，「有什么事，我们……我们私下谈……别在这里……别当着孩子们的面……」

他终于服软了。

用二十年的时间，他终于再一次，向我，向我父亲的儿子，低下了他那颗高傲的头。

我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样子，心中没有复仇的快感，只有一股沉甸甸的悲哀。

这场迟到了二十年的对峙，终究还是来了。

来源：香寒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