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年我考上人大找舅舅借钱被拒,全村凑出五百,多年后让乡亲落

B站影视 内地电影 2025-09-10 07:49 1

摘要:“李工,您电话,前台打来的,说是您老家那边的。”徒弟小张一路小跑过来,气喘吁吁。

引子

电话响的时候,我正盯着车间里那台老掉牙的二号冲压机。

“李工,您电话,前台打来的,说是您老家那边的。”徒弟小张一路小跑过来,气喘吁吁。

老家?我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在这个南方城市待了快三十年,老家这两个字,既是暖炕,也是扎在心口的一根刺。

我擦了擦手上的油污,快步走到办公室。话筒拿在手里,冰凉,还带着一股塑料味。

“喂,是文杰吗?”

是三叔的声音,带着浓重的乡音,焦急又沙哑。

“三叔,是我。家里出啥事了?”

“文杰啊,你大舅……你大舅他……不行了。”

大舅。李建国。

这两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尘封多年的记忆。我仿佛又看到了三十年前,那个夏天,他坐在城里那套崭新房子的沙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冰碴子。

“读大学?读大学有啥用?你一个农村娃,安安分分找个活干,娶个媳妇,比啥都强。钱?我这儿没有。”

电话那头,三叔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肝癌晚期,什么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什么你表哥表嫂哭得跟泪人似的。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耳朵里嗡嗡作响,全是那句“我这儿没有”。

“文杰,你……你回不回来一趟?好歹……是亲戚。”三叔的声音带着一丝试探。

我沉默了。

女儿李念放学回来,看到我坐在沙发上发呆,连晚饭都没做。她把书包往旁边一扔,凑过来问:“爸,怎么了?车间里又出事了?”

李念,今年大三,在本地一所不错的大学读书。她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她不知道我的过去,只知道她爸是个工厂的技术科长,没什么大本事,但能让她衣食无忧。

我看着她年轻、不染尘埃的脸,忽然开口:“念念,如果一个人,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狠狠地羞辱了你,踩了你一脚。现在他快死了,你会去看他吗?”

李念愣住了,想了想说:“看情况吧。得看是什么事,又是什么人。”

是什么事?是我的大学梦,是我前半辈子唯一的出路。是什么人?是我的亲舅舅。

【内心独白】

三十年了,我以为自己早忘了。我以为时间能磨平一切,就像车间的砂轮能磨平最粗糙的毛坯。可我错了。那份屈辱,那份冰冷,一直埋在心里,成了个脓包。现在,三叔这个电话,就像一根针,把它给扎破了,流出来的,全是当年又苦又涩的汁水。

晚饭我简单下了两碗面条。李念吃饭的时候,一直在偷偷观察我。

“爸,你说的,是你自己吧?”

我没吭声,只是点了点头。

“那……你打算回去吗?”

我放下筷子,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那口气沉得像铅块。“回。念念,你请个假,跟我一起回去。”

李念有些惊讶:“我也要去?”

“对,你也去。”我想让她看看,她爸是从什么地方走出来的。我想让她知道,有些东西,比钱重要,比恨也重要。

第二天,我们坐上了北上的火车。绿皮火车慢悠悠地晃着,窗外的景物一点点变得熟悉。高楼渐渐稀少,取而代-的是一望无际的田野和低矮的村庄。

我对李念说:“念念,爸给你讲个故事吧。一个关于一千块钱的故事。”

不,准确地说,是关于五百块钱的故事。那五百块钱,比我后来挣到的任何一笔五十万、五百万,都更重。

【内心独白】

带念念回去,我是不是有点残忍?让她看到我最狼狈的过去,看到那个在亲戚面前连头都抬不起来的少年。可我又觉得,这是必须的。她生活得太顺遂了,像温室里的花。她得知道,泥土是什么味道,风雨是什么滋味。她得明白,她爸这棵歪脖子树,是怎么从石头缝里长出来的。

火车哐当哐当,仿佛把我带回了1992年的那个夏天。那一年,我十八岁,手里捏着一张印着“中国人民大学”几个字的录取通知书,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我脚下闪闪发光。

第1章 那通电话

1992年的夏天,格外的热。村头的老槐树,叶子都被晒得卷了边,知了扯着嗓子,没完没了地叫,叫得人心烦。

但我心里,却像揣着一块冰,透心凉。

录取通知书就放在炕上那张破旧的木桌上,红得刺眼。中国人民大学,新闻系。这六个字,我翻来覆去看了不下百八十遍,每一个笔画都刻进了脑子里。

娘坐在炕沿上,手里拿着通知书,一会儿笑,一会儿又抹眼泪。她不识字,但她知道,这是天大的好事。我们李家祖坟冒青烟了,出了个首都的大学生。

爹蹲在门口,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旱烟,烟雾缭ugging着他的脸,看不清表情。但他紧锁的眉头,像一把锁,锁住了全家的喜悦。

“学费……要一千块。”爹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一千块。

在1992年的我们村,这简直是个天文数字。那时候,一个壮劳力下地干一年,刨去吃喝,能剩下两百块钱就算好年景了。

娘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把通知书小心翼翼地放回桌上,好像生怕碰坏了。

“他爹,咱……咱想想办法。”

想办法。能有什么办法?家里能卖的都卖了,亲戚邻居能借的,上次我爹生病已经借了个遍,旧债未还,哪还好意思再张口。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只有窗外的知了,还在不知死活地叫着。

“要不……”我憋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我去城里找大舅吧。”

大舅李建国,是我娘的亲弟弟。早些年在县里的工厂当工人,后来不知怎么倒腾起了小生意,听说在城里买了房,安了家,过上了“城里人”的日子。他是我们家唯一的“能人”,也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爹猛地抬起头,眼神复杂。他和我娘,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对这个在城里混出名堂的小舅子,既羡慕,又有点……怵。

“他……他能借?”爹的语气里满是不确定。

“总得试试。”我攥紧了拳头,指甲都快嵌进肉里,“爹,娘,你们信我。我一定能把学费凑齐。”

【内心-白】

那时候的我,真是天真得可笑。我以为血浓于水,我以为亲情是理所当然的避风港。我满脑子都是考上大学的兴奋和对未来的憧憬,根本没想过,在现实面前,亲情有时候薄得像一张纸,一捅就破。我只想着,大舅是亲舅舅,我又是这么有出息,他没理由不帮我。

第二天,我揣着家里仅剩的二十块钱,换上最好的一件的确良白衬衫,坐上了去县城的班车。车上挤满了人,混杂着汗味、烟味和泥土味。我把录取通知书的复印件用塑料袋包好,紧紧地贴在胸口,那是我唯一的底气。

到了县城,我按照娘给的地址,七拐八拐,终于找到了一个叫“幸福小区”的地方。在当时的我看来,这里简直就是天堂。一排排崭新的三层小楼,刷着白色的墙漆,窗明几净。

我找到了大舅家。门牌号是102。我站在门口,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敢抬手敲门。

开门的是舅妈。她穿着一身碎花连衣裙,烫着时髦的卷发,看到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你找谁?”她上下打量着我,眼神里带着审视。

“舅妈,我是文杰。”我赶紧挤出一个笑脸。

“哦,文杰啊。”她恍然大悟似的,但并没让我进门的意思,只是倚在门框上,“你大舅上班去了。有事吗?”

她的冷淡像一盆凉水,把我从头浇到脚。我局促地站在门口,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我……我考上大学了,想跟大舅说一声。”我把胸口的通知书复印件掏了出来,递过去。

舅妈接过去,扫了一眼,没什么表情地还给我。“知道了。还有事吗?”

我感觉脸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我……我想等大舅回来。”

她似乎有些不耐烦,但最终还是侧了侧身子,让我进去了。

第2章 舅舅的家

大舅家是真气派。

地上铺着红色的水磨石,光得能照出人影。墙上挂着一个大大的挂历,上面印着个我不认识的漂亮女明星。最让我挪不开眼的,是客厅中间那台十八寸的彩色电视机,上面还盖着一块蕾丝布。

舅妈给我倒了杯水,用的是一个印着红双喜的玻璃杯。她自己用的,则是一个带花纹的漂亮瓷杯。她把水杯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还特意往杯子底下垫了张报纸。

“别把桌子弄湿了。”她淡淡地说。

我赶紧点头,双手捧起杯子,连喝水都小心翼翼。

【内心独白】

坐在那张软得能陷进去的沙发上,我浑身都不自在。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坨刚从地里挖出来的泥巴,掉进了这个一尘不染的客厅。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好闻的香味,不是我们家那种柴火味和土腥味。我紧张得手心冒汗,连呼吸都觉得是错的。那个家,不属于我。

舅妈没再理我,自顾自地看起了电视。电视里放着一部我没看过的电视剧,男女主角穿着时髦的衣服,说着我听不太懂的情话。

我就那么干坐着,从中午一直等到太阳偏西。肚子饿得咕咕叫,但我不敢出声。

终于,门响了。大舅回来了。

他比我记忆中胖了些,也黑了些。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衬衫,腋下夹着一个黑色的皮包,很有“干部”派头。

“大舅!”我赶紧站起来,声音都有些发颤。

大舅看到我,也有些意外。“文杰?你咋来了?”

舅妈迎上去,接过他的包,一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我,一边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我看到大舅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走到我对面坐下,翘起了二郎腿,从兜里掏出一包“红塔山”香烟,自己点上一根,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才看向我。

“听说你考上大学了?”

“嗯,考上人大了。”我连忙又把那份复印件递过去。

他接过去,只瞥了一眼就扔在了茶几上,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家的事。“哦,不错。”

然后,又是沉默。

我心里七上八下的,像有十五个吊桶在打水。我知道,该开口了。再不开口,就没机会了。

“大舅,”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学校……要交学费,一千块。家里……家里凑不出来。我想……想跟您借点。”

我说完这句话,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我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他那双锃亮的黑皮鞋。

“借钱?”大舅的声音冷了下来。

他把烟蒂在烟灰缸里狠狠地摁灭,然后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我。

“文杰,不是大舅不帮你。你说你一个农村娃,不好好在家种地,或者出来打工,学什么城里人上大学?那玩意儿是你能念的吗?”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你念完大学出来,都二十好几了。工作好找吗?到时候还不是两眼一抹黑?我跟你说,你现在就死了这条心,我给你在工地上找个活,一个月也能挣个百八十块,不比你上那没用的学强?”

舅妈在旁边帮腔:“就是啊,文杰。你大舅这是为你好。现在大学生,有啥稀奇的?我们邻居家那小子,名牌大学毕业,现在不也就在厂里当个技术员,一个月工资还没你大舅挣得多呢。”

他们一唱一和,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扎在我的心上。我感觉自己的脸,自己的尊严,被他们踩在脚底下,碾得粉碎。

我终于抬起头,看着这个我叫了十几年“大舅”的男人。他的脸在我的视线里变得陌生而狰狞。

“所以,您是不借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不是不借,是没有。”他把手一摊,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我这生意看着好,其实都是空架子,外面欠了一屁股债。我哪有闲钱借给你?”

“文杰啊,你赶紧回吧。天快黑了,没车了。”舅妈开始下逐客令。

我站了起来,身体僵硬得像一块木头。我没有再看他们一眼,转身就往外走。

走到门口,我听见大舅在后面补了一句:“别怪大舅心狠。这社会,就是这么现实。”

现实。

我走出那栋让我窒息的小楼,外面的天已经暗了下来。县城的路灯亮了,昏黄的光照在我的身上,却一点也感觉不到温暖。

我没钱住旅店,就在车站的候车室里,坐了一整夜。那一夜,我没合眼。大舅和舅妈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在我脑子里反复播放。

我不是恨他不借钱给我。我恨的是,他亲手掐灭了我所有的希望,还往上面吐了一口唾沫。

第3章 村里的光

第二天一早,我坐上了回村的头班车。来的时候,我揣着一团火;回去的时候,我心如死灰。

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就像我那短暂又可笑的大学梦。

回到家,爹娘看我两手空空,脸色煞白,什么都明白了。

娘“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抱着我捶打着我的后背:“我可怜的儿啊……是娘没本事,是娘没本事啊……”

爹蹲在墙角,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整个屋子都弥漫着呛人的烟味。他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

我没哭。从大舅家出来,我就没掉过一滴眼泪。我只是觉得麻木,心口那个地方,空荡荡的,一个劲儿地往里灌着冷风。

我把自己关在屋里,躺在炕上,不吃不喝。通知书被我扔在角落里,那抹红色,像是在嘲笑我的不自量力。

放弃吧。李文杰,你就是个泥腿子,你的命就是种地。大学,那是城里人的玩意儿,跟你没关系。我一遍遍地对自己说。

我就这么躺了两天。

第三天下午,村长王叔来了。王叔是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背有点驼,但嗓门大,在村里很有威望。

他一进门,就冲我吼:“李文杰,你个怂蛋!躺着干啥?等死啊?”

我没理他。

他走到炕边,一把将我从炕上拽了起来。“你爹娘为了你,愁得两天没吃饭了,你倒好,在这儿挺尸!你对得起谁?”

我被他吼得一个激灵,终于有了一点反应。我看着爹娘憔ें悴的脸,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王叔看我有了动静,语气缓和了些。“文杰,你考上大学,不光是你自个儿的事,那是给咱整个李家村争光!咱村多少年没出过大学生了?你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苦笑了一下:“王叔,算了又能咋样?一千块钱,把我卖了也凑不齐。”

“谁说凑不齐?”王叔眼睛一瞪,“钱的事,你别管。你给老子把精神头拿出来!今天晚上,村委大院开会,你也来!”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留下我愣在原地。

【内心独-白】

王叔的话像一记重锤,砸在我混沌的脑子上。给村子争光?我从来没这么想过。我一直觉得,读书是我自己的事,是我想要跳出这个穷地方的私心。可是在王叔和村里人眼里,我李文杰,代表的是整个李家村的脸面和希望。这份突如其来的责任感,让我有点喘不过气,但也让我那颗死去的心,重新开始微弱地跳动。

晚上,我跟着爹娘去了村委大院。院子里已经黑压压地坐满了人,几乎全村的爷们都来了。院子中间点着一盏十五瓦的灯泡,昏黄的光线下,每个人的脸都显得凝重。

王叔站在一张破桌子前面,清了清嗓子。

“乡亲们,今天把大家伙儿叫来,就为一件事。”他指了指我,“文杰这娃,有出息,考上了北京的大学!这是咱村的大喜事!”

人群里一阵骚动,大家交头接耳,眼神里有羡慕,有惊奇。

“但是,”王叔话锋一转,“上大学要钱,要一千块。文杰家里啥情况,大家心里都有数。他去找他城里的舅舅,人家不借。”

人群一下子安静了。

王叔一拍桌子,声音提得老高:“他舅舅不借,咱不管!咱李家村的人,不能让自家的娃因为钱读不成书,让人戳脊梁骨!”

“咱村是穷,但咱人穷志不穷!今天,咱就把话撂这儿,就算砸锅卖铁,也要把文杰送进大学的门!”

“我,王满仓,先带个头!”他从兜里掏出一沓皱巴巴的票子,有十块的,有五块的,还有一块两块的,往桌子上一拍。“这是我攒着给我家小子娶媳妇的钱,一百块,先拿去用!”

所有人都被王叔的举动镇住了。

紧接着,村西头的刘木匠站了起来,他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平时话不多。“叔,我这儿有五十。”他走上前,把钱放在桌上。

“我这儿有二十!”

“我这儿有十块,文杰,别嫌少!”

“我家没现钱,这几只鸡,明天拿去卖了,也能换个十几块!”

一个接一个,村里的男人们,像赴一场庄严的仪式,默默地走上前,把自己的钱放在桌子上。有的是几十,有的是十几,有的甚至只有几块钱,皱巴巴的,还带着体温和汗味。

我爹站在人群里,这个一辈子没在人前低过头的汉子,此刻已经泪流满面,不停地对着大家伙儿作揖。

我站在灯光下,看着桌上那堆越积越高的钱,看着一张张淳朴而真诚的脸,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我“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冲着所有人,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那一刻,我没说话,但我心里发誓:这份恩情,我李文杰,这辈子都不会忘。如果将来有出息了,我一定加倍奉还!

第4章 五百块钱

那一晚,全村人凑了三百二十七块五毛。

离一千块,还差得远。

但我的心,却被填得满满的。我不再想着放弃,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我都要上这个大学。为了自己,更为了这些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的乡亲们。

第二天,我爹把家里那头养了快两年的老黄牛牵了出来。那头牛,是家里的命根子,犁地、拉车,全指望它。我爹摸着牛头,眼睛红得像兔子。

“爹,不能卖牛!”我冲过去拦住他。

“不卖牛,你拿啥上学?”爹吼了我一句,声音里带着哭腔,“牛没了,可以再养。你这学要是耽误了,可就一辈子了!”

最终,老黄牛卖了一百五十块钱。

加上村里凑的钱,一共是四百七十七块五毛。

还差五百多。

就在我们一家人一筹莫展的时候,三叔来了。他带来了三十块钱,是他和我三婶省吃俭用攒下来的。

“文杰,别嫌少。三叔就这点能耐了。”他把钱塞到我手里,“你王叔说得对,咱李家村的人,不能让人看扁了。”

最后,是村长王叔,背着家里人,把他准备翻新房子的木料卖了,又凑了一百块。

钱,还是不够。但王叔把那堆钱用一块红布包好,郑重地交到我手上。

“文杰,一共是五百零七块五毛。你先拿着去学校报到。剩下的,我们再想办法。跟学校说说好话,看能不能先欠着。”

我捧着那个沉甸甸的布包,感觉比一千斤的担子还重。这里面,是全村人的血汗,是他们的期盼。

【内心独白】

那五百块钱,是我这辈子见过最“贵”的钱。它不是普通的纸币,是刘木匠的汗水,是张大娘的鸡蛋,是爹的老黄牛的命,是王叔家的房梁。我把它贴身放好,感觉那份重量烙在了我的心上。从那天起,我不再仅仅为自己读书,我是为了一整个村庄的嘱托在读书。

临走那天,半个村子的人都来送我。

娘给我煮了十个红鸡蛋,用网兜装着,让我路上吃。她一边给我整理衣领,一边掉眼泪。“到了北京,要好好吃饭,别舍不得花钱。要是想家了,就……就给家里写信。”

爹还是话不多,只是把一个布包塞给我。“里面是两双新做的布鞋,还有几件换洗的衣服。”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手劲很大,“去了,就好好学,别给咱村丢人。”

王叔代表村里人,又嘱咐了我几句。“文杰,到了学校,别怕事,也别惹事。钱不够了就跟家里说。咱就是砸锅卖铁,也供你读完!”

我挨个给长辈们鞠躬,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但我强忍着没让它掉下来。男儿有泪不轻弹,我要让他们看到一个有担当的李文杰。

我坐上了去县城的拖拉机,拖拉机突突地冒着黑烟,越走越远。我回头望去,村口的人还站着,像一棵棵老树。他们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一个个黑点。

我的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火车上,我把那五百零七块五毛钱数了一遍又一遍。最大面额的是十块的“大团结”,最小的是一毛两毛的纸分币。每一张钱,都带着一股子汗味和泥土的芬芳。

这就是我的第一笔学费。它教会我的第一堂课,不是知识,而是情义。

到了学校,我找到了辅导员,一个很和善的戴眼镜的年轻老师。我把我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跟他说了。

辅导员听完,沉默了很久。他看着我,眼神里有同情,也有敬佩。

“李文杰同学,你放心。”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们学校有绿色通道,专门为你们这样的困难学生设立的。学费可以缓交,你先去办入学手续。另外,学校还有助学金和勤工俭学的岗位,我帮你申请。”

那一刻,我感觉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我用村里凑的钱交了住宿费和书本费,剩下的钱,我一分一分地省着用。别人吃肉,我啃馒头喝免费汤;别人买新衣服,我穿着娘做的那几件旧衣服。

但我一点也不觉得苦。每当我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我就会想起村口那些送别的身影,想起王叔那句“别给咱村丢人”。

我拼了命地学习,年年都拿一等奖学金。我还申请了勤工俭学的岗位,在图书馆打扫卫生,在食堂帮厨。大学四年,我没再跟家里要过一分钱。

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了南方这家国营工厂。从一个普通的技术员,一步步干到了技术科长。我把爹娘接到了城里,给他们买了套房子,让他们安享晚年。

我也给村里修了路,建了小学。当年借我钱的乡亲,我一家家地还,十倍、百倍地还。但他们大多都不要,只是笑着说:“文杰,你有出息,就是对我们最好的报答。”

只有大舅,我再也没联系过。他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最深的地方。我以为我会恨他一辈子。

第5章 岁月的账

火车到站了。

我和李念下了车,一股熟悉的、夹杂着煤烟味的干冷空气扑面而来。县城变化很大,火车站翻新了,气派了不少,但街道两旁那些低矮的旧楼,还是三十年前的模样。

我们打了个车,直奔县人民医院。

在病房门口,我看到了表哥李勇。他比我小两岁,小时候总跟在我屁股后面。现在,他一脸憔-悴,眼窝深陷,看到我,愣了一下,才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哥,你来了。”

“嗯。大舅……怎么样了?”我问。

“还在昏迷。医生说,就这两天了。”李勇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我爸他……他总念叨你。说对不起你。”

我心里一颤,没说话。

推开病房的门,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迎面而来。病床上,躺着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脸上罩着氧气面罩,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

如果不是那依稀可辨的轮廓,我根本认不出,他就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对我指点江山的李建国。

岁月,真是一把无情的刻刀。

舅妈坐在一旁,头发白了大半,脸上布满了皱纹。她看到我,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尴尬,有愧疚,还有一丝不易察-的恳求。

“文杰……你来了。”她站起来,手足无措。

我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李念跟在我身后,看着这压抑的一幕,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她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角。

【内心独白】

看到大舅那副样子,说实话,我心里那股憋了三十年的恨,突然就有点泄气了。他就像一个被戳破了的气球,干瘪,衰败,再也没有了当年的神气。我甚至觉得有点可悲。一个人,就算曾经再怎么风光,在病魔和死亡面前,也是这么的不堪一击。恨一个这样的人,好像也没什么意思了。

我在病床前站了一会儿,气氛尴尬得让人窒息。

“哥,你和念念先去招待所歇歇吧。这儿有我呢。”李勇打破了沉默。

我点了点头,带着李念走出了病房。

招待所的条件很简陋,墙皮都有些脱落。李念似乎很不习惯,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帮我整理床铺。

“爸,”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那个……就是你舅舅?”

“嗯。”

“他看起来……好可怜。”

我没说话,只是坐在床边,点了一根烟。烟雾缭绕中,我仿佛又看到了三十年前,自己坐在火车站候车室里,又冷又饿的样子。

可怜?当年他可怜过我吗?

“念念,你是不是觉得,爸很小心眼,记仇记了三十年?”我问她。

李念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觉得很难过。不知道是为你,还是为他。”

我笑了笑,那笑容里满是苦涩。

“念念,有些伤口,看不见,但它会疼一辈子。当年你舅舅说的那些话,比打我一顿还疼。他否定-的,不只是我的大学梦,而是我作为一个人的全部尊严。”

“我后来拼命地干,拼命地挣钱,就是想证明给他看,他错了。我一个农村娃,不但能上大学,还能上得很好,活得比他好。”

“可现在,我看着他躺在病床上那个样子,我突然觉得……好像没什么意思了。”

我赢了,可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这场持续了三十年的、一个人的战争,到头来,好像只是一个笑话。

李念走过来,从后面抱住我。她的拥抱很温暖。

“爸,你不是小心眼。你只是太委屈了。”

我的眼眶一热。是啊,委屈。这两个字,精准地概括了我这三十年的心结。

晚上,李勇打来电话,说大舅醒了,想见我。一个人。

我挂了电话,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

我跟李念说了一声,独自一人,再次走向了那间充满消毒水味的病房。

这一次,我心里很平静。我不是去听他道歉的,也不是去炫耀我的成功的。我只是想去给自己的过去,画上一个句号。

第6章 陈年的酒

我推开病房门的时候,舅妈和李勇都不在。

大舅已经摘掉了氧气面罩,半靠在床上。他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眼窝深陷,脸颊上布满了老人斑。他看着我,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我搬了把椅子,在他床边坐下。

“想喝水吗?”我问。

他艰难地点了点头。

我倒了杯温水,用棉签蘸了水,一点点湿润他干裂的嘴唇。他贪婪地吮吸着,像一个干渴了很久的旅人。

“文杰……”他终于发出了声音,沙哑得像破锣。

“嗯,大舅,我在。”

他看着我,浑浊的眼睛里,慢慢地蓄满了泪水。那泪水顺着他眼角的皱纹,滑落下来,浸湿了枕头。

“我对不起你……”他断断续续地说,“当年……我不该那么对你……”

我沉默着,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你……是不是……恨了我一辈子?”

我看着他,这个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男人,坦诚地回答:“是。我曾经很恨你。”

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眼里的光更暗了。

“文-杰……其实……其实当年……我不是不想借钱给你……”他喘着粗气,每一句话都说得异常艰难,“那时候……我……我从厂里下岗了。”

我猛地一愣,抬起头。

下岗?这事我从来没听说过。在我的记忆里,大舅一直是那个在城里混得风生水起的“能人”。

“你不知道吧?”他露出一丝惨淡的笑,“我没跟任何人说,连你舅妈都瞒着。我觉得丢人啊……我一个大男人,在村里人面前那么有面子,结果……成了个没工作的废物。”

“那时候,我做生意赔了本,还欠了别人一屁股债。家里……家里连买米的钱都快没了。你来找我借钱,我……我哪拿得出来?”

“可我不能跟你说实话。我怕啊,怕你知道了,回村里一说,我李建国这张老脸,就没地方搁了。”

【第三人称视角】

李建国费力地喘息着,仿佛每一次呼吸都在抽走他所剩无几的生命。昏黄的灯光下,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像一张揉皱了的旧报纸,上面写满了悔恨和不甘。他不敢看李文杰的眼睛,只是盯着天花板上那块发黄的霉斑。

三十年前的那个下午,在他崭新的客厅里,面对着外甥那双充满期盼的眼睛,他感到的不是优越,而是恐慌。他刚刚被厂长约谈,拿到了微薄的遣散费,成了一个时代的弃儿。他所有的骄傲和体面,在那一刻轰然倒塌。

他对外甥说的那些刻薄的话,与其说是说给李文杰听的,不如说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他嫉妒外甥的年轻,嫉妒他还有机会通过读书改变命运。而他自己,已经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泥潭。他说“读书没用”,是想说服自己,自己选择的道路并没有错。他说“社会现实”,是在为自己的无能和失败寻找借口。他把自己的失意和怨气,像垃圾一样,倾倒在了这个最不该承受这一切的年轻人身上。

他以为,把外甥骂走了,这件事就过去了。他以为,只要他守住这个秘密,他就能永远维持住自己“城里能人”的假象。可他没想到,这个谎言,像一根毒刺,不仅伤害了外甥,也折磨了自己整整三十年。

【第一人称视角】

我呆住了。

我脑子里反复回想着他说的每一个字,三十年前那个下午的场景,和眼前的这一幕,开始在我脑中交叠、重合。

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那些刻薄的话语背后,藏着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失意的尊严和无力的挣扎。他不是冷酷,他是懦弱。他不是看不起我,他是害怕自己被看不起。

我心里那块坚硬了三十年的冰,在这一刻,悄然融化了。

恨意,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有同情,有悲悯,也有一丝荒谬。我们俩,就像两只在黑暗中互相刺伤的刺猬,都以为对方是敌人,却不知道,彼此身上都流着同样的血。

“你……为什么不早说?”我的声音有些沙哑。

“没脸说啊……”他苦笑着,眼泪又流了下来,“文杰,我这辈子,活了-个面子。到头来,里子早就烂透了。”

“后来,听说你考上了,毕业了,出息了,我……我心里又高兴,又难受。高兴的是,你没被我耽误。难受的是,我知道,我这个舅舅,在你心里,已经死了。”

他挣扎着,想要从床上坐起来一点。

“文杰,你打我一顿,骂我一顿吧……我心里……能好受点……”

我看着他,摇了摇头。

“都过去了,大舅。”

我站起身,帮他掖了掖被角。“你好好休息吧。医药费的事,你别操心,我来想办法。”

说完,我转身走出了病房。

门外,月光如水,洒在医院长长的走廊上。

我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吐出了积压在心里三十年的沉重与晦暗。

真相,就像一瓶陈年的酒。它或许辛辣,或许苦涩,但它能解开最顽固的心结。

我没有赢,他也没有输。我们都输给了生活,输给了那个时代,也输给了那点可怜又可悲的自尊。

但好在,在生命的尽头,我们终于选择了和解。

第7章 一碗面条

大舅最终还是走了。

是在第二天的凌晨,很安详。舅妈说,他走的时候,脸上是带着笑的。

我用自己这些年的积蓄,支付了全部的医药费,还一手操办了他的后事。李勇和舅妈哭得死去活来,他们要给我跪下,被我扶住了。

“都是一家人,别说这些。”我说。

葬礼很简单。来的人不多,都是些沾亲带故的街坊。看着墓碑上李建国的名字,我心里很平静。恩也好,怨也罢,都随着那捧黄土,烟消云-散了。

处理完大舅的后事,我没有马上回南方。

“念念,走,爸带你去个地方。”

我带着李念,坐上了回李家村的班车。

车还是那么破,路还是那么颠。但我的心情,却和三十年前截然不同。

村子变化很大。泥土路变成了平坦的水泥路,路两旁盖起了不少二层小楼,有些人家门口还停着小汽车。村口那棵老槐树,却还是老样子,枝繁叶茂,像一个慈祥的老人,守望着村庄。

我们家的老房子已经没人住了,院子里长满了荒草。我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屋里的摆设还是我离开时的样子。那张我睡过的土炕,那张放过录取通知书的木桌,上面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李念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对她来说完全陌生的世界。

“爸,你就是在这儿长大的?”

“嗯。”我摸了摸那冰冷的炕沿,“那时候,这张炕上,能睡下我们一家三口。”

我带着李念,挨家挨户地去拜访。

王叔已经成了王爷爷,背更驼了,但精神头还很足。他拉着我的手,看了又看。“好,好啊!文杰,有出息了,没忘本!”

刘木匠的儿子已经接了他的班,看到我,憨厚地笑着,露出一口白牙。

我还见到了很多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他们大多已经老了,但看到我,都像见到亲人一样,热情地把我往屋里拉。

晚上,王叔在村委大院里摆了几桌。全村人都来了,就像三十年前那个夜晚一样。只是这一次,不再是为了凑钱,而是为了给我接风。

酒过三巡,我站了起来。

我端起酒杯,敬了所有人一杯。

“各位叔叔大爷,兄弟姐妹们,”我的声音有些哽咽,“三十年前,我从这个院子走出去,揣着大家凑的五百块钱。那五百块,是我这辈子收到的最重的一份礼。”

“这些年,我一直在想,我该怎么报答大家。给钱?太俗了。我知道,大家当年帮我,不是图我这点钱。”

“今天,我回来,有两件事想跟大家说。”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着我。

“第一,我想用我这些年攒下的一点钱,成立一个‘李家村教育基金’。以后,村里凡是考上大学的孩子,学费我全包了!我们李家村,不能再让任何一个娃,因为钱读不成书!”

话音刚落,院子里响起一片雷鸣般的掌声。王叔激动得站了起来,眼眶红了。

“第二,”我接着说,“我这次回来,看到村里种的苹果、核桃都很好,但卖不上价。我在厂里管技术和销售,也认识一些人。我打算联系一下,帮咱们村搞个农产品合作社,找销路,创品牌。让咱们的好东西,能卖出好价钱!”

我说完,整个院子都沸腾了。

“好!文杰,好样的!”

“咱村有救了!”

我看到,人群中,王叔、刘木匠,还有好多当年的长辈,都悄悄地别过头去,用那粗糙的手背,擦着眼泪。

他们的眼泪,不是因为我给了多少钱,做了多大的承诺。而是因为,他们看到,三十年前他们共同浇灌的那颗小树苗,如今,真的长成了可以为他们遮风挡雨的大树。他们当年的那份善良和情义,没有被辜负。

李念站在我身边,她也哭了。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光。我想,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什么是“情义”,什么是“平凡中的尊严”。

【内心独白】

看着乡亲们喜悦又感动的泪水,我的心,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安宁。我终于明白,真正的成功,不是你赚了多少钱,有多高的地位。而是当你回首过去,你没有辜负那些曾经帮助过你的人;当你展望未来,你有能力去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那五百块钱的“债”,我或许永远也还不清,但我可以把这份情义,传递下去,让它生根发芽,开出更多的花。

那天晚上,我和乡亲们喝了很多酒,聊了很多话。

最后,王叔的婆娘,给我和李念,一人下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手擀面。面里卧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撒着翠绿的葱花。

我吸溜一口面条,筋道,爽滑,麦香十足。

那味道,和三十年前,我娘在我临走前给我做的一模一样。

我看着坐在对面,同样吃得津津有味的李念,笑了。

我知道,这次回乡之旅,不仅解开了我三十年的心结,也在我女儿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

一颗关于根、关于情义、关于爱的种子。

它会在未来的岁月里,慢慢发芽。

来源:优雅蛋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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