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旧毛巾吸饱了水,我拧干,再擦,来来回回,像一头沉默的牛。客厅里那几块柚木地板,结婚时咬牙铺的,八年了,被我擦得油光锃亮,能照出人影。
引子
我正跪在地上擦地板,膝盖硌得生疼。
旧毛巾吸饱了水,我拧干,再擦,来来回回,像一头沉默的牛。客厅里那几块柚木地板,结婚时咬牙铺的,八年了,被我擦得油光锃亮,能照出人影。
门锁“咔嗒”一声响,赵建军回来了。
我心里一紧,手上的动作没停,只是下意识地把背弓得更低了些。
他换鞋的声音很重,像是故意踩给谁听。皮鞋跟砸在门厅的瓷砖上,“梆、梆、梆”,每一下都敲在我的心尖上。
“又在擦地?”他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一股子不耐烦。
我没回头,低声说:“嗯,有点灰。”
他没再说话,径直从我身边走过去,带起一阵风。那风里,有外面冬夜的寒气,还有他身上那股淡淡的烟草味。我喜欢这个味道,以前总爱把脸埋在他怀里闻,觉得那是男人味,是家的味道。
可现在,我只觉得冷。
他进了卧室,没一会儿,又出来了,手里抱着他的枕头和一床被子。
我的心,像被那床被子猛地砸了一下,闷得喘不过气。
他看都没看我一眼,抱着铺盖就往次卧走。次卧小,常年堆着杂物,根本没法睡人。
我终于忍不住,撑着地站起来,膝盖一阵酸麻。
“建军,你这是干什么?”
他停下脚步,背对着我,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分房睡。”
“为什么?”我的声音有些发颤。
他沉默了几秒钟,那几秒钟,长得像一个世纪。客厅里只听得见老式冰箱嗡嗡的启动声,一下一下,磨着人的神经。
“林晚晴,”他终于开口,连名带姓地叫我,“你没闻到吗?”
“闻到什么?”我一头雾水,下意识地抬起袖子闻了闻自己。刚洗过澡换的家居服,一股洗衣粉的清香。
他缓缓转过身,昏黄的灯光照在他脸上,那张我看了八年的脸,此刻陌生得可怕。他眉头紧锁,鼻翼微微翕动,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嫌恶。
“你身上的味儿。”
他说。
“什么味儿?”我彻底懵了,心慌得厉害。
“说不出来,”他别开脸,似乎多看我一眼都觉得难受,“一股……馊了、臭了的味儿。睡在一起,我闻着都想吐。”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炸了。
血色瞬间从脸上褪尽,四肢百骸都凉透了。我呆呆地站在那儿,看着他抱着被子,毫不留恋地走进次卧,“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那扇门,像一把巨斧,把我和他之间,劈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膝盖的酸麻变成了尖锐的刺痛。我慢慢低下头,再次拼命地嗅着自己的衣领、手腕、头发。
什么都没有。
除了洗衣粉的清香,和我那颗正在迅速腐烂的心。
【内心独白】
结婚八年,我以为我们之间就算没有了激情,也该有亲情。可“臭味”这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铁钉,把我钉在了耻辱柱上。我到底哪里做错了?是我真的不爱干净,还是这八年的婚姻,已经在他心里发了霉,变了质?
我走到穿衣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三十五岁的女人,眼角已经有了细纹,皮肤不像年轻时那么紧致。我使劲闻着自己,几乎要把鼻子贴在皮肤上。没有,真的没有。建军他,到底是怎么了?这比直接说不爱我了,还要伤人一百倍。
夜深了,我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大床上,身边的位置是凉的。我翻来覆去,总觉得那股他说的不存在的“臭味”萦绕在鼻尖。这股味儿,不是从我身上散发出来的,而是从我的婚姻里,从我们那颗渐渐疏远的心里,一点点地渗透出来,让人窒息。
第1章 那通电话
第二天早上,我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
赵建军已经走了,餐桌上放着一百块钱,旁边是我昨晚给他留的包子,动都没动。
我心里堵得像塞了一团湿棉花。
这是我们结婚以来,第一次分房睡。原因荒唐得像个笑话。
我把那一百块钱收起来,放进厨房的饼干铁盒里。盒子里已经有了厚厚一沓,都是他偶尔给的“饭钱”。我自己的工资足够开销,这些钱,我都替他存着,想着万一有个急用。
一整天,我上班都心不在焉。电脑屏幕上的数字,一个个都变成了赵建军那张嫌恶的脸。
【内心独白】
同事李姐看我脸色不对,关心地问我怎么了。我摇摇头,说没睡好。这种事,怎么说得出口?难道要告诉她,我老公嫌我臭?太丢人了。这就像一件爬满了虱子的旧棉袄,再冷,也只能自己紧紧裹着,不能让别人看见里面的不堪。
快下班的时候,我鬼使神使地给他打了个电话。
响了很久,他才接。
“喂?”他的声音很不耐烦,背景音嘈杂,像是在马路上。
“建军,你今晚……回家吃饭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不回!有事!”他几乎是吼出来的,然后“啪”地挂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我的手脚一片冰凉。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就算加班,也会提前告诉我,语气里还带着点歉意。
我提着菜,慢吞吞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天阴沉沉的,像我此刻的心情。路过小区门口的公告栏,几个老太太正围在一起叽叽喳喳。
“哎,听说了吗?三号楼老李家的儿媳妇,闹着要离婚呢!”
“可不是嘛,说是在外面有人了!”
是邻居王阿姨的声音,嗓门又尖又亮。我下意识地想躲开,却被她一眼瞧见。
“哎哟,晚晴回来啦!”王阿姨热情地拉住我,“买这么多菜啊?建军有口福咯!”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王阿姨好。”
“好什么呀,”王阿姨压低了声音,凑到我耳边,“我跟你说啊,男人可得看紧点。你看老李家那个,平时看着多老实,结果呢?”
她的话像一根针,扎在我最敏感的神经上。
我敷衍了几句,逃也似的上了楼。
一进家门,那股熟悉的冷清就扑面而来。我把菜放在厨房,坐在沙发上发呆。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落在了沙发缝里,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短信。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拿了起来。不是我爱查岗,是今天的一切都太反常了。
短信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赵哥,那事儿……真那么严重?那股味儿,嫂子就没察觉?”
那股味儿!
又是这几个字!
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手抖得厉害。这是谁?他们口中的“那事儿”,又是什么事?
我正想回拨过去,赵建军的电话突然打了进来。我吓了一跳,手机差点掉在地上。我手忙脚乱地挂断,把手机塞回原处,心脏“怦怦”狂跳,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不一会儿,门开了,赵建军一脸怒气地冲了进来。
“你动我手机了?”他直奔沙发,拿起手机翻看。
“没……没有啊。”我心虚地否认。
他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我,眼神像刀子:“林晚晴,我警告你,别动歪心思。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说完,他拿着手机,又摔门而去。
【内心独白】
他走了,屋子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那条短信,像一个幽灵,在我脑子里盘旋。赵哥?听着像是个男的。可他们说的“味儿”和“嫂子”,又让我不能不多想。一个男人,怎么会和一个男人讨论他老婆身上的味儿?除非……除非那个人,是建军倾诉的对象。
我不敢再想下去。八年的夫妻,难道真的抵不过一个“莫须有”的理由?我开始怀疑,这所谓的“臭味”,根本就是一个借口,一个他蓄谋已久,想要摆脱我的借口。他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那个女人,是不是比我年轻,比我漂亮,身上……是不是有他喜欢的香味?
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抱着膝盖,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这房子,是我一点点擦干净的,可我心里的那块地方,却被他弄得越来越脏,越来越乱。我甚至开始憎恨自己的鼻子,为什么我闻不到他说的味道?如果能闻到,也许我就能找到原因,就能改变,就能把他换回来。
第2章 褪色的合影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赵建军陷入了冷战。
他每晚都睡在次卧,早上我还没起,他就走了。我们像住在同一屋檐下的两个陌生人,连眼神的交汇都吝啬。
我开始变得神经质。
每天洗两次澡,换下来的衣服立刻就洗。我把家里所有的香皂、洗衣液都换成了味道更浓郁的。甚至偷偷买了瓶香水,上班前在手腕上喷一点点。
可这一切,似乎都没有用。
他看我的眼神,依旧是那种毫不掩饰的嫌弃。
周六,我大扫除。在整理书柜时,一个旧相册掉了出来。
我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翻开了第一页。
那是一张我们的合影,拍立得的,边缘已经有些泛黄。照片上,二十多岁的我们笑得一脸灿烂。他搂着我的肩膀,下巴抵在我的头顶,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星光。
那时候,我们刚在一起不久。他是厂里的技术员,我是公司的实习会计。我们挤在十几平米的出租屋里,吃着五块钱一份的盒饭,却觉得日子甜得像蜜一样。
他总说我身上有股好闻的味道,像刚晒过的被子,暖洋洋的。
我抚摸着照片上他年轻的脸,眼眶一热。
那时候的赵建军,去哪儿了?
【内心独白】
记忆就像老电影的胶片,一帧一帧在脑海里回放。我记得他第一次领工资,带我去吃了顿西餐,紧张得刀叉都拿反了。我记得我们为了省钱,夏天不开空调,他拿着蒲扇给我扇风,自己热出一身痱子。那些日子那么穷,那么苦,可我们那么快乐。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
晚上,我特意炖了他最爱喝的排骨汤。
汤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满屋子都是香味。我想,这总能盖过他说的什么“味儿”了吧。
他回来了,我迎上去,给他拿拖鞋。
“建军,我炖了汤,快趁热喝。”
他闻了闻,眉头却皱得更紧了:“什么味儿?这么腻!”
他绕开我,径直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了瓶冰水,咕咚咕咚喝了半瓶。
我端着一碗汤,僵在原地。
“你不喝吗?我炖了很久的。”
“不喝,没胃口。”他靠在厨房门框上,冷冷地看着我,“林晚晴,你能不能别整天围着厨房转?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一身油烟味。”
我的心,像被他这句话泼了一盆冷水,从里到外都凉透了。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为了方便干活,我穿着一件旧T恤,外面套着围裙。头发随便用夹子挽在脑后。确实,算不上光鲜亮丽。
可我这样,是为了谁?
“我……”我想辩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行了,我出去吃。”他摆摆手,拿起外套就要出门。
“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吃?”我追上去。
“朋友约了。”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门“砰”的一声关上,震得我心口发疼。
我看着满桌的菜,和那锅还在冒着热气的排骨汤,突然觉得无比讽刺。我像个傻子,妄图用一锅汤来焐热一块冰。
我默默地坐下来,给自己盛了一碗汤。汤很香,很浓,喝到嘴里,却又苦又涩。
【内心独白】
他说我一身油烟味。可这油烟味,不就是我们这个家的味道吗?他以前最喜欢我做的红烧肉,每次都把盘子舔得干干净净。他说,这就是幸福的味道。现在,幸福的味道,怎么就变成了他嫌弃的理由?是我变了,还是他变了?或者,是我们这个家,从根上就已经烂了?
我忽然想起那条短信。朋友约了。是约了那个给他发短信的朋友吗?他们会聊些什么?会聊我吗?会嘲笑我这个被丈夫嫌弃“臭”的黄脸婆吗?我不敢想,越想越觉得窒息。我拼命地想抓住一点我们曾经相爱的证据,可抓在手里的,只有这张褪了色的合影,和一屋子的冷清。
第3章 婆婆的催促
赵建军夜不归宿。
第二天早上,我打电话给他,关机。
我心乱如麻,坐立不安。正当我准备出门去他单位找他时,门铃响了。
打开门,是婆婆。
她提着一个保温桶,脸上挂着惯有的、略带审视的笑容。
“晚晴啊,我给你们熬了点鸡汤,补补身子。”
我赶紧把她让进来,“妈,您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怎么?我来我儿子家,还得预约啊?”她一边换鞋,一边眼光在屋里扫了一圈,“建军呢?还没起?”
“他……他单位有急事,昨晚就没回来。”我撒了个谎。
婆婆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又加班?这孩子,就是太实诚,厂里那点死工资,至于这么卖命吗?”
她把保温桶放在餐桌上,打开盖子,一股浓浓的鸡汤味瞬间弥漫开来。
“来,晚晴,你先喝一碗。”她给我盛了一碗,推到我面前,“你身子太弱了,得好好补补。”
我端起碗,心里五味杂陈。
婆婆坐到我对面,看似随意地聊起了家常:“哎,对了,你王阿姨家的孙子,都会打酱油了。前天在楼下碰到,那小嘴甜的,‘奶奶、奶奶’地叫,把我给羡慕的。”
我的手一顿,知道正题来了。
“妈,孩子这事……得看缘分。”我低声说。
“缘分?都八年了,还等什么缘分!”婆婆的声调高了起来,“晚晴啊,不是妈说你。你也去医院查查,是不是哪儿有什么毛病?有毛病咱就治,别拖着。建军可是我们老赵家三代单传啊!”
这些话,像一把钝刀子,一下一下地割着我的心。
结婚头几年,我们也努力过。各种检查都做了,医生说我们俩都没问题,就是怀不上。后来,慢慢地,也就淡了。我以为建军也接受了现实,没想到,这根刺,一直扎在婆婆心里,或许,也扎在建军心里。
“妈,我们都查过了,没问题。”
“没问题怎么会怀不上?”婆婆一脸不信,“肯定是你们年轻人不知道节制,把身子搞坏了。要不,就是你……平时太不注意了。”
她说着,眼神在我身上打量,最后停在我的脸上。
“你看你这脸色,蜡黄蜡黄的。是不是平时家务活干太多,把自己累着了?女人啊,不能太要强,该让男人干的就得让他干。你把自己弄得跟个保姆似的,男人看着也倒胃口。”
她的话,和赵建军前几天说的“一身油烟味”,奇迹般地重合了。
我心里一寒,难道,是建军在婆婆面前说了我什么?
【内心独白】
婆婆的话,句句都像是在为她儿子开脱。她是在暗示我,是我这个做妻子的不够好,没有魅力,留不住丈夫的心,还生不出孩子,耽误了他们赵家传宗接代。我忽然觉得很可笑,在这个家里,我好像成了一个功能性的物件,首要功能是生育,其次是保姆。当这两个功能都不能让她儿子满意时,我就是有问题的,是“倒胃口”的。
“妈,建军……他是不是跟您说什么了?”我忍不住问道。
婆婆眼神闪躲了一下:“他能说什么?一个大男人,有苦都自己咽。我是看他最近老是唉声叹气的,精神也不好,我当妈的心疼。”
她顿了顿,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我的手。
“晚晴啊,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建军要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你多担待点。男人在外面压力大,回家就想图个清静。你把自己收拾利索点,多说点好听的,不就没事了?”
收拾利索点。
又是这句话。
我彻底明白了,赵建军一定是在他妈面前抱怨我“不干净”了。
我的脸火辣辣的,像是被人当众扇了一耳光。
【内心独白】
我一直以为,这是我和建军两个人之间的裂痕。现在才知道,这已经成了一个公开的秘密,一个可以让他拿去向母亲诉苦的、我的“罪状”。他把我最后一点尊严,也给剥得干干净净。我成了他们母子眼中那个“有问题”、“邋遢”、“倒胃口”的女人。
送走婆婆,我看着那碗没怎么动的鸡汤,一点胃口都没有。
我拿起手机,翻出赵建军的号码,犹豫了很久,还是发了条短信过去。
“我们谈谈吧。”
这一次,我不想再逃避了。我要当面问清楚,我到底哪里“臭”了。如果这段婚姻真的已经腐烂发臭,那不如,就让它早点结束。
第4章 李姐的提醒
赵建军没有回我的短信。
直到晚上十点多,他才回来,一身酒气。
我扶他到沙发上,他一沾沙发就倒了下去,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什么。
我给他盖上毯子,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静静地看着他。
他睡着的样子,没有了白天的冷漠和嫌弃,眉头依然紧锁,像是有化不开的愁绪。我伸出手,想抚平他眉间的褶皱,手到半空,又缩了回来。
我怕他醒了,又闻到我身上的“味儿”。
第二天,他醒来后,看到睡在沙发旁边的我,愣了一下。
“你怎么睡在这儿?”
“我等你。”我说。
他避开我的眼神,起身去洗手间。
我跟着他,站在门口:“赵建军,我们必须谈谈。”
他一边刷牙,一边含糊地说:“有什么好谈的?”
“你嫌我臭,分房睡。夜不归宿,还跟你妈告我的状。”我一口气说出来,声音都在抖,“你到底想怎么样?要是想离婚,你直说!”
“离婚”两个字一出口,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刷牙的动作停住了,满嘴的泡沫。他抬起头,从镜子里看着我,眼神复杂。
“谁说要离婚了?”他吐掉泡沫,用水冲了冲脸,“你别整天胡思乱想。”
“我胡思乱想?”我气得发笑,“你做的这些事,能不让我多想吗?赵建军,你给我一句实话,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他猛地转过身,胸口剧烈起伏着:“林晚晴!你脑子里除了这些还有什么?简直不可理喻!”
他摔门而出,又一次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
我靠着冰冷的墙壁,慢慢滑坐到地上。
完了。
我们之间,连架都吵不起来了。他根本不屑于跟我解释。
【内心独白】
不可理喻。在他眼里,我所有的追问和痛苦,都只是“不可理喻”。他把我所有的感觉都堵死了,就像用一块湿布捂住我的口鼻,让我无法呼吸,也发不出声音。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我真的错了?是不是我太敏感,太小题大做?可那份被嫌弃的屈辱,是那么真实地烙在心上,疼得我无法忽视。
去上班的时候,我整个人都魂不守舍。
李姐看我眼睛又红又肿,把我拉到茶水间。
“晚晴,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跟你家老赵出问题了?”
李姐比我大十岁,是个热心肠。我再也忍不住,把最近发生的事,都跟她说了,只是隐去了“臭味”那两个最难堪的字眼,只说他嫌我不爱干净,跟我分房睡。
李姐听完,沉默了半天。
“晚晴,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她严肃地看着我,“男人突然嫌弃一个跟了他好多年的女人,理由千奇百怪,但根子,往往就那几个。要么是外面有人了,要么……就是他自己有事瞒着你。”
“我也觉得他外面有人了。”我沮丧地说。
“先别急着下结论。”李姐拍拍我的手,“你查过你们家的账吗?”
我一愣:“查账?”
“对。钱,最能看出一个男人的心在哪儿。”李姐压低声音,“别傻乎乎地光顾着伤心。去看看你们的共同账户,看看他的工资卡流水。如果真有事,钱上肯定有动静。”
李姐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乱的思绪。
对啊,钱!
我们家有个共同账户,每个月两个人的工资大部分都会存进去,用来应付大额开销和储蓄。密码,我知道。
晚上,等赵建军又一次“有事”出门后,我打开了电脑,登录了网上银行。
我颤抖着手,点开了账户明细。
一看之下,我如遭雷击。
从半年前开始,每个月都有一笔固定的大额支出,五千块。摘要写的是“理财”,但收款方却是一家我从没听说过的医疗科技公司。
半年来,一共支出了三万块!
我们家不富裕,我平时买件衣服都要犹豫半天。他竟然背着我,花了这么多钱!
而且,是每个月固定支出。这不像理财,倒像是……在支付某种治疗费用。
我的心沉了下去。
难道,他得了什么病?
可如果是他病了,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要用那种方式对我?
【内心独白】
看着那一笔笔的支出记录,我的第一反应不是愤怒,而是心慌。三万块,对我们这样的家庭不是小数目。他到底在干什么?如果是理财,为什么收款方是医疗公司?如果是治病,他得了什么病,严重到每个月要花五千块?他为什么不告诉我?难道是……治不了的绝症?我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我突然想起那条短信,“那事儿真那么严重吗?”。
难道“那事儿”,指的就是他的病?
一个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他嫌弃我,疏远我,是不是因为他得了重病,不想拖累我,所以故意用这种伤人的方式,逼我离开他?
这个念头,让我又心疼,又气愤。
心疼他一个人扛着这么大的事,气他竟然用这种方式来“保护”我。
我关掉电脑,坐在黑暗里,一夜无眠。
明天,我必须搞清楚,这笔钱,到底花去了哪里。
第5章 医院的走廊
我决定跟踪赵建军。
这个念头让我自己都觉得可悲,像个抓丈夫出轨的怨妇。但除了这个办法,我想不到别的。
我请了一天假,谎称自己不舒服。
早上,他像往常一样,沉默地出门。我等了十分钟,戴上帽子和口罩,悄悄跟了上去。
他没有去他单位的方向,而是上了一辆去市中心的公交车。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市中心,那里有很多高档写字楼,也有很多……酒店。
公交车摇摇晃晃,我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我坐在最后一排,透过人群的缝隙,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他一直看着窗外,侧脸紧绷,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疲惫和焦虑。
车到了市人民医院站,他下了车。
我愣住了。
医院?
我赶紧跟着下车,远远地坠在他身后。
他熟门熟路地走进门诊大楼,没有挂号,直接上了三楼。我抬头看了一眼指示牌:三楼,泌尿外科,男科,生殖医学中心。
我的脚步,像灌了铅一样,再也迈不动了。
生殖医学中心……
他来这里干什么?
我靠在墙边,看着他走进一间写着“男科诊室(3)”的房间。
走廊里人来人往,消毒水的味道刺鼻。我却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只能靠着冰冷的墙壁,才能勉强站住。
【内心独白】
生殖医学中心。这六个字,像六把锤子,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我们已经放弃要孩子好几年了,他为什么会一个人偷偷跑到这里来?联想到那笔神秘的医疗费用,一个模糊的、让我不敢深思的答案,渐渐浮出水面。难道……问题不是出在我身上,而是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在我心上凌迟。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诊室的门开了。
赵建军走了出来,手里捏着一张化验单。他低着头,步履沉重,像是刚打了一场败仗的士兵。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走到走廊尽头的窗边,靠在那里点了一根烟。
我躲在楼梯口的拐角,偷偷地看着他。
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在他身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然后缓缓地吐出,烟雾缭绕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他整个人的姿态,都写满了颓丧和绝望。
他抽完一根烟,把烟头捻灭在窗台的烟灰缸里,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抬起手,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那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脆。
我的心,也跟着那一声脆响,猛地一缩。
他到底,怎么了?
他站了一会儿,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慢慢地转身,向电梯口走去。
等他进了电梯,我才从拐角处走出来。
我走到他刚才站过的窗边,窗台的烟灰缸里,还留着他摁灭的那个烟头。旁边,一张被揉成一团的纸,静静地躺在那里。
是他的化验单。他刚才走的时候,随手扔掉了。
我颤抖着伸出手,把那团纸捡了起来,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展开。
纸上,密密麻麻的都是我不懂的医学术语和数据。
但在最下面,“诊断意见”那一栏里,几个黑色的打印字,像利剑一样,瞬间刺穿了我的眼睛。
“重度无精子症。”
【内心独白】
无精子症。这四个字,像晴天霹雳,在我脑子里炸开。我终于明白了。所有的一切,都有了答案。他为什么偷偷来医院,为什么每个月花那么多钱,为什么对我冷漠,为什么说我“臭”。原来,那个“臭”的,不是我,是他自己。在他心里,他觉得自己是“不干净”的,是“有缺陷”的。
我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手抖得不成样子。
原来,结婚八年没有孩子,问题不在我。
原来,他一直瞒着我,一个人承受着这么大的压力和痛苦。
他不是不爱我了,他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了。
他那句“睡在一起都闻到臭味”,不是嫌弃,是自卑。是他把对自己的憎恶,投射到了我的身上。
他这个傻子!这个天底下最傻的傻子!
眼泪,瞬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蹲下身,抱着膝盖,在医院嘈杂的走廊里,哭得泣不成声。
我哭的不是我们没有孩子,我哭的是他。
哭他为什么要一个人扛着,哭他为什么宁愿用最伤人的话来推开我,也不愿意对我敞开心扉。
我们是夫妻啊!
第6章 沉默的晚饭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化验单,纸张的边缘已经被我的手汗浸湿,变得柔软。
我把化验单锁进抽屉,然后走进厨房。
我要做一顿饭。
我拿出了他最爱吃的五花肉,准备做红烧肉。切肉,焯水,炒糖色,下料,炖煮……我机械地重复着熟悉的步骤,每一个动作都无比专注。
厨房里,很快弥漫开浓郁的肉香和酱油的甜香。
这一次,我闻到的不再是讽刺,而是心疼。
天黑了,他回来了。
打开门,看到一桌子热气腾腾的菜,他愣住了。
“你……”
“回来了?洗手吃饭吧。”我解下围裙,语气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狐疑地看了我一眼,默默地去洗了手,坐在了餐桌旁。
我给他盛了一碗饭,又夹了一大块烧得油亮软糯的红烧肉放在他碗里。
“吃吧,今天买的肉不错。”
他没有动筷子,只是看着我。
“林晚晴,你今天……有点奇怪。”
“是吗?”我笑了笑,自己先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可能是我今天想通了吧。”
“想通什么了?”他警惕地问。
“想通了,日子总得过下去。”我说,“不管怎么样,饭总得吃。”
饭桌上,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有我们两个人咀嚼和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
这顿饭,吃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压抑。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吃得很快,像是要逃离这场沉默的审判。
吃完饭,他站起身:“我吃好了。”
“坐下。”我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僵住了,回过头,诧异地看着我。
我慢慢地放下筷子,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赵建军,我们谈谈吧。”
(第三人称视角)
灯光下,林晚晴的脸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但她的眼睛,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沉静而锐利,仿佛能看穿他所有的伪装。
赵建军的心,猛地一沉。
他最害怕的时刻,终究还是来了。
他拉开椅子,重新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
“谈……谈什么?”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发紧。
林晚晴没有说话,她站起身,走进卧室,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一张纸。
那张被他扔掉,又被她捡回来的化验单。
当那张纸被平铺在餐桌上时,赵建军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他所有的防线,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他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颓然地靠在椅背上,双眼失神地望着天花板。
“你……你都知道了?”他喃喃自语。
“今天,我跟你去了医院。”林晚晴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
赵建军闭上了眼睛,长长地,痛苦地呼出了一口气。
那口气里,有压抑了半年的秘密,有无处诉说的痛苦,有深入骨髓的自卑。
“什么时候发现的?”林晚晴问。
“半年前,单位体检。”他的声音嘶哑,像是砂纸磨过,“我一直觉得奇怪,我们俩都好好的,怎么就是要不上孩子。我去复查,结果……就是这个。”
他指了指那张化验单,连多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刺破了他强撑的硬壳。
赵建军的肩膀开始微微颤抖,他用手捂住脸,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里漏了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自己妻子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我怎么说?我怎么跟你说?”他哽咽着,“我跟你说,我……我不是个完整的男人?我连个孩子都给不了你?我有什么脸说?”
“所以,你就说我臭?”林晚晴的眼圈也红了,“你就用这种方式来折磨我,也折磨你自己?”
“我没办法!”他猛地抬起头,满脸泪痕,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我一看到你,我就想到这件事!我觉得我自己……脏!我觉得我自己就是个废物!我没办法像以前一样面对你!我一靠近你,就觉得窒息!我觉得我身上都散发着一股……腐烂的味儿!”
他终于把那个词说了出来。
腐烂。
那不是林晚晴的味道,那是他心里的味道。
【内心独白 - 赵建军】
当我说出“腐烂”两个字的时候,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虚脱了。这半年来,这个词就像一条毒蛇,日日夜夜啃噬着我的心。我恨自己,恨自己的身体。我看着晚晴把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我就更觉得自己肮脏不堪。我配不上她,配不上这个家。我甚至想,如果我让她恨我,让她觉得我坏透了,她是不是就能主动离开我?离开我这个……废人。
林晚晴静静地听着他的哭诉,眼泪无声地滑落。
她没有歇斯底里,没有指责,只是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伸出手,轻轻地抱住了他的头,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
就像很多年前,他安慰受了委屈的她一样。
“你这个傻子。”她抚摸着他微微颤抖的后背,声音里带着哭腔,“你真是个……天底下头号的大傻瓜。”
赵建军再也忍不住,伏在她的怀里,嚎啕大哭。
八年的婚姻,所有的委屈,所有的误解,所有的痛苦,都在这一刻,随着这压抑已久的哭声,倾泻而出。
第7章 窗台的阳光
第二天,天亮得很早。
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床头。
我醒来时,赵建军还睡着。他昨晚哭累了,就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后半夜,我把他扶进了卧室。
这是半个多月来,我们第一次睡在同一张床上。
我侧过身,静静地看着他的睡颜。他的眉头舒展开了,没有了往日的紧锁。
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有心疼,有委屈,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
他醒了,睁开眼,看到我正看着他,眼神有些躲闪。
“早。”他说,声音还有些沙哑。
“早。”我应了一声。
两个人沉默着,气氛有些尴尬。
“晚晴,”他先开了口,“对不起。”
这三个字,他昨晚说了无数遍。
我摇摇头:“建军,我不怪你瞒着我生病的事。我怪你……不信任我。”
我坐起身,看着他:“我们是夫妻。夫妻是什么?夫妻是,不管好的坏的,都一起扛。你一个人扛着,把我推开,你觉得这是保护我,可你知道这对我有多残忍吗?”
他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我当时脑子都乱了。我觉得天都塌了。我怕你瞧不起我,怕你爸妈知道了会让你跟我离婚……”
“我爸妈那边,我会去说。”我打断他,“至于我,赵建军,你看着我。”
他抬起头。
我一字一句地对他说:“我嫁给你,不是因为你能生孩子。是因为你这个人。是因为你会在我痛经的时候给我煮红糖水,是因为你会为了给我买个手机自己用旧款,是因为我们一起吃过苦,也一起享过福。这些,跟孩子有关系吗?”
他的眼圈,又红了。
【内心独白】
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是平静的。我发现,当最大的秘密被揭开后,那些曾经让我辗转反侧的痛苦和猜忌,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生活就像一碗汤,有时候会不小心撒进一把盐,齁得人难受。但你不能因为这个,就把整碗汤都倒掉。你要做的,是加更多的水,放更多的料,把它熬下去。
那天,我们聊了很久。
聊这半年来他的痛苦和挣扎,聊我这一个多月的委屈和煎熬。
我们把心里所有的疙瘩,都解开了。
中午,阳光很好。我把家里所有的被子都抱出去晒。
赵建军也来帮忙。他抱着一床厚重的棉被,走到阳台上,用力一抖,空气中顿时弥漫开一股熟悉的、暖洋洋的味道。
“你闻。”他对我说。
“闻到什么了?”
“太阳的味儿。”他笑了,是那种久违了的、发自内心的笑,“真好闻。”
我看着他,也笑了。
我知道,那个所谓的“臭味”,再也不会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了。
下午,我拉着他,去了趟小区后面那条老街。
街角有个修表铺,老师傅姓陈,手艺特别好。我拿出了抽屉里一块停了很久的旧手表。那是我们刚结婚时,我送给他的礼物,不贵,但他一直戴着,后来坏了,就收了起来。
陈师傅戴上放大镜,仔细地拆开手表,用镊子夹起一个个比米粒还小的零件,清理,上油。
“这表啊,就像人一样。”陈师傅一边修,一边慢悠悠地说,“时间长了,里面的油泥干了,零件磨损了,就走不动了。但不是坏透了。只要用心收拾收拾,清掉那些脏东西,它就又能走了。老物件,有感情的。”
赵建军站在旁边,听得入了神。
我看了他一眼,他正好也看过来。我们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回家的路上,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晚晴,”他忽然开口,“以后……我们怎么办?”
我知道他指的是孩子的事。
“顺其自然吧。”我说,“现在的医学这么发达,总有办法的。就算真的没有,那也没关系。我们就过二人世界,也挺好。”
我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他:“建军,你记住。你的价值,从来都不是靠能不能生孩子来定义的。你是我丈夫,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这就够了。”
他没说话,只是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心,温暖而干燥。
【内心
独白】
回家的路不长,我们却走了很久。我忽然明白,婚姻里最重要的,不是有没有孩子,不是有多少钱,甚至不是那些轰轰烈烈的爱情。最重要的,是理解和支撑。是在对方跌倒的时候,你愿意扶他一把;是在他自我怀疑的时候,你告诉他“你很好”。那股所谓的“臭味”,是婚姻的“并发症”,病根,在于沟通的缺失和信任的崩塌。现在,病根找到了,药,就是我们重新牵在一起的手。
那天晚上,我们没有再分房。
我躺在他身边,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淡淡的烟草味,心里前所未有的踏实。
没有孩子,或许会是遗憾。但生活本就充满了各种各样的遗憾。
重要的是,身边这个人,还在。
我们这个家,还在。
窗外,月光如水,温柔地洒满整个房间。
我知道,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又会是新的一天。而我们会一起,去面对未来的所有好与坏。
来源:小马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