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舅舅家5年我考上985,升学宴爸爸的朋友给我5万,被舅妈拿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09-09 13:46 1

摘要: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这个不大不小的数字,像一根看不见的标尺,精准地丈量着这个家的权力边界。新闻联播里字正腔圆的播报,盖过了厨房水槽里碗碟碰撞的脆响,也盖过了我心里那一声微弱的叹息。我住进舅舅家的第五年,这个音量就没变过,像舅妈王丽萍的规矩,不容置喙

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这个不大不小的数字,像一根看不见的标尺,精准地丈量着这个家的权力边界。新闻联播里字正腔圆的播报,盖过了厨房水槽里碗碟碰撞的脆响,也盖过了我心里那一声微弱的叹息。我住进舅舅家的第五年,这个音量就没变过,像舅妈王丽萍的规矩,不容置喙。

我悄悄从我那间由储物间改造的小屋里,拿出抽屉最深处那张已经泛黄的照片。照片上,年轻的爸妈抱着五岁的我,在公园的草地上笑得一脸灿烂。那是我搬来这里之前,我们一家三口最后的合影。照片背后,是我妈用娟秀的字迹写的一行字:愿我的小默,一生平安喜乐。

我把照片塞回枕头底下,走出房间。客厅里,舅舅蒋卫国坐在沙发上,习惯性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视线在电视和坐在一旁嗑瓜子的舅妈之间游移。表弟蒋涛则戴着耳机,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速滑动,对周围的一切漠不关心。

“小默,录取通知书还没到?”舅妈吐掉一块瓜子皮,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应该就这两天了,王老师说已经寄出来了。”我小声回答,顺手拿起桌上的抹布,擦拭着她脚边散落的瓜子皮碎屑。

舅妈“嗯”了一声,算是回应。这声“嗯”里听不出喜悦,也听不出期待,只有一种例行公事的平淡。自从我估分报了那所南方的985大学后,她就一直是这种反常的沉默。没有一句夸奖,也没有一句关心,仿佛我考上的是一所野鸡大学,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考上了就好,你爸妈也能放心了。”舅舅终于开了口,他看着我,眼神里有些复杂的情绪,像是有话想说,却又被什么东西堵在了喉咙口。他张了张嘴,最终只化为一声叹息:“小默,你舅妈她……唉,算了。这几年,也辛苦你了。”

这句没说完的话,像一颗投入水潭的石子,在我心里漾开一圈圈不安的涟漪。我知道,平静的日子,可能就要到头了。

我回到房间,关上那扇合不严实的木门。门外电视机的声音依旧固执地维持在35,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夏蝉,聒噪地提醒着我,这里不是我的家。我只是一个寄居者,一个小心翼翼、靠察言观色换取一席之地的“客人”。

五年前,妈妈突发重病,掏空了家里所有的积蓄,爸爸为了筹措后续高昂的治疗费用,把老家的房子卖了,远赴新疆的工地打工。还在上初三的我,就成了“包袱”。在亲戚间几番推诿后,舅舅顶着舅妈的白眼,把我接到了他们家。

来的第一天,舅妈就把我拉到一边,指着那间不到六平米、堆满杂物的储物间说:“家里地方小,你先将就一下。你舅舅心软,可我们家也不富裕,涛涛还要上补习班,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你住在这里,手脚要勤快点,别让人说闲话。”

从那天起,“懂事”就成了我的紧箍咒。我每天六点起床,做好一家人的早饭,然后去上学。晚上放学回来,包揽了所有家务。周末,当表弟蒋涛在补习班或者游戏世界里遨游时,我就去附近的快餐店打零工,赚取自己的生活费和学杂费。我不敢多花一分钱,不敢多说一句话,甚至不敢在客厅多待一分钟。我像一只寄居蟹,缩在坚硬的壳里,以为只要足够安静,足够顺从,就能安然度过这漫长的五年。

我所有的努力,都只有一个目标:考出去。考上一所好大学,离这里远远的,找一份好工作,把爸妈再接回来,重建我们自己的家。

门外突然传来“啪”的一声,是舅妈把遥控器摔在了茶几上。

“蒋卫國,你看看你那好外甥!一回来就躲进房间里,当自己是客人啊?我这天天伺候老的伺候小的,我图什么啊我!”尖利的声音穿透薄薄的门板,刺进我的耳朵。

舅舅的声音压得很低:“你小声点!孩子明天还要查通知书呢!他天天学习多累啊。”

“累?谁不累?我在厂里站一天不累?你开出租车一天到晚不累?就他金贵!我看他是翅膀硬了,瞧不上我们这小庙了!”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这种争吵,五年来,我早已习惯。每一次,都像一把钝刀子,在我心上来回地割。

第二天,邮递员敲响了门。我颤抖着手,签收了那个印着大学校徽的EMS快递。拆开,鲜红的录取通知书静静地躺在里面。我考上了,那所我梦寐以求的985大学。

我把通知书递到舅舅舅妈面前。

舅舅激动地一把抢过去,仔仔细细地读着上面的每一个字,眼眶都红了:“好!好!好!老林家祖坟冒青烟了!我们家也出了个985的高材生!”他标志性地推了推眼镜,这一次,动作里满是骄傲。

舅妈却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然后拿起桌上的账本,用她那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在上面敲了敲,发出“嗒、嗒、嗒”的声响。“学费一年不少钱吧?南边消费也高,你爸一个人在新疆,供得起吗?”

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舅舅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把通知书还给我,对舅妈说:“丽萍,孩子考上了,这是大喜事!我们得给他办个升学宴,请亲戚朋友都来热闹热闹!”

“办?拿什么办?不要钱啊?”舅妈冷笑一声,“再说了,请谁啊?你那些穷亲戚,还是我那些怕沾包的娘家人?来了是随份子,还是来蹭饭的?”

舅舅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猛地一拍桌子:“王丽萍!你差不多得了!小默也是你外甥!”

“外甥?我只知道我养了他五年!吃我的住我的,现在考上了,就想拍拍屁股走人?没那么容易!”

空气瞬间凝固。我站在原地,手脚冰凉。原来,她反常的沉默,不是不屑,而是在盘算。盘算这五年的“养育之恩”,该如何变现。

那一天,电视机的音量依旧是35,但第一次,我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家,我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

【第一章】

升学宴最终还是办了,在舅舅的坚持下。地点定在一家中档酒楼,只请了最亲近的几家亲戚。爸爸也特意从新疆的工地上请假赶了回来。

在火车站接到爸爸的那一刻,我的鼻子猛地一酸。五年不见,他黑了,瘦了,背也有些驼了。原本乌黑的头发,鬓角已经斑白,脸上的皱纹像刀刻一样,写满了风霜。他看到我,咧开嘴笑了,露出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用力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小子,长高了,也壮实了。”

我用力地吞咽了一下,把涌到喉咙口的哽咽咽了回去,挤出一个笑容:“爸,你也是。”

他从一个破旧的帆布包里,掏出一个用塑料袋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递给我:“给,这是爸给你买的手机,到了大学,联系也方便。”

那是一部最新款的智能手机。我知道,这得是他在工地上顶着烈日,搬多少砖,扛多少水泥才能换来的。我的视线瞬间模糊了。

“爸,我……”

“拿着!我儿子考上985,这是天大的喜事!爸没本事,给不了你更好的,但这个,必须有!”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升学宴上,爸爸成了全场的焦点。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衬衫,那是他最好的衣服。他端着酒杯,一桌一桌地敬酒,逢人就说:“这是我儿子,林默,考上重点大学了!以后有出息了!”他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骄傲和喜悦,那份光彩,让他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

舅妈王丽萍则穿着一身新买的连衣裙,化着精致的妆,热情地招呼着客人,仿佛她才是今天的主角。她不停地跟人说:“是啊,小默这孩子争气,也不枉我这五年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他……”她把“拉扯”两个字咬得特别重,每说一次,我的心就沉一分。

舅舅蒋卫国跟在爸爸身后,不停地给爸爸的杯子添酒,嘴里重复着他的口头禅:“行了,行了,哥,少喝点,你身体要紧。”那语气里,有喜悦,也有藏不住的歉意。

宴会进行到一半,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爸爸一看到他,立刻迎了上去:“陈哥,你可来了!快坐!”

来人是陈叔,爸爸最好的工友,后来自己包工程,成了小老板。他也是我们家的恩人,妈妈生病时,他没少借钱给我们。

陈叔笑着拍了拍爸爸的肩膀,然后径直走到我面前,从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红包,塞到我手里:“小默,好样的!给陈叔争光了!这是叔的一点心意,拿着去买台好电脑,好好学习,以后前途无量!”

我捏着那个红包,感觉沉甸甸的,连忙推辞:“陈叔,这太多了,我不能要。”

“拿着!跟叔还客气什么!”陈叔把我的手一按,不容我拒绝。

就在这时,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一把将红包拿了过去。是舅妈。

她脸上堆着笑,对陈叔说:“哎呀,陈老板太客气了!小默还小,不懂事,这钱,舅妈先替他收着,给他存起来交学费。”

她的动作快得像排练过无数次。我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

陈叔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没再说什么。爸爸的脸色却微微变了变,但他看了看满堂的宾客,终究没说什么,只是拉着陈叔去邻桌喝酒了。

我看着舅妈把那个厚厚的红包,不动声色地塞进了自己的手提包里,心一点点地往下坠。

宴席散后,亲戚们陆续离开。爸爸喝多了,走路都有些摇晃。我扶着他,准备打车送他去宾馆。

“爸,我送您回去。”

“不用,你跟你舅舅他们一起回吧。”他摆摆手,从口袋里摸索着什么。

我们走到酒店门口,晚风吹来,带着一丝凉意。爸爸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我。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小默,”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今天……委屈你了。”

我摇摇头,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你舅妈她……唉。”他叹了口气,“你别怪她,她那个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这五年,也确实不容易。”

我知道,爸爸是在安慰我,也是在安慰他自己。他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爸,我懂。”

他从口袋里掏出他的那部老式智能机,屏幕上还有几道裂纹。“来,爸教你怎么在网上买火车票,以后开学自己去,就不用麻烦别人了。”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笨拙地戳着,半天都找不到购票软件的图标。我接过手机,轻声说:“爸,我来吧。”

我点开软件,一步步地教他如何选择车站,如何选择日期,如何支付。他的眼睛凑得很近,努力地看着小小的屏幕,眉头紧锁,像一个努力学习的小学生。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我们父子俩的角色好像对调了。

“哦……哦,是这样啊……”他似懂非懂地点着头,“现在的玩意儿,太复杂了。”

我帮他把软件设置好,把手机还给他。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歉疚和无力。

“有些感谢,说出口就成了负担。” 他低声说。

我知道,他指的是我寄人篱下的这五年,指的是他作为一个父亲,无法为我撑起一片天的愧疚。

送走爸爸,我跟着舅舅一家回家。一路上,车里的气氛压抑得可怕。舅妈坐在副驾驶,不停地用手指敲着车窗,发出“嗒、嗒、嗒”的声响,像在计算着什么。

回到家,我终于鼓起勇气,走到舅妈面前。

“舅妈,陈叔给的那个红包,您能先给我吗?我想去买台笔记本电脑,上大学要用。”

舅妈正准备去洗澡,听到我的话,她停下脚步,转过身,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电脑?买什么电脑?学校机房没有吗?你一个穷学生,用那么好的东西干什么?”

“可是,那是陈叔给我的钱……”

“给你的?他说是给你的就是你的了?”舅_妈的声音陡然拔高,“林默,我问你,你住在我家几年了?”

“五年。”

“五年!你知道这五年我为你花了多少钱吗?你的吃、你的穿、你的住,哪一样不要钱?电费水费煤气费,你算过吗?涛涛为了给你腾房间,补习班都少报了两个,这损失你算过吗?”

我被她一连串的质问砸得有些懵,下意识地反驳:“可是,我周末打工的钱,都……”

“你打工那点钱?”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够你一个月饭钱吗?林默,做人要讲良心!我好吃好喝供你五年,把你培养成985的高材生,现在你翅膀硬了,看到点钱就眼红了,想撇开我们一家单飞了?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她终于撕下了所有伪装,露出了最狰狞的面目。

“这五万块钱,不是陈老板给你的,是给我的!这是我应得的!就当是你这五年在我家的生活费、保管费、精神损失费!”

“保管费?”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怎么能这么说?”

“我怎么不能这么说?”她双手叉腰,像一只斗胜的公鸡,“一万块一年,多么?你去外面租个房子试试?你去外面找个保姆试试?我告诉你,林默,这五万块,你一分钱都别想拿到!”

舅舅在一旁听着,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终于忍不住了,冲着舅妈吼道:“王丽萍!你胡说八道什么!那钱是给孩子的!”

“给孩子的?他有命拿吗?”舅妈也吼了回去,“蒋卫国,你别在这装好人!这五年是谁在伺候他?是我!不是你!你每天车一开出去,家里的事你管过吗?现在倒有脸来充好人了?”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舅舅气得浑身发抖。

“我不可理喻?”舅妈冷笑,“我看是你没脑子!这钱给了他,不就等于打了水漂?他以后毕了业,拍拍屁股去了大城市,还认你这个舅舅吗?这钱拿到我们自己手里,给涛涛买辆车,或者付个首付,那才是实实在在的!”

我站在原地,浑身冰冷。原来,在她眼里,我这五年的寄人篱下,不是亲情,而是一场明码标价的交易。而我,就是那个即将到期,需要支付尾款的商品。

【第二章】

“那是我的钱。”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颤抖和冰冷。

“你凭什么?”

“五年。”

“我不是白住的。”

一句句短促的话,像一颗颗子弹,从我牙缝里挤出来。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上涌,五年来的隐忍、顺从、委曲求全,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舅妈被我的反应惊呆了,她大概没想到,一向温顺得像只猫的我,居然敢顶嘴。她愣了两秒,随即勃然大怒:“你……你还敢跟我横?林默,你反了天了!”

“我没有横。”我直视着她的眼睛,毫不退缩,“我只是在要回属于我的东西。那五万块钱,是陈叔看在我爸的面子上,资助我上大学的。不是给你的‘保管费’!”

“你……”舅妈气得指着我的鼻子,手指都在发抖,“好啊,你真是长本事了!翅...翅膀硬了!蒋卫国,你看看,你看看你养的好外甥!”

舅舅夹在我和舅妈中间,左右为难,一张脸憋得通红。他习惯性地想说“行了,行了”,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看着我,又看看他老婆,最终只是颓然地一摆手。

“丽萍,你少说两句吧。钱的事,我们再商量。”

“商量?有什么好商量的?”舅妈不依不饶,“这钱今天我就把话放这儿,谁也别想动!这是我们家的钱!”

“我们家?”我冷笑一声,“舅妈,从我踏进这个家门的第一天起,你告诉过我,这也是我的家吗?”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舅妈的痛处。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你……你这个白眼狼!我白养你五年了!”她突然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用本地话骂道:“你个没良心的东西,就该让你滚回乡下去!”

“够了!”舅舅终于爆发了,他一把抓住舅妈的胳膊,用力往旁边一甩,“你闹够了没有!非要把家里闹得鸡犬不宁你才甘心吗?”

舅妈被他甩得一个趔趄,撞在墙上。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舅舅,随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蒋卫国,你敢动手打我?为了一个外人,你打我?我跟你拼了!”她像疯了一样冲上去,对舅舅又抓又挠。

家里顿时乱成一团。表弟蒋涛从房间里冲出来,看到这一幕,吓得呆在原地。

我看着眼前这混乱的场景,心里一片荒芜。这个我小心翼翼维护了五年的“家”,原来如此不堪一击。亲情这根纽带,在金钱面前,脆弱得像一根蛛丝。

我没有再看他们,转身回到自己的小屋,关上门,反锁。我拿出爸爸给我买的新手机,颤抖着拨通了他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爸爸疲惫的声音:“喂,小默,怎么了?这么晚了。”

“爸……”我刚开口,声音就哽咽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爸爸的语气瞬间紧张起来。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告诉了他。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我甚至能听到爸爸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他才用一种压抑着怒火的声音说:“我知道了。你别怕,也别跟你舅妈吵。在房间里待着,等我。我明天一早就过去。”

挂了电话,我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门外,舅舅和舅妈的争吵声还在继续,夹杂着表弟的哭声,和舅妈尖锐的骂声。

“亲情这碗饭,一旦掺了沙子,每一口都硌牙。”

我把头埋在膝盖里,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我就听到了敲门声。不是敲我的房门,而是敲大门。

我打开房门,看到舅舅顶着两个黑眼圈,一脸憔尬地站在客厅里。他看到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门开了,爸爸站在门外,一脸风尘。他显然是一夜没睡,直接从宾馆赶了过来。

他没有看舅舅,径直走到我面前,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确定我没事后,才沉声问:“你舅妈呢?”

“在……在房间里。”舅舅小声说。

爸爸一言不发,走到主卧门口,抬手就要敲门。

舅舅连忙拦住他:“哥,哥你别冲动。有话好好说。丽萍她就是那个脾气,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好好说?”爸爸甩开他的手,眼睛都红了,“蒋卫国,我把儿子交给你,是信得过你!可你们是怎么对他的?啊?你们把他当什么了?当长工还是当摇钱树?”

“哥,我……”舅舅满脸羞愧,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主卧的门开了。舅妈穿着睡衣,头发凌乱,一脸不耐烦地走了出来:“大清早的,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当她看到爸爸时,脸上的不耐烦瞬间变成了戒备和心虚。

“大哥,你怎么来了?”

爸爸没有回答她,只是盯着她,一字一顿地问:“钱呢?”

舅妈眼神闪躲,强撑着说:“什么钱?哦,你说陈老板给的那个红包啊。我给小默存着呢,等他开学……”

“我现在就要。”爸爸打断她的话,语气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现在?现在银行还没开门呢,我上哪给你取去?”舅妈开始耍赖。

“王丽萍,”爸爸上前一步,逼视着她,“我再问你一遍,钱,你给不给?”

那股从工地上磨砺出来的煞气,让舅妈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但她很快就稳住了阵脚,脖子一梗:“不给!那是我应得的!凭什么给你?”

“好。”爸爸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你不给是吧?行。我现在就给陈哥打电话,我跟他说,这五万块钱,我们家不要了,让他收回去。我倒要看看,这事传出去,是你王丽萍的脸没地方搁,还是我林建军的脸没地方搁!”

这话一出,舅妈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她最在乎的就是面子。如果这件事被陈老板知道了,再传到亲戚朋友耳朵里,她以后还怎么做人?

舅舅也急了,他冲到楼下,把爸爸拉进了他的出租车里。狭小的车内空间,像一个高压锅,把所有的矛盾都压缩到了极致。我站在阳台上,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只能看到他们在车里激烈地比划着,争论着。

过了十几分钟,爸爸一个人从车里下来,舅舅没有跟上来。爸爸走到楼下,抬头看着我,冲我招了招手。

我跑下楼。

“爸……”

“走,我们先离开这。”他拉着我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小区。

我们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下。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和一个小窗户。

爸爸坐在床边,点了一根烟,猛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显得更加沧桑。

“小默,是爸对不起你。”他低声说。

我摇摇头:“爸,不怪你。”

“怎么不怪我?”他苦笑一声,“要不是我没本事,你怎么会受这份委屈?你妈的病……唉。”

他没有说下去,但我知道,妈妈的病,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这些年,他在新疆的工地上,没日没夜地干活,省吃俭用,寄回来的钱,除了维持妈妈的治疗,所剩无几。他不是不想把我带在身边,是不能。

沉默在小小的房间里蔓延。

【第三章】

傍晚时分,舅舅打来了电话。爸爸接起电话,没有说话,只是听着。电话那头,舅舅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和恳求。

挂了电话,爸爸看着我,许久才开口:“你舅舅说,让你先回去住。钱的事,他会想办法。”

“想办法?”我冷笑,“他能有什么办法?他连自己的老婆都管不了。”

爸爸叹了口气,又点上一根烟。“你舅妈把钱转到她自己的死期存单里了,要提前取出来,利息就全没了。她说,除非我们把这五年的‘抚养费’给她结清,否则一分钱都不会拿出来。”

“抚养费?”我感觉荒唐又可笑,“她还真敢要?”

“她列了个单子。”爸爸的声音越发沉重,“吃穿用度,水电煤气,林林总总,算下来要六万块。她说,那五万块钱,就当是抵了五万,我们家还欠她一万。”

我气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我从没想过,亲情可以被计算得如此精明,如此冷酷。

“爸,我们报警吧!”我脱口而出。

爸爸摇了摇头,眼神黯淡。“没用的。她可以说钱是陈叔自愿赠予他们家的,也可以说你是自愿把钱交给她保管的。没有证据,警察也管不了家务事。闹大了,撕破了脸,你妈那边……我怕她知道了受不了。”

妈妈的病,是爸爸最大的软肋。也是舅妈拿捏我们的最大筹码。

“最伤人的,不是仇人的刀,而是亲人的沉默。” 舅舅的退让,爸爸的无奈,像两把钝刀,在我心里反复切割。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算了?”我不甘心。那不仅仅是五万块钱,那是我上大学的希望,是我未来生活的起点,更是我作为一个人的尊严。

爸爸沉默了很久,仿佛做了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他掐灭烟头,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钱,爸来想办法。我跟你舅舅说了,这一万块钱的‘差价’,我认了。剩下的五万,我让他写个欠条,我从新疆按月打钱给他,让他分期还给你舅妈。”

我的心猛地一沉。这无异于承认了舅妈的勒索是合理的。这是爸爸用他的尊严,去换取我的学费。

“爸!不行!”我激动地站起来,“我不要!我不要你这样!”

“那你待怎(zěn)样?”爸爸突然吼了一声,带着浓重的乡音,“你不去上大学了?啊?你这五年罪白受了?我这五年苦白吃了?”

我被他吼得愣在原地,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爸爸看到我哭了,语气又软了下来。他走过来,用他那粗糙的大手,笨拙地擦去我的眼泪。“别哭。是爸没用。只要你能安心上大学,有出息,爸这张老脸,算什么。”

那天晚上,舅舅带着一份打印好的“欠款协议”来到了小旅馆。爸爸看都没看,就在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林建军。

我看着那三个字,感觉比任何时候都刺眼。

舅舅拿着协议,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不敢看我,也不敢看我爸。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我。“小默,这里面是两千块钱,你先拿着买点开学用的东西。剩下的钱,舅舅……舅舅一定尽快给你。”

我没有接。

爸爸替我接了过来,塞到我手里。“拿着吧。你舅舅也不容易。”

舅舅走后,爸爸对我说:“小默,你还是先回你舅舅家住吧。离家近,我也能放心点。等开学了,一切就好了。”

我知道,他是怕我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也怕我再跟他要钱。他已经山穷水尽了。

我最终还是回去了。回到那个让我窒息的家。

推开门,舅妈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音量依然是35。她看到我,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表弟蒋涛看了我一眼,又迅速低下头玩手机。

只有舅舅,迎了上来,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小默,回来了?饿不饿?锅里还有饭。”

我摇了摇头,径直回了我的小屋。

那一晚,我把门反锁,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隔壁主卧里,隐约传来舅舅和舅妈的争吵声。

“蒋卫国,你什么意思?你还真给他钱了?你哪来的钱?”

“那是我自己的私房钱!不行吗?”

“私房钱?你背着我藏私房钱?好啊你蒋卫国,你长本事了!”

“王丽萍!你别太过分!那是我亲外甥!我给他两千块钱怎么了?你拿了人家五万块,连两千块都不让给了吗?你的心是肉长的吗?”

“我的心?我的心早被你们一家人伤透了!我告诉你,那五万块钱,是给涛涛买车的,谁也别想动!”

争吵声越来越小,最后化为沉寂。

我闭上眼睛,感觉自己像一个溺水的人,被冰冷的海水包裹着,无法呼吸。

【第四章】

从那天起,舅舅家陷入了一场漫长的冷战。

舅妈不再做饭,每天不是在外面吃,就是叫外卖,但永远只有她和表弟蒋涛的份。我和舅舅的晚饭,就变成了楼下的兰州拉面,或者便利店的盒饭。

家里的家务也没人做了,垃圾桶满了,散发着馊味。地板上蒙了一层灰,走一步一个脚印。电视机依旧每天开着,音量35,只是再也没人坐在沙发上看了。舅妈把战场转移到了她的卧室,整天把自己关在里面,不是打电话,就是刷短视频。

舅舅的话变得更少了。他每天出车回来,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烟灰缸很快就满了,他也不倒,就让烟头堆成一座小山。他标志性的推眼镜动作,如今只剩下疲惫和麻木。他的口头禅“行了,行了”,也再没听他说起过。

我和他之间,也仿佛隔了一堵无形的墙。他愧对我,我同情他,但我们谁都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僵局。

一天深夜,我起夜上厕所,路过客厅。看到舅妈抱着一床被子,睡在沙发上。她大概是嫌卧室里烟味太重。她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锁,嘴里还念念有词。

我正准备回房间,看到舅舅从卧室里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他手里拿着一条薄毯,走到沙发边,轻轻地盖在了舅妈身上。

舅妈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但她没有睁开眼睛,只是翻了个身,把脸埋进了被子里。

舅舅在沙发边站了很久,最后,他弯下腰,把掉在地上的舅妈的拖鞋,捡起来,整齐地摆在了沙发旁。然后,他才转身,像个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回了卧室。

我躲在黑暗的角落里,看着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他们是彼此折磨的仇人,也是相伴了半生的夫妻。这种复杂而矛盾的感情,或许只有他们自己才能体会。

【第三人称视角切换】

蒋卫国躺在床上,毫无睡意。身边的枕头是空的,王丽萍已经睡了快一个星期的沙发了。他知道她为什么生气。不仅仅是因为他给了林默两千块钱,更是因为他签了那份欠条。在她看来,那是他的背叛,是他站到了“外人”那一边。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何尝不知道王丽萍做得过分?但二十年的夫妻,他太了解她了。她就是个纸老虎,色厉内荏。这些年,她跟着自己,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心里憋着一股怨气。厂里效益不好,一个月拿不到三千块钱。儿子蒋涛成绩平平,未来没什么指望。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钱上。她觉得只有抓住了钱,才抓住了安全感。

他想起五年前,他姐姐,也就是林默的妈妈,哭着打电话给他,求他收留林默。电话里,王丽萍就摔了杯子,骂他多管闲事。但他怎么能不管?那是他唯一的亲姐姐,唯一的亲外甥。他咬着牙,跟王丽萍大吵一架,几乎要动了手,才把林默接了过来。

这五年,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知道林默过得有多压抑,多辛苦。他想对他好,但每次他给林默买点东西,王丽萍就要跟他吵上半天。他想带林默出去吃顿好的,王丽萍就会阴阳怪气地说他胳膊肘往外拐。久而久之,他也累了,倦了。他只能用沉默和回避,来维持这个家表面的和平。

他觉得自己像个懦夫。对不起姐姐的嘱托,也对不起外甥的懂事。现在,连自己的妻子,也快要离心离德了。他用力地捶了一下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恨自己的无能。

【视角切换回第一人称】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我从外面打工回来,家里没人。我路过舅妈的卧室,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她打电话的声音。她似乎心情很好,声音里带着一丝炫耀。

“哎,姐,我跟你说,涛涛的车,我看好了,就那款,首付差不多十万……钱?钱你不用担心,我手里有……嗨,还能是哪来的,就我那个外甥,他爸的朋友给的升学礼金,五万块,被我拿下了……什么?他家不同意?不同意能怎么样?他爸还欠着我一万块的抚养费呢!我养他五年,拿他五万块钱,便宜他了!我跟你说,这钱啊,就得攥在自己手里才踏实。给了他,以后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我站在门口,如遭雷击。

原来,她根本就没把钱存死期。原来,她早就计划好了,要用这笔钱给表弟买车。原来,那所谓的“抚养费”,那份让我爸爸签下名字的“欠条”,都只是她为了侵占这笔钱,精心设计的骗局。

我感觉一股血气直冲头顶,浑身都在发抖。我再也控制不住,猛地推开了门。

舅妈被吓了一跳,手机“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她看到我铁青的脸,先是惊慌,随即变得恼羞成怒。

“你……你偷听我打电话?”

“我没有偷听。”我的声音冷得像冰,“是你说的太大声了。舅妈,你真是好算计。”

“你胡说什么!”她色厉内荏地吼道。

“欠条是假的,存死期也是假的,你就是想骗走这笔钱,给表弟买车,对不对?”我一步步逼近她。

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被我说中了心事,索性破罐子破摔:“是又怎么样?我儿子买车,天经地义!你一个外人,凭什么拿那么多钱?那钱就该是我们的!”

“一个家里,钱在哪里,心就在哪里。” 这一刻,我终于彻底看清了她。在她心里,从来就没有我的位置。

我没有再跟她争吵,那已经毫无意义。我只是冷冷地看着她,说:“你会后悔的。”

说完,我转身离开了这个家。这一次,我没有回头。

我走在街上,漫无目的。我掏出手机,翻到了陈叔的电话号码。我的手指在拨号键上悬了很久,却始终没有按下去。

这是我们家的家事。把一个外人牵扯进来,真的好吗?爸爸的脸面,舅舅的处境……

我犹豫了。我的软弱和所谓的“顾全大局”,再一次占了上风。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爸爸打来的。

“小默,你在哪?我听你舅舅说,你又跑出去了?”爸爸的声音很焦急。

“爸,我没事。”

“你舅妈她……你别跟她计较。爸再想办法,一定把钱给你凑齐。你快回去,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

听着爸爸卑微而恳切的声音,我心如刀割。我的退让,换来的不是海阔天空,而是亲人更深的伤害和羞辱。

不,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挂了电话,不再犹豫,按下了陈叔的拨号键。

【第五章】

电话接通了,那头传来陈叔爽朗的声音:“喂,小默啊,怎么想起给陈叔打电话了?”

“陈叔……”我刚开口,声音就带上了哭腔。

“哎,怎么了这是?别哭别哭,有事慢慢说。”陈叔的语气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我找了一个公园的长椅坐下,对着电话,把我家的这些糟心事,原原本本、毫无保留地全说了出来。包括舅妈如何拿走红包,如何编造“抚养费”,如何逼我爸写下欠条,以及我刚刚听到的她要挪用这笔钱给表弟买车的计划。

我说得很慢,很艰难,每说一句,都像是把已经结痂的伤口重新撕开。说到最后,我已经泣不成声。

陈叔在电话那头一直沉默地听着,没有打断我。等我说完,他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傻孩子,受了这么大委屈,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心疼和愤怒。

“我怕……怕给我爸丢人。”

“丢人?该丢人的是他们!”陈叔的声音沉了下来,“你爸就是太老实,太要面子,才会被人欺负到头上来!这件事,你别管了,也别再回你舅舅家。我来处理。你现在找个地方住下,注意安全,钱不够了跟叔说。”

挂了电话,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仿佛落了地。虽然不知道陈叔会怎么做,但他的话,给了我前所未有的力量和安心。

我没有再回舅舅家,而是用爸爸给我的那两千块钱,在学校附近找了一家便宜的日租房住了下来。

当天晚上,我接到了表弟蒋涛的电话。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慌张。

“哥,你在哪啊?你快回来吧!我爸妈又吵起来了,吵得特别凶!”

“我不回去。”我冷冷地说。

“哥,你别生气了。我妈她……她也是为我好。”蒋涛小声地为他妈妈辩解。

“为你‘好’,就可以抢我的钱吗?”

蒋涛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用一种近乎天真的语气说:“我妈说这钱本来就该是我们的,你住了五年,一年一万,还赚了呢셔。”

这句话,从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嘴里说出来,比从舅妈嘴里说出来,更让我感到心寒。它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插进了我的心脏。原来在他们母子眼里,我这五年的寄居,非但不是恩情,反而是一种“稳赚不赔”的买卖。

我突然觉得很可笑。我一直以为蒋涛只是个被宠坏的孩子,不懂事,但没想到,舅妈那套扭曲的价值观,已经在他心里生根发芽。

“蒋涛,”我一字一顿地说,“你告诉你妈,那笔钱,我一分都不会少。让她好自为之。”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

我的懂事,我的隐忍,在他们看来,不过是软弱可欺的证明。“懂事,是给孩子最残忍的夸奖。” 这句话,我今天才算真正明白。

第二天,我接到了陈叔的电话,他约我在一家茶馆见面。

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在了。他给我点了一杯柠檬水,然后开门见山地说:“小默,事情叔已经帮你问清楚了。”

【第三人称视角切换】

陈老板放下电话,脸色阴沉。他没有直接联系王丽萍,因为他知道,跟这种胡搅蛮缠的女人讲道理,是浪费时间。他拨通了蒋卫国的电话。

“喂,卫国吗?我是你陈哥。”

“哎,陈哥,你好你好。”蒋卫国受宠若惊。

“卫国,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我给小默那五万块钱,是怎么回事?”陈老板的语气很平静,但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蒋卫国的声音立刻变得结结巴巴:“陈哥,这……这是个误会。钱……钱我们一定会给孩子的。”

“误会?”陈老板冷笑一声,“我怎么听说,弟妹已经准备拿这钱给涛涛买车了?还让你姐夫写了张六万块的欠条?卫国,我们都是男人,要讲究个脸面。这钱,是我看在建军的面子上,给孩子上大学用的,不是给你们家改善生活的。这事要是传出去,你让建军的脸往哪儿放?你自己的脸,又往哪儿放?”

这几句话,不重,但字字诛心。蒋卫国在电话那头,半天说不出话来。

陈老板继续说:“我不管你们夫妻俩关起门来怎么算账,但小默这笔钱,一分都不能少。我给你三天时间,把钱原封不动地还给孩子。如果三天后,小默还没拿到钱,那对不起,这事我就只能亲自上门跟你老婆‘聊聊’了。到时候,场面可就不好看了。”

挂了电话,蒋卫国拿着手机,手抖得厉害。他知道,陈老板不是在开玩笑。他能从一个包工头做到现在的小老板,靠的绝不仅仅是和气生财。

【视角切换回第一人称】

陈叔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跟我说了一遍,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放心吧,你舅舅是个要脸的人。他会处理好的。”

果然,当天晚上,舅舅就打来了电话。他的声音疲惫不堪,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小默,你在哪?我把钱给你送过去。”

我告诉了他地址。半个小时后,他在楼下等我。我下楼时,看到他站在楼梯间的阴影里,手里拿着一个信封。

他看到我,没有说话,只是把信封递给我,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

“信封里是两万现金。卡里是三万。密码是……是涛涛的生日。”他说这话的时候,头垂得很低,不敢看我。

用表弟的生日做密码,这是他能做出的,最无声也最沉重的道歉。

我接过钱和卡,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舅舅……”

“别说了。”他打断我,摆了摆手,“是舅舅对不起你。快开学了,好好准备一下。以后……以后有空,就回来看看。”

我知道,这句“回来看看”,只是客套话。这个家,我可能再也不会回去了。

我拿着钱回到日租房,心里空落落的。我赢了吗?好像是。我拿回了属于我的钱。但我又输了,输得一败涂地。我失去了一个曾经以为可以依靠的“家”,也看清了亲情在现实面前的脆弱。

就在我准备去买电脑的时候,爸爸又打来了电话。

“小默,钱拿到了吗?”

“拿到了,爸。”

“那就好,那就好。”他长舒了一口气,然后说,“你舅妈……今天回娘家了。说要跟你舅舅离婚。”

我愣住了。

“你舅舅刚才给我打电话,喝多了,哭得跟个孩子一样。他说,是他没本事,是他毁了这个家。”

我拿着手机,久久无言。一场因为钱而起的风波,最终以一个家庭的破碎,画上了一个惨淡的句号。我不知道,这究竟是谁的错。

【第六章】

舅舅和舅妈最终还是没有离婚。

在双方老人轮番上阵的劝说下,在舅舅写下保证书,承诺以后家里财政大权全部上交之后,舅妈在娘家住了半个月,终于还是回来了。

这场风波,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台风,刮得家里一片狼藉。台风过后,虽然看起来恢复了平静,但所有人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彻底被毁掉了,再也回不去了。

我用拿回来的钱,买了一台性能不错的笔记本电脑,又添置了一些开学用的生活用品。剩下的钱,我存了起来,作为大学四年的生活费。我没有再回舅过舅舅家,一直住在学校附近的日租房里,直到开学。

期间,爸爸来过一次。他看着我新买的电脑和整齐的行李,眼眶红红的。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帮我把房间打扫了一遍,又去超市买了很多吃的,把小小的冰箱塞得满满当登。

临走时,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张被汗水浸得有些潮湿的百元大钞,硬要塞给我。

“爸,我不要,我有钱。”我推了回去。

“拿着!穷家富路,出门在外,身上多带点钱,爸放心。”他执意把钱塞进我的口袋,然后转身快步离开,仿佛怕我再还给他。

我看着他日渐佝偻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鼻子一酸,眼泪又差点掉下来。

开学那天,爸爸没能来送我。工地上催得紧,他提前回了新疆。是舅舅开着他的出租车,把我送到了火车站。

一路上,我们俩都没有说话。车里的气氛,比任何时候都要尴尬和沉闷。他几次想开口,都只是动了动嘴唇,又把话咽了回去。

到了火车站,他帮我把沉重的行李箱从后备箱里搬出来。

“小默,到了学校,好好学习。钱不够了,就……就跟舅舅说。”他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嗯,我知道了,舅舅。”我点点头。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愧疚,有不舍,也有一丝如释重负。他标志性地推了推眼镜,这个动作,在短短两个月里,仿佛苍老了十年。

“行了,行了,快进去吧,别误了火车。”他的口头禅,在最后这一刻,又回来了。只是这一次,听起来充满了无尽的萧索和疲惫。

我拉着行李箱,转身走进候车大厅,没有回头。

坐在去往南方的火车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我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这两个月发生的一切,像一场荒诞的梦。

我拿出手机,点开了家庭微信群。群里冷冷清清,最后一条消息,还是一个月前舅舅转发的养生链接。我犹豫了一下,打下一行字:“我上车了,一切都好,勿念。”

然后,我按下了“退出群聊”的按钮。

那一刻,我感觉无比的轻松。

大学生活比我想象的要精彩。我加入了学生会,参加了社团,认识了很多来自天南海北的朋友。我努力学习,拿了一等奖学金。我还找了一份家教的兼职,每个月能有一笔不错的收入。我开始定期给爸爸打钱,虽然不多,但我想让他知道,他的儿子,已经长大了,可以为他分担一些压力了。

大一寒假,我没有回家。我跟爸爸说学校有项目,其实是找了一份全职的实习工作。我不想再回到那个城市,不想再面对那些人和事。

春节那天,我一个人在出租屋里,给自己下了一碗速冻水饺。爸爸打来视频电话,他那边很热闹,是和工友们在一起。他喝了点酒,脸红扑扑的,一遍遍地问我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

视频快结束时,他突然说:“小默,你舅舅……前两天给我打电话了。”

我的心一紧。

“他问我,你今年过年,回不回去。”

我没有说话。

“他说……你舅妈给你织了件毛衣,给你寄过来了,不知道你收到没有。”

我愣住了。织毛衣?舅妈?这怎么可能?

“爸,你是不是听错了?”

“没听错。他还拍了照片给我看,是寄到你学校的地址了。”爸爸叹了口气,“你舅妈那个人,就是嘴硬心软。事情过去了,就让她过去吧。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舅舅。”

挂了电话,我心里乱糟糟的。我不相信舅妈会突然转性,这里面,一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第二天,我回学校的收发室,果然找到了一个包裹。寄件人是舅舅,地址是我家。

我抱着那个包裹,站在宿舍楼下,迟迟没有拆开。

“有时候,撕破脸,是为了把日子重新缝补起来。” 可被撕裂的亲情,真的能被一件毛衣缝补好吗?

我不知道。

回到出租屋,我把包裹放在桌上,犹豫了很久,还是拆开了。

里面是一件灰色的毛衣,织得很厚实,针脚也很密。看得出来,织的人很用心。毛衣下面,压着一封信。

信是舅舅写的。字迹歪歪扭扭,像个小学生。

“小默:

见信好。

不知道你过得怎么样。你舅妈给你织了件毛衣,南边冬天湿冷,你穿上能暖和点。她不会用手机,也不会寄快递,是我帮她弄的。你别怪她,她那个人,就是那样。那天你走后,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了一天。后来我才知道,她把给涛涛买车的钱,退了。她说,那钱不干净,怕涛涛开车出事。

你爸写的那张欠条,我给撕了。那本来就是我们家欠你们的。

小默,舅舅没读过多少书,不会说好听的话。这几年,委屈你了。舅舅没本事,护不住你,还让你受了那么多气。舅舅混蛋。

你要是心里还有气,就别回来。等你什么时候气消了,再回来看看。这个家,门永远给你开着。”

信的最后,没有落款,只有一个被泪水浸染,变得模糊不清的指印。

我拿着那封信,手不住地颤抖。我走到阳台,看着窗外万家灯火,眼泪终于决堤。

我以为我已经足够坚强,足够冷漠,可以把过去的一切都抛在脑后。可舅舅这封信,这件毛衣,却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心里最柔软也最脆弱的那个角落。

人性,原来是如此的复杂。没有纯粹的善,也没有纯粹的恶。舅妈的市侩和算计背后,也藏着一个母亲最朴素的担忧。舅舅的懦弱和退让背后,也藏着一个男人最深沉的愧疚。

我该原谅他们吗?

我不知道。

【第七章】

大二那年暑假,我最终还是回去了。

不是因为原谅,而是因为爸爸。他从新疆回来了,说工地上出了点事故,他的腿受了伤,虽然不重,但没法再干重活了。他决定不再出去,就在家附近找点零工做。

我在火车站见到他,他的腿上打着石膏,拄着拐杖,头发比上次见时更白了。

“爸。”我快步走上前,接过他手里的包。

“哎,回来了。”他笑着,露出一口黄牙。

我没让他去住宾馆,而是把他带到了我租的房子。那是我用奖学金和兼职的钱,在离市中心不远的一个老小区租的一室一厅。房子不大,但被我收拾得很干净。

“不错,不错。”爸爸拄着拐杖,在房间里走了一圈,满意地点着头,“我儿子有出息了,比爸强。”

我给他做了一顿饭。吃饭的时候,他突然问我:“你……去看看你舅舅他们吗?”

我扒饭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答。

“去看看吧。”爸爸叹了口气,“你舅妈前段时间做了个手术,胆结石,不大,但人也遭了罪。你舅舅白天开出租,晚上还要照顾她,也挺累的。”

我心里一沉。这件事,我一点都不知道。

“你舅妈那个人,就是欠收拾。”爸爸自嘲地笑了笑,“不过,她本性不坏。上次你陈叔把事情闹开,对她刺激也挺大的。她后来跟我打电话,哭着道歉,说对不起我,更对不起你。”

我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末,我终究还是提着一篮水果,敲响了舅舅家的门。

开门的是表弟蒋涛。他比两年前高了也壮了,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自然地喊了一声:“哥,你来了。”

我点点头,走了进去。

家里还是老样子,只是比以前干净整洁了许多。电视机开着,但音量很小,放着一档养生节目。

舅妈躺在沙发上,盖着毯子,脸色有些蜡黄。她看到我,挣扎着想坐起来。

“小默……来了啊。”她的声音有些虚弱。

“舅妈,你躺着吧。”我把水果放在茶几上。

舅舅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碗刚熬好的粥。他看到我,脸上露出了惊喜又局促的笑容:“小默!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两天。”

“快坐,快坐。”他把粥放在舅妈面前,又手忙脚乱地要去给我倒水。

“舅舅,别忙了,我不渴。”我拉住他。

我们一家人,就这样尴尬地坐着。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是舅妈先开了口。她看着我,眼圈红了。“小默,对不起。以前……是舅妈做错了。”

我看着她,这个曾经让我又恨又怕的女人,如今虚弱地躺在沙发上,像一只斗败的公鸡,收起了所有尖锐的翎毛。我心里的那股怨气,不知不觉地,就散了大半。

“都过去了,舅妈。你好好养身体。”我说。

舅舅在一旁,偷偷地抹了把眼泪。

那天中午,舅舅留我吃饭。他做了一大桌子菜,都是我以前爱吃的。饭桌上,他不停地给我夹菜,嘴里念叨着:“多吃点,多吃点,在外面肯定吃不好。”

舅妈因为刚做完手术,只能喝粥。她看着我们,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吃完饭,我准备离开。舅舅把我送到楼下。

“小默,以后……常回来。”他说。

“嗯。”我点点头。

就在我转身要走的时候,他突然又叫住了我。

“那个……你爸的腿,工地上赔的钱,够不够?要是不够,舅舅这里还有点……”

“够了,舅舅。你留着给舅妈买点营养品吧。”我打断他。

他站在原地,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口。

我冲他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走了很远,我回头看了一眼。他依然站在那里,像一尊雕像,在黄昏的余晖里,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

回到家,爸爸已经睡了。我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屏幕的光照亮了我的脸。

我的人生,似乎从那场风波之后,才真正开始步入正轨。我有了自己的生活,有了明确的目标,也有了保护家人的能力。

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也不知道我和舅舅一家的关系,是否能真正回到从前。

“一个家里,钱在哪里,心就在哪里。” 这句话曾经让我心寒,但现在,我似乎有了新的理解。钱确实能考验人心,但比钱更重要的,是那份无论如何也割舍不断的血脉亲情。它或许会蒙尘,或许会生锈,但在经历过风雨的洗礼后,只要用心去擦拭,总还能焕发出一点温暖的光。

我关掉电脑,走到阳台上。城市华灯初上,远处传来火车驶过的汽笛声。

我拿起手机,给爸爸发了一条信息:“爸,明天我们一起去看看妈妈吧。”

发完,我抬头看向夜空。今晚的月亮,很圆。我仿佛看到妈妈在对我微笑,就像那张老照片里一样。

我回到房间,看到桌上放着我爸的旧手机。他换了新手机后,这个就闲置了。我拿起来,下意识地点开,想帮他清理一下内存。

在相册里,我翻到一张照片。是我升学宴那天,爸爸偷拍的。照片里,陈叔把红包塞给我,我一脸错愕,而旁边的舅妈,正伸出手,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贪婪和渴望。

照片的拍摄时间,精准地定格在那个瞬间。

原来,爸爸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他没有说,只是默默地把这张照片存了下来。或许,是想作为最后的证据,又或许,只是想给自己一个提醒。提醒自己,作为一个父亲,他曾经多么无力。

我的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在地上。我看着照片里爸爸那张被酒精染红,却写满屈辱和隐忍的脸,心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我默默地把照片删除了。

然后,我走到窗边,推开窗。晚风吹了进来,带着一丝凉意。楼下,一对年轻的夫妻正在争吵,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

“……跟你说了,我没有……”

“那你口袋里那张单子是什么?”

男人沉默了。

我关上窗,隔绝了外面的声音。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我躺在床上,脑子里乱糟糟的。爸爸的腿,舅妈的病,那张被删除的照片,那件我一次都没穿过的毛衣……所有的一切,都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网,把我困在其中。

我突然想起,我考上大学后,爸爸送我的那台新手机。开机密码,是我妈的生日。

而舅舅给我的那张银行卡,密码是表弟的生日。

金句6:有时候,撕破脸,是为了把日子重新缝补起来。

是啊,日子还在继续。无论是好是坏,是悲是喜,我们都得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走。

我拿出手机,订了两张第二天去陵园的车票。

火车开动的时候,爸爸坐在我身边,看着窗外。他没有说话,只是把手放在我的膝盖上,用力地拍了拍。

我转过头,看到他的眼角,有晶莹的泪光在闪动。他迅速别过脸去,看向窗外飞逝的风景。

我也没有说话,只是把头,轻轻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火车轰隆隆地向前驶去,载着我们,驶向一个不知是和解还是永远告别的未来。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我们父子俩的身上,温暖而又刺眼。我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来源:青涩冰淇淋I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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